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芽忍俊不禁,只好拉了另一个丫鬟,也缩到墙角里,嗑瓜子去了。
南叶把羊肉清洗干净,拿到案板上,正好顾端把葱姜蒜切完,她便把羊肉朝前一推:“世子,切羊肉罢。”
顾端二话不说,接过来就切,那刀工,简直惨不忍睹,厚一块,薄一块,甚至有的前半截薄,后半截又厚了,南叶起初还指点一下,到了最后,已完全放弃,任他“自由发挥”了。其实她看着顾端笨手笨脚,心里还有点窃喜,他写的字,那么好看,画的画,也栩栩如生,这下,总有一件不如她的事情了。
趁着顾端自由发挥,南叶去剥了个冬笋,让他一并切了。
好在主要食材就只有羊肉和冬笋两种,切完后,南叶将其装入砂锅,加秋油、甜酒和各种调味料,小火慢慢炖着。顾端站在一旁擦手,有点看呆,不是要做熏肉么,怎么不去火屋,却拿砂锅炖起来了?虽说这的确算是不按常理出牌,但也太离谱了罢,这根本没满足太和楼的要求啊……
南叶把火调小,请丫鬟帮忙盯着,自己则靠在芦芽肩上,打起盹来。
顾端见了心疼,顾不得问什么熏肉不熏肉,走去轻声唤她:“南叶,临风阁不是有间卧房么,你去睡罢,我来盯着,快好时喊你。”
南叶抬了抬眼皮,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还年轻,顶得住,稍微眯一下就行。”
这叫什么话!她年轻?难道他老了不成?顾端盯着她被火光印成红苹果的脸,恨不得伸手掐两下,忍了半天,方才忍住,走去赶开丫鬟,帮她看炉子去了。
一时羊肉炖好,顾端正要起身去喊南叶,却见她恰在此时张开了眼,迷迷糊糊地问:“羊肉好了罢?”
她连睡着了也能掐着时间?顾端惊讶万分,回道:“刚好炖熟,你来瞧瞧?”
南叶爬起来,顺手帮芦芽揉了揉肩。
“炖的刚刚好,劳累世子了。”南叶掀开锅盖,看了看羊肉,然后将锅子端了下来。
“你不会准备让我就这样给太和楼送去罢?”顾端指着满锅新鲜的羊肉,满头问号。
“当然不是,还没熏呢。”南叶说着,端着锅子出门,朝火屋那边去了。
顾端快步追过去,把锅接过来,恍然道:“原来你这反其道而行之,指的是先煮后熏!”
南叶还是头一次见到顾端端锅的模样呢,笑眯眯地夸了他一句。
两人来到火屋,杂工见了顾端,连忙起身,把锅接了过去。顾端见她始终保持清醒,并未睡着,很是夸了她几句,火屋不比寻常,万一一个疏忽烧起来,可就糟了。
杂工再次得了夸赞,激动得不得了,连忙搬来椅子,请他坐了,又从火上的茶壶里,倒了一盏茶,递到他手里。但顾端哪里会喝这粗茶,不过捧在手里,取个热度罢了。
南叶请杂工帮忙,用松枝另架一堆柴火,再用特制的架子,把那锅羊肉置其旁,拿烟熏着。
一般熏肉,再快也得七天,但这锅羊肉,南叶熏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锅端了下来。
“这就熏好了?”顾端走过来,好奇探头。
“略带点熏肉味就行,熏太干,反而不好。”南叶回答道。
顾端把锅接过来细瞧,只见羊肉只熏至半干,锅里的汤汁犹在,浓浓的勾人垂涎。不行,再看他都想吃了,顾端连忙叫杂工拿来锅盖,把锅盖了起来。
“世子着急盖起来作什么,尝尝呀。”南叶正说着,芦芽已从那边厨房跑过来,手里还捧着碗和筷子,果然不愧是吃货,点踩得真准。
反正只是交菜,分量多少很次要,南叶干脆给每人都发了一双筷子,一人尝一块。
顾端率先将羊肉送入口中,略略抿嘴,细嚼慢咽,待得全部吞下,方赞叹出声:“香嫩异常,干湿适度,回味悠长。”
不愧是世子,谨守食不言的规矩,点评还这么文绉绉。
其他几个人吃起来,可就没这么文雅了,芦芽几乎是一口将羊肉吞下,又逼着南叶给她添了块冬笋,大赞:“我从没吃过这么嫩的熏肉,也从没吃过有烟熏味道的新鲜肉!”
南叶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做的这道菜,便是鲜肉中最具烟熏味的,也是熏肉中最鲜最嫩的?”
大家纷纷笑着附和:“的确如此。”尝罢羊肉,顾端把南叶赶回去睡觉,自己则出府门上马,当真亲自朝太和楼送这道熏煨肉去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世子做的菜()
凌晨的京城,道上已有薄霜,小厮焙茗和侍剑几番劝阻,顾端还是执意亲自策马,来到了太和楼。
太和楼楼高三层,建成亭阁式样,每层的檐角上,都挂着彩色的灯笼,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亮眼。
顾端至楼前下马,焙茗和侍剑上前拍门,他们原以为,这种时候,肯定得拍上好久,才会有人来开门,但事实上才拍了一下,就听见里头有诧异的声音传来:“外面是谁?”
这么快就有人醒了?莫非根本没睡?焙茗和侍剑也很诧异,待得门一开就问:“你们不会没睡罢?”
开门的是个小厨师,面前系着围裙,头上戴着兜帽,他见着门外的焙茗和侍剑,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顾端,脸上的神色,比他们更诧异:“各位,我们已经打烊了,即便这位公子收到了太和楼的邀请,也请明天早上再来罢。”岂止打烊,都已经凌晨了好么,吃宵夜,太晚,吃早饭,嫌早,现在的这些公子哥,真是太闲了,居然这个点跑出来,果然,宵禁对于他们来说,是没用的。
顾端透过敞开半边的大门,朝里望了望,问道:“你们在连夜研制熏肉?”
“你怎么知道?!”小厨师看起来惊讶极了。
看来庄王爷逼得很紧,而太和楼又很爱惜名声啊,顾端笑了起来,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盒:“我就是来送熏肉的。”
“送熏肉?”小厨师显然并不知道他们少东家和南叶的约定。
顾端并不解释。
焙茗马上会意,对小厨师道:“我们来自夔国府,这位是我们世子,要见你们少东家。”
世子?夔国府世子?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小厨师马上冲顾端行了个礼,让出路来:“世子请恕小人眼拙,没能认出您来。您快请进,小人这就去请我们少东家出来。”
顾端略略点头,踏进门去,后面的焙茗则把一块银子塞进小厨师手里,谢他帮忙开门。
小厨师没想到熬夜赶菜,还能得块赏银,真是意外之喜,高高兴兴地跑进去喊少东家去了。
焙茗望着小厨师的背影,向顾端笑道:“到底是太和楼,连个小厨师都是见过世面的,不卑不亢不怯场。”
侍剑道:“听说这酒楼,贵妃娘娘有参股,有贵人撑腰,自然连厨师都胆气壮些,这胆气壮了,自然就不怯场了。”
“你怎么不说,是因为达官贵人见多了?”焙茗最爱同侍剑斗嘴,今次也没例外。
那边门帘响动,一名年轻男子走了出来,顾端冲他们看了一眼,两人连忙噤声。
来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极为英俊,只不过打扮得颇为随性,长袍的前襟,就随意扎在腰间,上头还沾染着几点油污,看这样子,应该是从厨房里出来的了。
这男子走到顾端面前抱拳为礼,笑道:“在下何太明,不知世子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他话还没说完,眼睛就已经瞟到桌上的食盒上去了。
果然很是为庄王爷的难题忧心哪,顾端笑了起来,把食盒朝前略推了推,道:“这是我才刚下厨做的一道熏肉,名叫熏煨肉,也不知味道如何,你且先尝尝罢。”他知道何太明并不晓得,庄王爷说的那道熏肉,亦是出自于南叶之手,因此故意没提南叶的名字。
何太明听说顾端亲自下厨做熏肉,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他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在下的确有托贵府的白总管,请贵府的一位厨娘,帮着做一道熏肉,但却不知,竟是世子亲自做了来,在下真是,真是倍感荣幸……受宠若惊……”
从来没见世子下过厨么?竟惊讶到语无伦次了?顾端突然有些得意,道:“趁热尝罢,莫要失了鲜美,反说是我手艺不好。”
听他这口气,竟是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了?何太明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招手让帘外伺候着的小二送上碗筷来,自己则走上前去,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华朝做菜,无论何地,都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这菜做的如何,首先要看的,便是外观了。而外观,又包括色泽,摆盘,刀工,等等等等。而这道熏煨肉,色泽无可挑剔,摆盘极为用心,但这刀工……这能称之为刀工么?只是随便拿刀朝上劈了几下罢?能把羊肉切成这样子,也真是能耐……
不过想想切菜的人是面前这位贵公子,何太明马上又释然了,人家贵为世子,能下厨就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不过,他明明拜托的是一名小厨娘,怎么来送菜的却变成了世子?这到底是白全林传错了话,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何太明一面想着,一面夹起一块肉,送入了口中。
“咦?!这肉……”羊肉才刚入口,何太明就尝出了与众不同,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赶忙又夹了一块。
“这肉怎么了?”顾端对南叶的手艺极其自信,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何太明的犹豫,而现出半分怯意来。
果然,何太明细细地嚼完第二块肉,脸上便露出惊喜的表情来:“这肉竟兼得鲜肉和熏肉二者之妙!奇哉!怪哉!”他赞叹着,接连又吃了好几块,直到盘子见底,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方才搁下了筷子,再次向顾端施礼,问道:“不知这种奇妙的口感和味道,世子是如何做到的?”
“这怎么能告诉你?”顾端一副“你太不守规矩了”的模样,“如果我没记错,你和我们府厨娘的约定,只是帮你解决庄王爷的难题,并没说非要把这道菜的做法告诉你罢?”
是……的确如此……但是……何太明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了理由来:“这道菜,必定是要以太和楼的名义端出去的,不然这求助,毫无意义,世子,您说是不是?”“怎么毫无意义了?我听不懂。”顾端目光闪烁,装傻。何太明拿他没办法,只好挑明了说:“庄王爷的难题,我们太和楼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但为何非要应战?这还不是为免被庄王爷砸掉招牌,名誉扫地。既然我们是为了荣誉而战,这道菜,必定得是由太和楼‘研制’出来的,不然,荣誉是属于夔国府的,与我们太和楼何干?”
第五百八十二章 抓狂()
顾端上下看了何太明几眼,满脸的莫名其妙:“名誉是不是属于你们太和楼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居然问,跟他有什么关系?!何太明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既然我和那位厨娘的约定,是她帮我解决庄王爷出的难题,我才去瞧她朋友的病,那她就得负责把我教会,不然这不叫帮我解决了难题啊。”
顾端马上反驳:“那你光去看香秀有没有救,却不肯直接把她救醒,也不叫帮了我们的忙啊。”
何太明这才明白顾端的意图:“你的意思是,我要想知道此菜的做法,就得答应救醒那位叫香秀的厨娘?”
顾端摊摊手,道:“你不救她也没事,菜就留下送给你吃罢,我先回去了。”说着,当真站起身来。
“世子,别!世子,留步!”这夔国府世子,怎么说风就是雨啊!何太明急了,慌忙大叫,“行,行,世子,我答应你,我这就去帮香秀瞧病,倘若有救,我一定救她,如何?”
顾端停下了脚步,想了想,道:“那行,如果你能顺利把香秀救醒,这道菜,就教给你。”
等等!这话不对呀!他又没见过香秀,怎知她是不是一定有救?何太明忙问:“那如果救不醒呢?”
“如果救不醒……”顾端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放心,我不是小气的人,即便你救不醒香秀,我也会重新做一道熏煨肉送给你,让你拿去应付庄王爷的。”
谁稀罕他的熏煨肉!亏他好意思说自己不小气!他要的是方法!方法!何太明从来不知道,夔国府的世子居然这么难缠,开始抓狂了:“我的医术,绝对没问题,但万一她是自己病情恶化,那也能怨我?!不行,只要我尽了力,无论救不救得醒,你都得把方法教给我!”
顾端不高兴地道:“如果人救不醒,怎有心情把方法教给你?”
心情,他居然还顾及什么心情!何太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简直是个无赖!”
侍剑马上大声相斥:“你怎么说话呢?竟敢对我们世子不敬?!”
顾端却冲侍剑摆了摆手,冲着何太明笑:“我就是无赖,你能奈我何?”
何太明再次抓狂:“你这要求太混账,大不了我不要你这菜了!”
“住口!你再对世子不敬,小心我不客气!”侍剑呵斥着,手朝腰间伸去,在那里,缠着一把软剑。
顾端再次冲他摆手,还是冲何太明笑:“你确定?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要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罢,其实这道熏煨肉,是一位名叫南叶的厨娘教我的,不然以我的手艺,如何做得出这样的好菜来。”
“南叶?南叶?!你是说南叶?!”何太明惊讶得无以复加,“是庄王爷口中的那个南叶?让庄王爷耿耿于怀,不惜给我们太和楼出难题的那道熏肉,就是她做出来的?!”
顾端点点头,唇边有奸计得逞的笑容浮现:“香秀乃南叶好友,如果你能把她救醒,南叶自然会把熏煨肉的做法教给你,而且还会保证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趁夜赶做这道菜,就是为免让其他人知道,你看,我们多有诚意。”
何太明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连语调都沉了下去:“如果香秀没法救醒呢?”
“如果没法救醒……”顾端遗憾地摊摊手,“庄王爷让你们太和楼做出一道超越南叶的熏肉,结果你们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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