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知。”内侍摇了摇头。
溶月立在原地,有些踌躇,她不知萧煜在房中做什么,所以无法判断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自己要不要在这里再等一会呢?
正犹豫间,房门拉开了一条缝,从里头走出了带着笑意的亦风。
“参见郡主。”亦风走上前来,抱拳施礼道。
溶月点头应下,看着他清泠开口道,“不知王爷还有多久才能出来?”
亦风脸上笑意愈深,“若是旁人,王爷自然叫在下打发回去了,可郡主可不一样,郡主请在偏厅稍后片刻,王爷很快便会过来了。”
溶月听着他这不着调的话语,微微一恼,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抬步跟着他往偏殿去了。
萧煜的碧霄院自然要比溶月的听泉居大得多,这偏厅便是专门做待客用的,除此之外还有书房小厨房等,俨然是一个一应俱全的小庭院了。
溶月在梨木交椅上坐下,便有宫女上前来奉了茶。
亦风也未离开,只立在一旁,看一眼溶月,有些欲言又止。
“亦风,你有话想同我说?”溶月吹了吹杯中的热气,眼中带着静如深潭的神色看向亦风。
亦风“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郡主不想知道王爷在房中干嘛?”
溶月奇怪地瞟他一眼,“王爷若想说,待会自然会同我讲,若不想说,我现在问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亦风一呛,面上笑容尴尬了一分,不过很快便缓过神来,做贼心虚般看一眼外面,压低了嗓子道,“若是旁人,在下定是不会说的,可郡主不一样……”
“停!”溶月拨了拨手中的茶盏盖,奇怪地撩眼看向她,“你为何三番两次强调我不一样?我哪里不一样了?是少了胳膊还是缺了腿?”
亦风又是一滞,原来郡主这般能说会道啊,看来王爷日后有得受了,不由在心底嘿嘿两声,抬目瞧见溶月看着他越来越困惑的颜色,忙咳了咳,正色道,“王爷受伤了,正在房中运功疗伤。”
溶月心中一紧,手上的茶盖“啪”的一声盖住茶杯,眼中带了些清冷之色看去,“王爷上次的伤还未好?”他若敢说谎匡自己,那就别怪自己不对他客气了。
亦风摇摇头,“不是上次的伤,是前几日……”
他话音还未落,便被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打断。
溶月循声看去,原来是萧煜到了门口,正沉了脸色看着亦风。“王爷,您来了,您……跟郡主慢慢聊,属下就不打扰了。”说着,像见了鬼似的夺门而去。
萧煜也不理他,负手走到溶月身旁的椅子坐下,看着溶月带了丝诧异开口道。
“郡主的丫鬟不是方才才来过?本王已经派了人传信到京城了。”
溶月没有接他这话,眼中染上似淡淡的忧色,“王爷真的受伤了?”他的面色还有有些苍白,似乎方才亦风所言非虚。
萧煜淡淡一笑,“老毛病了,多谢郡主挂怀。”
溶月狐疑地看他一眼,怎么也不相信,明明前些日子他都已经面色红润起来了,今天一看,又苍白地泛着玉质的光泽。
萧煜却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垂了眼道,“郡主怀疑乔源身上的玉佩络子和郑昭容发现的扇套络子都出自另一人的手?”
溶月收回神游的心思,点头表示赞同,“有没有可能与郑昭容密会的是另一人,玉骨扇,香炉还有那些银票都是这个人给郑昭容的?原因就是郑昭容撞破了她和乔源的私情,为了堵住郑昭容的口她才不得已这样为之。可是到了后来郑昭容愈发贪心不足,这人忍无可忍,只得让乔源杀了她。”
“现在看来,这种推测是最为合理的。”萧煜沉吟道。
溶月默了一黙,抬眼问道,“王爷是不是早就发现乔源不对劲派了人去查了?”
萧煜一愣,“郡主为何这么说?”
溶月抿唇轻轻一笑,眸光似一弯清水般浮淡悠然,“临朔行宫离京城并不近,一来一去也要小半天,何况还要费力去打探乔源的身世,王爷却两天不到就给了我消息,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萧煜弯了弯唇角,并不否认。
溶月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啊”了一声,“王爷这般料事如神,早知道我就不把这烂摊子往身上揽了,直接求着皇上让王爷负责此案便是。”
萧煜看着她这般意态悠闲的模样,目光柔和了一分,“查案不好么?起码郡主不用被禁锢在小小的听泉居中,以郡主的性子,怕是憋上一天也受不了吧。”
溶月小小地白了他一眼,说回正事,“后日便是十日之期了,王爷的消息明日可否能传回?”
“最迟今晚就该有消息。”
溶月看着他成竹在胸的模样,顿时明白了过来,恨恨地一咬牙,“王爷什么都提前做了打算是不是?!你既然早就想到了干嘛不跟我说,害得我茶不思饭不想地过了这么些天。”
“本王会补偿郡主的。”
“啊?”溶月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反应过来,“补偿什么?”
萧煜又是宛然一笑,“到时郡主便知道了。”
溶月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能不能不老玩神神秘秘的这一套?王爷还小嘛?”
“你还小。”
“什么?”溶月又是一怔。
“你还小,所以本王觉得你喜欢。”萧煜施施然道,表情是在她面前时一贯的淡然温润,只在看不见的眼底隐了一丝狡黠。
这下轮到溶月无语了,敢情他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的?
溶月直起身子,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了萧煜几眼,困惑地摇了摇头。
萧煜饶有兴致道,“郡主想说什么?”
“我在想,世人都说你冷若冰霜喜怒无常,可是我真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我觉得倒不如老谋深算这个词更适合你。”
“本王很老么?”萧煜脸色黑了一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溶月能在他漆黑如墨玉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
溶月吐了吐舌,糟了,似乎触到他的逆鳞了,忙讨好地笑笑,“不老不老,王爷正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年纪,怎么会老呢?”
萧煜眸光清冽,看一眼溶月,语声中含了一丝怅然,“郡主不过才豆蔻年纪,这么一想,本王的确是老了。”他看一眼笑得欢愉的溶月,蓦然生出些慨然之意来。
溶月尴尬地咧了咧嘴,试图将这莫名尴尬的气氛给救回来,又道,“不然就狡黠如狐吧,嗯,这个词挺好。”
萧煜收回心思,好笑地看一眼她,“世人都道郡主刁蛮跋扈,任性无知……”萧煜也打量了她几下,摇了摇头,接着道,“所以说,传言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溶月不置可否,就算传言不可信又如何,人言可畏,前世她还不是被传言所累?
“王爷,亦寒传消息来了!”正沉浸在思绪中,亦风从门外冲了进来,手中抓了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溶月朝鸽子的左脚看去,果然那里绑了个小小的竹筒。
亦风将竹筒取下,递给萧煜。
萧煜展开看了看,面上神情看不出什么,又递给了溶月。
溶月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居然是她!看来这后宫中,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想到这,不由莫名一颤。
*
十日期限已到。
虽然郑昭容遇害一案早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但此时澹诚殿中坐着的,不过寥寥数人。皇上,皇后,萧煜,惠妃,梁嫔,还有一直未露面的皇太后。
皇太后端坐在正中的楠木凤椅上,面色和睦,仪态雍容。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并不显老态。又因崇佛,身上并无过多的鲜亮配饰,一袭梅花纹深紫色宫服,衣襟处用银色暗线绣了栩栩如生的凤凰,头上只带了支简单的鎏金镂雕凤凰于飞凤钗。
溶月在内侍的引导下进了殿内,朝着上首几人行了个礼。
皇太后悠悠的声音响起,慈和中不失威严,“这是明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溶月依言抬头看向皇太后,眼前的皇太后微微带笑,一脸慈眉善目,眼中隐隐带了探究的神色。
皇太后细细打量了一会溶月,张口慨然道,“明珠都这么大了,愈发出落得楚楚动人了。”
溶月状似羞涩地垂了头,行动间娉娉袅袅,礼数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去,“太后娘娘谬赞了。”
又听得皇太后接着道,“哀家听皇上说郑昭容这案子由你负责,这就有些为难人了,你还不过是个小姑娘,这断案的事原本也不该你管。你放心,若断不出来,也没人敢怪罪你。”
皇后闻言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母后,明珠郡主可是在众人面前立下过军令状的,岂是儿戏?”
溶月抬头展颜一笑,眼中露出些秾艳的芳华来,她看向皇太后,一脸诚恳,“太后娘娘请放心,溶月已经知道这幕后凶手是谁了。”她前世与太后接触不多,只在大婚后入宫见礼时见过一次,不知道太后是怎样心性的人,目前看来好像暂时于她没有恶意,但不管如何,仍不能掉以轻心。
溶月的话一落,众人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
皇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一眼,沉肃开口道,“郡主既然找出了幕后凶手,便开始吧。朕倒要看看,何人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在溶月开始之前,想请皇上传一人上殿来,此人,是这个案子中重要的人物。”
“何人?”皇上冷着语气。
“羽林军执戟乔源。”她说完这话,眼风不经意往人群中一扫,果然看到那人的脸色蓦地白了几分。
“传!”
乔源很快便被带了上来。他眼中有一丝惴惴不安,对着上首众人行了个礼。
皇上不耐地挥了挥手,问询的目光看向溶月。
溶月走到乔源面前,盯了他几秒方才开口道,“十日前申时二刻,郑昭容遇害的时候,乔执戟身处何处?”
“那日并非属下当值,属下在营卫中休息。”
“一整日都没有出门?”
“没有!”乔源咬了牙道。
“来人,将东西呈上来!”溶月吩咐道。
很快便有内侍捧着一个托盘入内,托盘上,赫然是一双沾满泥泞的黑布靴子。
溶月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表情的任何变化,冷冷道,“这靴子是早上你出门巡逻之后我派人在你房中搜到的,可是你的?”
乔源脸色已变得铁青起来,闻言只垂着头并未回话。
不否认便是承认了,溶月潋滟一笑,“自从来到行宫后,便只有郑昭容遇害那日下过雨,乔执戟既然那日没有出门,为何房中会藏有沾满泥泞的靴子?!”她顿了顿,见乔源仍然没有说话的打算,语声清冽掷地有声,“因为,那日郑昭容便是你所杀!”
此话一出,像一滴清水溅入了油锅,激起滚烫的油花,在场众人均是炸开了锅。
“羽林军营卫每日来来去去很多人,你无法找到机会将这靴子销毁掉,又不能随意丢弃,只得先将其藏在房中,想待风头过去之后再处理。”
皇后皱了眉质疑道,“乔源与郑昭容无冤无仇,甚至都不一定认识,为何要杀了她?明珠郡主不会是为了草草结案才随意拉了个替罪羊过来吧?”
溶月抬眸,眼中神色清冽,并无半分怯意,她就那样端庄地立在那里,却生出几分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来。
“皇后娘娘请听溶月讲完再质疑也不迟。”
收到皇上的警告目光,皇后只得恨恨地闭上了嘴。
“那日,郑昭容被人叫到小树林中,就被乔源用帕子捂上口鼻迷晕了,乔源拿出缰绳想将她吊在树上伪造成自杀的假象,不料那日去小树林巡逻的羽林军提早了一刻钟,乔源听得动静,而此时郑昭容因为昏迷较浅,被绳子这么一勒醒转过来,便想出声唤人,乔源被逼无奈,只得草草勒死了郑昭容逃走了。”
她看着乔源面如死灰的表情,“乔源,我说的对吗?”
乔源依旧死咬着牙关不出声。
溶月怜悯地看他一眼,接着道,“但是乔源同郑昭容无冤无仇,为何要对郑昭容痛下杀手呢?因为此案中,还有一个关键人物……”
她话还未说完,乔源蓦然抬头死死盯着她,眼里破败的颓色中突然绽出一星火花来,“是,一切都是我做的,与旁人无关,我认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来人,给朕堵上他的嘴!”皇上怒喝道,又看向溶月,“明珠,你接着说。”
溶月深吸一口气,突然不知如何开口,万一皇上雷霆大怒迁怒于自己怎么办?
正在犹豫的当口,耳畔熟悉的清音响起,低沉悠然似婉转的箫声,“还是臣弟来说吧。”
溶月诧异转头,便看到萧煜起身出列站到了她身侧。
皇上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愈发阴郁起来。
“郑昭容撞破了乔源和梁嫔的私情,以此为把柄要挟梁嫔,梁嫔不甘受制于人,这才指使乔源痛下杀手。”萧煜清冷道,一贯的言简意赅。
他的话不长,却直接把众人炸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皇上冷箭一般的目光倏地射向梁嫔,似乎要将她脸上剜出一个洞来。
梁嫔闻言惊得倒退几步,捂住嘴惊恐叫道,“你胡说,你在胡说八道!”她踉踉跄跄地跑到殿中跪下,看着皇上哭得凄婉,“皇上,臣妾冤枉啊!”
萧煜挥一挥手,又有一内侍托着托盘上来,里头是郑昭容房中的那个扇套,还有在乔源房中搜出的那日见到的那个玉佩。
萧煜示意内侍将证物呈给皇上看了看,接着道,“这玉佩是从乔源房中搜出,那日臣弟也见他佩于身上了,想来是他之物不会错。这个扇套是在郑昭容房中发现的,里头是一把流沁碧玉制成的玉骨扇,并非皇上赐下之物,郑昭容家境贫寒,也不可能购置这般贵重之物,那必然是她夺了梁嫔之好吧。”
“你血口喷人!”梁嫔双目通红,扯着嗓子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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