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虽不敢抬头直视,但见屋内的夫人也不是传言说的那般凶神恶煞,神色便放松了些。
“听说这次来的是几个北域的宗室公主,能被选入宫中的女子,应是极美的!”。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据说皇帝陛下将从中选一人册立为后,其余的便赏给有功的臣子们呢…”。
屋内沉寂了半晌,良久后仙子伸了个懒腰,缓声道:“都退下吧”。
“是!”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应声站起快步出了后院。
金陵城帝宫太极殿中,设百官席座,满殿金器银器陈列。
圣始皇今夜亲御太极殿,“中和韶乐”雅乐声大作,殿内的亲王侯爵和文武百官,同时面向大殿上的御座叩首。
雅乐声止,传膳,百官无论位分高低,各分得美酒一卮,以免有人过量失态触怒圣颜。
宴席已至中程,北域歌舞进,朱子修孑然端坐在御座上,目不转睛望着舞池中领舞的青衣美姬,神色有些怅然。
太傅与国师坐席相邻,韩阳明望着殿中领舞的女子说道:“此女难道就是北域雁国的妙环公主?据说陛下先前看过她的画像,便有意册立她为皇后”。
柳淳风顾着杯中美酒,头也没抬一下。
“二弟,你倒是抬头看一眼啊”
韩阳明扭过头对身侧之人低声唤道:“之前听三弟提及我还不信,没想到这位秒环公主,竟真有几分像柳弟妹”。
闻言,柳淳风无波无澜的眼眸果然有粼光一闪,抬头瞧了一眼舞池中翩然起舞的青衣公主,立即又垂下了眼眸。
“不及我家夫人万分之一!”
韩阳明正声附和:“那是自然,不过有眉眼那几分相似的□□,已足够颠倒众生了”。
“像吗?”站在柳淳风身后半丈黄幔下,巍然不动的御前侍卫忽然开口发话。
柳淳风闻声回头:“阿寰?你为何在此地!”
韩阳明难以置信:“柳,弟妹?你怎么这副打扮?你如何混进来的?”。
黄幔下的御前侍卫身着麒麟服,手持长剑腰系鸾春带,十分英武气派,只是身形跟殿中的其他侍卫相比,略显单薄了些。
身着官府男装打扮的上元仙子面不改色,目光在殿中轻扫而过:“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尔等在此消遣,我也来凑个热闹”。
没想到她竟会凭空出现在这龙蛇混杂的宫宴上,柳淳风脱口而出:“胡闹”。
仙子不理会他,却对着坐在右前方的韩阳明轻飘飘道:“仔细看来,那领舞青衣的女子倒真有几分像我”。
柳淳风一个杀气腾腾的眼色掠过,韩阳明急忙改口:“不像不像,为兄方才是与二弟开玩笑,弟妹莫要当真!”。
上元仙子轻哼一声:“你身为兄长,倒怕起了弟弟?真是逆了天”。
身后这位柳弟妹瞧着年纪虽不大,但总有一股威严使人心生敬畏不敢在她跟前造次,韩阳明生怕说错话,便闭了口埋头喝起了闷酒。
“今夜太极宫如此热闹,怎可少了我?”
主殿外忽有一女子的声音飒飒传入,随后一人身着戎装铿锵入殿。
此人容貌身形一看便是个曼妙女子,她身着红裙衬着精美绝伦的铠甲,身配环首长刀,看模样仿若是个纵横疆场的女将军,身姿矫健踏风而来。
女将入殿后快步直奔御座,行到殿前左侧,目光看似不经意地从柳淳风坐席一扫而过。
柳淳风满脑子皆是身后黄幔下的小侍卫,哪顾得上其他,对殿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倒是太傅韩阳明,自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入殿后,他神色大变如坐针毡。
上元仙子嘴角一勾,暗道:“没想到人间竟有不爱红妆爱戎装的奇女子,看来今夜眼福不浅”。
那女将行至御座下,俯身礼道:“臣妹见过皇兄!”
朱子修徐徐抬手:“长公主免礼,赐座”。
朱灵乐入座上殿后,目光仍时不时从国师一侧坐席掠过。
上元仙子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认真看起了热闹:“想必殿上那位公主,便是韩大哥的心上人吧”。
“噗——”
韩阳明口中美酒应声喷了一桌,扭头喝道:“你竟然连这种事都告诉弟妹?”。
上元仙子方才的话虽是对韩阳明说的,但柳淳风总觉得背后寒意飕飕,冷声回道:“夫人明察秋毫,不必我说,她自然看得出来”。
韩阳明:“明察秋毫这个成语是这样用的?!”
经背后的弟妹方才一提醒,他情难自禁望向了殿上的朱灵乐。
九州世人皆以为,堂堂大鸢国的长公主是何等金枝玉叶,应是养在深宫身娇体贵的掌上明珠,没想到她竟是个一身戎装的女将。
殿中的北域外邦使臣纷纷掩袖交头接耳,对着殿上的朱灵乐议论不休。
半年前,北域雁国在涿鹿一战中败给了柳淳风率领的慕仙教大军,从此臣服于大鸢。
虽说成王败寇,但如今无条件将秒环长公主进献给大鸢皇帝,对此大雁国内怨声载道。
雁国使臣中有人假借酒意,端着酒杯起身。
“都说大鸢军队骁勇善战,如今我等亲眼得见灵乐长公主,才知原来大鸢竟让弱女子上阵杀敌?”
“这就难怪大鸢军队所向披靡了,试问面对如此美人,我国兵将如何下得了狠手?自然是俯首在公主石榴裙下称臣了”。
此言一出,北域雁国的一众使臣立即哄堂大笑。
殿内的文武百官哗然,御座上的朱子修脸色尤其不好看,朱灵乐气得握住了长刀倏然起身。
她刚要怒斥肖小,殿下的韩阳明却已扬声道:“大鸢自古以来人杰地灵英雄辈出,男子骁勇善战保家卫国,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但说来,你们北域大雁男子命也不错,战场上虽然一败涂地,却将尊贵的长公主献出,此等化干戈为玉帛的美事,我们大鸢男儿万万做不来,好在我皇怜香惜玉,长公主千里迢迢远嫁,定会比在贵国时更受礼遇”。
“韩阳明!你!!!”挑事的北域使臣气得吹胡子瞪眼。
韩阳明倒是不急不躁,缓身端起酒杯:“两国皇室联姻乃是天大的喜事,穆大人千里迢迢亲自送贵国公主和亲,真可谓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来来来,本官敬你一杯”。
语罢,韩阳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韩太傅不愧是九州第一嘴皮子,在他跟前真是半点口舌便宜也讨不到”,
“方才好在太傅大人反应快,不然今夜何止是陛下与长公主,我等大鸢男儿都凭白吃了一记闷亏”。
殿中的大鸢百官纷纷拍手称快。
殿上的朱灵乐缓身回座,端起酒杯对着殿下的韩阳明颔首示意。
韩阳明心头一热,再次举杯回敬她一礼。
讨不着便宜还被韩阳明当众羞辱了一通,北域的穆大人郁愤难平,脑筋一转立即打起了别的主意。
“我等虽然远在北域,但慕仙教宗的威名煊赫九州,天下无人不识,据闻柳国师丹青技法冠绝天下,今夜,不妨请他将秒环长公主的舞姿画下来,让我等带回去,以慰吾皇的思女之情”。
韩阳明立刻会意,快声婉拒:“一幅画像罢了,谁画不是一样,穆大人若是不介意,本官很愿意效劳”。
穆大人装模作样摆了摆手:“妙环长公主乃是吾皇的掌上明珠,自小六艺俱佳,早在数年前,她便十分仰慕柳教宗的盛名,如今千里迢迢远嫁,自然要柳国师亲自作画,方显贵国对公主远嫁的诚意”。
此话一出,殿中文武百官哗然。
“秒环公主仰慕柳国师?”,
“不是说陛下有意册立这位北域公主为皇后吗?这,这不是僭越嘛?”,
“可这个北域使臣都说到这份上了,若咱们当场拒绝,岂不是让九州各国说咱们有意怠慢雁国吗?”。
殿中众人齐刷刷看向柳淳风,他却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他无动于衷,百官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面上都有些为难,大殿一时鸦雀无声。
“区区一幅画,有何可为难,为她画一幅就是了”
柳淳风身后忽有一声娇喝突兀传出,殿中众人应声齐刷刷看向他身后的黄幔。
只见一个御前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掀开幔帐缓身走了出来。
他姿容清冷步履轻缓,额间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轻轻摇曳,仿佛春日杨柳清雅飘逸,又如芝兰玉树风姿俊朗。
那一身官府也遮不住他与生俱来的高贵脱俗,那般夺目耀眼,远超出了男女和世俗的美态,犹如高高在上的九天日月,令人心生敬畏。
所有的言词,在这一刻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好。
“不过,只有舞姿入画实在太单调寻常了些,不如,我舞剑一段助助兴?”
他右手握着长剑,双臂交叉于胸前,仰着下巴从容不迫走向了大殿。
柳淳风一改漠然架势,忽地起身拉住了他,沉声道:“阿寰,休得胡闹”。
上元仙子暗暗朝他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尖,在他耳畔低声呢喃:“那抹鸳鸯戏水红肚|兜我已穿在了身上”
“夫君若能将我画得更美些,今夜,阿寰一切都依你。。。如何?”
58。桃花并蒂()
今夜月华如水。
唯有这等英妩月色; 才不会在太极殿中的俊俏小侍卫面前自惭形秽失了光华。
上元仙子一身御前侍卫麒麟长袍; 衣袂飘飘缓步朝御座走去。
太极殿内; 文武百官见这个英挺男子相貌卓绝,又身着正二品御前侍卫的官服; 瞧着却十分眼生; 不禁对他品头论足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之前在宫中从没见过这号人物?”
“此人真是一品风流样貌,不知他成亲没有; 我府中长女今年正好到了出阁的年纪。。。”,
“我说林公; 你招女婿也不看看日子的?且不论此人是何等出身样貌; 今夜这种场合岂可贸然出头,他这般贸然上殿,就不怕触及圣怒嘛?”。
百官交头接耳众说纷纭,上元仙子施施行至殿前; 长身玉立不俯不跪; 漫不经心瞧了一眼殿上御座,继而低着头抚玩着手中的青剑。
“人族的兵器,到底比不得我那把玄铁封郅”
她方才不过一时兴起,行到了殿前,却有些意兴阑珊了。
见这小侍卫一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模样,殿中有人扬声喝道:“大胆狂徒; 天子跟前竟敢不行大礼!”
“行礼?”
上元仙子嘴角一勾; 心道:“天地都受不得本仙一跪; 我若是真的跪了; 只怕殿上那人会即刻暴毙气绝”。
自打黄幔后的小侍卫徐徐入殿,御座上,朱子修的目光一刻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忽地从龙椅上起身双臂撑着龙案,对殿下之人唤道:“竟,真的是你?”。
此前他只从柳淳风所绘的青女图中见过她的身影,两年前上元节那夜,她与南海鲛人在夜空大战,脸上也始终戴着昆仑奴面具,未曾以真面目示人。
可即便从未有幸正面一睹她的容颜,即便此刻隔着十数丈远,即便她今夜以男子的姿态出现,但这个画中走出的身影夜夜入梦,已让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两年有余。
苍茫九州,这两年寻寻觅觅求而不得,蓦然回首,她竟就在灯火阑珊处,就在自己的帝宫中现身。
虽是初见,今夜竟像是故人归来。
大殿上朱子修龙颜骤变,百官皆以为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侍卫触怒了圣颜,纷纷低下了头,等着陛下金口一开重重发落此人。
殿中非议声不绝于耳,上元仙子却云淡风轻充耳不闻,一双玉手轻轻摩挲着剑柄。
见他似乎准备拔剑,担心此人会对圣上不利,侍卫总管长臂一挥,十数个身手不凡的御前侍卫立即冲入殿中,将上元仙子团团围困。
十数道冷光掠过,一阵长剑出鞘声响彻大殿。
左侧席间的柳淳风快步冲入殿中,将泰然自若的上元仙子挡在了身后,一声威吓:“谁敢再靠近她一步?”
柳国师来势汹汹,沉着脸一副将大开杀戒的架势,长剑出鞘的御前侍卫们见状纷纷后退,无人再敢妄自上前。
事发突然,太极殿中的文武百官哗然不止,右侧的北域雁国使团也有些骚动。
虽然不知道柳淳风为何会替一个小侍卫出头,但那位挑起事端北雁穆大人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副计谋得逞的小人模样。
“通通给朕退下,谁若敢伤她,就地格杀!”御座上的朱子修龙袖一挥,突然扬声怒喝。
礼部尚书低声嘀咕:“他?陛下指的是国师,还是那个小侍卫?”
军机大臣掩袖回道:“你这不是废话嘛,难不成一个侍卫还能比柳国师金贵?”
眼见大殿中一派剑拔弩张之势,未免事态扩大殃及柳淳风夫妇,韩阳明迅速起身,快步走到前殿打起了圆场。
“禀陛下,看了一夜歌舞臣等皆有些乏闷了,不如就让这个小侍卫即兴舞剑,为北域舞曲添点颜色?”。
寂了半晌,朱子修沉声问道:“韩爱卿有何高见?”。
韩阳明扬声回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妙环公主的舞姿柔婉,若是有飒爽剑舞相衬,由柳国师执笔一同入画,想必一定会更加曼妙动人”,
“如此一来,既能满足穆大人的请求,也能让远道而来的雁国使臣一赏我大鸢男儿的飒爽英姿,一举多得,望陛下恩准”。
明知韩阳明大费口舌,其实是为了帮柳淳风和他身后的小侍卫解围,朱子修非但没有点破,更是顺水推舟沉声宣道:“准奏!”。
圣始皇一声令下,几个侍从立即在殿中辟出一隅,合力将黄花梨长案抬上了前殿,桌上笔墨纸砚各色具全。
上元仙子施施抬手,轻轻拽了一下身前柳淳风的衣袖:“去吧,可别忘了我方才说过的话。。。”。
没想到事已至此,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公然调戏自己,柳淳风滞了一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