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茹却是整个人如遭雷击,手压着炕桌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神色慌乱,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那钱妈妈也不急着走,仍是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安意茹有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脸色不怎么好的看向了她,“这件事,你还对谁说过?”
“奴婢对谁都没说。”钱妈妈道,眼睛里又有灼灼的光芒闪烁。
安意茹最看不上这样贪得无厌的奴才,但是没办法,就又给秋心使了个眼色,“再去我的首饰匣子里拿些银钱出来赏给她。”
“谢娘娘,谢娘娘赏!”钱妈妈欢欢喜喜的就跪地谢恩。
秋意这次就直接取了两个银锭子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道:“管好你自己的嘴巴,这件事如果你再说给别人听了,我们娘娘的银子可是会咬人的。”
“是是是!”钱妈妈更笑的合不拢嘴,欢欢喜喜的借了银子,又给安意茹叩了头,这才满意离开了。
秋意和秋心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安意茹。
安意茹咬着嘴唇,神色阴郁的又坐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反应,然后秋意就提醒道:“娘娘,要不还是让陈大夫来一趟吧。”
也许廖倩华杀了轻烟并不只是为了凤鸣宫里的那次事情而威吓她的,那女人可能是指使这丫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后就来杀人灭口了。如果轻烟最终还是廖倩华的人,那就能解释当时那丫头为什么不站出来替她作证了。
“好一个廖倩华,以前倒是我小瞧了她了。”安意茹咬牙切齿道,略一斟酌,就挪到炕沿上要摸索着穿鞋。
“娘娘,您现在还在养身子的时候,不能随便走动,万一伤了身子就糟了。”两个丫头连忙劝阻。
安意茹想想,为了长远打算,她的确是得早点好起来,就又忍下了,只吩咐道:“秋意你马上带着这些药渣出府一趟,离着咱们府上远一点,找个靠谱点儿的郎中给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顿了一下,又补充,“换了衣裳再去,别叫人认出你的身份来。”
她不能让陈大夫验,万一真有点什么,殷绍就会第一个知道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查证,这会儿安意茹的心里却已经极度的不安,隐隐的,她似乎已经可以预料到廖倩华到底谋划的是什么了。
如果她真的被那女人给算计了,那——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安意茹惶恐不已,整个上午都魂不守舍。
秋意出去,因为要避人耳目,这一折腾,是一直到了下午才匆匆赶了回来。
听到开门声,安意茹立刻就抬头看了去,但是那一瞬间,本来选在半空的心,却在一瞬间直接沉入了万丈深渊。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居然没敢出声。
秋意一脸天塌了一样的表情,咬着嘴唇走进来,几乎都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手里一张大夫列的单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些草药,安意茹又不认识几样,只就提心吊胆的看着她。
然后,秋意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这药渣里掺了对娘娘身子不利的东西,大夫说——说——”秋意结结巴巴的,斟酌了一下,最后才是心一横道:“这些东西,可能会损害娘娘的身子。”
安意茹的脑中嗡嗡作响,又是晕晕乎乎的半天没有反应,旁边的秋心试着开口问道:“那——是会怎么样吗?”
“这——”秋意只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安意茹的脸色,并没有回答。
安意茹此刻已经方寸大乱,仓促的下了炕,就匆匆奔到里屋去穿衣裳,一面道:“秋心你去安排一下,我要马上出府一趟。”
她一刻也不能等了,一定要马上去亲自找个人来确认一下。
两个丫头见她是都神志不清了,也不敢过分劝阻,只能找了丫头的衣裳给她换了,又却安排,漓雨轩里留了秋心善后,为了谨慎起见,秋意并没有带安意茹去前面她过去的那家药铺,而是换了一家大夫口碑不错,但却不怎么有人光顾的小药铺。
这几天赶上过年,人们都忌讳,安意茹去时,刚好这药铺里没有外人,只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大夫在整理药材。
“大夫。”秋意道:“您能帮我家夫人把个脉吗?”
大夫回头看过来,“这位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症状?”
秋意略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道:“就是我家夫人成婚有四五年了,但是一直不见有身子——”
她一个没出嫁的丫头,对这种事就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安意茹本来就在病中,脸色奇差,大夫也不疑有她,就直接引她到里面给她把了脉。
全程安意茹都一语不发,只是咬着下唇,紧张不已的盯着那大夫。
那老大夫捻着胡子给她把了半天的脉,却是频频摇头,安意茹不敢问,只脸色越来越苍白。
秋意提心吊胆,“大夫,我家夫人没什么问题吧?”
“有问题,有大问题啊,夫人这身子气血两空,刚受了重创,而且唉——”大夫遗憾的还是连连摇头。
安意茹突然就坐不住了,突然跳起来,双手压着桌子面色狰狞的逼问道:“你就跟我说一句话,我到底还能不能怀上了?”
子嗣,是她在太子府长久站稳脚跟的依凭,如果断了这重指望,那她会怎么样?
这样的意外,安意茹根本从来就不敢想。
她是急的疯了,一时也顾不得矜持,那大夫却只是叹了口气,“夫人的身子亏损严重,不止是不容易受孕,就算侥幸怀上了,恐怕也负担不起,会有性命之忧的。”说着,就又有些埋怨道:“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轻重,子嗣这回事,那是神灵菩萨的恩赐,您这是前面用药太过——”
这大夫,大约是误认为她前面年轻的是不不想要孩子,所以服用了避子汤一类的东西吧。
安意茹这时候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的杵在那里,没了反应。
用药太过?所以,果然是廖倩华那贱人居心不良的要害她吗?那个贱人,居然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夫人,您先别急,我看这大夫这么大年纪了,保不准就是误诊呢,咱们换家铺子,再看看。”秋意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抓着她的手臂使劲的拽她。
“老夫给人看病几十年了,口碑都一流的,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是这位夫人自己不懂爱惜胡乱用药伤了身子,你们不信,尽管换别家去看,别说再换一家,就是再换个十家八家的,也是这样的结果,哼!”老人很有些脾气,愤然一甩袖就又去了外面的药房。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别吓奴婢。”秋意哭着去扯安意茹。
安意茹的目光混沌,脸色苍白的完全不见血色,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见她的话,好半天才缓慢转身,一步一步脚步沉重的往外走,一面声音虚软无力道:“走!回府。”
秋意扶着她上了马车,因为她的状况很不对劲,就不敢再在外面耽搁,直接就让车夫回了太子府。
一路上安意茹都跟一尊会移动的雕像一样,一语不发,眼神空洞,只被秋意搀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回了漓雨轩。
“娘娘回来了?快进来!”秋心唯恐有人过来发现了安意茹不在,已经等的胆战心惊了,听闻两人的脚步声,赶紧开门将两人往屋子里让,可是再一看安意茹的样子,就吓了一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秋意急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安意茹根本就不看路,一抬脚没能跨过门槛去,就被绊了一下。
“娘娘当心!”秋心赶紧抱住了她,却没能撑住她身体的重量,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呀!娘娘!”秋意也惊呼了一声,要去帮忙,安意茹却面无表情的推开了两个丫头,她自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用了所有的力气,仍旧是双腿无力,脚底打滑,费了半天劲也没能爬起来,最后挣扎的狠了,竟然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直接趴在了地上,真的是爬不起来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两个丫头吓的丢了把条命,也是腿脚发软,用力的想要扶她都拉不动,三个人都摔在地上。
安意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两个丫头拉不动她,秋意就抹了把泪,仓促的爬起来往外走,“我去找陈大夫来。”
不想才起身到了一半,却没能走动,一低头,才见安意茹的一只手正死死的抓着她的裙摆,尖锐的指甲直接将意料戳穿了几个窟窿。
“娘娘——”秋意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能找大夫,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安意茹的声音沙哑且低沉,但是每一字出口,都能听出来她是用了许多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的。
如果说她以后都不能有孕了,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是晴天霹雳不假,可如果宣扬出去,那才是灭顶之灾。其他人会怎么看她?殷绍也会对她失望透顶吧?一个不会生育了的女人,她在这皇室之中要如何立足?
秋意见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呜呜哭道:“娘娘您别吓唬奴婢,太子妃实在是太狠了,她居然会对您下这样的狠手,一定要让太子殿下给您主持公道啊。”
秋意说着,就愤愤不平的还要起身,但是安意茹依旧是死死的抓着她的裙子没松手。
如果说是要恨,谁都不能比她更恨了,可是就算她去告了状,殷绍也为此废了廖倩华,她的事情一但传开了,她这辈子都别指望能登上太子妃的宝座了,因为——
殷绍不可能娶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坐着他的正妃之位,那样只会让他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不许去!谁都不许去,我没事,我什么事也没有。”缓了半天,安意茹才又声音沙哑粗粝的再次开口。这一次她倒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勉强爬起来了,脸上表情也变得冷厉狰狞,“今天的事,你们谁都不许说,不能再叫第四个人知道了,明白吗?”
说话间她的视线冷冷一横,杀气腾腾,两个丫头都是心肝儿一颤,赶紧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两人合力将她扶起来,坐到了榻上。
秋心还有点糊涂,秋意却是满心危机感,不得已道:“娘娘,这样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啊?”
她们不说,并不代表着廖倩华也不会抖出来,进而让安意茹失宠吧?
不过安意茹却很确信,廖倩华不敢,就算那女人背地里再怎么样的嘲笑她,也一定不敢让殷绍察觉了。
“她以为这样就能断了我后面的路吗?做梦!”安意茹目光阴冷的说道:“弄个孩子出来而已,还能难倒了我不成?”
廖倩华那毒妇,她是不是放任的太久了,反而叫那女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对她下这样的狠手?她安意茹,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吗?她不会放过那毒妇的,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
宫里因为良嫔有孕,皇帝龙心大悦,当即就降旨赏赐了不少的东西下来,并且为了照顾宋楚芳这个孕妇的情绪,当即大手一挥,表示梁氏的事情不再追究了,又追封了一个一等诰命下来,同时还恩准了宋楚芳要请父亲进宫探望的请求。
要知道,这连着已经有六七年了,宫里鲜有喜讯传出,只有四年前一位新人李美人怀孕,但是最后生下的就只是一位公主,皇帝也没太当回事。
许是人的岁数越大,就越想要多些事情能证明自己其实还有富余的精力在,这一次,宋楚芳怀孕,皇帝是着实欢喜。宋楚芳的生辰是正月初八,皇帝又下令大办,要给她好好庆祝。不过宋楚芳倒是懂事,只说是不想铺张,最后皇帝就只降旨请了皇室宗亲和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进宫聚聚,再就是十几个命妇也都进宫拜谒,陪着热闹了。
这帖子,自然也送到了宋楚兮那里,宋楚兮肯定不会推拒,既然她想来,端木岐就没反对,这天一早就一行人收拾了进宫了。
这天的寿宴是要摆在后宫的,端木岐进宫之后,嘱咐了宋楚兮几句话就和她分开了,跟殷绍那些人去了寿阳宫寒暄喝茶,宋楚兮则是去了重华宫拜见宋太后,然后又跟着她一起去了宋楚芳那里。
皇帝对她的这一胎是真的很重视,这天居然直接一大早就过来了,和刘皇后还有元贵妃等人都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起闲话家常。
宋楚兮陪着宋太后过去,只就低眉顺眼的站在宋太后的身边听着她们闲聊,无非就是皇后等人恭维皇帝一番,再“热心”的嘱咐宋楚芳一些养胎要注意的事情。
宋楚芳很谦逊的一一听了,宋楚兮暗中观察,却发现这女人居然跟失忆了一样,好像是把前面几天才发生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了,看见她也神色平平,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情况,着实有趣?
这边她忍不住的垂下眼睛,抿唇笑了笑。
瑾妃就刚巧抬头看过来,冷讽道:“宋四小姐的身子大好了?这气色看着,倒也不见得比谁差啊?想来那天都是徐太医虚张声势了?”
她是因为辰王妃的死,现在连遇到殷湛都直接转身了,更别说宋楚兮了。
“承蒙娘娘挂怀,臣女已经无恙了。”宋楚兮道,四两拨千斤的微微一笑。她不和这女人逞口舌之快,也不给人可乘之机。
“瑾妃你就少说两句吧。”刘皇后不悦道。
瑾妃暗暗咬牙,可是当着皇帝的面她是真的不敢放肆,想想还是气闷,就起身福了一礼道:“臣妾今天早起吹了风,有点不舒服,怕在这里过了病气给良嫔,先回避了。”
说完,还是面色不善的剜了宋楚兮一眼,然后才抬高了下巴转身出了亭子。
“母后,瑾妃就是这么个脾气,有口无心,您别介意。”刘皇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恨铁不成钢,还是回头给宋太后陪了个笑脸。
宋太后没说什么,只垂眸抿了口茶。
皇帝看了眼天色,就对宋楚芳道:“出来有一会儿了,你带着身子,凡事要小心,别受了凉,先回殿里让皇后她们陪着你说话吧,朕前面还有折子要批,晚点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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