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玄青浓眉皱得更紧,默然不语,神识在逍遥阁前的少年身上黏着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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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墨问闲几次三番示好,都没得到虎玄青的回应,胸中暗怒,表面上勉强维持矜持的笑容。
苏廷笑眼旁观,乐意虎玄青不理旁人,甚至恨不得虎玄青除了他苏廷以外谁都不理睬,见墨问闲碰钉子,他眉梢微翘:“呵呵,刚刚那墨恒不还说我是倨傲么?可见卑鄙者说别人歹毒,狂荡者说他人倨傲,实乃人之常情。问闲兄又何必理睬这些琐碎小事?”
虎玄青本来已经浓眉舒展,此时又微皱一下,在上座岿然不动,暗暗摇头。
“哈哈,是我的不是。”墨问闲借机下了台阶,不再看虎玄青,又与苏廷谈经论法。
墨雪行把他们的神态看在眼中,对墨问闲嗤之以鼻:谄媚小人,耻与你为伍!遂起身道:“傲亦有傲的道理;为人脊梁不可弯,修行道法不可斜,求法求仙者,谁没有几分资质和傲气?不过,只有先天资质为傲是不成的,像我这等愚钝之辈,只能以勤补拙了。告退。”
他笑呵呵地团团一拱手,洒然转身,下了观霞楼。
还没走出楼下,墨独也辞了下来,大步跟上他,以法力传音道:“我说不来,你看吧。”
修为达到炼气高阶时,法力足够强盛,凝法成音只是小术。
墨雪行神色平淡,同样用法力传音回答:“早猜到虎玄青、苏廷二人邀请我等谈经论道有些不切实际,但毕竟是浩然门高徒,总要给他们脸面。可笑墨问闲直到现在还抱有妄想,把他二人当做道爷供着。浩然门真传仙法,只怕连苏廷都没有得传多少,岂是那般易得?”
墨独点头负手,眼含不屑:“那姓苏的是想把咱们当猴耍!哼,仗着浩然门出身,作出‘礼贤下士’的模样,自以为多么高贵,把别人都当傻子呢!看着实在恶心,莫要再跟我提他。”
墨雪行笑着传音:“分明是你先提。”转身望向逍遥阁的方向,又道,“要说傲,在我们墨府,父亲才是高傲性情。之前因为苏廷一句话,我们都不得不来捧场,墨问闲还在楼下安排了嫡子庶子相斗的戏码。如此,他必定惹父亲不喜。”
墨独皱眉:“墨问闲那蠢货向来自以为聪慧,依仗白香才得父亲宠爱,理他作甚。只是,墨恒被苏廷亲自邀请,又当场一口拒绝,还反过来把苏廷给训了一通,正合了父亲的欢心。你我二人要是直接去给父亲请安,哪有他露脸的份儿!”
墨雪行摇摇头:“我本想在观霞楼上坐一坐,看看戏,猜猜迷便下来去给父亲问安的,没想到竟让他抢了先,还摘了大头去。好在现在也不晚,走吧,去看看父亲赏了他什么。”
观霞楼上。墨雪行和墨独的离开并没让其他人冷场。
苏廷虽然少年,举手投足却尽显大派风范,对众人的捧场赞叹面面兼顾,忽然道:“我随师伯出门,本是去辽休国,只是路过这里才入府拜访。辽休国被邪魔妖人占据,诸位师兄师姐都是英才人物,何不与我们同往?”
墨问闲惊疑:“辽休国是一方泱泱大国,国土四百万里,居然被邪魔占据,这还了得?”
苏廷眼眸一闪:“正因如此,才不止是我们,其它大小门派也都有弟子前往。到时且不说名扬天下,单是灭杀妖怪邪魔,收缴他们的作恶法器,也是功德一件。而且,我等并肩作战,演法实战探讨,岂不比这等空谈论道有用得多?”
“对极!辽休国虽然与我墨府四国无关,但除魔卫道本是我墨府分内之事,理应去得!”
众人纷纷赞同,各有思量。接下来,墨问闲和墨问秋兄妹俩笑语嫣然,其他人,诸如被墨恒斥责后腆着脸皮上来的墨烟雨、墨烟城、墨将临,也都各展风采,好一派宾主相欢。
——同是一父所出,那方少年如莲中君子,清风明月;此间男女却是跳梁小丑,庸俗不堪。
虎玄青只在听到苏廷说“妖怪邪魔”时,眼底冷了冷,其余都是默然静坐。
他的神识一直在逍遥阁前徘徊未收,能感知到,墨恒的血脉气息明显是墨云书传承,两人是嫡亲父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对父子之间,关系何至僵硬于此?
他端起灵茶又品了一口,仿佛有莲香漫来,萦绕舌尖,沁人心脾。他神识玄妙,能品味妙宝莲花宁静祥和的意蕴,可嗅到九瓣青莲高洁清雅的空濛。再看莲心处,尚未全褪稚嫩的少年宛似谪仙。
——若我置身处地,炼气中阶修为时,面对这等法音连绵的心魔琴声,哪怕能硬挺过来,也必定是狼狈不堪,绝无可能做到他这般空明从容。即便是浩然门中,也罕见这等坚毅宁和心性的良材美质。墨云书若不知珍惜,则何其蠢也!不过看墨云书神识一直凝在他身上,许是当真在考校也说不定。但这般考校法,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他一时间无声感叹,对墨恒的结交之心越发浓了。
……
冬日暖阳高高挂起,逍遥阁外门前面灵气浓郁,灵草灵花红绿依然。
墨恒物我两忘,白衣端坐青莲心,似入定,如圆觉。
突然琴声铮铮,一反先前的轻缓,竟像无尽铁马踏破淡泊浩瀚的意念世界,只剩毁灭性的杀伐威严!
——墨云书!
墨恒双眸陡睁,面色剧变。他护身咒法尚未来得及施展,突然意念一懵,身外护体护心的妙宝莲影被琴声踏破,轰然炸散!无数流光如绚烂烟花,他如遭重击,身体被琴声震得往后翻飞,落地还没站稳,突觉喉咙腥甜,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耿冲骇得不轻,脸色煞白地冲过来扶住他:“主子,主子?”心里乱想:你可千万别废啊,你要是废了,我耿冲也跟着完了,我现在可是明摆着贴了你恒少爷的签子!你要是废了也行,赶紧把接下来的功法传给我让我走人啊!
逍遥阁中匆匆走出一名俊秀少年,蓝衣白鞋,满眼灵动好奇:“恒少爷,老爷赐药。”
墨恒对他们都置若罔闻,甩开耿冲,再次席地而坐。他法力气血犹自浮荡不休,心口也堵闷难受,强运功法,平缓丹田气息,又逼出一口肺脉淤血吐到地上才舒服了些。还好,意念未损,灵魂未伤。这是了,他墨恒是不是应该感激?
他念头纷涌,心底冷寂,起身时却神态自若,仿佛刚才并没有经历过琴音考校,只有苍白的面色说明他已然受伤。他抬眼看到蓝衣少年双手托着的一只白玉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轻轻笑了笑。
淡淡的笑容,没有悲哀,没有伤痛,平静得突兀,仿佛战场狼藉后一阵复苏的春风。
“有劳。”
他微微点头,轻轻应着,抬手以法力摄来丹药玉瓶收到袖中。若是上辈子,他早已愤然转身,单凭一口气也不会接下丹药来。但现在,他却接得理所当然。随后拂袖挥出一抹金戈厉芒,将地面上的两滩血迹灭净,转身便走。
蓝衣少年眼睛瞪大,想起刚才自家老爷的吩咐“若是接药离开,便唤他进来”,暗道真准,不愧是天师老爷,忙道:“恒少爷,老爷唤您进去。”
墨恒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蓝衣少年友好地笑着走过来,声音温润动听:“恒少爷来是要禀报黄石藏被废根基的事情么?哦对了,我叫夏木。恒少爷,您跟我来……”口中并未自称奴才。
墨恒看他一眼,没有喜怒的平和眼眸偏生显得威严,让他下意识地止住声音。
墨恒不再理他,躬身往墨云书的方向行礼,平静道:“黄石藏之事,是孩儿当时激怒,出手重了些,父亲大人已然知晓,孩儿也甘愿受罚。眼下,孩儿有伤在身,请容退下疗养,改日再向父亲大人请罪。”
他躬身退后半步才直起,随即转身走开,脊背挺直,大袖飘飘,像来时那般洒然自在。
夏木呆住——居然不见?
他转眼反应过来,有些着慌,忙追上去:“恒少爷,恒少爷,老爷唤您去,您,您别为难小的。”
墨恒头都不回,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父亲大人向来不伤枕边人,你有何惧?”
夏木一顿,面色陡然涨红,却没有恼恨,反而满眼黑亮的羞涩。
待到墨恒带着耿冲离去得远了,他才垂头不敢看人地冲回逍遥阁。
逍遥阁,说是逍遥阁,实则是逍遥殿,回廊重重,诸多二三层的小阁如群星环绕,中间才是逍遥阁主楼,也就是墨云书所居的地方。逍遥阁主楼雅致宽敞,各种摆设优美而不浮华,沉稳中透着大气雍容,走入其中,能感受到清新的灵气精华,经脉肺腑都得到滋润。
夏木只是炼气初阶,在这里居住一个多月了,明显感觉出来自身修为每天都在增长。他来到墨云书身前,满眼爱慕地偷偷看了一眼,跪地轻声将墨恒的话转达了。
墨云书斜躺榻上,闭目不理。榻边放着一架古琴。
墨云书年已四十有七,看容貌却只二十三四的模样。玉冠灵簪束着黑发,十分潇洒齐整,直眉斜飞入鬓,宽额挺鼻薄唇,英俊中透着沉沉的威严,许久才道:“知道了,退下罢。”声音淡淡然,却仿佛掷地有声。
夏木听到他的声音,面色又红,声若蚊鸣道:“是。”悄悄抬了抬眼,放轻脚步后退出去了。
室内安静半晌,墨云书骤然睁眼,黑眸深邃,如有电光。
“意若秋,你为我生的儿子,本以为像你一样惹厌,现在看来,倒颇让我意外。”
他起身,英伟身材,肩宽腰窄,挺拔而立时,黑灵丝绣天蚕线的纹路袍服显得极为妥帖,腰间缠着的云霄玉带和脚上的蛟皮靴一般颜色。他走到窗前,脚步沉稳轻健,如权势滔天的皇者,站在众生巅峰的逍遥。
他望着太衡山深处的方向,伸手遥遥一招。
方圆近千万里的太衡山中藏着无尽奥秘。山中,不知距离墨府多远的地方,一座被无穷符箓封印的山腹里,被玄铁链穿透琵琶骨束缚在墙壁上中年男子蓦地挣扎。一枚白里透绿的印章贴在他赤…裸的胸口,微光闪闪,宛如活物。印章每闪一次,中年男子便凄厉嚎叫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感谢留言鼓励,~(≧▽≦)/~
10第九章()
… …
墨恒离开逍遥阁,身上两道神识依然纠缠不去。
念由心生。神识是修炼者意念的凝华,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情感和态度。墨恒的灵魂本质是化神中阶,与化神高阶的虎玄青、化神圆满的墨云书,同处一大境界,将这两道神识感知得异常清晰。
墨云书的神识凛然、威严、淡漠,带着侵略性的渗透,一直在监视他的法力运转和咒法施展,像是一把无情而霸道的开山利斧,要剥开他的皮肉,劈散他的筋骨,拽出他的心脏,生生挖掘出他藏在心灵最深处的秘密!
虎玄青的神识则安稳、自然、中规中矩,虽然也是一直黏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出格的监视或冒犯,神识中也透着基本的尊重意味,甚至由最初漠不关心的审视,逐渐转为现在坦荡磊落的关切。
——看来我今日所为不止让墨云书满意,顺带着还有意外收获。
墨恒心底沉然,没有沿着原路回返,在冬园前一转身,沿着四季湖边的甬道行走。
两刻多钟后,来到一处比梨花小院更为幽静和偏僻的地方。紧随他身后的耿冲谨慎地抬头凝视,见前面是一座荒废的阁院,木门腐朽,墙上干枯着青苔,门顶雕着模糊的字刻,名曰:瑶酒斋。
瑶酒斋?
耿冲一愣,他没来过这里,但也认出这里应该是“言少爷”的居所。
“言少爷”墨言年已十九,自幼不受墨云书喜爱,十四岁那年又因不知名的意外而双腿残废,连原本就十分低微的修为也尽数废掉了,到现在只是凡人一个,终日不出阁院大门一步。
“都道皇家无情,墨府为四国天师府,超然四方国家之上,在这一点上倒也名副其实。”
墨恒在阁院门前静立良久,眸底飘过隐隐的讥讽和寂寥,抬步又往前走。
耿冲不敢接话,知机地上前为他推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荒废的亭台和石几在草木间如野山凌乱。鸟雀被惊飞,扑啦啦一片。
墨恒默然环顾一眼,举步走进阁楼。阁楼内椅凳杂乱无章,角落堆积着厚厚的蛛网,被鼠虫嚼烂的木头碎屑结成了块。尽管是冬天,迎面一股发霉的气味还是熏人眼鼻。不知多久没有人清扫过了。
走上二楼。
宽敞的厅间简陋空旷,只有靠窗处放着木榻和木几,木几前的火盆里,薄薄一层炭灰早已凉透。
一人青布束发,身着陈旧的深蓝厚袄,坐在厅间地上,手持毛笔,蘸着身旁盆中的浑浊凉水,在光亮的硬木地板上泼墨。浑浊的水带着细微的泥沙,落笔成为一副意态朦胧的山水画。
墨恒负手看了片刻,不出声响。凉风从半开的窗外吹来,拂动他黑纱冠后的两条冠尾带。
作画者终于察觉到他们的到来,暂时停笔,缓缓转头,清俊的面容带着紧张和疑惑。
墨恒俊容平和,气态温润,仍是认真看画。耿冲也不敢出声,在他一侧屏息直立。
作画者往他们身上打量一眼,收回目光,拘谨地放下毛笔,拾起身旁的两根木拐,费力地站起身来,小心地低低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我这里,没有地方请你们坐。”
墨恒心底一叹,从画上收回目光,转眼看向他。一如前世,清俊、苍白、胆怯的年轻男子,分明是十九岁的青春,却没有半点活力和朝气,强撑的尊严和矜持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这就是墨府的一位庶出少爷,墨言,生母早年离府,从那以后再也未归。
“没有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作的画。”
墨恒的声调温和而平常。前世,他十六岁时晋升炼气中阶,爱上梁弓宜。因梁弓宜才接触到闭门不出的墨言,随后在十七岁离府之前,偶尔也跟墨言学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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