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
高文松又拿筷子夹着鱼尾轻轻一提,看到一条弯曲的不锈钢丝。
大家恍然大悟——这是盛点心的两层托盘!
其中一个评委笑了:“这孙叱肯定是把托盘拆了,留着那个不锈钢的螺母,但那铁丝是怎么来的?”
另一个说:“看着像是打蛋器上拆下来的。”
穿着深灰色衬衫的评委说:“挺聪明啊,这样鱼的造型好看,又不会被酸甜汁泡软变味,高!”
评委们把夹好的鱼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鱼面酥脆香甜酸辣交错在嘴里翻滚,味道恰到好处,口感嫩滑无腥,舌头往上一顶鱼内化开一点儿边,再细嚼,鲜味蔓延了整条舌,滋味无穷。
其中一位评委更是掰下一小截骨头,狠狠地吮了半分钟。
另一边的领导看着时间,对着面前的麦克风说:“请评委在30秒后亮出评分。”
电视机前的群众正心急着呢,镜头切成了解解说记者的脸。
记者一脸兴奋地说:“大家是不是很心急?!别急!评委一般都会在交流30秒后举牌!牌子上会写着分数,分数最高10分,最低0零分!去年里海在初赛中以48。5分落后于49分的寒江雪,那么今年它会获得多少分呢?现在就带大家看看结果!”
大屏幕上,几个评委互看一眼,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9,10,10,10,8
高文松的声音缓缓响起:“孙叱,里海食坊,鱼跃龙门,总分,47。”
记者们都沸腾了,不停地在镜头前形容这道鱼让人看起来多么想吃,这是个多么高的分数。
场里的大部分厨师也都心头一跳,默默地希望自己做的菜品也能获得这个分数!
然而孙叱的脸都一沉,默默地带着助手兼徒弟回休息室去了——这个分数,有点悬。
一回到休息室,孙叱那徒弟就尖着声音骂起来:“高文松每年都给得低,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的!这么好的鱼!他是舌头不灵光还是咋地!”
“闭嘴!”孙叱厉声喝住了徒弟,把徒弟吓了一大跳。
他也不想这么大声,一来是分数不如意心烦,二来是徒弟的话不中听。
高文松是怎么出名的?就是凭他那条犀利的舌头出名的!江湖传说他曾经吃过一道糖醋鱼,连人家下的是什么糖下了几勺,还有加了多少醋都能尝出来!
当然这估计是在传来传去当中失真了,但是高文松的舌头,是公认的“毒舌”,他说好的就是好,差的,就肯定差!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呢?
“问题就出在这条给鱼造型的不锈钢丝上。”高文松跟旁边的人说,“他肯定是为了把这钢丝能弯成理想的样子,用高温把钢丝烤过,我吃的那块鱼,应该就是他加温的地方,我吃的时候没蘸汁,吃出铁腥味了。你们习惯性地先蘸汁再吃,就吃不出那味道来,那味道还是挺重的。”
另外几人都无奈地笑着摇头。
孙叱在休息室里一直黑着脸坐着继续看直播,突然镜头就出现了一双嫩白的手,那双手十指修长,轻巧地从面团里捏出一小团,那面团还勾出一小尾巴。
孙叱问:“刚才补过食材了?”
这问的就是比赛中二次补充食材的事儿了,徒弟赶紧点头:“刚都补过了,寒江雪的都补了。”往年都不补的。
镜头往上移,一张灵气逼人的年轻面孔跳进孙叱眼里,他一凝神,就问:“这女孩什么来头?”
徒弟不以为意:“听说是陈立然把她炒红的,认识几个明星,还间接把寒江雪给得罪了,赚了不少眼球。”
孙叱一拍桌子,指着屏幕:“你认真看看人家是怎么捏的面团!”
徒弟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汪琪刚把磨好的芝麻粉过筛的时候,转头看就到汤芫正在捏面团,那手快得只余一道残影,她揉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汪琪说:“过了两次筛,还过不?”
汤芫头都不抬:“过。”
汪琪赶紧又换了个新的筛。
寒江雪那边也正捏面团,李遇的徒弟早就盯着汤芫这边的举动,附在师父的耳边说:“师父,那个什么汤祖经的黄毛丫头在学咱们,补食材的时候补了面粉!”
李遇手上的动作没停,问:“她拿食材你都在看着,看出她想做什么菜没有?”
徒弟当然是拍马屁:“做什么菜都赶不上师父您!”
李遇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
场外的记者们依然沉浸在里海那道在镜头前亮瞎眼的鱼,对那条凹造型的鲤鱼差点儿没夸出花来的时候,又是一声铃响,让沸腾的记者们都定格了半秒。
然后十分专业地恢复过来:“你们猜,这会是寒江雪还是蜀中餐?”
大家都竖着耳朵等广播。
广播一响,记者们又定格了,这次定格了一秒。
正在作最后雕饰的李遇,还有休息室里电视前的孙叱,都同时愣了愣。
广播里,女主播甜美的噪音轻轻地传出——
“汤祖经,汤芫汤厨已完成菜品,请传上二楼。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场边的记者兴奋的表情刚堆了个开端,立马又被大屏幕上的一幕给吓面瘫了,伴随而来的是一声不太和谐的尖叫……
第91章 天地(下)()
“寒江雪的食单万金难求,梁先生也从来不肯将食单公开,每位大厨都签了传说中的‘生死状’,它在饮食行业也一直稳居龙头。那梁先生这食单,肯定有过人之处。”
岁月在老人的脸上留下皱纹,却沉淀了一身优雅的气质,那眉眼间的风韵,连梁先生身边那书香世家出身的美女秘书都自叹不如。
她心想,这是个知道点内情的,寒江雪的保密协议,用“生死状”来形容,
巨大的落地玻璃把充满恶意的日光投进室内,老人只隐约看到那道身影,右臂微微摆动,表情埋在阴影里,叫人看不透那梁先生此刻是个什么态度。
“只不过是食物的简单排列组合而已,我只是在最适合的时刻,让食物在最适合的烹饪方式下,达到了它们最适合的状态,然后,给最适合的人吃。”窗前那道阴影里,低沉的噪音似乎有心想把气氛搞稠。
右侧那面大得浮夸的的屏幕正在直播厨艺大赛——
“汤祖经,汤芫汤厨已完成菜品,请传上二楼。请评委品尝后,给出符合该菜品的最佳分数。”
老人有点坐不住了,抬手理了理披肩,在室内的低温里感觉心都快凉透了:“会诊结果很不乐观,民间的偏方我们不敢乱试,梁先生的事情我们这边已经代为缓解……”
梁先生坐了坐直身子,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白女士,不急。”
屏幕那端传来一声尖叫。
梁先生站起来,无声地绕过面前长桌,白惠心看到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梁先生微笑着说:“白女士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食单已经开好,请笑纳。”
他左手朝桌边探去,一叠淡黄的宣纸被转了个向,他也不看,食指一挑,从里面划出一张叠好的小方块,指尖抵着方块一划,那淡黄的纸块就滑到白惠心手边。
白惠心瞄了一眼屏幕,打开那个方块,又重新叠好,说了句:“合作愉快。”
梁先生嘴角微微上翘,白惠心看着像是客套的微笑,只是觉得更冷了,慢慢地站起来,秘书小姐赶紧来送她出去。
梁先生看着屏幕上的特写——黑白混沌,像是白衣上打翻的墨汁,没有泼墨的大气磅礴,只有沼泽般的恶心。
他突然觉得没了兴致,直接就向门外走。
屏幕尽职尽责传出各种惊讶惋惜——
“汤祖经旁边的厨师手里的铲子突然脱手了!”
“美女厨师的作品翻了!看得出来是准备做太极图,可惜了……”
“现场的全是芝麻味儿……等等!这香味竟然传出这么远……”
“汤祖经的汤芫竟然十分淡定!她的助手居然也一脸淡定!她的助手重新拿了个盘……”
“清洁人员已经进场打扫了……”
“评委下楼了!”
“汤芫再次按铃了!厉害啊!”
门边的梁先生像是突然触电般脚步一滞,慢慢地回过身,视线重新聚集在大屏幕上,挑了挑眉。
汪琪直到这时才真正地佩服汤芫。
她还记得上场之前,她面对这种场面怯场怯得尿意扶摇直上九重天。
“汤芫,我说,待会儿我要注意点什么?”她双手压在膝盖上,把不争气地抖个不停的大腿按住。
“记得拿材料的时候多拿点,前期准备的时候也多做一份。”
汤芫特别温柔地笑了一下,汪琪总有种妈妈在安慰女儿的错觉。
当时她只当汤芫是在安抚她的情绪,直到这刻,她才明白汤芫的用意。
汪琪迅速从底下抽出一只广口盆,汤芫重新把多捏的一个面粉人粘在底部,捏成s型的宽粉条也固定在盆子中间,两边两分边注入奶糊和芝麻糊。
汤芫一完成,汪琪就立马再次按铃。
刚才“不小心”把锅铲打到汪琪手上的那个人,在旁边看着汤芫的动作,直接站成一张着嘴的傻雕像。
铃刚响,高文松也带着另外四个不情不愿的评委走到汤芫的桌子前。
那四个人其实不明白,高文松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上心?
难道是亲戚?
大家认识了这么多年,高文松的亲戚里肯定没这么一个人。
那只能是高文松四处觅食意外认识的人了。
那四个人在高文松身后讨论一翻,得出这么个结论之后,心境完全不一样了,都变得郑重起来——毕竟能让高文松在厨艺方面高看的,还真没几个。
即使是寒江雪出菜单的那位“主厨”,高文松尽管觉得食物好吃,却是从来都不在公开场合提过那个人的厨艺。
而这个小女孩,刚才一开场大家讨论的时候,他们就听出来了,他对这小姑娘还是挺看好的。
人的味觉与生俱来,很多时说是怀念家乡,其实是有家乡的食物情结。
人的口味也跟从小生长的环境、小时候的经历相关。
在陵镇,三岁定八十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个人的口味。
想家的时候,叉一块煎得外焦里嫩的鱼肉,再扒一口清水白粥,眼泪都能滚到眼眶走一遭。
味蕾,总是感性的。
“小时候每家人都爱在门口摆一筛芝麻,晒干了,椿碎,加白糖放进玻璃身绿皮铁盖的罐子里腌着,腌得差不多了,拿来包汤圆。没放进去腌的,就磨成粉,煮芝麻糊。”
汤芫把面前的盘子向前稍微一移,在芝麻香的中心,从容地陈述她做这道菜的初衷。
省台的记者还是有点特权的,二话不说申请临时进场。
此刻,汤芫面前,只有省台醒目的麦克风。
其他记者在场外场外气得差点儿没把高跟鞋跺断——谁知道还能申请临时进场呢!
高文松鼻子轻轻一吸,在芝麻的浓香中,咸香的奶酪味突围而出。
另外四人还沉浸在这芝麻的香气中时,高文松微笑着问:“奶酪?”
汤芫浅笑:“咸奶酪。”
另外四人本来还想着,不过是一道奶糊,看这小姑娘桌子上的材料,就知道是煮山药泥。不过这不规则的飞边太极图,倒是特别应“天地”的主题,而且不是整整齐齐的边界,而是飞散开的边缘,倒让人感觉这太极在转动。
这就是小姑娘的小心思所在,不得不说,看着让人眼前一亮!
“天地未开,混沌之初,是为……”
大屏幕上,原来卡在高文松和四个评委在汤芫的桌子前的中景,面画里评委和汤芫各站一边,一间是那盘仿佛无风自动的太极。
因为汤芫话说到一半就停顿,镜头直接推进,给了汤芫大特写。
画面里的汤芫从容淡定,年轻的脸上透着让对手恨不得撕碎的自信和青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稳而洪亮:“太极。”
这两个字一出,现场的人都同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鸡皮都泛起了一层。
奶香溢鼻,香润滑口,在舌尖漫开饱满而细腻的咸香。
高文松没来由就想起小时候亲戚送的一罐奶酪,装在最简单的玻璃罐子里,面上套着密气的橡胶盖。他当时最爱吃这种奶酪,碗口大,咸香绵长,吃一口,那香味能从喉咙钻到鼻子里去。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高文松能吃到的奶酪种类也越来越多。
深受法国贵族宠爱的布里奶酪外皮总是受人嫌弃,高文松倒可以接受,口味清淡,口感弹牙,配着香槟吃,偷一点法国贵族的高雅,然而味道却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还有口感温和的修道院奶酪也合高文松的口味,然而却没有小时候那口奶酪的味道冲击,吃完总感觉心里空空落落。
比较接近小时候那个味道的,应该就是英国的切达奶酪,咸味明显。
要数最像的,就是去年在意大利一家手工奶酪店里吃的帕尔玛奶酪了,奶香浓郁,咸味鲜得像一只肥美的生蚝,甜得适当却不腻喉。
但是,这些都不是那个味道。
高文松闭了闭眼——此刻嘴里这个味道,才是记忆里的咸香。
另外四个评委表情十分丰富——太极山药泥,看到的第一眼,味蕾的记忆是甜,但是这道山药泥,给他们的感觉却十分意外,还十分惊喜——咸味的奶香,隐约透出一丝甜,芝麻香味浓郁却不会抢味。
雪白无瑕的山药泥中跳跃一点黑,只有奶糊和芝麻粉,白与黑的搭配,简单爱看着是一种享受,吃着就更是可口。
每个评委都下去一勺之后,高文松用勺子轻轻地挑了一下白中那点黑,结果却挑不动,他握紧了瓷白的勺子探下去,盛起一只头顶一点黑的仙鹤。
其中一个评委忍不住脱口而出:“刀工了得!”
另一个评委也挑了黑中那点白,盛起一位白发银须的道者,几人都交换个眼神,略显“残忍”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