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站着,但是就这么被雪砸着,他心里反而觉得好过一点儿。
他想了好多个晚上去疏理梁阙的手段,最后他一厢情愿地得出个让他痛心的结论——
汤芫的突然冒头还没到让梁阙去刻意针对的地步,她恐怕是被自己连累了。
吴佳远远看见了一个傻子伞都没打地树在雪地里。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少年的侧脸带着某种难以言表的倔强,他的眼皮半垂着,驼色的大衣白了一片,手垂在身则,被冻得异常地红。
她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吸进一大口刺得肺痛的冷气,向着那个身影走过去。
她把自己裹在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和雪地靴里,举着伞走过去,发出一声十分自然的惊讶:“庄时泽?”
庄时泽显然是沉浸在自责里有点无可自拨,乍一听到人叫他名字,身子本能地晃了晃,转动被雪得僵硬的脖子回头。
“真是你啊!”伞底下的女孩说,“好久不见了啊!你现在怎么样了啊?”
庄时泽眯了眯眼,才艰难地从这对方这重重包围的装束里认出人来:“吴佳?你……”
吴佳把伞沿压低,视线里只剩下庄时泽冻得通红的手——
“我一个朋友在案大,说让我来这里等她带我吃好吃的,结果她临时来了不了!”吴佳慌乱地编了个故事,然后慌乱地把手里的盒子塞进庄时泽手里,“本来是要给她的,她放了我鸽子,给你吃吧!她没口福了哈哈哈你是不是要进去啊?我听说是汤芫的店吧?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她了……你们现在挺好的吧?诶你看我话真多,我得赶车了先走了哈,有机会再聚!你赶紧进去吧别冻坏了,再见!”
庄时泽看着那个脚步匆匆的背景,感觉跟前几个月他生日的时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女孩仿佛没有一丁点瓜葛。
他看着手里的那盒巧克力,快步走上去,对躲在伞里面的人说:“吴佳,谢谢你的礼物。”
伞里的身影转过身来,眼泪流了一脸,问:“你跟汤芫是在一起了吗?”
庄时泽回头看了眼门边那只被雪遮了一半的牌子,苦笑:“我还不够好。”
他想,我还没有能力保护汤芫。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庄时泽那句“我还不够好”刺激了吴佳,她突然调转方向冲向汤祖经的大门。
“砰砰砰”声响起来的时候庄时泽才反应过来吴佳要干什么,他低吼了一句:“吴佳,你是个好女孩,请你别打扰汤芫。”
在他那复杂纷呈的脑子里堆了太多东西——幼时就离他而去的父亲,把他丢在车站狠心离开的母亲,独自一人渡过了漫长的童年……那些小孩子才有的敏感他一分也没落下,自幼就“懂事”地把孤独和饭吞了,一句也没跟外公提。
即使后来再多次的见面和弥补,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儿都一直扎根在脑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里面塞的东西太多,现在只容得下一个汤芫。
不过一切发生得太快而庄时泽又阻止得太迟,汤芫开了门,门内的暖风夹着烤红薯的香甜冲了出来,把庄时泽冲得眼一热。
汤芫第一眼没认出吴佳来,一见庄时泽这样就往他手里塞了条胖墩墎的烤红薯:“出来怎么不带手套?暖暖手。”
吴佳急不可耐地表明了存在:“汤芫!你知道他在外面站多久了吗?!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别装模作样地吊着他了!你不懂得珍惜别人心疼还来不及的!”
这句话一出,气氛顿时有点凝固。
吴佳这话听起来像是责备,却又多了点暧昧不明的意思,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汤芫和庄时泽同时对看了一眼,又赶紧移开视线。
汤芫实在是想不出要说什么:“先进来吧,外面冷,我做了巧克力熔岩蛋糕,一起吃吧!”
吴佳被汤芫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在这个名为外国新年,却渐渐成为情侣节日的特殊又敏感的小日子,吴佳终究是被这种气氛冲垮了之前建设了一路的淡定。
她抬头,眼里愤怒和不忿交错:“庄时泽总是护着你,你又为他做过什么?!你又可以做得什么?!”
话一说完,吴佳自己先愣了,接着庄时泽和汤芫也愣了。
庄时泽正想把吴佳劝走,好好地劝劝这个姑娘,或者还会跟她说些“你以后一定会遇上一个真正对你好你又喜欢他的男孩子”这类不能当饭吃的话。
但是他还没开口,汤芫却先开口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脸颊微红,不知道是被室内的暖气烤的还是室外的冷气冻的。
她说:“我可以给他做好多好吃的啊,他喜欢吃什么,我都会一直做给他吃的。”
庄时泽别过脸,嘴角迅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又迅速地把嘴角压下来,抬手拿红薯暖暖脸掩饰过去。
吴佳完全没料到汤芫会给她这种答案,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撕心裂肺地表演了一场闹剧。
她红了眼,破罐子破摔地大喊:“你明明喜欢他,他也明明喜欢你!你们两人在装什么!很有默契吗?!很爽吗?!再见!我谢谢你们!”
她伞也不打,转身冲进雪里。
汤芫没想过去拉吴佳,她跟吴佳没那交情,刚才是外面实在是冷,感觉吴佳也没什么恶意,才想让她进屋。既然吴佳现在跑了,那她也正好不用面对这个把场面往尴尬里揽的熊孩子。
她看了眼还愣在门边,手里捏着红薯的庄时泽,扯着红薯的另一头把他拉了进去。
“红薯好暖。”庄时泽用力捏了捏红薯,笑得让汤芫觉得莫名其妙。
庄时泽正想继续刚才汤芫“给他做好吃的”这个话题,抬头就被睁着俩灯泡眼的邱绮妮吓了一大跳。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后果就是容易开口说话,通常是说点没什么意义的单字:“这……她……你……”
汤芫神情严肃:“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梁阙这个人。”
一听这外名字,庄时泽也一下冷静了下来:“昨天她给你打电话又是梁阙叫的?”
邱绮妮惭愧地低了低头,汤芫摆摆手:“别急着声讨她。”
她看了看邱绮妮,又看着庄时泽,说:“我们在商量把梁阙亲手煮的菜弄来尝尝。”
第101章 涮羊肉()
汤芫把这个小三幢往复古里装修,厨房也没放过,而且她和她妈妈都特别爱干净,俩强迫症把厨房弄得一点儿油渍味儿都没有。
但是每次做饭的时候,那味儿飘得还没吃饭的四邻五里饥肠荡荡,于是总有邻居来问做什么菜,或者故意找点儿话聊来瞧两眼今晚汤家吃什么。
这一来二去,汤芫一家和邻居的关系就从“吃过了吗”,“厨房怎么弄这么干净”,“今晚煮啥呀”,到“今天晚上城管不来,门口放心摆”。
于是就有了邻居张大妈的敲门。
店里没营业就没人来,邱绮妮在,汤芫只开了一条门缝。
张大妈举着啃了一半的甜玉米,咂巴咂巴地从门缝里钻进来。她睁着被八卦撑得十分丰满的眼睛,一进门就摇头晃脑向后看,一脸被十万追兵等着捉她归案而她依然逍遥法外的兴奋。
汤芫是知道这个张大妈的,特别热情,但是话也特别多,而且说不到重点,还特别难打断。
“小芫呀!哎哟!你猜我在外边看见什么了?这光天白日的,之前我也见过不少记者什么的来咱们这一带蹲点……哟!这谁!别说别说别说!叫什么名字来着!别说啊!我快记起来了……啧啧啧都到嘴边了……”
汤芫:“……”张大妈人挺好,可是要怎么客气地请走她才好?
汪琪:“……”我去张大妈又来了每回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一大堆,这儿还有正事儿要商量好吗!
庄时泽:“……”刚刚想把□□送给汤芫,没想到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儿!什么时候才能把□□送出去?
而作为一个知名度颇高的明星,邱绮妮是这里面的人中最心塞的一个——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多部作品的演员,人家都看到真人了还是说不上名字,她真正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儿。
而且她总害怕这大妈会往她脸上喷玉米粒儿,只好频频地朝汤芫使眼色,希望汤芫赶紧把这热情得没边儿的邻居打发走,赶紧说正事儿。
汤芫只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她感觉有点儿绝望。她自己又是一个公众人物,不好当面发作,只能默默地忍了。
桌上摆满了片好的牛肉和羊肉,还有汤芫自己手打的肉丸,豆皮和菌类已经上桌,窗外飘着雪,这种天气不涮火锅好像都有点对不起自己。
其中羊肉占了大半桌,干干净净的肉一卷卷地铺在瓷白的盘子上,不见一滴血水。
只要不是张大妈在,还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的话。
张大妈从刚才进门开始到五分钟后,锅里的的三鲜汤都滚了,她还是没能想起邱绮妮的名字。
而且大家也没能。插。上嘴。
三鲜汤底飘起的鲜香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也侵占了张大妈的味蕾。
张大妈终于停下来了,汤芫终于找到突破口,赶紧问:“张姨,你刚才想告诉我什么来着?”
张大妈对着满桌子鲜红的肉和软软地堆在一起的豆皮吞了吞口水,这才恍然大悟:“哎!对!刚才我在你家门外看到了一辆车!以前咱们这儿不是有很多记者蹲点么?但是这辆车不一样啊!你说哪儿不一样?豪车啊!四个圈儿!开车的还是一美女,老往你这儿瞧!”
汤芫一听,感觉有点儿故事,心里正想把张大妈拉着坐下再慢慢说,汪琪那边就把碗筷给摆好了。
汪琪说:“来来来,张大妈,先坐下再说!”
小铜锅突突地冒着蒸气,张大妈不用问都知道里面围的木炭,这味道一闻就知道,电磁炉加不锈钢锅煮的那味道根本没法跟这个比。
她看了眼这满桌子羊肉,那串在竹签子里的鲜虾还不停着蹦着须,光看这画面,她已经能想象灼熟之后蘸了洒辣椒的酱油吃那种鲜甜。
然而她叹了口气,样子突然严肃起来:“不了,小芫啊,阿姨天天来你家蹭饭怪不好意思的,就是见门外边那女的鬼鬼祟祟,进来跟你说一声。小宝还在等着我做饭呢,阿姨做饭去了哈!”
这说得汤芫倒有点儿尴尬起来,刚才还对张大妈一肚子怨气,结果觉得人家有有用信息之后就想留人家,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卑鄙。
大概是大家都跟汤芫有一样的想法,于是都开口留张阿姨。
就连庄时泽也说:“张姨,你把小宝叫过来一起吃吧。”
张大妈啃了一大口玉米:“阿姨来了这么多回了,小帅哥也见过不少,这还是头一回他主动留我呢!往日都防着我抢小芫东西吃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大妈一听庄时泽留她就乐得哈哈大笑,邱绮妮赶紧闪开,她还是觉得大妈会往外喷玉米粒儿。
庄时泽直接被她笑得脸涨成猪肝色。
张大妈一看,更乐了:“小帅哥脸红了更帅哈哈哈哈哈……”
庄时泽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好不容易一片和谐地送走了张大妈,她临走前又说了一堆:“我想起来了哈!邱绮妮!小妮子太厉害啦!你刚上映的《江湖酒》我看了!可好看啦!你在里面可仙儿了!”
说完大妈是高高兴兴地走了,邱绮妮脸却黑了。
邱绮妮坐下就气得脸都热了,直拿手扇风——
“江湖酒凌晨刚上映呢!早上网上就可以下载了!这部片子我有份投资!这次票房也不知道得亏多少了!”她拿出手机啪啪啪地打了一大堆字,最后又鼓着气删了,“都是梁阙搞的鬼!这人太无法无天了!这么个玩法电影行业还有未来么?!”
大家开始还不明白,听到后来,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汤芫说:“这种盗版肯定不能猖狂多久,以后网上肯定得大整治,到时新影上映,大家只能去电影院看,电影行业肯定前途光明的。”
同是重生回来的汪琪对汤芫说的这点十分肯定,就点头说:“对!我也相信汤芫说的,梁阙这种把戏玩儿不了多少年。”
再过不久,很多盗片网就纷纷倒闭了,再过几年,连最强大的掩耳网也不得不把盗片资源全彻了。
然而邱绮妮不知道,她只当这两个小孩子是安慰她,叹了口气,说:“希望这样吧。”
汤芫看得出来,邱绮妮是觉得这话题不适合跟她这三个行外人说。不过她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毕竟这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她跟汪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适可而止地住了嘴。
庄时泽说:“要不要我出去看看是谁?”
邱绮妮往外头瞄了眼,说:“我知道这张姨说的外头的女的是谁,她是梁阙的秘书,估计是知道我过来找你,跟过来看情况的。”
汤芫把门“砰”地关上:“大家坐下来,边吃东西边聊。”
邱绮妮看了一圈人,突然良心发现起来:“要不……叫你爸妈和你妹妹下来一起吃?”
庄时泽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原则,特别真诚地说:“把外面那女人叫进来一起吃更好。”
邱绮妮被刺得脸都酸了,准备开口,庄时泽还停不下来:“你先是没头没尾地给汤芫打了威胁电话,转脸又学窦娥哭得死去活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被梁阙害的,还是你跟梁阙就是站在一边的?”
庄时泽深深地看了邱绮妮一眼:“您可是实力派演员。”
汪琪看得叹为观止,听得暗暗叫绝——她可从来没听过庄时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刚才最后那句,皮笑肉不笑,气场全开。邱绮妮听了什么感受她不知道,她听了,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事儿一样。
庄时泽说的,也正是汤芫担心的——邱绮妮立场不明,但是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利益优先的“聪明人。这点上宁菲跟她很不同,宁菲的性格比较直,虽然容易受到人欣赏,但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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