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筠并不觉得问题如何严重。她初来容州时也十分厌恶这些扰人的虫蚁,后来她忍耐,再后来,她学容州人戴上了驱除虫蚁的药草香包。
此时,她身上戴着一个出自容氏之手的秘制香包。没有虫蚁凑近她,反倒是容氏一族地位尊崇的圣女紧贴她左右。
何其诡异!
“刘筠,你不要怨我……”容溪终于开口了。小虫子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虽然虫蚁不再缠人,她却心有余悸。
“我身为鲎蝎部圣女,必须以大局为重。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如果我刚才逃脱了,我必定会回来救你。石璧要杀我,却没有要杀你的意思。这个风险,我非冒不可……”
“哼……”刘筠冷笑一声,怒道,“大局为重?以你的性命为重、别人的性命为轻,这才是你想说的吧?”
赵玄要她死,容全要她死,她都能够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些事实。
但容溪口口声声说为了南沼、为了百姓,转头却做出弃她于不顾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容溪,如果我要你的性命来换清滌草、换你族弟的性命,你会答应吗?别拿什么圣女大任唬弄人,你死了,自然有别人来做圣女。我要你看清楚,你这一身圣女的皮囊之下,到底有没有藏着一颗私心?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做容溪,还是要做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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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旧址(十一)()
何三遵命守在黑屋外。
一开始,黑屋里还传出不少动静,可没过多久,里头竟然连走动的声响都消失了。
何三渐渐感到不耐烦。
他可不会傻傻地一直等下去。
伸手招来一个相貌敦厚的小卒,何三将石总管交代他的话对那小卒又交代了一遍。
忙活了半天,他连一口茶水都顾不上喝。现在,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好好歇一歇,最好睡上一觉。
看天色,还不到正午,营舍肯定没有闲人在。
果不其然。
一整排门扉敞开的大通间空荡荡的,除了值守的兵卒,半个人影也……
不对,有人。
距离营舍大门最远、西面第一排屋舍靠近围墙的拐角处,有人正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最喜欢抢风头,连我的风头也……该死……”
人声之中还夹着接连不断的捶打声和一二闷哼声。
何三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事不关己。
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管这等闲事。
“我姓厉的名头在你这里不好使?拳脚就好使了……你说,是,不,是?”
配合着最后一问的,是三下利落的重击声。
何三顿时来了兴致。
他支起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果然听到了另外两道附和的声音。
“还真当自己是神箭手,天下无敌了?你知不知道东箭一队将来的头儿姓什么?”
“哼,他这种人,就是平时欠教训。”
“我还是不解气!把他绑起来,吊到那边柱子上,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长脸。”这是那姓厉的说话声。
随后,何三听到一阵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和低沉的嘲笑声。他摇了摇头,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从容自若地守在离开营舍的必经之路上。
说笑着的三人拐了道弯,正从一排大通间前走过。
何三发出一声轻咳,冷不丁吓了三人一跳。
姓厉的少年站在中间,脸色微变。
他按住两名同伴,习惯地先捧了何三一句:“原来是总管身边的大红人,何支使。”
何三手一摆,推道:“什么大红人,没有的事。”
“何支使过谦了。人人都知道,何支使深得总管重用,还……”
何三以呵欠打断了他的话,右手搭在左侧手肘处,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捻动的手势。
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是左边那人反应过来,对厉姓少年耳语几句。
少年皱了皱眉头,勉强从腰间的暗兜里掏出一块颇有分量的碎银。
左边那人接过碎银,转手便塞给何三。
何三掂量掂量,眉开眼笑。
“那、行吧,你们也没有闹得很过分,走吧、走吧。”
他摆摆手,让三人通过。他的眼睛没有放过姓厉的少年脸上那股不忿之色。
待三人走远,他才慢慢向拐角处走去。
不大的空地上立着两根碗口粗、一丈高的柱子,柱身错落嵌着一些三指宽窄的小木块,供人练习攀爬使用。
此时,俞溢两脚悬空,双手手腕被粗绳缠绕着扯向头顶,就像一条死鱼一样被吊在柱子上。
他的头微微偏着,从何三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一边肿起来的淤青的脸。
何三留在拐角的地方,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开口问道:“小子,痛不痛?”
俞溢似乎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
俞舟堂出来的孤儿,骨子里的自尊远远比别人强。
何三继续说:“鲎蝎部九姓,对应着整个容州最有权有势的九个家族,刚才那姓厉的就是这九姓之一。”
俞溢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何三一眼。
“何支使……”他说着,嘴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何三遭到冷遇,却不是很在意。
“说是九姓,原来却只有八个,这多出来的一姓,是我们西二营石总管的石氏。”他说一句,又问一句,“其余八姓,除了主领鲎蝎部的容氏,你还听说过哪个?”
俞溢嘴一撇,牵动了伤势,脸上的神情也由不屑变成了忍耐:“一个也没有。今天要不是那个姓厉的自己跳出来,我还不知道,原来西二营卧虎藏龙呢!”
何三嘿嘿一笑。
这小子,嘴还挺硬的。
“现在你知道了,又如何?”
“如何?该如何便如何。东箭一队,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好,有志气!”何三这才走过去,伸长了手,把他刚才从厉姓少年那里讹来的碎银塞到俞溢右脚的靴子里,最后轻轻拍了拍碎银的位置,说,“你想要飞黄腾达,单单靠志气是不够的,还要有脑子,还要有这个。”
俞溢低头看了看,并不说话。
“好了,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我歇会去……”何三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抬脚便要离开。
“喂,何支使!你不把我放下来?”俞溢语气焦急。
何三停下脚步,回头道:“那个……我刚才收了人家的……不太好……过一会儿,操练就该散了,你该不会是怕丢人吧?”
“他们三个打我一个,我有什么好丢人的?”俞溢急着反驳。
“那就对了!”何三笑了笑。
这小子心性也不错。
他这样想着,紧走几步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俞溢面前。
来去匆匆。
俞溢愣住了。
只有靴子里那硌脚的事物能够证明,何三的出现并非他的幻觉。
……………………
杯子里的茶还温热着,客人却已离开。
莫行川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忍不住连连叹气。
王妧离开离岛后的行踪和决心,他刚刚从六安口中得知。
近来密集的刺探已经可以确定是暗楼所为,这是所有消息中最好的一个。
其他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要是王妧回到容州,他还能以准备不充足,风险太大,劝王妧改变主意。
可现在人已经进了浊泽,他说什么都迟了。
另一个消息同样糟心。
二夫人郑氏费尽心思隐瞒的秘密被王妧探知,二人生出龃龉。王妧定下回容州的行程,郑氏却没有依照安排启程。如今,郑氏很可能被困在离岛。
他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二人折腾。
想到这里,莫行川坐不住了。
他本不该打扰留在滁州养伤的张伯,但是,眼下的情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暗楼、鬼夜窟、安州军督府,三者都是令人头疼的存在。张伯已经不能把姑娘的行为都当做是小打小闹了。
他铺纸研墨,开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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