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就会糊涂,要是又累又提心吊胆,更容易分散精力,影响判断。
这样一来,会让他们计划更顺利。
“这样啊,”
高力士自然想不到葛道人的歹毒心思,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专心致志搀扶身前的太上皇,免得踏空。
至于李隆基,咬紧牙关,半句话没有,他看四下凌空,云水平阶,枝叶掩映过来,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心跳加速。
好一会,一行人终于上了祭台,李隆基昏昏沉沉,几乎要倒在高力士身上了。
“陛下,”
临邛道人连忙迎上来,他一身鹤氅,金衣宽带,苍老的面容,不但不让人反感,反而是有一种遗世独立的仙风道骨。
临邛道人不疾不徐说话,博带之上,有金玉经文,讲述鼎烧黄芽,玄妙自生。
“道长,”
李隆基见到临邛道人,勉强打起精神,又累又期盼,他睁开眼睛,道,“什么时候开始?”
“立刻,马上,现在。”
临邛道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用坚定的语气,道,“就等陛下您了。”
“好,好,好。”
李隆基连声答应,他推开高力士,站直身子,道,“我到了。”
在此时,葛真君站在祭坛前,石甃垂叶,郁郁沉沉,他人在影中,绿云上衣,双眉轩起,吩咐身前的道官,道,“施法之时,最忌有人干扰,你等看守四下,不能放任何一个人上来。”
葛真君的语气罕见的严厉,目中有锋利之色,道,“要是谁出了意外,按道录司天刑执行。”
“是。”
道官打了个哆嗦,身为修道之人,他分为明白天刑的可怕,真的是求死不能,甚至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葛道人打发走身前的道官,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四下,山与水,楼和台,木石对花鸟,等等等等,千姿百态,看上去美轮美奂,实则是他和自家师弟竭尽心思布置的各种禁制法阵,主要以幻阵为主。
本来要是有大唐的精锐军队,多多益善,可用人数优势,让大阵运转更为顺利。可惜的是,地下世界气机偏阴,阴阳对冲,一般的兵士根本撑不住。
原本修建祭坛,布置大阵,等等等等,已经用了不少兵士,即使是当时坚持轮换,兵士们也是阴气入体,叫苦连连,支撑不住。
他们回去后,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
葛道人倒是不在乎兵士们的死活,只是李隆基到底已是太上皇,能够调拨的精锐有限,上一批的兵士没了,就没有调动的人手了。
而日月卫的大统领心思莫测,对自己向来不友好,所以到头来,能够驻守此地的,只能够是自己道录司的嫡系属下了。
“不会有意外。”
葛道人负手而立,身姿若青松,幽寂自然,自己和自家师弟的布置,天衣无缝,没人知晓,即使是身前最亲密的人,都没有透露。
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日月卫的大统领了,那个老家伙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调查,自己何尝不清楚,只是大唐上下道术精深之辈大多被自己剪除,日月卫的人不懂道术神通,来了也是无头苍蝇。
想到这,葛道人从容一笑,成竹在心,转身向祭坛走去。
亭前。
树木掩映,萧疏可爱。
大竹千百竿,环植于溪前。
不知名的赤井氤氲,有红紫云气溢出,渐成华盖,经久不散。
两只白兔从井边路过,不辨雌雄,大耳朵,红眼睛,毛如霜雪。
李嫣发髻挽起,一身武士服,英姿飒爽,她玉手持剑,澄明如秋水,寒光逼人,眼见有两只兔子,立刻出剑。
剑出,剑花跃跃,一分为二,森然冰冷。
两声微不可查的轻响,血迹迸射,兔子被干脆利索地绞杀。
只是奇怪的是,很快的,地上的血迹,连同死去的兔子尸体,凭空消失,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要是普通人在此,见到这一幕恐怕得吓得魂飞魄散,可李嫣神情不变,习以为常,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知道,眼前的是幻象,正是阵法禁制的照影。
果不其然,两个兔子一灭,刚才的小亭,松竹,泉水,统统发生变化,有的消失不见,有的变化了方位,令人眼花缭乱。
“妖道们的花样真是不少。”
李嫣抖着眉毛,面无表情,她只是想着刚才兔子出现,自言自语地道,“不过禁制法门的运转的规律越来越清晰,我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她不懂阵法禁制,但凭着耳清目明,观察入微,以水磨工夫,一点点试探,一点点破坏,一点点推进。
虽然慢,但步步为营。
毕竟禁制法阵要变化,需要有人主持,不可避免要消耗法力,而自己已经气劲入五脏六腑,生生不息,单论持久力和恢复力,要远远高于阴神修士的。
“只是,”
李嫣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破阵而出的时间,会不会晚了点?
云山道人藏在一山岩后,水浸绿萝,静听泉声,他戴着高高的帽子,眸子中有奇异的白光,声音同样不大,道,“还能再困一段时间。”
不通道术,不会神通,不辨气机,不理变化,只有水磨工夫,慢的像蜗牛一样。
这样下去,拖住对方,没有任何问题。
在同时,转过一谷的李元丰悄然出现,他抬起头,见到祭坛方向,在观气术之下,有不可思议之变化。
第37章 比翼鸟()
子时三刻。
正值岩云初敛,峰积明雪。
烟云平地起,叶落人去静。
三足铜鼎中香气袅袅而出,渺渺森森,森森郁郁,弥漫四下,有一种古意,让整个祭台上,都蒙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朴和神秘。
临邛道人临风而立,和太上皇与葛道人打了个招呼后,一推道冠,顶门之上,清气升腾,若莲花盛开,上面托举出阴神之相,琉璃玉色,晶莹剔透,周匝星芒月轮,青玉文字,字字珠玑。
阴神脚踏莲花,一手持剑,一手握环,仔细看去,飞剑长有三寸,剑脊略弯,弧形精致,其上挂着大小不一的铃铛,苍黄厚重,又像是龙鳞,和寻常剑不一样。
不知为何,站在跟前的太上皇李隆基见到此剑,本能地觉得有一种熟悉,可又想不到在哪里见过,还莫名地厌恶。
真是奇怪啊。
当然了,他不会知道,当年就是临邛道士用手中这一柄法剑施展的屠龙术,斩断了大唐龙脉,当时龙气反噬之下,他身为大唐之主,隐有梦中见证。
只是曾经的大唐之主早雄风不在,现在只是一心和心上人再能重聚的孤寡老人,精神不振,难以认出法剑真面容。
“咄。”
临邛道人脚踏步罡,衣袂凭空生雷音,浩浩荡荡,灿白一片,他手中法剑一动,口吐咒语,每一个字都非常沉重,有山岳之形,江河之广,渊水之深。
叮咚,叮咚,叮咚,
在此时,虚空之中,有水音响起,若云倚山外,像溪洗白石,刹那间,场中的所有人脚下,有奇异篆文,自四面八方来,呈现出晕轮之相。
仔细看去,篆文似真似幻,表面玄黑,密密麻麻,大圈套小圈,小圈套更小一圈,是一个接一个的同心圆,到众人脚下的时候,戛然而止。
四位侍卫在李隆基身前,看到停在自己脚下的篆文,再看到一圈又一圈,大套小,小到大,看不到尽头,源源不断,有一种毛骨悚然。
这样的感觉,像是整个天地都在变化,万流归宗,归于一点,那就是他们的脚下。
深沉而不可测度的伟力,在积蓄,在汹涌,在澎湃,在呼之欲出。
事实上,正是如此。
他们脚下的祭坛为中心,勾连地下世界和地上世界,方圆千里之内,正是阴阳对冲最为强烈,同样是时空最为脆弱所在。
“起。”
葛真君见此,知道该自己出手了,自家师弟这样借禁制法阵调动四下的阴阳力量,法力已到极限,于是他稳稳踏上一步,显出自己阴神,他的阴神高有三丈,金衣罩身,眸子呈现出蓝翠之色,深不见底,只是看上去,就威能无双。
轰隆隆,
三丈阴神,金灿灿的,恍若天神下世,他身子一摇,双手虚抓,轰然力量爆发,笼罩四下,本来静止的篆文再次活跃。
这一次,不是向场中众人聚集,而是越过他们头顶,向半空中汇聚。
汇聚,汇聚,汇聚,源源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嚓一声,在祭台之上,凝成一个拱门,高有五丈,下描玄色,门户一面霜白如雪,交织白纹,另一面则幽深如墨,浓的化不开。
黑白相间,阴阳交织。
自其中,氤氲烟云,似背后有一个玄奇世界。
“陛下,”
临邛道人见到门户出现,眸子的喜色一闪而逝,他转过身,看向李隆基,道,“该您了。”
“嗯。”
李隆基被门户的幽光照下,整个人有一种寥峭姿态,他颤颤巍巍地打出一个大印,印纽蟠龙,下刻篆文,古朴厚重。
高力士和四名贴身侍卫没有开灵眼,见不到无形之物,可在临邛道人与葛道人眼中,大印一出,周匝有龙气浮现,积累厚重,里面是万民信仰,弥漫黄金之色,贵不可言。
国运龙气,自有威势。
李隆基拿着大印,前所未有的沉重,不知为何,他的眼中,总是闪过万民的影子,男耕女织,士子官员,环绕左右,来来往往,高呼社稷,让他不愿意下手。
社稷重,国运重,民生重。
可在此时,一张梦中多次出现的娇颜浮现,梨花一枝春带雨,六宫粉黛无颜色,眸光扫过来,有一种哀怨和不舍。
恰如当年,在马嵬坡下,被士兵拉去梨树下的倩影,让人哀怜无助。
当年金风玉露一相逢,现在魂断梨花中。
“爱妃。”
李隆基没了以前的雄心壮志,也没了和儿子争权夺利的心思,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对马嵬坡的那一幕魂牵梦绕,久久不能忘怀,非常懊悔和自责。
愿意倾尽所有,只希望能够再见佳人回眸一笑。
想到这,李隆基手托大印,往前一送。
轰隆隆,
下一刻,排山倒海一样的呼啸声扑面而来,紫青之气氤氲升腾,落在门户上。
咔嚓,咔嚓,咔嚓,
门户以一种缓慢的姿态徐徐推开,自里面,折射出幽深的光,难以形容的气机涌出,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声响。
只是站在门外,就浑身战栗。
临邛道士见此,眸光一亮,哈哈一声长笑,用手一指,龙气牵引下来,往下一落,居然化为一艘黄金方舟,镌刻龙纹,乘风破浪。
方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舟头一动,金黄龙气向前,分开前面的幽暗气机,滚滚向前。
“来。”
临邛道士还没有做完,他念头一起,天上有千百的光芒乍现,往下一落,化成鸟形,似真似幻,似阴似阳,一目一翼,两两相抱。
千百鸟,落在舟头,飘飘摇摇。
“心有比翼,天涯比邻。”
临邛道人指着落在舟头的比翼鸟,对李隆基道,“陛下,借助此鸟,心心相牵,可见贵妃之魂所在。”
“真的?”
李隆基大喜过望,盯着门户。
“千真万确。”
临邛道人见到龙气席卷,丝丝缕缕,以一种玄妙的轨迹融入自身的阴神中,不停吞吐,面上有笑容,道,“陛下只要集中精神,念想贵妃即可。”
李隆基照搬,顿时眼前景象为之一变,只见眼前琉璃光明,仙山在水,上多有楼阙,金碧辉煌,宝珠悬挂,不似人间之物。
再往前,西厢下有东向洞府,尤为精致,上悬匾:玉妃太真院。
有一女官叩门扉,旋即有双髻童女出,答曰,“王妃方寝,请稍待之。”
李隆基能够看到,整个洞天,光明普照,不见黑暗,云气来降,金花玉树,琳琅满目,只是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门响,一女出来,头戴金莲冠,身披紫绡,佩戴红玉,摇曳生姿,美的不可方物。
“爱妃!”
第38章 过去难追()
洞府中。
琼户玉门,朱窗铜钉。
鸳鸯戏于池水,浴石色在波间。
女子戴冠束裙,纤秾中度,鬓发腻理,举止闲冶,体弱力微,光彩照人,似阳世的华清池前,刚刚出浴,明媚焕发。
佳人在眼前,恍惚若昨昔。
娇言娇语,笑靥可见,冷香可闻。
“爱妃。”
李隆基哆嗦着手,伸出来,可是人影一穿而过,空无一物,他愣了愣,才猛然惊醒,原来两个人早已生死殊途,天人相隔。
李隆基转过身,看向临邛道人,眸子中满是希冀和急迫,开口道,“道长,快,快,快令太真还阳。”
“陛下,”
临邛道人云袖大衣,仙风道骨,不疾不徐说话,道,“贵妃居于阴面龙庭福地中,自有规则约束,幸好去世未久,阳面根基未完全散去,再加上没有真龙之气,可尝试还阳一举。”
临邛道人眸子中有奇彩,熠熠生辉,幽雅绝伦,道,“只是要抵达阴面冥土的龙庭福地,不止要具备无上神通,还得陛下授予名与器。”
“名与器,”
葛真君垂下眼睑,挡住目中沁蓝蓄翠的毫光,唯名与器,不可假人,雄主在位,自是紧紧攥住,只有大唐现在天有两日,才有可能谋划。
“可。”
李隆基目中犹豫一闪而过,满满的是曾经风华绝代的姿容,他没有再犹豫,将手指咬破,然后郑重地将大印交到临邛道人的手中,一字一顿,道,“道长和真君凭此印,代孤行事。”
话语落下,龙气鼎沸。
肉眼难见的金黄之气升腾,何止万千,汇聚在大印上,血迹斑斑,威严肃穆。
律令细小,上有山河大地,百姓万民,信仰意志,各种各样。
临邛道人接过大印,阴神大放光明,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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