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熙微微喘着气,努力的压下自己的情绪去,这才问道:“殿下排布至此,有几分胜算?”
“若我说没有,你可会信我?”淮王见蝶熙表情微动,不由的眯起眼来盯着她。
蝶熙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淮王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熙儿,这世上的人什么都可以不争,唯独这条命不能放弃。到了生死关头,你且看看谁会轻易选择舍弃。这皇位看着遥不可及,可命却不攥在自己手里,哪日他人登基,你以为新主会留的那些对手?”
见着蝶熙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来,他也跟着扯了扯嘴角,“熙儿,你在这里好好待着,空的功夫极深,护你周全绰绰有余。你若是想去哪里,就让他跟着你走。现在京师中风声还紧,等过些日子我会带你回府。”
是啊,在京师里,谁人还会不知丞相府的小小姐死在了自己闺阁。蝶熙神色灰霭,自嘲的笑了笑点头应下他来,“那殿下是要回京了吗?”
“京中尚有要务需要处理,我离京也有了几日,再不回去要惹人怀疑了。”他抬手揉了揉蝶熙的脑袋,宠溺之意溢于言表,“熙儿,这条路还好有你。”
送别了淮王,蝶熙不再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淮王面慈心辣,要是事态如他所预计的发展下去,怕是师父又要和自己天人两隔。这股不安和急躁催的蝶熙手里的动作更快了些,收拾妥当,蝶熙赶紧推开房门,正对上倚在墙边的空来,“师父,带我去柳州。”
第六十五章 变心()
空却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蝶熙不觉奇怪的又唤了声,“师父?怎么了?”
空慢慢收回看向天的眼,斜睨着她有些不屑的问:“师父?谁收了你做徒弟,你又认谁做师父?”
蝶熙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惆怅,轻叹了一声才说道:“空,陪我去趟柳州。”
空睥睨了她一阵,这才不做声的转身往马厩走去。
师父不记得自己,那双看着陌生人的眼睛,就像那时不记得自己的淼一样。
一样出身轻衣卫,一样的冰封昔阳,寒至心底的颤栗让自己不住的发抖。我们曾经那么亲近,可以为彼此献上性命的交情,只是被卷进了不属于自己的漩涡,天人相隔。
海空一粟,时逝苍狗,再次睁眼,你还是你,我却不是我。
蝶熙心头落寞,有些不开心的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走去门口。抬头看看天,却是晴朗依旧,她无奈的笑了笑,师父也是个打诳语的主。
不远处渐渐传来一阵马蹄的声响,蝶熙回头去看,一匹高头烈马正徐徐接近。
坐在上头的空一身黑衣,就如劫走她时一样。师父明明不喜黑衣,他说黑色沾着血看不清腥,他说身为杀手要对手里的屠刀保持敬畏,忘了杀人的根本只会丢了人性。
他……变了好多。
空走近蝶熙身边,不知她忽然的低落又是为了什么。他居高的俯视着蝶熙,须臾才探出只手去。
蝶熙忍着翻卷而来的滚滚思潮,搭着他的手翻身上马坐在他的身后。
空只觉腰间微紧,低首去看,蝶熙素白的小手轻轻一盈,正搭在自己的腰上。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只觉得心头的疑惑又浓重了几分。
“小小姐抓紧了。”他收回眼神,语气平淡的吐纳一声,策着马儿往南跑去。
一路无话,过了沐役河,马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蝶熙自过了河便紧紧的贴着空的后脊,一路颠簸,忍不住的泪水早就染湿了空的衣裳。是欣喜他这一刻的存活,或是失落他这一刻的冷漠。
这一路原本紧赶着晚上怎么也能抵达柳州,可两人却拖沓的在蓟州停下了步伐找了间客栈歇了歇脚。待到翌日日上三竿,空才重新整理完行装去敲了敲蝶熙的房门。
蝶熙一夜无眠,合着衣衫坐在窗下睡的正香。
金黄的阳光平铺在她净白的小脸上,轻轻盈盈。几丝碎发顺着脸颊随意的散下,交叠在她纤长却不浓密的睫毛上连成一片。
看着她睡的踏实,空亦是不忍催促,一时站在门口也愣了神。
他只是知道,丞相家的小小姐是淮王殿下心尖上的人,淮王殿下一心想要娶了她过门,小小的年纪就开始为她备着这备着那。那时的淮王还是个孩子,受教在靳师父门下,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离不开虚君二字。可就是这个孩子,才温暖了淮王幼小的心灵。
宠着溺着她好容易长大,好容易到了能娶来为妻,她却忽然嫁作他人妇。那一时那一刻,连他这个外人都知道,淮王的世界塌了,还以为他会在泥沼中多去挣扎,还以为他至少应该叫嚣着叛逆,他却像是忽然长大了许多,一步步的开始计划着策反的道路。
空又怎会不知,失了神威,就是折了淮王两翼,他这么拼死不顾的横冲直撞,说是凤家的男儿不为虚君,谁又看不出他只是憋了一口气想要把她抢来身边。
这一年派在睿王府的探子时时都会回禀她的状况,看着她与睿王越来越亲近,淮王心头的恨意也渐渐变了色。他何时见过这个一向温润的孩子眼底起过杀意,又有何时看过他望着天神情惶惶。
睿王做不到,只得使了下下策暗度陈仓,他看着睿王府的那把火越烧越旺,心头的怒气也跟着那把火节节攀高。直到抢了她到身边,他的眼底才久违的出现了一丝温情脉脉。
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空看着她抿着的红唇,看着她微蹙的蛾眉,这样不盈一握,好似下一刻就会被融进着阳光中消散开去。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让两个皇子为她费尽心机,她又究竟发生过什么,开口闭口喊着他师父。
空不知道,只是这样眼神灼灼的凝视着蝶熙想的出神。
许是阳光越来越烈,或许是她睡意已过,蝶熙缓缓的动了动身子,嘤咛着一丝不悦,慢慢的睁开了眼来。
映入眼底的皮扎让她忽然清醒了几分,往上看去空今日正穿着盘领长袍,毫不似他一贯的风格,怔的蝶熙不由呆呆愣愣的轻呼一声,“……师父……”
“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小小姐赶紧梳洗吧。”空依旧面色清冷的朝她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师父……干嘛穿成这样……
蝶熙不解,手头的动作也慢了许多,拖拖拉拉了好一会才继续上路。空的衣衫拖沓,速度较昨日又慢了许多,直到残阳时分才到了柳州城外不远处,他放了蝶熙下马,这才自己下来牵着马儿来到一处有草的树下系牢。
看了看天色,空这才说道:“小小姐,往前就是柳州城,现在城中已被轻衣卫和刑军驻守,我们不能靠的太近。远远看上一看就得离开。”
说着,他背起行囊走在前头。蝶熙看着他的包裹,心里不由的会心一笑,扮作清贫儒生,就算路上遇到盘问也有说辞。他的那柄长剑本就能够收缩起来,藏在袖里谁又能发现?
跟着空往前多走了一些,两人在北城门外停下脚步,夕阳红的刺眼,**裸的打在城墙上,映的这一堵被血染红的城墙渲染的更加妖娆了几分。
空抬头看着城墙上高高挂着的人头,依旧不改清淡的平静开口解释道:“轻衣卫潜伏进来的时候,杜承喆就已经察觉。那时轻衣卫还不能确认城中状况,而且只有一队人不敢放肆,趁着其中几人回京调兵的空档,杜承喆带着神威的兄弟们从密道里撤离了出去,只是可惜了不知情的百姓。”
第六十六章 重演一遍()
蝶熙平色微微抬头看着城墙上的斑斑驳驳,这一幕何其相熟,相熟的就像是自己在城墙内,亲眼所见一般。
上一世神威漏局,那名逆党连夜被带进了轻衣卫大牢,自己还记得曹督主那张阴险奸佞的老脸上微微显着狞笑,指着那人说要好好讯问。
那一晚自己还未抬手用刑,那人就透了柳州出来。只是觉得一切来的太过顺利,可却没人会来告诉自己背后的巨大阴谋。
没关系,轻衣卫只是皇上专用的忠犬罢了,主子叫你死,你哪有借口存活。
提醒着自己不必多疑,带上了无虚提缰上马一路潜进柳州。这里却是一片生机盎然民生祥泰,哪里像是有着什么神威逆党的踪迹。
无虚提议要潜进州府问问知州大人,自己觉得此意甚好。那知州早已叛变,那一晚什么都没问出,只是成了习惯的警惕让自己不由的警铃大作,无虚赶紧回了京师带人过来,而自己就躲在了知州的房间静观事变。
只是揣测着这知州会派来些什么救兵,没曾想出现的那人却是何其的熟悉。
杜承喆,明面上是太医院里的杀手锏,杜家被传师承神医,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祖上救过先帝爷记大功一件。暗面上却也是轻衣卫里传授毒理的师父,淼便是他的得意门生。
看着他的出现,自己第一次对任务起了质疑,永嘉二十三的伤痛来的太过刻骨。
那一年自己还未出师,目送着师父英姿飒爽的出了轻衣卫的大门,却再也没有见他回来。那一年听说师父背叛朝廷,听说被全歼在了小谷城,听说被暴尸三日尸骨无存,自己流尽了一辈子的泪发誓要寻回真相。
可真相是什么?是自己拼命的历练了出师之后的各种冷酷,还是时刻被提醒要效忠皇权的卑微。
见到杜承喆,自己开始幻想,也许师父没有死,杜承喆没有功夫都能活着,师父武功盖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交代了。那一晚神威开始悄悄撤退,自己心头难耐,哪里顾得上是不是会暴露了自己,立刻跟在了队尾。
神威行径路线诡异,出了柳州城很快进了一片奇怪的林子,林子里多得是一株株高至云霄的巨木,自己虽然努力隐蔽行踪,可还是被前头的人发现。
在那里头,自己分明清晰的听见师父的声音,只是那一句话足以让自己寒心彻骨。是师父亲口下的令,让神威诛杀了自己,绝不要留下活口。
自己还记得一支支冷箭朝自己射来,自己哪里还管的了方向,一个劲的往后迂回着逃窜。
即使已经努力用雨木来做掩体,自己还是中了一箭,却还不知,这箭上早就被下了龙角蟒的剧毒。自己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若不是坚强的意志力支撑,自己怕是早就交代在了树林中。
可也不知为何,那些人竟然没有继续追踪过来,自己最后倒在离树林口不远处的地方再也不能动弹。
直到淼出现,用黑麒蚁给自己解了毒,给自己解释了这片异样的雨木林自己才知道,不是不追踪,而是不能……
只是苟且存活下来的这一命亦是奄奄,被抬回柳州城内,住持的大权早已被援军中的一等指挥使白虎夺走。
白虎心有多毒手有多辣天下闻名,轻衣卫中的黑面杀神亲自出击,根本不是看上了什么功什么绩,唯一的解释只有这里的俘虏太多。
自己中毒后仍是虚弱,根本无力和他争辩。神威撤离之后在城里只派了不多的几人留守,这样的弱旅又哪里入得了白虎的眼来。
自己亲眼看着他一点点的抓捕着无辜的百姓,看着那些根本不可能是神威逆党的百姓们被他锁进牢里,看着他一丝丝的剥皮剔骨,看着他一点点的眼色猩红,癫狂的举着自己的长剑在大堂疯舞。
那一个个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啊,慢慢的就成了随意堆积在了墙角的尸体。大宁的十一月,天气冷寒,他却借口尸体化腐气味难闻,割去的头颅成了他的勋章被展示在了城墙,一具具的尸体被架起的薪火灼成焦灰。
蝶熙看着一样的情景再现,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即使墙的那一头不再是自己,结果依旧难变。只是眼波却不再波澜,淡淡的开口问向身边的空:“你可相信重生?”
空斜视了她一眼,却不做声。
蝶熙扯了扯嘴角对他说:“前一世我出生相府,还未睁开眼看一看自己的爹娘就被死婴换出府,曹督主早有盘算,虽然我被投入草庐,却被百般照顾,顺利的活着爬了出来。
曹督主指了你做我师父,我从未和其他人一同学过什么,因为我是不同的,因为我的师父是你,是曹督主的徒孙,所有人都羡慕着,暗地里磨刀霍霍等着我上位的那一刻。
你对我教导极严,功夫也好暗技也好我都是拔尖的出色,永嘉二十三年,你告诉我,你要出征北漠,一去数载,如果回来时我能出师,你就会带着我一同出任务。
那一天,你送上两把钢刀,是你给我唯一的礼物。可这两把钢刀却成了天人相隔的断念。
你走了,却再也没回来。即使出师了,却再也没有师父了,心有多痛你可知道?”
蝶熙微微转过头看向空去,眼底被温热刺痛,抖了抖唇才继续说道:“那时候曹督主让我接了神威的案子,说要彻底歼灭,可在那片雨木林里,我却清晰的听到你的声音。我不相信,绝不相信师父你会背叛朝廷。
是你亲口教导,生是轻衣卫的人,死做轻衣卫的鬼!
我一步步剥茧抽丝,终于找到蓟州城内潜伏着的神威逆党,才想着如何处置,却接到曹督主调我回京的命令。
是,丞相一直谏言要取缔了轻衣卫,想要还天下一个没有监视的安康大宁,曹督主心中愤恨,终于告知我的出生。我特地去到相府,里头果真有着白少熙的灵位,你可知当时我有多矛盾多愤恨!”
第六十七章 反驳()
蝶熙抽泣了下,却阻止不了泪泉的崩落,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空,蝶熙的脸色多了几分无奈,“无论如何丞相都是我亲爹,即使皇命难违,我却依旧信他几分。
神威探查的工作进展的还算顺利,白虎还计划着下一步的攻占,京师里却传来了消息。
神威逆党居然妄大到投了黄帛在丞相的府邸。
曹督主却不心焦,丞相府里,轻衣卫早已有人探进去过,可却什么都没查出。这一次,曹督主说是皇命圣意,要借这个机会潜进去好好查个到底。
那一夜天还亮月尚明,我举着你送我的两把钢刀,等来的却是师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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