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气到心窝疼,给康氏下令,要么把顾端找回来,要么使人去把那几个婆子拖走。康氏在心里,早已给南叶安排好了去处,自然不会多事,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去找顾端,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着,虞氏一样没办法,只能继续心窝疼。
南叶安安静静地在屋里养了几天伤,除了芦芽每天来探,再无他人烦扰。香秀由衷感叹,世子对她一片真心,原来不是闹着玩。深冬想的,则更深远些,南叶的手,多半是废了,当不了厨娘,还能做什么?只能依靠世子了,或给他做妾,或给他当丫鬟,总之,都比被老太君和二夫人趁机害死强。
动脉被割,虽然失血过多,伤及元气,但毕竟是皮外伤,两天过去,南叶已能下床;又过了两天,在诸多补品的滋养下,南叶已是恢复了精神,脸上白里透红,瞧着比先前还好。
她手腕上的纱布,已经尽数拆去,就连那道伤痕,都开始结疤了。
香秀每天都在瞅她的手腕,到了第五天,终于忍不住,趁着给她送饭,带了双筷子来,道:“
南叶,我看你的伤,已经大好了,今儿就别拿调羹吃饭了,使筷子罢。”
深冬站在一旁,满脸期翼,从两天前开始,南叶就是自己拿调羹吃饭的,既然拿调羹手不抖,那用筷子,应该也没问题罢?
南叶望着香秀手中的筷子,良久没有动作,虽然她这几天没有进行抓握试验,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无数次夜半无人时,她尝试着握紧双拳,但每每都在最后一刹那,因为手腕处传来的酸软无力而作罢。
这大概就是太医所说的,手筋受损罢。
香秀和深冬都在旁边看着,目光中有期待,亦有紧张。
无论如何,事实总得面对,南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接过筷子,捏在了手中。
“来来来,尝尝这条鱼,是我照着你以前教的法子烧的。”香秀害怕失望,到底没指向花生米之类的食物,而是把方便夹取的鱼肉,推到了南叶面前。
南叶努力露出轻松的表情来,把筷子伸向红烧鱼,夹了一块鱼肉,缓缓抬起胳膊。
“夹起来了!夹起来了——”
香秀欢呼雀跃,但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那块鱼肉,从半空中跌落,而南叶的手,正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深冬不敢再看,紧紧闭上了眼镜,泪水却忍不住滑落。
香秀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深冬强些,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安慰南叶道:“你的伤才好,许是没恢复,等过两天咱们再看。”
南叶看着自己的手,沉默着,良久方道:“即便能痊愈,也得当不会好对待,不然心里没个底,遇事就慌了。”
手若是不会好,又能怎么对待?是提前跟洗衣房打招呼,还是去老太君和二夫人面前求饶,请她们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香秀不知说什么好,捂着脸也哭了起来。
南叶的话,倒是提醒了深冬,她把泪一抹,上前帮南叶夹菜,道:“你就拿调羹,赶紧吃,吃完找芦芽去,她肯定知道世子在哪里。你的手,倘若当真不能复原,就只有给世子当丫鬟这一条路走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准还能和芦芽一样,贴身服侍世子,以后当个通房,这一辈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给世子当丫鬟?做通房?南叶还没表态,香秀先连连摇头:“南叶宁肯死,也不会去给人做通房的。”“好死不如赖活!”深冬一向悲观,此时却不知哪里来的信心,眼神坚定无比,“我知道,南叶心气儿傲,不肯与人做小,但今时不同往日,情况有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真坐着等死?香秀,你说,是给世子做丫鬟通房强,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君和二夫人把南叶拖到庄子上,悄悄打死强?”这……好像那条路都不好……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么?好像还真没有……别说老太君和二夫人虎视眈眈,就是没有她们,残疾的下人,也就只有去庄子上这一
条路可走了……香秀没有回答深冬的话,却是沮丧地垂下了头。
第四百九十三章 如何掩饰手伤?()
南叶把左手搭在受伤的手腕上,微微垂着头,良久没有说话,待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无迷茫。她冲着香秀和深冬轻轻一笑,道:“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
怎么就没到那个地步……香秀和深冬都没敢接话,对南叶的未来,充满了担忧和绝望。
南叶神态自若地换了调羹,开始吃饭,道:“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天没去西厨房了,再不去,只怕都生疏了。”
“你要回西厨房?!”香秀惊讶出声。
深冬亦是满脸的不敢相信,她的手腕还没好呢,连筷子都拿不住,怎么做饭,一回西厨房,岂不是就要露馅?
南叶并未解释,只招呼她俩坐下,道:“你们也来吃,明天早上我去西厨房,少不了你俩协助呢。”
香秀和深冬隐约猜到了她的用意,但她俩协助,又能协助到哪儿去,西厨房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出她手筋受损,可怎么办才好啊。
为了这事儿,她们直到回去上工前,一直在劝南叶,但南叶十分坚持,甚至表示,并不介意自己手筋受损的消息外传。天哪,这消息什么时候传出去,什么时候就是她的死期,她怎么就不怕呢?香秀和深冬苦劝未果,只得叹着气,回西厨房干活儿去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天高气爽,秋意袭人,南叶换上新发的秋装,刻意晚了一点起床,在香秀和深冬的陪伴下,去了西厨房。
一路上,厨娘们见到她,
纷纷打招呼,但却都离得远远的,并不敢亲近。
香秀见了,撇了撇嘴,道:“一群胆小鬼,怕惹麻烦,我们又不是老虎。”
“惹麻烦?”南叶有些吃惊,旋即又明白过来,“为了药膳?”
香秀点点头,道:“你不肯把药膳方子一口气录下来,马六嫂只好天天朝你那里跑,诸多抱怨,称是你太小气,不肯放权,所以她们都猜测,马六嫂终有一天,会找你算账。这会儿你伤好了,纷争愈发难免,她们都怕和你走得太近,会被马六嫂一并恨上。”
深冬叹道:“这世道,真是……夺权的人,明明是马六嫂,南叶还没说什么呢,她倒是先恨上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什么世道,人吃人的世道,强者生存的世道,竞争,在西厨房是那样的赤裸裸,利益,能让好好的一个人,变得扭曲起来。南叶轻声地笑了笑,道:“马六嫂想找我算账,也没机会了,我会做的药膳,就那么几个,全都教给她了,以后她想要继续伺候宫中的贵人,就得靠自己了。”
香秀和深冬听了她这话,简直惊呆了。
她才刚受伤,二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带了马六嫂来夺权,为的就是套出药膳方子,等她毫无利用价值后,再遣去庄子上处置。换句话说,她能够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全靠脑子里的药膳方子撑着,她这会儿宣称江郎才尽,岂不是等于自己把机会送到二夫人
跟前么?难不成她这么想去送死?
“南叶,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但这事儿,你得三思。”香秀一面走,一面苦劝,声音还不敢大,生怕人听见。
深冬就更不敢大声了,左右看了半天,等无人经过时,方才小声地问她:“南叶,你的药膳方子,真的已经用完了吗?”
真的用完了?对啊,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如果南叶不是故意的,那结果更加糟糕!香秀眉头一跳,抬头看向南叶,眼睛里已有了惊惧的神色。
隔墙有耳,南叶不愿解释太多,但又怕她们太过于担心,因此想了想,道:“放心,我不是做事没分寸的人。”
看来她心里有底,不是任性为之,香秀和深冬稍稍放心,但仍是疑惑,她如此行为,怎么看都是要放弃,真的会有好的效果么?
到了西厨房,杂工们已经开始择菜洗菜,厨娘们也纷纷在系围裙,但管事们还没有来,这是她们的特权,每天可以多睡一会儿,等其他人把准备工作做好后,再来上灶。
厨娘们虽然碍着马六嫂的态度,不太敢靠近南叶,但到底不愿得罪了她,还是挥着手,点着头打招呼,香秀心里发虚,没等南叶回礼,就把她推进了小灶间。深冬比她更紧张,连攀膊都顾不上戴,匆匆把袖子一卷,就去洗菜,一面洗,还一面催:“趁着管事的还没来,咱们赶紧帮南叶把大小姐的减肥餐给做了,不然万
一让她们看见南叶没动手,问东问西,可就糟糕了。”
平素她们在小灶间忙碌,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但今儿不同,南叶这是伤势痊愈后头一天上工,马六嫂和卢梅芳为了表示关心,肯定会来瞅瞅的。南叶的手,现在别说提刀,就是揉个面,都成问题,可不能让她们瞧出了端倪来。
香秀应着声,生火,淘米,速度快地像打仗。
南叶见她们一通忙乱,哭笑不得:“你们急什么,好歹把围裙系上,攀膊戴好再做饭呀。我昨儿不就说了,我不介意手筋受损的事情被人知道,你们用不着这么紧张。”
她不介意,她们介意!这可是关系她生死的事情,怎能马虎!香秀和深冬都不听她的,依旧小跑着穿梭在案板和灶台之间。
南叶十分无奈,只得道:“好好好,我择择菜,掩饰一下,总可以了罢,这样就算她们来了也不怕。”
香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是师傅,哪有让你择菜的时候,只怕马六嫂和卢梅芳一看见,就要骂我们了。”
为了让她们安心,南叶仔细琢磨了一下,道:“那咱们做个凉菜罢,等她们进来时,我便拿了筷子拌食材,调味道,这样总没问题了。”
“好主意!你说方法,我来洗菜!”到底还是南叶聪明,香秀眼睛一亮,把深冬一拍,“既是如此,那咱们不用这么着急了,先把围裙和攀膊穿戴上罢。”此时虽然是
秋季,但华朝人吃凉菜,是不分季节的,南叶让香秀洗了芹菜、胡萝卜、绿豆芽、白菜和香菇,又用温水泡了一小把粉丝。深冬则在她的指导下,擀了十来张春卷皮。南叶自己也没闲着,手不能拿工具,打个鸡蛋总没问题,她磕了鸡蛋,去掉蛋清,独留蛋黄,再从罐子里,舀了一勺自己做的虾酱,搁到了小碗里。
第四百九十四章 药膳方子用完了?!()
深冬擀好春卷,上锅蒸着,然后去切白菜,并习惯性地准备把白菜帮子扔掉,因为主子们只吃菜心,是不会吃这些粗物的。南叶连忙拦她:“别丢,这道菜,正是要用菜梗呢。”
不用菜心,反用菜梗?深冬愣了愣,把拿着白菜帮子的手,缩了回来。
南叶做菜,总是这般别具一格,竟连平常要扔掉的白菜帮子都用上了,香秀听着好奇,朝她们跟前凑了凑,准备瞧个仔细。
南叶让深冬把白菜梗,连着芹菜、胡萝卜和香菇一起切成细丝;同时让香秀把绿豆芽掐头去尾,泡软的粉丝也切成了长短一致的小段。
深冬切完胡萝卜,仔细端详,觉得自己的刀工跟南叶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然而南叶的手,已经不能握刀了,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她想着想着,又伤感起来,连忙背过身,把即将流出的泪水悄悄拭去。
香秀照着南叶的吩咐,倒了半锅水,大火烧开,把所有备好的食材,都丢了进去,等一烫熟,就马上用漏勺捞了起来,沥干水分。
南叶一面教她看白菜梗的生熟,一面教她和深冬:“因为这是减肥餐,所以用的是清水,倘若是其他主子要吃,把清水换成高汤,味道更好。”
这可又是一道她们从未见过的新菜,香秀认真听着,心道南叶如此有创意,却迟早会因为手伤,离开西厨房,真是可惜了她这身本事。她想着想着,和深冬一样
,眼角也开始湿湿的,连忙也背过身,使劲揉了揉眼睛。
春卷皮蒸好,烫熟的食材刚沥干水分,小灶间的门被推开,马六嫂和卢梅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深冬和香秀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把南叶挡在了身后。
卢梅芳一眼便看见她们红红的眼眶,惊讶道:“大清早的,你们这竟是哭过?”
香秀和深冬被问楞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叶连忙上前解围:“她们是因为我的手……”
一句话没说完,香秀和深冬齐齐瞪她。
她是不介意手筋受损的消息外泄,但也没打算自己巴巴儿地说出来啊,南叶无奈地看了香秀和深冬一眼,继续道:“她们是因为我的手和胳膊上的伤终于好了,喜极而泣。”
“的确值得高兴。”卢梅芳故意瞥了马六嫂一眼,道,“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不然马六嫂天天朝你住的地方跑,都跑烦了。”
“谁说的,我没烦。
”马六嫂尴尬地笑着,上前拉起南叶的手腕细看,“伤痕还在呢,只怕要留疤。”
南叶无所谓地笑笑:“我不过一个厨娘,留疤就留疤罢,也没什么要紧。”
“那倒也是,我们又不是以色取人曹三娘,只要菜做的好,有没有疤都一样。”马六嫂赞同地点点头,眼睛朝案板上看去,问道,“在给大小姐做减肥餐呢?”
“是,给大小姐做减肥餐。”香秀一面替南叶作答,一面跑去把盛着烫
熟食材的大碗端来,示意南叶当着她们的面,调味给她们看,以免马六嫂和卢梅芳生疑。
南叶接过碗,娴熟地朝里头撒了一小撮盐,加了两汤匙虾酱,和一点点用来提味的白糖,然后拿筷子搅拌均匀。
香秀和深冬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的筷子捏不稳,还好,她只是搅拌,并不用使力把菜夹起来,所以手没有怎么抖。等到南叶把馅料搅拌好,香秀和深冬已是出了身大汗,仿佛到竞争最激烈的斗菜场上走了一遭。
“这是凉菜?”卢梅芳说着,朝灶台那边望了望,“热菜呢?天气已经凉了,全做凉菜只怕不妥当。”
热菜还没来得及呢,她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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