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玮闻言,不由微微皱眉。
陈晓青是让他给劝走的,原本人一走,什么事儿也就过去了,谁知薛蟠却来了这么一出,让事情又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他也不好去说冯紫英,见陈晓青目光一冷,正要再次反唇相讥,忙抢先笑着开口,“陈姑娘,算了,算了,我表兄追上来,你也又踢了他一脚了,不算吃亏……”
正这么说着,抱腿坐在地下的薛蟠,此时猛地哀嚎一声,“这个雌虎,先前踢到的明明是左腿!一个地方挨了两下,疼死大爷我了!”他刚才只顾着惨叫,顾不上别的,如今才怼上了陈晓青。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纷纷大笑。
几个随从一面笑,一面憋着笑,脸红脖子粗的,甭提多难受了。
刚刚还黑着一张脸的冯紫英,此刻则捂着肚子狂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贾玮也是忍俊不禁,整整露出八颗白牙,这厮也太逗了,隔了这么一阵子,再喊出来什么意思嘛?
那边,陈晓青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口中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几个丫鬟边捂着嘴笑边扶着她,只怕她笑跌在地。
“格格格格……”
好一阵子,大家都渐渐收了笑,就连冯紫英也在薛蟠的怒视下,摆出正儿八经的造型,但陈晓青仍旧笑个不停。
众人的视线不由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坐在地下的薛蟠,也暂时忘了疼痛,微张着嘴,愣愣地望着。
直到陈掌柜从后面走来,皱着眉头提醒了侄女一句,陈晓青这才忍住了笑声,只是削肩仍是抖动个不停。
随后,她俏脸一板,望向薛蟠,“你刚才叫我什么?莫非还想再挨上一脚?”同薛蟠一样,她只顾着笑了,到现下才记起这茬来。
“你可不是跟母老虎似的?”众人面前,让一个娘们怼着,薛蟠输阵也不输人,摊摊双手,动作潇洒。
贾玮见自已再不采取手段,恐怕就会没完没了,他可没这闲工夫一直陪在这里,但若扭头就走,当成路人也不成,在薛姨妈和薛宝钗面前,可交待不过去,于是肃了肃面色,向薛蟠道,“薛大哥,此事就到此为止,别再另生枝节了,大舅舅巡边,听说过两三个月就要回来了,若事儿闹大了,传到他老人家耳中,究竟不是玩的。”
他口中的大舅舅,自然就是王子腾。
王子腾去年冬奉旨奉边,到如今已接近一年,据贾政、王夫人等平时闲叙,应该今年年底便会回京,如今已是八月中旬,眼瞅着不过三个来月时间了。
在京诸多亲戚长辈中,薛蟠只怕王子腾一人。
虽说薛姨妈一家始终寄居在荣府内,但薛蟠对贾政并不怎么害怕,毕竟贾政只是姨父,不怎么好管束他。
此外,还有两个亲舅舅,自身也是个富贵闲人,整日里字画古董、酒肆勾栏的,哪里谈上得管束外甥。
只有王子腾,位高权重,举手抬足间,便有上位者的威严,又是大舅舅的身份,薛蟠早年丧父,王子腾这个大舅舅就如严父一样。
王子腾在京时,薛蟠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也没区别。
贾玮这般说着,薛蟠登时一个激灵。
若非贾玮提醒,他险些忘了王子腾年底要归京的事儿。
此事若是闹大了,一个不慎,当真传到王子腾耳中,势必大发雷霆。
当年,他在金陵犯了案子,来到京城,就让王子腾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还被禁足一阵时间。
想着王子腾的那张充满威严的黑脸,薛蟠到底服了软,虽口中兀自嘟哝道,“不过是问问她府邸所在,也算不得什么……”却没了先前的混不吝的兴奋劲儿。
贾玮达到了目的,也不去理会他,微微一笑,望着陈晓青。
陈晓青便笑道,“贾公子,你不用这么望着我,我走就是。”说着,同陈掌柜他们再次往马车那边而去。
贾玮向冯紫英、薛蟠俩个告辞一声,也离开了集市。
来到停车之处,各自上车时,陈掌柜向贾玮道谢,“贾公子,此番多亏了你,否则还不知如何收拾呢。”
“哪里,令侄女知晓分寸,并非得理便不饶人,此事才不至于闹大。”贾玮笑笑说道。他这话倒非夸张,若是陈晓青仗着身手,将薛蟠打成重伤,就算他过去劝解,也是没用,陈晓青和陈掌柜只能等着吃官司了。
“你这表兄又不禁打,我打他那么重做什么?再说了,他也没敢乱来,只是一路跟着,让人恼火罢了,若真是动手动脚的,我也饶不得他。”闻言,陈晓青在旁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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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想法()
陈晓青这般说着,贾玮微笑点点头。
从她轻松活泼的语气中,他听得出,对方对薛蟠倒不怎么憎恶。
也是,薛蟠今儿还算规矩,留给陈晓青的印象并非糟糕。
此外,她最终小小惩治了薛蟠一顿,并且安然离去,不管怎样,在心理上是占上风的。
薛蟠这厮,也该碰到这样一个姑娘,给他点教训,往后才不敢恣意胡为……如此想着,忽地另一个念头也随之冒了出来……若是这个陈晓春做了薛蟠的妻室,倒是件好事……
此念一出,他自个也让这近乎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过,这倒非他脑洞大开,居然莫名其妙做此联想。
自从薛姨妈托他给薛蟠物色相亲对象后,此事就始终盘桓在心中,随时跳出来,此刻正好念头在薛蟠和陈晓春身上,一下子跳出这种联想,并不奇怪。
不由自主地望望陈晓青,贾玮忍不住开始琢磨此事。
横竖要帮薛蟠物色一位相亲对象,未必不能物色陈晓青。
从几个方面来说,陈晓青这个人选都再合适不过。
首先薛蟠中意她。
薛蟠这厮虽是好色,但也并非逮着个女子就上,若非对陈晓青有些意思,并不会纠缠许久,一再打听人家的住处。
其次,从陈晓青出门带着几个丫鬟来看,家境应该不差,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断然不是小门小户,符合薛姨妈的要求。
其次,陈晓青这姑娘性情好,这一点从今儿的事情便可看出,虽被薛蟠纠缠不放,但也只是小小惩戒一番,并没有得理不饶人,此外,爱笑也是性情好的表现。性情好,将来同薛姨妈、薛宝钗相处,一家子自是融洽和美,不生龌龊。
其次,陈晓青容貌虽非惊艳,但也属姣好,外加她的好性情,薛姨妈见了,定是相当满意。
其次,最为关键的是,陈晓青完全辖治得了薛蟠。若是她嫁过来,估计薛蟠从此得服服帖帖的,想借着纳妾,胡乱糟蹋女子,那是万无可能,外出眠花宿柳的,恐怕也办不到。这对薛蟠决计是好事,对薛姨妈和薛宝钗来说,更是喜之不尽的事儿。
嘿,薛蟠这厮,便是要配上陈晓青这样的女子,不但自个安宁,家里也从此安宁。
飞快转着念头,想得越多,贾玮越是心动。
他原本是要返回报社的,这时临时做了改变,打算同陈掌柜一道前去鼓楼,坐下来闲叙一番,探探他的口风。
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同陈掌柜说了,大家各自登上马车,往鼓楼去了。
到了鼓楼,陈晓青带着丫鬟们径直返回家中,贾玮则同陈掌柜去了金福斋。
三楼雅阁中,俩人坐下,品茗叙话。
一阵旁敲侧击,贾玮从陈掌柜口中了解了他大兄家的情形、以及陈晓青本人的情况。
乡绅地主,原清军厅教习,良田千亩,此外,陈家祖上原也做过官,曾祖任职河道总督,祖父是一地的知府,陈掌柜的大兄便是靠着祖荫人脉,进入苏州清军厅当教习的。
陈晓青是他大兄的嫡长女。
了解了这些情况,贾玮心中更加有底了。
这门亲事,薛姨妈定然乐意。
想了想,贾玮决定不再绕圈子,斟酌了一下措词,将自已的想法,向陈掌柜和盘托出。
“什么?贾公子……你要做红媒,打算替那个薛公子说亲,将我侄女晓青许配给他?”陈掌柜闻言,拿茶盏的手陡然顿住,极为意外地脱口说道。
贾玮的提议相当突然,完全令他反应不过来。
这场由那薛家公子无理纠缠自家侄女所引起的冲突,在一个时辰前刚刚处置好,贾玮竟有这种提议,简直莫名其妙。
也就是怔了怔,他终于反应过来。
将茶盏往几案上一放,面上露出几分愠色。
岂有此理!
这个薛家公子,当街纠缠自家侄女,无疑是个纨绔,贾玮居然要做红媒,要求将自家侄女许配给他。
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霎时间,此前贾玮留给他的种种不错印象,顿时化为乌有。
正要冷着脸送客,贾玮此时开口说道,“陈掌柜勿恼,在下知道陈掌柜无非是觉得我表兄是个纨绔,品行不端,配不上陈姑娘。不过,陈掌柜你也见到了,他也没坏到家了。咱们先撇开此事不谈,陈掌柜可知我这表兄的门弟?
“恩,陈掌柜是苏州人氏,想必也听说过本省的护官符,不错,我表兄便是‘丰年好大雪’中的薛家,你们陈家若与薛家结亲,好处不尽,自不消说。
“此外,陈姑娘嫁入薛家,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远非你们陈家可比。何况薛家大房就我表兄一个独子,将来的偌大的家业,都由他们夫妇继承,没有兄弟纷争,没有妯娌龌龊,何等地省心自在?
“咱们话说回来,再说到我表兄身上,我刚才说了,他并没有坏到家了。令侄女呢,倒是个能辖治他的……陈掌柜,你恐怕也不会认为令侄女将来嫁入薛家,收拾不了我表兄罢?因此,嫁过去后,将来当家作主可是令侄女!
“自然,我晓得,陈掌柜你听到此处,不无疑惑,像薛家这样的门弟,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容易得很,为何在下如此突兀地要做红媒?说来这其中自是有个缘故,只因我这表兄自幼丧父,无人约束,因此养成了纨绔习性,我姨妈便想找个能辖治他的媳妇,给他套上笼头,从此安分下来。今儿,正好瞧见令侄女,恰恰便是能辖治他的,而且性情又好,模样又好,在下便忍不住做了红媒。”
他这一通话儿说下来,七分真三分假。
并且极尽欺瞒利诱之能事。
有些话儿说的,连他自个都觉得有些卑鄙。
例如薛蟠事实上在某些方面是坏到家了,尤其是在香菱一事上,先是强抢,后是虐待。
但此事陈掌柜虽是苏州人氏,也不可能知晓,金陵薛家,开枝散叶,大大小小几十房,当年贾雨村断案,早已作出告示,强抢香菱的“薛公子”身死,因此这起命案,怎么也算不到薛蟠头上去了。
例如薛姨妈从来没说过,要给薛蟠找个会辖治他的这样具体而微的要求,是他自个信口编来。
但为了促成这桩亲事,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PS:这一章写得忐忑啊……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主持公道()
一番话讲完,陈掌柜神色间有了变化。
但一时间,仍皱眉不语,只是慢慢抿着茶水。
贾玮也不催促他,让他充分消化,对方开始认真对待此事,他就有进一步说服的可能,身子往后靠了靠,也拿起茶盏来,放到嘴边抿着,俩人皆不说话,室内气氛安静。
一阵子过后,估计对方消化得差不多了,贾玮重新坐正,再次说道,“陈掌柜,适才在下忘了一点,说起来,我表兄这一房,却是薛家的宗房。在下就不多提我们两家的亲戚关系了,单说一个,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陈掌柜应该晓得罢,是我的亲舅舅,也是他的亲舅舅。”
话是这般说,但其实并非他真的疏忽了。
而是有意为之,在此刻提起,更收效果。
至于薛蟠的皇商身份,他压根没提,对于外人而言,“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宗房,就足以说明一切,皇商身份,倒是增添不了什么筹码。
此外,强调一番薛家宗房同贾府、王府的近亲关系,也是很有必要。
这两点结合在一处,对陈掌柜的冲击,一定不小。
果然,闻言,陈掌柜神色再次有了变化。
又沉吟了半晌,他终于开口,先是说了一通陈家高攀不上薛家的圆滑话儿,随后语气一转,向贾玮表示,既然贾玮相中晓青,要做这个红媒,那是晓青的福气,不过此事突然,他一时也没准备,希望过几日再谈。
这桩亲事,他眼下倒是有些心动。
但婚姻大事,草率不得,何况陈晓青是他大兄的掌上明珠。
他打算找人去打听打听这个薛家少爷的过往,再做考虑。
做为叔父,他自是做不了这桩亲事的主,不过当真有心促成,还是有几分把握能说动大兄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陈掌柜这般说着,贾玮自然满口答应。
他也不虞陈掌柜能打听出当年金陵的案子来,此事除了几个亲戚知道,京城又有谁晓得?
至于薛蟠眠花宿柳、斗鸡走狗之类的公子哥儿习气,对方不用打听,只看今儿薛蟠的做派,也能猜得出。
这倒是没所谓,陈掌柜既然能容忍今日之事,答应考虑这桩亲事,哪会将这些放在心上?许多豪门公子可不都是如此?
在他看来,陈掌柜已然动心,只要觉得薛蟠并非劣迹斑斑,十有八九,会点头赞成。
回到报社,已临近中午,到五进用了餐,休息一阵,便又前往二进广告办公房。
伏案半个多时辰,文书陆文崇推门而入,说是门房的门子有急事禀报。
若在之前,门子有事相禀,可直接过来敲门,如今设了文书后,却是要通过文书,才能见到贾玮。
“可有说什么事儿?”贾玮放下毛笔,抬头问道。
“只说同叶主事有关。”陆文崇回道。
“哦?那快让他进来!”贾玮赶紧吩咐。叶明诚的事儿关系重大,不容耽搁。
陆文崇急忙转身出去,唤门子进来。
“叶主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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