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际遇,竟因故而失,实是造化弄人。
好在高婕也果然没有因亵渎一事怪罪于他,此事便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
半个多月后,。中秋已然过去数日,节日的气氛渐然消散,此时一道圣旨忽地下到荣府,香案之前,太监宣道,“奉天承命,皇帝敕曰……今有镇国长公主举荐,荣公曾孙贾玮天资聪颖,才华出众……联心甚慰,兹授尔为镇国长公主府长史,望尔惕事勤勉,用慰劬劳……敕命。建元十五年八月十七。”
宣旨已毕,太监离去,整座荣府,随之沸腾起来。8)
第四百一十八章 序曲()
长史值房的公案后,贾玮手捧着一卷厚厚书册认真阅览。
长史值房分里外间,他在里间,书办在外间,同他在燕京晨报社的办公房格局相似,所不同的是,此处里间开有一道后门,通往衙门的后花园,若是案牍劳神,便可悠游散心。
这座位于镇国长公主府西南角的长史司衙门,是占地颇广的套院,有着十来个小院,分属长史司衙门整套庶务班子。
贾玮所处的长史值房位于主院上房,上房共有三间值房,另两间是俩位副使的值房。上房两厢,则是直属吏员及杂役的值房。
主院广植梧桐、高大丰茂,枝干挺拔,如今时令到了九月中旬,院内每日皆是梧桐的金黄落叶,景象甚美。
……
“殿下驾到……小人叩见殿下!”
“起来罢。贾长史可在?”
“在。”
先是听到长廊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随后听到外间书办同高婕短短的对话,贾玮忙放下手中的书册,快步迎出,刚要绕过屏风,高婕已带着紫玉进来了,双方视线相接,他当即深施一礼:“微臣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贾长史不必多礼。”
高婕脚步不停,几步走到公案后,舒舒服服地在交椅上坐下,摇摇手儿,“我到此并无他事,只是恰好路过,向你讨一盏茶吃。”
“臣这里别的没有,茶水倒是不缺。”听得出高婕语气中的轻松玩笑意味,贾玮便也凑趣回应道,一面说着,一面走向东面墙角处的圆几,执壶点茶,亲自捧过来放到高婕面前。
高婕拿起茶盏,慢慢抿了两口,搁在案上,一瞥眼间,望到贾玮阅览的书册,便伸手指了指,“贾长史在看这个?”
“是。”贾玮肃然道,“刚刚上任,如履薄冰,岂敢懈怠。”
他适才阅览的册子名为《镇国长公主府长史司庶务总篡》,是由前几任长史经年编纂而成,里头不仅对长史司衙门整套庶务班子做出详解,另有诸多过往实例资以借鉴,阅览此册,可令他尽快掌握长史司的庶务。
“很好。据说贾长史这几日还将咱们京郊外的十来个皇庄跑了个遍……恩,事必躬亲,不辞辛劳……”高婕点点头,随即再次指了指书册,“还有,兢兢业业,不敢偷安……看来,请你担任长史,算是请对人了。”
“殿下此言,折煞微臣了……”
俩人正说着,此时外间来了一人,绕过屏风,进入里间。
来者是何曾权,俩位副使中的一位。
恭恭敬敬向高婕行礼毕。何曾权转身同贾玮谈事,“长史,有件事儿下官不好做主,过来请长史示下。”
“何大人请讲。”贾玮客气地道。前一刻听见有人进来,他便晓得是俩个副使中的一个,他这个长史值房,除了这俩个副使可直接进来,其余下属,皆须书办通禀。
“是。工正所呈文,说是五进东大院年久失修,已不堪使用,今年冬若有罕见大雪,恐有毁屋之虞,拟请全面修茸,以防不测……”何曾权说道,“……此呈文是前日呈上来的,本该及时请长史示下,只是一时疏忽,到今日方才省起,实是下官的过失……”
“何大人言重。”贾玮望了望面前这个白面微须、风仪不俗的副使,问道,“五进东大院那边,据何大人所知,是否如工正所呈文,已不堪使用?”
“确如呈文。接到呈文后,下官亲自前去五进东大院察看一番,亦觉得应尽早抢修,不容延后。”
“既是如此……那便下令工正所,即日开工,进行全面修葺。”
“下官晓得。”何曾权点点头,语气一顿,道,“不过此事尚有些关节……长史方才到任,或许不知,前些时候,朝廷曾下过一道旨意,说是南疆开战在即,所费甚大,宗室皇族,一切从俭,除常例外,朝廷不再额外下拨款项……”
“哦?有过这道旨意?”贾玮略略一怔,迅速反应道,“照这么说,咱们五进东大院的这笔修茸费,只能从本府的账上挤出来了?”
“正是,正是。”何曾权连声说道。
“何大人,工正所呈文有无提及,全面修茸五进东大院需多少银钱?”贾玮想了想,询问道。
“有,有,估算大约需二万五千两银钱。”
“这笔银钱账上挤得出来么?对其他的开支有无影响?”接着何曾权的话,贾玮进一步追问。
长公主府一样分公私两本账目,公中归公中,私房归私房,他问的自然是公中的账目,至于高婕的私房,长史司可管不着。
“这个……如今已是九月,眼瞅着就要到年底了,账上银钱倒真的不多,若硬要挤出这笔修茸费,对其他开支是会有些影响……”
何曾权这么说着,贾玮不由微微沉吟。过了片刻,道,“恩……何大人熟知本司庶务,照何大人看来,眼下到年底,本府各项开支中,是否列有可有可无、不甚紧要的开支?”
“长史的意思是裁掉这些开支,充做部分修茸费罢?”闻言,何曾权笑问一句,随即详加解释道,“……本府情形,因前两任长史大人手中裁掉了不少开支,如今倒找不出什么可有可无的开支……若说不甚紧要的开支,自然还是有的……眼下到年底这段时间,府中下人冬季的衣裳、冬至、腊八的赏钱均可裁掉一些,还有冬日用炭,也可减上一等乃至二等,从这三顶中,当能省出上万两银钱,凑足这笔修茸费不成问题。”
说着,不等贾玮开口,他视线同贾玮碰了碰,顿顿语气道,“……还有一项,便是此次本司官吏的本府加俸。此是潘大人六月间在任时定下的,拟从十月开始加俸,已列在开支中了,到年底共是三月,总额约为一万二千两。下官倒是觉得,既是此次加俸之举尚未进行,与其裁掉其他开支,倒不如暂时蠲免此项,等到明年再行加俸不迟……”
“何大人的主意甚好,但潘大人已然定下,却是不便更改。”
听罢何曾权所言,贾玮皱皱眉头,很快断然否决道。
所谓加俸,便是正俸之外的补贴,像王府或公主府长史司这样的庶务班子,或由朝廷加俸,或由本府加俸,朝廷加俸,由户部出钱,本府加俸,由本府出钱。
据贾玮了解,本司官吏曾三次加俸,两次是朝廷加俸,一次是本府加俸,最近的一次加俸距今已有五年时间,因此前任潘长史考虑今年十月开始,再次给本司官吏加俸。
如今潘长史已离任,由他接手,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更改这项决定。
这不比别的,涉及的是本司全体官吏的收入增加问题,若下令蠲免,不用说三个月,就是一个月,也会因此招惹本司全体官史的怨言,置自个于不利地步。
他岂会这般糊涂,上任伊始,便去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恶人?
P:蹦子跳着、西伯利亚群狼、指成、Daglaldm的打赏!
第四百一十九章 序曲2()
“也是……是下官考虑不周……”见贾玮并不采纳他的提议,何曾权讪笑地抚抚几根长须,继而再次进言,“……那便将下人冬季的衣裳、冬至、腊八的赏钱裁掉一些,冬日用炭,减上一二等……”
“算了。”何曾权还未把话说完,贾玮忽地笑笑,玩味似地盯了对方一眼,摆摆手道,“不裁也罢。办法并非只有一个。明日我同工正所那边说说,让他们不用全面修茸,先行修茸主梁、斗拱、柱子等承重部分,便可确保无虞,其余部分,自然也要修茸,使之焕然一新,但大可等到来年,如此,眼下不用挤占其他开支,也能解决问题,何大人以为如何?”
“这个……这个……下官之见,为了利于施工,还是当下全面修茸的好。”
“何大人的意思,仍是主张裁掉下人冬季的一些用项?”
“是……请长史再行斟酌。”
“不用斟酌了,我是主官,此事就这样定了。何大人若无他事,便请回罢。”
一改之前的和煦态度,语气中带着些许峻厉,贾玮下了逐客令。
到了此刻,他已确信,这个何曾权居心叵测,先是撺掇他推迟前任潘长史定下的本司官吏加俸事项,眼见不成,退而求其次,撺掇他裁掉府中下人的部分冬季用项。
这两件事儿,皆是得罪人的勾当,对方是想尽办法给他设套呢。
“哈……哈。”随着贾玮的话出口,何曾权不由干笑两声,他这时倒是想立时离了这屋子,但长公主在此,却是要依足了规矩来,便转过身来,向高婕礼辞。
方才起身,只听高婕语气平静地道,“何大人,你在本府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适才考虑一番,正好朝廷尚宝司主官职位空缺,我打算举荐你去。你回去好生准备,近日便会有人接替你的位置。”
“殿下,殿下……微臣……”何曾权有些失态地脱口叫道。
高婕语气虽是平静,但传到他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尚宝司主官虽同他目前的镇国长公主府长史司副史一样,也是正五品,并且做为朝廷部门主官,无形中还略高一等,但尚宝司几乎就是个闲散衙门,无权无利,更不受重视。
他若去了尚宝司,恐怕将来几乎没有升迁的机会。
相形之下,潘大人去了户部下属的都转运盐使司,担任从三品的主官,不仅官升一级,还是个肥缺,日后也有大好前程。
同样是上调,二者相差如此悬殊,事情摆在这里,结合现下的情形,无疑清楚得很,长公主做出这个突兀的临时决定,显然是因他得罪了面前的这位贾长史。
这样安排,除了将他调离本府,其中还带有明显的惩诫意味。
“何大人,退下罢。”高婕没有理会何曾权的失态,依旧语气平静地道。
“是……殿下……”
何曾权再不敢多言,低头往值房外而去。
此时他失魂落魄,悔之无及。
不过一念之差,便断送了自个的前程。
说起来,潘大人离任,他原想着以自个在长史司的资历,十有**会接任,不料却来了个年纪轻轻的贾玮,坐上了长史的位置,不禁令他又嫉又恨。
恰好前日工正所呈文,提议全面修茸五进东大院,他便琢磨着算计一番。正要找个适当时机,巧得很,今日长公主居然过来这边,对他而言,再好不过。
如此,该算计照样算计,还能在长公主面前,表现自已对本司庶务的谙熟程度,将这姓贾的衬得不堪。
谁知事情完全不是他所想像,这番算计,竟被这年纪轻轻的贾长史识破,继而惹恼了长公主,竟临时决定将他上调尚宝司。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不是没听说过长公主同贾玮往日里有所往来,但怎么也没料到,他在长公主手下任职多年,在她心中的份量却远不及这个姓贾的。
可谓见事不明,自取其辱啊。
何曾权离开长史值房,里间内,高婕视线望向贾玮,“贾长史,你初任长史司,总会有人同你过不去,往后再有此类小人算计于你,尽管同我说,我自会一一替你做主。”
“多谢殿下。”
贾玮急忙谢恩。
尽管此刻他神色如常,但心中却不无几分诧异。
为了他,高婕果断调离何曾权,随即又说出这番话来。
这番话,从语气中,他听得出来,绝非上位者惯常的虚言套话,而是说到做到。
高婕维护他到这等地步,简直难以揣测,就算他曾为对方出谋划策,立下大功,但长史一职,也抵得过了,接下来全凭他自个的本事为官,对方实无理由事无巨细地为他保驾护航。
琢磨片刻,不大明白,贾玮很快挥开。
随后想到一事,问道,“殿下明儿如何安排?”
此事他原本就想问高婕,只是何曾权突然进来禀事,便丢到一边,这时记起,忙开口提及。
“明儿啊。”高婕想想道,“明儿要去宫中。今儿早上,听说皇帝病了,似乎病得不轻,得去请安。”说着,她顿了顿,道,“贾长史这么问,莫非明儿府内有何安排?”
“是有安排。明儿殿下在南城的慈济大医馆开业,殿下本应到场,晨报那边也会报道一番……不过,既是圣上龙体有恙,殿下自是要入宫请安……其他事儿皆不是事儿了……”
高婕听了,便微笑点头。
……
长史值房西边,另一位副使丁尚德的值房内。
贾玮的书办刘山正同丁尚德嘀咕着何曾权之事。
“……丁大人,事情便是如此,你道奇不奇怪?只因何大人得罪了贾长史,殿下二话不说,就让何大人去了尚宝司……”
“呵呵……他何大人想必孤陋寡闻啊……应该不晓得在按兰一事上替殿下出谋划策的便是贾长史,殿下颇为倚重,不是潘大人走了,才让贾长史过来补缺,而是为了让贾长史任职,才将潘大人上调的……否则他岂敢轻易招惹……”接着刘山的话儿,丁尚德压低声音冷笑道,“……如今他何大人人算不如天算,算是倒了大霉了……”
他同何曾权共事多年,互有龌龊,贾玮这个年轻人过来当长史,他固然不喜,但他更不愿何曾权爬到自个头上,眼下从刘山口中得知何曾权要被踢到尚宝司,不由地一阵幸灾乐祸。
“丁大人,这其中没那么简单罢,贾长史对殿下有功不假,但殿下这等维护,超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