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端走进屋里来,见着南叶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怎么,她还没醒?”
付妈妈和婆子们当然知道南叶为什么会埋起头,但凡是个女孩子,面临此情形,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但她们不好明说,只能嗯嗯啊啊。
南叶怕顾端担心,只得抬起头来,满面通红地道:“奴婢已经醒了,奴婢没事,请世子放心。”
顾端就站在她的床前,她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看他,才觉得他个头真高,那一袭白袍,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眉浓唇红。
顾端亦在低头打量她,见她面容憔悴,眉头就皱了起来,对付妈妈道:“老太太不是才送了一包燕窝过来,我吃那东西作甚,拿来给南叶罢。”
老太太送的,可是血燕,南叶不过是皮外伤,犯不着这么补吧,世子出手还真大方!付妈妈诧异看顾端一眼,应了一声。
顾端继续打量南叶,终于发现她虽然面有疲态,但却满脸通红,不由得就急了起来:“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赶紧叫郎中来!付妈妈,打水给她敷额头!”
满屋子的婆子一听,都开始腹诽,南叶之所以脸红,全是因为您老人家杵在这里好么!她一个大姑娘家,被打了屁股,趴在床上不能动弹,蓬头垢面的,还要被你站在跟前盯着瞧,换谁都得脸红啊!这跟发不发烧根本没关系好么!
付妈妈看了看顾端,想说又不敢,只好真打了盆水来,帮南叶敷额头,再趁机请他出去,道:“该看看伤口是不是要换药了,还请世子先回去罢。”
换药?他暂避就行了,犯得着直接回去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肯定得确定南叶伤情无误再走啊,顾端不满地看了付妈妈一眼,走到厅里站着去了。
付妈妈无法,只得拿温水浸了毛巾,帮南叶擦脸,笑道:“世子这也是急了。”
南叶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近期有赌菜或斗菜,世子才如此着急?”
“啥?”付妈妈一愣,旋即大笑,“你这孩子,到底年纪小,还没开窍。”
开窍?开什么窍?她的年纪可不小了,说出来吓人一跳。但南叶想了又想,还是没明白付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只得罢了。
付妈妈拿毛巾帮她把脸擦了又擦,又给她重新梳了个头,终于让她的脸看起来没那么红了。顾端听说南叶“好转”,重新进来看她,见她的脸色果然正常了许多,方才放下心来,道:“好好养伤,王大梁冤枉你的事,大夫人已然知晓,必定重罚,大小姐的减肥餐,以后还是你来做。”
这事儿南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郑重向顾端道谢。
顾端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又道:“这回你受了委屈,又受了苦,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满足你。”
咦,她受委屈,又不是顾端的错,怎么是他来补偿呢?难道是大夫人怜惜她,所以借了世子的口来告诉?如果是这样,那她可不客气了。南叶想了想,道:“奴婢幸得世子搭救,又能沉冤得雪,再无所求,倒是香秀,无端被奴婢牵连,奴婢实在是过意不去,却又不知如何补偿她。”
“这个无须你操心。”顾端道,“大夫人已经着人送了补品和衣裳等物给她了,而且派了专人照料,你只管提你的愿望就行。”
大夫人已经送了补品和衣裳去了?还派了专人照顾香秀?南叶愣了愣,由衷感叹:“大夫人真是宅心仁厚。”
见南叶称赞自家娘亲,顾端微微一笑:“你被冤枉,我娘很是过意不去,那些补品和衣裳,你也一样有一份,而且许你提一个要求,所以你不用客气。”
还真是大夫人的意思?南叶又是意外,又是感动,道:“都是王大梁害奴婢,同大夫人有什么关系,倒是大夫人如此关爱奴婢和香秀,奴婢无以为报,实在是感激不尽。”
顾端见她仰头看自己,实在是费劲,便让人端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了南叶对面,等着她许愿望,提要求。
南叶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变得好起来,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这一顿打,真没白挨。不过这跟大夫人提要求,可是很有讲究的,愿望太微不足道,未免浪费了这次机会,如果要求太过分,又会惹人生厌
那么,有什么要求,是大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而对她来说,又是非常重要的呢?南叶认真仔细地想了想,对顾端道:“这次奴婢之所以能够得救,全仗深冬帮奴婢给世子传递消息,奴婢想要报答她,把她调回西厨房”帮她传递消息的,还有含雪,不过含雪的要求很简单,无非是多罩着她,多提携她,这个凭她自己的能力就能办好,不用麻烦顾端。
她的愿望,是把深冬调回西厨房?为什么她总是为别人着想,不为自己提个要求呢?不知怎地,顾端竟有些失望,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话:“把深冬调回西厨房,不过是大夫人一句话的事,但她是因为考核没过关,才发配去洗衣房的,如果就这样回去,只怕无法服众,回了也是白回。
依我看,不如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立个大功,证明自己的实力,那样重回西厨房,也就顺理成章了。”
南叶见顾端没有一口回绝她,十分高兴,但却又担忧:“能给她什么样的机会呢?”让深冬去参加斗菜赌菜?以她的水平,帮厨绝对一流,但离主厨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但除了这个,她又能靠什么来立功呢?
第两百四十二章 世子,不要来看我!()
顾端见到南叶锁眉深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这个哪消你来操心,有我呢。”
顾端的语气非常温和,没有强调任何一个字,但不知怎地,南叶就是觉得非常有可信度,登时完全放下心来,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有了顾端帮忙解决深冬的事,搁在南叶心内已久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让她倍感轻松,甚至连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顾端看起来却很有些失望,在她床边默默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不为自己提个要求?”说罢,却好似害怕南叶真的摇头,赶紧又自己接了话:“罢了,你连个赏赐都不会挑的人,就算提要求,又能提什么好的,还是我来帮你提罢。”
他要帮她向大夫人提要求?不不不,她若接连提两个要求,未免也显得太贪得无厌了罢?南叶赶忙道:“一个要求就够了,奴婢不能不知进退。”
顾端显得有些不高兴,想了想,故意道:“下次的赌菜,想不想参加?”
“想!”南叶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这个要求你想不想提?”顾端身姿挺拔,尽管坐着,也是居高临下地看她,颇有几分逗她的意味。
然而被逗的人完全毫无察觉,微微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了好久,方才重重点了点头:“不知进退就不知进退罢,奴婢实在是太想参加赌菜了。”
顾端大乐,但南叶完全不明白这笑点在哪里,睁大了眼睛茫然看他。
不过顾端说起赌菜,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忙问:“敢问世子,上次斗菜,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
顾端神色微变,道:“你且安心养伤,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问那么多作什么。”
南叶还不至于那么蠢,这话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他们输了比赛,顾端怕她难过,才故意这么说。只是又输了啊接连两场比赛,都输了!要知道,顾端可是从无败绩的,除非他自己故意放水。
南叶心里很有些难受,声如蚊呐:“世子,奴婢对不起您”
顾端似有话说,却欲言又止,只道:“又不止我们一家参加比赛,输了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原因,你这般难过,实在毫无道理。”
嗯?世子这是在暗示什么?他是说,上次斗菜,之所以输掉,是另外几家的原因,其实和他们无关?如果真是这样,的确让她心里好过一点,但是,西厨房的那些人,哪儿会管这么多,你输了就是输了,就算是受别人牵连,那也只能说明,你的技术还不够好,不然足以掩盖一切问题。
王大梁不会就是因为知道了上次斗菜的结果,所以才如此嚣张,拿大小姐减肥餐的事来陷害她的罢?他们这些厨师的命运,就是和主子的口味,还有斗菜赌菜的成绩捆绑在一起的,主子把自己的饭菜托付给你,赌菜斗菜的成绩好,在西厨房就风风光光;一旦主子不再点名让你做菜,一旦输了赌菜和斗菜,地位和待遇也就一落千丈了。
这地方,就是这么地残酷,连前世的职场,都没这么赤裸裸。
看来她和深冬一样,急需另一场赌菜或斗菜,来证明自己,以及恢复待遇和地位了,不然以前嫉妒她的人,会和王大梁一样,趁机把她朝死里踩。她自己受委屈,倒也没什么,但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稍有不妥,这些朋友便会被她牵连,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就算是为了她们,她也得更加努力才是。
不过,既然顾端不愿她为此难过,那她还是装些样子出来,免得顾端担心,南叶吸了口气,压下所有情绪,露出笑脸来:“奴婢只怕世子失望,只要世子满意,奴婢就高兴了。”
顾端笑道:“斗菜的成绩,真的说明不了什么,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这次又出名了。你为我设计的傻瓜流程,不知被多少王公贵族府所效仿,就连圣上,都责令御厨,设计出一套一模一样的出来呢。”
啊?还能有这效果?照这么说,主子采用傻瓜流程参与比赛,跟西洋计时一样,也会成为当今赌菜斗菜的新潮流了?看来她还不能松懈,得多多设计几套傻瓜流程才是,不然创始人被后来者给比了下去,多没面子啊。南叶默默地琢磨。
顾端见南叶心情好转,付妈妈也把血燕取了来,便站起身来,道:“你歇着罢,我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他还要来?!能不能等她能直立行走了再说?虽说他来,是带来了好消息,但是这样趴在床上和他讲话,心理负担真的很大很大啊!南叶苦闷地想要捶床。
付妈妈等几个婆子,也是目瞪口呆,顾端居然还想来?这里可是西跨院,下人的地盘,他身为夔国府地位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一而再,再而三地朝这里跑,真的好么?
顾端却好似没看见她们的表情,穿了镂空牛皮靴的脚一抬,绣了红色云纹的袖子一甩,施施然地走了。
世子到底凭什么,给一介三等厨娘,如此殊荣?婆子们发现,自己虽然和南叶根本不搭边,但却居然生出了羡慕嫉妒恨的心思来。
付妈妈着人炖好了血燕,端来给南叶,拿银勺喂给她吃,道:“这勺子,是芦芽让我拿的,说是吃燕窝,须得配这款勺子才好看。那丫头,就是讲究多,这是吃东西,又不是瞧东西,要好看作什么?”
做饭,讲究色香味俱全,而色香味俱全的最高境界,不但指菜色好看,而且更要讲究餐具,乃至环境衣着的搭配,由此看来,芦芽真是个境界很高的吃货,不枉她总给她开小灶。南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芦芽姐姐疼我呢。”
“谁在说我呢?”芦芽的声音,竟从门外传来,南叶抬头一看,竟真是芦芽,说着话,自门外边进来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南叶笑道:“姐姐这是来瞧我的?”
芦芽笑着开玩笑:“瞧你,也得我有功夫,这是世子怕你输了上次的斗菜,心里犯堵,所以特意让我来跟你讲讲内幕。”
内幕?上次斗菜还有内幕?南叶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连血燕都顾不上吃了。
付妈妈虽然年纪大,但八卦的心却浓得很,马上把椅子给芦芽让了出来,竖起了耳朵。
第两百四十三章 营救蜜糖(一)()
芦芽也不客气,径直朝椅子上坐下来,又招呼付妈妈和婆子们都围拢过来。这八卦的架势,真是专业十足啊,南叶还没听她讲,已经笑了起来。
芦芽捏了捏南叶身上盖的被子,道:“这么热的天,还盖床被子,也不怕伤口发炎?”
谁愿意盖被子啊,还不是因为刚才世子来,匆忙掩上,就忘了掀下来了,几个婆子忙不迭送地上前,帮南叶把被子撤了下来。
芦芽这才开始讲:“南叶,你大概还不晓得,上回斗菜,若单论菜色,咱们其实是第一。”
单论菜色?这话可就奇怪了,斗菜比的不就是菜色么,既然菜色居首,怎么却反而落败了呢?南叶大惑不解。
付妈妈和几个婆子也是想不明白,八卦的兴趣愈发浓烈了。
芦芽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都是因为姜国府大小姐!她在斗菜时,一丝国公府小姐的风度也无,揪住一只蟑螂不放,多管闲事,气势汹汹,不但让新科状元叶公子尴尬,也丢了姜国府的脸,皇上得知此事,非常不高兴,这才点了成国府那边为胜!”
姜国府大小姐那天的表现,的确是很过分,但她又不是皇上家的闺女,他老人家还管这么宽泛?南叶还是不明白。
但付妈妈和几个婆子的脸上,却都露出恍然的表情来,这就让她更为奇怪了,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芦芽像是知道南叶听不明白,又进行了补充说明:“你进府晚,不晓得,当年姜国府国公爷年轻的时候,最爱流连烟花之地,这嗜好,本来也没什么,但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有一天,姜国府国公爷长期包着的一名青楼女子,竟怀上了他的骨肉。
那时,国公爷还没成亲呢,这孩子自然不能留,便寻思着让她把孩子打掉,可谁知这时候,姜国府的老对头永康侯府,把这女子给藏了起来,直到她顺利生下姜国府大小姐,才连儿带母地送还到姜国府,让姜国府丢尽了脸,一直到现在,都还是王公贵族间的笑柄。
姜国府为此恨上了永康侯府,吵吵闹闹地在皇上面前闹了好多年,直到皇上正式下旨,令两家不许再提此事,和归于好,这才暂时平息下来。
但皇上自己,却因为这事儿,嫌恶起姜国府大小姐了,但凡听说她惹事,必定要把姜国府国公爷叫来,责骂一番。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