说着,又唯恐沈氏不听劝的再闹而惹了老夫人的眼嫌,就赶紧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水莲那丫头没死,这会儿您可千万别闹,我们得先稳住,直接灭了那小贱人,千万不能让水莲有机会开口在祖母跟前说话。”
沈氏一听能够指证自己的丫鬟水莲还活着,本来还有点昏沉沉的脑袋马上就完全清醒了。
“什么?”她压抑着低呼一声,一把用力抓住沈会音的手,直接将她的手掐出了几道血痕,有殷红的雪珠子冒出来。
沈会音忍着痛,咬牙冲她隐晦的点点头。
沈氏六神无主,本能的就跟着点了头。
“母亲,我先扶您到旁边坐,凡事祖母那里都自有公断。”沈会音稍稍扬声说道,把魂不守舍的沈氏扶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端木家府邸离着府衙并不算太远,但是因为下大雨的缘故,程妈妈一直去了有将近一个时辰,三更左右才请了一位口碑很好的梁仵作回来。
“见过老夫人!”梁仵作背了个工具箱上前,躬身给老夫人行礼,“小的漏夜前来,打扰老夫人府上了。”
“无妨,本来就是我府上有求于你,这大晚上的还要你跑一趟,多担待吧!”老夫人道,早就没了耐性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事情的始末程妈妈应当是都同你说过了,现在我府上出了点事,有具尸首需要你帮忙验一验,事情我不想声张,事后还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是!这一点请老夫人尽管放心,小的干这一行已经有些年头了,省得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梁仵作道。
老夫人刻意隐去了端木秀香的身份,看样子是真的不想家丑外扬了。
“梁仵作,麻烦您了!”程妈妈道,也不废话,直接引着梁仵作到那尸首前面,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因为是世家大族的家私,梁仵作干这行三十余年,类似的场面见了许多,即使这白布下面的尸首再如何的有碍观瞻,他也是面不改色,招了招手,他的小徒弟就背着个盛放工具的大木箱快走过来。
沈氏看着女儿残破不全的尸首,几度想要崩溃大哭,但是瞧见上首老夫人阴测测的脸色,还是强压了下去。
梁仵作带着徒弟很仔细的查验尸体,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雨势还在不断加剧。
宋楚兮一直事不关己的在门口透气,屋子里老夫人沉着脸盯着,沈氏和沈会音虽然心里紧张,但是端木秀香的那具尸首看着就胃里翻腾,便只能是各自别过脸去。
梁仵作又查验了有将近小半个时辰,就让旁边的小徒弟把记录下来的信息递给老夫人看。
“往前推六个时辰左右,这人该是死于晌午前后,肺部和气管里均有呛水,当属溺毙,身上并不见其它伤痕,死前应该是没有和人有过剧烈冲突的。”梁仵作道。
只凭这些,根本就不足以指证宋楚兮。
沈氏听的心里焦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夫人将那验尸的结果看了一遍,眉头不由皱的更紧,“就只有这些吗?”
“不是的,还有一样东西。老夫人,这个是从尸首的食管里捡出来的,应该是死前仓促吞下去的,还没到胃里,只在食管里卡住了。”梁仵作说道,招了招手,他带来的小徒弟就捧了一碗清水。
梁仵作将沾满秽物的一个小东西丢进去,然后转身从水盆里净手。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程妈妈就快走过去查看。
沈会音在听说从端木秀香的尸体里剖出东西来的时候,浑身的寒毛都几乎是在一瞬间竖了起来,马上想到的就是自己失踪不见的那个耳环。
她虽然在心里一遍一遍不断的告诫自己,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那丫头沉塘的时候根本就没了挣扎的力气,不可能有机会再做什么,可是——
可是梁仵作将那东西丢进水里的动作太快,她根本就没看清楚。
程妈妈走过去的时候,那东西已经洗出来了。
梁仵作的小徒弟伸手捞出来,放在了程妈妈摊开的手帕上。
“这不是个耳环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程妈妈疑惑的皱眉,捧着东西就要回去给老夫人看。
“这个耳环是——”跟着沈氏一起过来的周妈妈惊呼一声,盯着程妈妈的帕子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瞪大了眼睛看向沈会音道:“奴婢记得,昨儿个白天见到少夫人的时候,当时她就戴的这幅耳环。”
沈会音的脑中轰隆隆的响成一片,面色惨白。
这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当时端木秀香明明是已经不行了,那死丫头,她居然想的起来将这耳环吞下去做了证据?
沈会音的手脚发凉,冷汗直冒,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就算端木秀香急中生智,可是宋楚兮怎么会知道?本来她还以为舜瑜当众剖尸就是为了吓唬沈氏,但是现在——
她确信,宋楚兮为的就是她的这只耳环。
可是怎么会呢?她是看着端木秀香溺水身亡的,就算宋楚兮想要害她,也没办法在尸首上面做这样的手脚的。
沈氏怎么也没想到线索会突然转到沈会音的身上,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赶紧过去将那耳环抢在手里查看,“是!我记得,这是你母亲的陪嫁,她戴了二十年了,是你出嫁的时候才给你的。”
难道害死女儿的真正凶手居然是自己的侄女兼儿媳吗?
沈氏虽然怎么想都找不到沈会音会对女儿下手的理由,还是忍不住愤怒的看向了沈会音。
沈会音这个时候心里已经乱成一片,被她刀子似的眼神一戳,立刻后退了一步,僵硬的扯动嘴角道:“母亲,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沈氏再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扯着喉咙尖叫着冲过去,抬手就先给了她一巴掌。
沈会音被打的耳朵里面嗡嗡的,然则也不等她反应,沈氏已经饿狼扑食一样,一把又揪住了她的领口,嘶声质问道:“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昨天还戴着的耳环,怎么会在香儿那里?”
“母亲,我没有,这和我没有关系啊!”沈会音脱口辩驳,心里却是乱成一片,她的眼神四下里乱扫,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大声道:“我——我的耳环丢了,就在昨天和大家一起从宋楚兮那里回去之后!”
她说着,突然就多了几分信心,恶狠狠的盯着宋楚兮坐在大门口的背影道:“母亲,你别被她蒙蔽了,难道你忘了吧,之前可是她的婢女下狠手将九妹妹的尸首当众剖开的,一定是那个时候,不不不,就是那个时候,那个丫头肯定是趁着那个时候将我的耳环丢在那里,要嫁祸给我的!”
说是沈会音要杀端木秀香,实在是讲不通的。
沈氏的神色一阵恍惚。
沈会音就趁机拉开她的手,跪下去,扯着她的裙摆哭诉道:“母亲,我和香儿是一起长大的,情如姐妹,您想想看,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一切都是宋楚兮那小贱人栽赃嫁祸给我的,她捡到了我遗失的耳环,还意图当众蒙蔽母亲和祖母你们啊!”
沈会音越说就哭的越伤心,那样子看上去倒真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沈氏狐疑的看她一眼,“你的耳环,真是遗失的?”
“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反正昨天下午回去之后就发现不见了,既然周妈妈说上午在花园里见我的时候还在,那么——那么十有**是去宋楚兮那里的时候才掉的,她的丫头捡到了,又为了帮她遮掩杀人的丑事,这才嫁祸给我的。”沈会音道,她已经飞快的捋顺了思路,说着就又满是悲愤的抹了两把眼泪,“母亲,您要相信我啊,一定不要中了那小贱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反正她杀死端木秀香的时候又没人看见,她就是咬死了不承认,沈氏还能相信宋楚兮那么个仇人不成?
梁仵作师徒两个这会儿都尴尬不已,这里惨死的人居然是端木家嫡出的九小姐不说,里头还牵扯出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但既然是已经听到了,两人也没办法,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使劲低垂了脑袋,降低存在感。
沈氏那里,似乎是信了沈会音的话,但又似乎不信,一直表现的迟疑不决。
老夫人的脸色黑成了锅底灰,半晌不置一词。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门口的宋楚兮突然调转轮椅方向,回转身来。
沈会音用吃人一样的眼光狠狠的瞪过去一眼,叫骂道:“宋楚兮,你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就算是为了陷害我,我九妹妹与你何仇何怨?你居然能下此狠手?你就不怕天打雷——”
“沈会音,”宋楚兮的唇角含笑,不温不火,突然冷声打断她的话,“你的耳朵怎么了?”
她问的和气,甚至带了几分关切。
沈会音如遭雷击,舌头打结,后面的话就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神情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宋楚兮她是见鬼了不成?居然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这会儿她甚至是怀疑,她溺毙端木秀香的时候,宋楚兮是不是就躲在旁边目睹了全程。
沈氏那里还没反应过来,老夫人却是机警,立刻就有所察觉,当机立断的对程妈妈道:“你去看看她的耳朵怎么了?”
“是!老夫人!”程妈妈大声道,腰板儿笔直的走过去。
沈会音被逼入死角,眼见着程妈妈过来,又畏惧着往后退了两步。
程妈妈却是不由分说,将她刻意挽着耷拉在右侧耳边的发髻拨开,露出里面渗出血水的雪白纱布。
“少夫人,您这耳朵到底是怎么了?好像伤的不轻!”程妈妈狐疑问道。
沈会音说耳环掉了她不知道,可是她的耳朵却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沈氏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扯着沈会音的胳膊,眼睛喷火的盯着她,质问道:“你不是说耳环掉了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的耳朵这样,耳环掉了你会不知道?你是死人吗?”
沈氏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抬手一抓,连带着沈会音耳朵上包着的纱布和她的发髻都一起扯开。
伤口被再度撕裂,沈会音惨呼一声,痛的近乎昏厥,眼泪鼻涕一下子就全都涌了出来。
沈氏对她可不会手下留情,直接伸手就揪住了她撕成两半的耳垂,“合着你当我是瞎子不成?沈会音,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你那耳环到底是怎么回事?香儿她到底是被谁害死的?你信不信,信不信——”
只要一想到女儿的死极有可能是沈会音所为,沈氏就有一口心头老血直冲胸口。
她举目四顾,然后一把拔下沈会音头上歪在一边的一根发簪,顺势就在对方脸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血淋淋的伤口。
“我的脸——”沈会音惨叫一声,抬手一摸就是满手的血。
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厉喝一声,“还不拉开她们!”
“哦!是,老夫人!”程妈妈应了声,赶紧带了两个婆子上去,强行把两人分开。
沈会音跟没了魂一样捂着自己的脸尖声叫嚷着嚎啕大哭,上蹿下跳,岳青阳就站在门口冷眼看戏,并没有去给她止血的打算。
沈氏正是怒气冲天的时候,被甄妈妈和陈妈妈等人拉着也还是不依不饶的冲着沈会音嚷,“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就叫人把你凌迟,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削下来。”
她这绝对不只是说说就算了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想着自己额头上有疤,脸上又受了伤,沈会音也同样的恨不能将沈氏给撕碎了,可眼前的局面对她不利,她便只能痛哭辩解,又再跪下去道:“母亲你要相信我,香儿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我——我的确是没说实话,其实——其实我的耳环不是丢了,而是昨天下午回房之后被人强抢而走的,那人拉扯的时候弄伤的我的耳朵。母亲,我敢发誓,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是被冤枉的,如果——如果——”
“沈会音,现在外面可正下着雨呢,你要诅咒发誓,就当真不怕被雷劈死?”宋楚兮突然凉凉的开口道。
沈会音被她堵的一下子就住了嘴。
因为她实在是心虚的太明显了,沈氏是个泼妇,除了撒泼耍狠也没别的本事,老夫人几乎是深恶痛绝的,狠狠剜了两人一眼,然后转向了梁仵作道:“你那里还有什么话说?”
事情闹到这里,还有人要相信了沈会音无故,那就是傻子。
梁仵作虽然不想参与大家族的内斗,但却能清楚的分得清风往哪里吹。
“是的,老夫人!”梁仵作站出来,又冲老夫做了一揖,“这耳环上的银钩已经被重度腐蚀,明显在死者体内存留的时间不短,再有方才小的验尸的时候也查出死者的喉管上有被银钩划破的痕迹,所以这东西,应该是她生前自己咽下去的,而非是死后才被人随手丢的。”
端木家的三少夫人和九小姐是姑嫂也表姐妹,整个大郓城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好,小姑子就这么被亲嫂子害死了,这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梁仵作心里一阵的感慨,面上却没什么神情表露。
“沈会音——”沈氏听了他的话,早就急怒攻心,想要朝沈会音扑过去的时候,却是蓦地一口黑血喷出来,就又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老夫人嫌恶的闭了下眼,然后道:“甄妈妈,你送梁仵作他们回去吧,顺便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做酬劳。”
对验尸来说,这笔银子算是天价了,梁仵作明白,这其实是老夫人给他的封口费,不过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就赶紧谢了恩,“小的告退!”
甄妈妈引着他走了出去,这边沈氏被掐了人中,方才悠悠然转醒,只她醒了,却完全提不起力气,只是用仿佛能吃人一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跪在稍远地方的沈会音。
沈会音瑟瑟发抖,脑子里已经乱成一片,再不知道该如何圆谎善后了。
宋楚兮看着这乌眼鸡一样的婆媳两个,就是冷冷一笑,对老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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