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她,学会了长袖善舞,学会了八面玲珑,却也一点点地失去她本性中带有的不屈的品格。
王妧叹了一口气。
赵玄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秦湘湘有些委屈,她若不扮得可怜一点,王妧就会像现在这样将她拒之门外了。
“刘芷是好面子,爱吹牛皮,还是个滥赌鬼。他先前曾当着大家的面说要捧我的揽月班,却连份子都凑不出来,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田夫人要我羞辱他,我只能照办,那他要是恼羞成怒,迁怒于我,我哪里招架得住?”她说着还红了眼眶。
王妧不喜欢看人哭。
秦湘湘也不是真的想哭。赵玄说,她哭起来脸上唯一好看的眼睛也变得奇丑,她就更不敢哭了。
“姑娘,你知道的,那位神医身怀至宝,我又是个眼拙的,也看不出什么至宝不至宝的。姑娘,你就帮帮我,我回去好向公子交差呀。”
赵玄对她说,她此行之事非但不必瞒着王妧,最好还要把王妧拉下水。她当然乐得照办。
只是王妧也不好糊弄,她除了说出实情,也没有别的办法让王妧揽下这个麻烦了。
王妧本想再激她几句,谁知长久没有一点动静的系统突然响起了一声提示。
蒲冰不知怎的成为王妧下一个任务目标。
王妧像是当头受了一记闷棍,愣怔着不说话。
秦湘湘唤了她一声,她竟腾的站起来,吓了秦湘湘一跳。
“端王要替那位神医扬名,若是我说,不要让对方扬名呢?”王妧望向门外问道。
秦湘湘凝神一想,赵玄只是交代她查探那至宝的虚实,并没有直接吩咐她将此事传扬出去。她便说:“一切都听姑娘安排。”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王妧却仍悬着一颗心。
蒲冰现在的处境,就像闯入狼群的一头羊。田夫人、赵玄、鲎蝎部、暗楼,还有很多躲在暗处的眼睛,都在盯着她手里的百绍至宝。
王妧有什么能耐做到从群狼嘴里夺食?
在此之前,王妧让六安去找出蒲冰的下落,仅仅只是想和蒲冰做一次交易。成则皆大欢喜,败了也有别的路可以走。
而现在系统已经认定蒲冰濒临绝境,只剩死路一条,王妧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要逆势而行。
王妧已经没有退避的余地。即使她将撞得头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她也只能咬牙去做。
秦湘湘心情畅快极了。
上天将好运频频降到她身上,她甚至有些飘飘然。
“姑娘,孟树坚正想找门路向公子求情,你说,我该不该帮他牵个线呢?”
她见识过赵玄一掷千金,而孟树坚出手阔绰,和赵玄相比竟也毫不逊色。她的揽月班正需要这样豪阔的客人。
王妧看她财迷心窍的样子,说道:“孟树坚掺和的是靖南王中毒的事,你若觉得该帮,便去帮吧。”
秦湘湘的笑容顿时垮了。她闭上嘴,再也不提孟树坚半个字。
二人结伴去拜访客居在慕玉山庄的神医,谁知连对方的面也见不到。
王妧不敢轻忽。她每次接到任务的时机都很关键,比如初遇秦湘湘时是在半夜。
此时此刻,蒲冰说不定已经遇险了。
180 失望()
惊恐的叫喊声从紧闭的客院门后传出来。
一个女子双目赤红、失了魂一样撞入王妧视线之中。
她颤悠悠地指着天上,嘴里吐出一个字:“鬼!”
要不是青天白日,她这副样子倒是挺吓人的。
“那个女人好像就是神医。”秦湘湘在一旁对王妧悄声说。
王妧蹙起眉头。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就是蒲冰。
有仆从赶来,小心翼翼地去看蒲冰的脸色,却不敢上前。
正当王妧打算让仆从去通知田夫人时,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像阵风一样从王妧身旁刮了过去。
“你们这群杀千刀的,没看到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吗?一个个势利小人,你们的心肝都是烂的不成!都给我滚开,滚开!”
小丫环生了一张利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许多俚俗野话,对山庄的仆从兜头盖脸地乱骂一通。
王妧多看她一眼,就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一下。
仆从遭了骂,竟没有一个不服她的,纷纷作鸟兽散。
小丫环一手扶着蒲冰,一手抚着蒲冰的后背,柔声安慰:“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蒲冰任由她扶着,嘴里喃喃自语:“没了……都没了……”
小丫环在蒲冰面前又变得呆头呆脑,笨嘴拙舌。
“什么没了呀?”她着急追问,又想起旁边还有两个碍眼的家伙,便住了嘴,只是领着蒲冰快步往回走。
王妧看着二人的背影,灵机一动,对蒲冰说:“东西没了,命还在。”
蒲冰的双脚定住了。
小丫环张着嘴,看了看蒲冰,又扭头看了看王妧,半点头脑也摸不着。
王妧看到蒲冰推开小丫环、一步一步独力走入客院。
…………………………
容溪见完刘筠,强撑着疲乏的身体去向父亲容全回报。
容全正在服药。
他闭着眼,慢慢克化腹中的药丸,一边分神聆听容溪的絮语。
“刘筠说,她在离开容州的路上被赵玄的人追杀,又被王妧所救。”
“我们上次在赵玄身边安插的钉子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两日后,赵玄会去阔斧林打猎,如果我们事先安排好埋伏,一定能拿下他,取得赤猊令。”
“父亲,这两件事该如何处置?”
容全仍闭着眼,只丢给容溪两个字。
“你说。”
容溪沉默一会儿,才回答道:“刘筠的话应该可信。我看她被吓得魂不附体,还哀求我收留她。说要等我们解决了赵玄,她才敢回家。”
容溪以为她这么说,父亲虽然会嗤笑刘筠胆怯,却仍会心软答应刘筠的请求。
谁知容全睁开双眼,眉头紧皱地等着容溪说出下文。
容溪心头忐忑,继续说:“我们的钉子极得赵玄宠爱,赵玄起卧都要她近身伺候,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
容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女儿再有能耐,耳根子还是太软了。
“赵玄杀人,王妧救人。一个扮恶人,一个扮好人,两人唱了这么一出戏,就把刘筠给收服了。你冷眼旁观,怎么能和刘筠一样目盲?”
听了这话,容溪感到十分羞愧。她忘了,王妧才是赵玄带着赤猊令来到容州的原因。
不等她开口认错,容全又说:“钉子年轻貌美,她懂的也只是以色惑人那一套。如果这一次真的如她所说,赵玄对她毫无防备、放任纵容,那么赵玄下一次出猎,才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容溪连连点头。
容全没有过分苛责她,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容滨身上的瘴毒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却始终无法彻底清除。他是你五叔的独子,他们这一脉的指望全压在你身上了,你有什么打算?”
容溪感觉到身上的沉重,她和鬼夜窟的交易不顺利。
“鬼夜窟握着清滌草,漫天要价,我们已经贴了三百颗圣丹进去了,他们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真是一步走错,步步受制。
鲎蝎部子弟中了瘴毒的事被鬼夜窟所探知,鬼夜窟要是不狠狠咬鲎蝎部一口,还真对不起鬼扒皮这个名号。
容溪说:“听说,那个卖家姓庞。或许我们可以……”
绕过鬼夜窟,和那姓庞的做这笔交易。
容全心神一震,容溪说出的庞姓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像是要发病的样子。
容溪惊呼了一声“父亲”,才将容全的心神拉了回来。
“你糊涂啊……”
容全脸色灰败,看向容溪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不满。可他除了再度耗费心神教导女儿,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鬼夜窟唯利是图,不近人情,为什么别人还是愿意和它做交易?”他没指望容溪懂得这个道理,直截说道,“因为它立好了规矩,谁给鬼夜窟带来了什么东西,谁从鬼夜窟带走了什么东西,只有做了鬼才能知道。它一旦坏了规矩,就不再是鬼,而变成了人。人是可以被杀死的,鬼夜窟也会消失。你明白了吗?”
容溪睁大的双眼几乎失去全部神采,嘴唇也微微发颤。
她明白了。
容全的语气变得冷硬而又坚决。
“得到赤猊令,鲎蝎部就能扫荡浊泽,到那个时候,清滌草我们要多少就有多少。”
容溪望着她的父亲,神情有些哀伤:“那么,我们和鬼夜窟的交易暂时先搁置?”
“不,”容全否定道,“让刘筠替我们去做这件事。我们收留她,是从赵玄的杀手下保住她的命,她理当回报。”
他心中仍有疑虑。那女人究竟有没有察觉到他的杀心?
这是一次试探。
他早就怀疑当年叛逃的七人得知了容氏一脉相传的秘密。
能够想到用清滌草作诱饵的,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叛逃的七人。
如果刘筠自作聪明,就让她和那七个叛贼斗一斗,最好斗个两败俱伤,鲎蝎部再出手除掉他们。即便刘筠什么都不知道,她日后也会成为王妃和世子的威胁。所以,刘筠必须死。
“对了,最近父亲身边怎么多出来好些古怪的人,族人都惶惶不安……”
容溪话还没说完,容全已勃然大怒。
“我刚刚让你主持了巫圣祭礼,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安抚族人、上下同心,我少教你了?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181 出路()
容溪心头一紧,她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叱骂她了。
“我……”
她刚想解释,便被容全打断。
“不必再说。现在已经是最要紧的关头,赢了这一战,容氏便有百年荣华可享,若是输了,容氏在南沼再无立足之地。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我操心,最好早日滚下圣女之位,就当我白养了你这些年!”容全几乎是怒吼着,“以后,不准再来质问我做的事。”
容溪伏在地上,颤声告退。
她想,是反复的病情才让她父亲的脾气变得如此暴躁。
…………………………
阳光照进这间堆满干草和杂物的小屋。
青年猎人姜乐躺倒在草堆上,精神萎靡。他已经快两天滴水未进。除了最初挨的打,愤怒和不甘同样侵蚀了他的体力。他感到十分虚弱,幻想身旁有一锅温热的肉汤和烤得焦黄的面饼,这是唯一不用花费力气就能做的事情。
从前他也有过一整天不吃不喝、在山林中追踪一头野猪的经历。那一次经历留给他的尽是兴奋和喜悦的记忆。
他止不住胡思乱想:他是不是老了?是不是再也打不到野猪了?
“醒醒?”
他闭着眼,感觉到有人在推他的肩。
鼻尖闻到一股面饼的焦香味,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大叔?你醒一醒?”
是个女孩的声音。
他想到了花五娘家里的小宝儿。难道小宝儿长大了?
猛地,他睁开双眼,身旁少女的面容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他认出了那双小鹿一样的圆眼睛。
她不是小宝儿。她是赵玄从邻近的乡间带回丹荔园的少女。
“你……”他喉咙干哑,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鹿儿把带来的水壶递给他。
姜乐抢过来,猛灌了一大口,又停下来,抚着胸口顺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仍很虚弱,但是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
他突然想到少女对他的称呼。
大叔?
他摸了摸脸上胡乱生长的胡茬,头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再年轻了。
林鹿儿觉得姜乐在丹荔园好像一个异类。他不明不白、一头扎入这个冷血的蛇蝎丛林,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相较之下,她的境遇强于姜乐许多,至少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和她唯一相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都需要找到一条出路。
“大叔,你是个好人。他们说,你是替我说话,才被公子罚的。”林鹿儿把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这些饭食是园子发给我的,我留了一些,给你吃吧。”
姜乐动容了。
“我是好人?”他苦笑道,“那赵玄就是彻头彻尾的大恶人。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大恶人身边?”
林鹿儿没想到姜乐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但她心里也受到了触动。
艳丽的裙摆沾上干草,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哀伤。
姜乐暗暗后悔。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罢了,多谢你的饭食和水,你走吧。”
姜乐也哀伤起来。
谁知,林鹿儿非但没有离开,还不顾脏污、在干草堆旁坐下。
“我……”她神情激动,眼泪像珠子一样掉落,“我好害怕。”
她说得断断续续。
“公子杀了我养的小鹿……做成鹿肉脯……逼我吃下去……”
她泣不成声。
“这里每个人都很听公子的话,只有你敢骂他。我好怕,可是我不敢……”
姜乐默默吃着林鹿儿带来的饭食,只觉得心头苦涩难言。
林鹿儿歇息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带着鼻音问:“大叔,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她所说的“这里”不是指这间杂物小屋,而是指丹荔园。
姜乐也听明白了。
他叹了一口气,才说:“我……我跟着赵玄,来找一个人。”
这个目的,他从没有改变过。好人不应该被坏人蒙蔽和利用。
想起花五娘,他的心还能感觉到钝痛。
“谁?”
姜乐听到林鹿儿追问,便如实回答了。他要找的那位姑娘姓王、比林鹿儿稍年长些。
林鹿儿睁大双眼。
“你说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叫做王妧?”
姜乐也吃了一惊,脱口说道:“对,你知道她在哪?”
“我听公子提过,她住在梓县,离丹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