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饿了,比萨烤焦的边儿火腿混着青椒的香味儿勾得他口水直流。
结果前一秒还好好地,突然之间就变了。
事实上,他不知道爷爷到底是什么病,在他的认知里,最严重的就是长水痘长麻子了。
他之所以知道爷爷犯病,是因为爷爷一犯病就谁都不认得,瞪着眼站起来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叫叫不应拉拉不住。
每当这种时候,家里的大人们都会把他拉开,怕吓着他。
每次他都大声地喊“我不害怕”!这个是最疼他的爷爷,他要陪着爷爷,就像他发烧的时候爷爷陪着他一样!
但是这次真的不一样,他莫名地觉得害怕——爷爷眼一瞪,脸就跟着白,站起来也不走来走去了,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撒腿就跑。
关一健家里负责打理家头细务的李姨果断把那盒比萨合起来。
这盒东西得拿去化验,最近家里交代下来了,要是关老犯病的时候在吃东西,就是白开水,那也得留着化验。
比萨关老吃了,关小鬼没吃,还好。
她把小鬼昨晚吃剩下的半包吐司片塞给他:“饿就先吃这个,待房里别出来。”
关一健刚才跑得狠,腿肚子正抖着,他没来由地问:“李姨,我去找汤芫好吗?”
李姨点点头,三下五除二给他换好衣服:“让何叔送你去。”
何叔是关家的司机,关一健头也不回地冲出去滚上车。
汤芫一打开门,就看见关一健小朋友杵在门口,穿着平时死活不愿意穿的水手服上衣,蓝色牛仔背带裤和一双小白鞋。
喘着粗气,眼神发飘。
手里还捏着半包吐司,用自己的手充当了袋子的束带,把袋口捏成扇形的塑料花。
汤芫想着这孩子今天表示有点儿反常,牵他进屋,上楼,让他坐着,蹲下来问:“关一健,你怎么啦?”
关一健眼神发飘,把那半袋吐司拎着怼到汤芫的脸前:“我想吃比萨。”
汤芫接过那袋吐司,林惠敏正好把热水倒好了:“让他喝点儿热的,这孩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戚卉珊和汪琪都起来了,两人都围着关一健坐,问他饿不饿,吃没吃东西。
关一健都能正常回答,就是闹了起来:“我要吃比萨!现在就要吃!我要比萨!”
那样子跟平时挑食的讨厌样完全不是一回事,看着是快要哭的样子。
几个人都看得心疼。
汤芫赶紧安抚他:“好好好,你乖,先看会儿电视,我去给你做,很快就好。”
在“菜谱”可以收录汤芫做过的菜式成品后,汤芫还真没做过比萨。
现在马上订也不是行,就是关一健闹得厉害。
她看了看手里的那半包吐司,想了想,当下有了主意——干脆做个吐司比萨,用吐司做饼底,省了不少时间。
培根和马苏里拉奶酪,“菜谱”里都有存货。
汤芫再从“菜谱”里买了些口蘑、西兰花、小番茄和洋葱,还有青红灯笼椒。
关一健带来的吐司还剩四块,干脆全烤了。
她从“菜谱”买的食材全部是药膳级别的,有宁神效果。
她看关一健的情况有点像老人家说的“吓离魂”的情况。
估计关家这会儿要么是没大人在家,要么就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至于没人留意关一健的异常。
烤箱先开着预热,所有食材洗净。
西兰花撕成小朵,口蘑切片。
马苏里拉奶酪切小片,洋葱切小块。
青红灯笼椒切小块。
小蕃茄切圈。
培根切小块。
吐司片上均匀抹上一层比萨酱。
再铺上一层马苏里拉奶酪片。
铺上小朵西兰花、洋葱粒和青红椒粒。
口蘑用开水焯一下,然后再铺上去。
培根块盖上去。
再盖上一层马苏里拉奶酪片。
放入预热好的烤箱,200度,时间调8分钟。
趁着烤箱在工作,汤芫往炉子上架上小奶锅,从冰箱里拿盒牛奶出来给小火热着。
满室奶香的时候,烤箱也发了邮清脆的一声“叮”
她把比萨端上楼的时候,别说关一健回魂了,就连昏昏沉的戚卉珊和汪琪都回魂了。
吐司表面金黄,奶酪融化渗进去,底下烤得焦香的培根探出头。
熏肉香芝士香交错,光是闻着香味就让人食欲大增!
关一健还记着乐于分享这回事儿,在大家都不好意思下手的时候,他给每人分了一块。
叉开食指拇指中指托着吐司的三个角,轻轻往剩下的一角咬下去,烤过的吐司既酥又脆。
一咬过一口培根,拉出长长的丝,连着番茄圈一和两层芝士一起咬起。
芝士香甜,番茄爽口,培根更显肉香而不油腻。
回过神来的关一健好点后悔了。
他觉得他可以吃四片。
汤芫见关一健似乎缓过来了,问他:“爷爷在家吗?”
关一健点点头,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慢慢咽下去,说:“爷爷又生病了,家里的亲戚全部都在我家。李姨让我待在房里别出去,她不想让我看到爷爷生病的样子,我就说来找你,何叔就载我过来了……又去载我伯我舅他们去了。”
汤芫和汪琪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戚卉珊算是不太知情的,有点惊恐:“你爷爷……病得厉害吗?”
她感觉听起来像是生命垂危什么的,可是真生命垂危的话,家里人为什么不让他最疼的小孙子陪着?
难道是……戚卉珊脑子一炸——难道人快走了,大人不想小孩子看到,所以才……
她看向关一健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同情了怜爱。
关一健歪头想了想:“不知道,但是爷爷如果好起来,一会儿就好起来了,好久都不犯病的。爸爸说是爷爷不听话,乱吃东西,吃了不好的东西才犯病的。”
小孩子对于病情严不严重这点,心里数还没个准数。
关一健觉得,就早上爷爷拿刚出炉的比萨溜他那下,挺健康的。
当时他还朝爷爷吼呢,说臭老头你不给我吃比萨我讨厌你!你再给我吃我都不原谅你!
爷爷还笑他电视剧看多了跟女娃娃似的。
他当时想我再也不要原谅这臭老头了!
等下回去他得跟爷爷说我原谅你了,爷爷你也要原谅我。
他这么想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牛奶里砸了下去。
关家。
关老先生此刻早已没了平时的风度翩翩,他依然瞪着眼,被逼躺在床上,三条束缚带横亘于他的肩膀,腰间和小脚处。
他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脖子处露出扯坏了的领子一角
医生在旁边一脸无奈:“食物没有问题,查了这么多次,你们好歹听听我的意见。”
医生对着关老的儿子关卫说:“跟你说过了,这叫……”
“亨丁顿舞蹈症。”关卫默默地接上,“我知道,你说了很多次,也给我们解释了很多次这病,我们都知道。”
“那你……”医生叹了口气,“行吧,你们算是配合的了,治疗以外的,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急救车的声音又远及近。
关卫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Dola小姐,你之前的建议,我们可以再详谈,约个时间吧。”
175。巧克力派()
Dola满意地合起手机; 翻着手里新鲜出炉的样刊,封面上有个大标题——
吹捧过度的私房菜
她精准地翻开封面标题所属的内页; 一张张照片跃然纸上; 其中最为明显的一张照片是个俯拍——
圆形的白色大盘; 边缘一圈金黄色的小葱圈,正中是拼成正方形的四块正方厚切牛肉。
配的文字是——
这道主菜,不小心把厨师企图用大排档的爆炒; 充当高端法式烹饪的心思给泄露了出来。牛肉是上好的和牛; 炸的葱圈口感尚好,如果这不是法餐的话; 在街边大排档吃上一道; 尚可竖起拇指称赞一番。然而这一道菜是这间私房菜主打的法餐的主菜,爆炒的味道过猛反而拉低了和牛的档次; 厨师企图用摆盘挽救和掩饰着实是侮辱用餐者的智商……
下面一张图则是侧拍,拍出拿破仑酥的层层叠叠; 配文——
拿破仑酥出口水平一般; 做成一口能吃下的大小算是一种创意。但是厨师似乎忽略了,拿破仑着重的就是一次次齿尖突破层叠的口感; 让人充分感受酥脆甜。然而一口就能吃下去的尺寸十分尴尬; 一口其实太腻; 分开两口又太少,不足以感受到拿破仑的酥脆。为了创新而想了出奇制胜; 就是对食物本身的蔑视; 这绝对不是一个有心做好法式料理的厨师该有的态度……
Dola反复地默读这篇文章; 觉得写得真是深得她心,可见她给《食刻》老总开出的条件十分值回报价。
她打开冰箱,冰箱首层放着一只只带把手的保鲜防潮的透明盒子,她轻车熟路地把其中一只拉出,刚刚读过那篇文章带来的微笑全数消失。
盒子不大,但可以容纳十来只苹果不成问题。
但是此刻,里头只孤零零地躺着一只派。
这是盒子里的最后一只巧克力派,跟好丽友的巧克力派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它没有好丽友的包装,只套着一只透明的真空袋。
透过袋子看进去,巧克力色圆形的派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让Dola为之神往。
因为,这只派是梁阙给她做的,能救她的命。
正确来说,这是一只能让她保持光鲜亮丽的派。
但是,只剩下最后一只。
新的一批本来应该昨晚就到了,但是因为她“办事不力”,梁阙并没有给她。
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捧出最后那只批。
轻轻地撕开包装袋,左手托着,倾斜袋子。
右手拿出一只小圆碟子,接着从袋子里滑出来的派。
然后捧着碟子,放进微波炉里。
关上门,中高火,30秒。
从微波炉透明的门里看进去,那只派中间的奶油夹心微微向外渗出。
巧克力派在一圈圈的旋转中,本来光滑的表面微融,因受热膨胀而显出波浪纹来。
一秒,一秒,再一秒。
Dola无意识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想着这只派吃完了,过两天该怎么办?
吃一只派,她能维持三天。
只有三天时间,她无论如何也要给梁阙一个满意的结果。
梁阙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汪琪的“技能”?
他不是要对付汤芫的么?
或者他知道自己对付不了汤芫,所以才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接着又发现汤芫身边这个朋友不简单,所以他要对付的对象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为什么我就没有这种技能呢?Dola无端对汤芫和汪琪生出羡慕和向往来,是那种知道自己的向往永远无法达到的羡慕。
微波炉“叮”的一声。
她打开透明的门,甜香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厨房。
她拿起叉子,向着巧克力派散发热气的松软表面叉下去,手一转再提起叉子,带出派中间的拉丝。
放入嘴里含着,巧克力味、奶香味在舌尖化开,因烤过的焦香十分浓郁,比单吃派好吃多了。
她每隔几天就得吃一次,吃了这么久,都有些厌了,渐渐就研究出些新吃法来。
其中冷冻过的清甜爽脆的口感,和烤过的软绵这两种深得她心。
要是能继续给我吃,我可以不玩花样,就干啃都愿意,Dola想,有得吃就不错了。
她以前竟然还嫌弃天天吃又甜又腻。
我在想什么,Dola埋怨起自己来,你又不是梁阙,又不是汤芫,你没那个能力做出救自己的食物来,你有什么资格嫌弃?
吃下最后一口之后,Dola知道自己连悲伤的时间都不剩了,放下叉子,给自己化上一个精致的装,挑上一套白色的抹胸连体裤,淡金色凉鞋和长方形的手拿包。
出现在关卫面前时,已经是个意气风发,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关卫觉得但凡美女,都有个共同点——好看。
当然,这种好看可以是Dola这种带着危险气息的性感。
也可以是汤芫那种少女青青,又带着疏离的冷艳。
这两种,关卫都敬而远之——男人生下来就有征服欲,更对自己征服不了的物种有种十分敏锐的触觉。
所以Dola这种,他是万万不会去招惹的。
但是这不妨碍对方来招惹他。
“我只想知道,你要怎么治好我爸。”关卫轻轻地抿一口咖啡,“我已经知道你的食物可以让我爸患病,你们有害人的能力,不代表你有救人的能力。”
“据我所知,令尊现在正在医院里急救。”Dola轻笑,“你大可以不信。”
关卫也轻笑,但是这轻笑之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慌张。
“你们要我答应一个要求。”关卫收起笑容,“你们怎么知道这个要求我能完成?”
“你能。”Dola信心十足,“让汤芫在码头的船上餐厅停止营业。”
关卫往椅背一靠,脸上露出了然和松一口气的表情。
汤芫一般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出发去方舟,大概十二点多一点到达,稍微准备一下食材就可以开业营业。
但是今天她不得不推迟营业时间,因为Dola拿着一本所谓的杂志样本,以及带着一个威胁关掉她舅的餐厅的消息,把她截留在家里。
被截留的还有汪琪。
汤芫十分不屑:“这种文章也就用钱能买回来,你大方出版。”
在她刚才接到的多个电话里,其中就有Lina,已经提早告诉她样刊的事。
Lina十分不忿,电话里就生气地骂人了——
“也不知道那老妖婆中了什么邪,据我所知她没去你的私房菜吃过饭,这篇稿子也是她临时加进去的!估计是肉毒杆菌打得多把脑子给打僵了……”
汤芫其实并不害怕这个,也就一篇文章,她还可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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