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法国而言,最严重的还不是第9集团军崩溃,而是由此引发的蝴蝶效应。
当天上午,奉甘末林之令从北部第2集团军撤下来的法国第1装甲师和第3殖民师,刚刚抵达中部战线。法国第1装甲师师长得到克拉普发来的战局情报,信心十足的准备急行军20公里,给隆美尔右翼来上一记狠狠的勾拳。然而正当他准备为这次奔袭补充燃料时,却发现他的油料补给车队全部被第9集团军的溃兵潮堵在公路上,寸步难行。
就这样,法军第1装甲师的官兵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隆美尔所部迂回突进,反过来把自己的右翼给抄了。大多数法军坦克油料匮乏,沦为无法移动的固定靶,基本上没怎么战斗就被德军击毁或俘获。
第3殖民师的反应就更不堪了。这些从北非招募的黑人士兵原本就没有把法国视为自己的祖国,他们当兵的主要原因还是在家乡呆不下去,出来混口饭吃。当他们遭遇大批第9集团军的溃兵之后,想都没想就往后方逃命——连保家卫国的本国士兵都跑路了,自己还傻愣愣的打个什么劲?于是,他们便混在第9集团军的溃兵里,来了一场从阿登到巴黎的千里竞速之行。
如果在道路上溃逃的只是法国军队,那么局势还不至于无法挽回。因为法军在战线中部本身并未部署太多人马,十几万士兵被各条道路一稀释,到后面人流密度就淡了,后续赶来的预备队很容易就能收拢败兵,重新建立阵地。然而,此时在这片土地上,还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普通法国平民。
早在1939年法国对德宣战后,为了避免无辜民众遭受战火荼毒,法国政府曾将东北部边境附近的平民大规模向内迁徙。马奇诺防线后方很快变得人迹罕至,历史悠久的斯特拉斯堡甚至成了一座空城。但对于法国人来说,这种做法无疑也会让自己大伤元气。别的不提,光是迁移时被迫放弃掉的财富就是一个令人心惊的恐怖数字,再加上后续难民的妥善安置,足够让手里拮据的法国政府操碎心力。
因此,除非是那种确实非常危险的前线地段,否则法国政府都不会把人迁走。而战线中部的阿登区域一直不被法国军方所忧虑,再加上其后方的大片土地又是物产丰饶的种植区,因此这里的生活秩序几乎和战前没有任何改变。
当法国民众看到自家军队从前线狼狈溃败下来,顿时骇得魂飞天外。根据法国政府的宣传,穷凶极恶的野蛮德军会杀光沿途遇到的所有法国人;而即便少数民众并不相信这番说法,也没有人愿意在德国的统治下做亡国奴。于是,无数法国平民拖家带口,驱赶牲畜,推着大包小包各种行李车辆开始了南逃之行,这几百万人行动起来,顿时就如同雪崩似的拥塞了一切可以通过的道路。
由于难民潮的猛烈爆发,使得所有赶赴马斯河方向支援的法军预备队全被堵在了路上不得寸进。军官们急得火烧眉毛,却怎么也无法令难民从道路上让开。毕竟,眼前这些疲惫孱弱、带着一点可怜身家悲惨逃难的老弱妇孺都是他们的同胞,用强的手段显然行不通,而高声喊话又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就在这些援军士兵困顿无措的时候,前线溃兵又到了。他们惊恐万分地描述了德军是如何强大到不可战胜,并声称几千辆德国坦克已经突破了防线,这点援军去了也是送死,现在快掉头和他们一同逃命要紧。援军士兵本就前进不得,再被前线友军一番惊惶失措的描述,心中那股战意顿时消散,也加入进了撤退当中。
如果对比1914年马恩河战役前夕的情形,便会发现反差竟是如此的强烈!26年前的法军虽然一样在前期作战中大败亏输,不断撤退,但战斗意志却没有丝毫消退,当霞飞总司令振臂高呼时,就能立即转身反攻,将德军一口气逐退上百公里。而在今天,被突破防线后的法军却是溃如泥沙,别说发起反击,就连停下逃亡脚步都没有丝毫勇气。
究其原因,世界大战的惨痛损失,军队高层消极退避的防守战略,以及间战期汹涌连绵的罢工抗议,都从根本上彻底抽空了这支拥有无比光辉历史的军队的高傲精魂,让其彻底成为了一具徒有其表的行尸走肉。当他们奉行的防御作战被击得粉碎之后,便再没有了任何战斗信念,只能算是一群武装分子罢了!
清晨阳光明丽,斜斜洒入伦敦唐宁街10号公署内,位于办公室侧面的休息室里,英国首相丘吉尔正在一张小床上沉沉而睡。床上薄被散乱,已经有大半被无意识蹬到了地面,同时他眉头皱起,似乎梦中仍然在苦思某些棘手头疼的问题,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吵闹刺耳,床上的丘吉尔猛然一激灵,倏地翻身坐起,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眼睛。丘吉尔赤脚快步走出房间,发现声音是从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电话传来。他心中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迟疑片刻后,终是有些颤抖地将听筒拿到了耳边。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倒像是不知谁人搞出的恶作剧,然而丘吉尔的心却砰砰跳动起来,仿佛要迎接暴风雨般不安和压抑。过了十几秒钟,法国总理雷诺熟悉的声音才从中传来,语气是痛苦之下竭力掩饰的平静:“我们被打败了。”
刹那间,丘吉尔像是被雷电劈中,呆呆举着听筒站在原地,像是凝固了一般。电话那头的雷诺久久得不到回应,以为是丘吉尔刚才没听清,又用英语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们被打败了。前方战线被突破,他们的大批坦克和装甲车涌了进来,我们已无计可施。阁下,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
听得雷诺那满是绝望的声音,丘吉尔从呆滞状态中瞬间惊醒。出于政治家和领袖的本能,他立即在电话中发表了激昂的长篇大论,试图让对面的法国总理重新振作起来,然而雷诺就像是失了智般喃喃低念,反复在电话中自语“我们被打败了”这句。丘吉尔脑中如雷鸣并奏,伟大的法兰西军队难道在不到1周之内就被打败了?如果说希特勒和斯大林出柜相爱了,丘吉尔都更相信后面这个消息!
不是说好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么?况且在仅仅3天之前的5月12日夜,雷诺还表示陆地战场没有什么地方进行得不顺利!心神震颤的丘吉尔徐徐放下听筒,心中充满了震愕、困惑、怀疑、和几分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段时间以来,丘吉尔一直在为至关重要的海上局势劳神操心,尽全力保证货物航运量,对英国只是扮演酱油角色的陆地战场并未投入太多注意力。更何况战前法国人又是那么的信心满满,丘吉尔完全有理由信任法国陆军的能力。可谁能想到,今天雷诺竟突然打了这么一通电话,直接就说在上场战争中坚持4年不败的法兰西,现在仅过了6天就要跪了?
“不行,我必须立即去一趟巴黎!”坐立不安的丘吉尔一咬牙,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必须弄明白,陆地战场究竟打成了怎样一个不可挽回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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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崩溃(2)()
空中乌云低沉,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给巴黎城披上了一层雾帘,下午4时,位于城北郊外的机场上空,一架运输机从雨幕中缓缓降落了下来。
丘吉尔迈出舱门,扑面而来的冰凉水滴立即濡湿了他的脸颜,不过丘吉尔却完全无视了身后想要为他撑伞的侍从官,径直大步朝前来迎接的英国驻法国大使罗特爵士走去。看到率领几名帝国要员便风尘仆仆赶来的首相,罗特大使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在与丘吉尔握手致意后,便开口出言道:“具体的局势请您到大使馆后再向您汇报吧。不过,预计最多几天,德国人就要进入巴黎了。”
汽车嗡鸣,载着眉头紧锁的丘吉尔进入城内,在听取了几名武官的汇报之后,丘吉尔总算是大致明白了此刻的战局。原来在比利时前线,联军的主力并没有被撼动,然而在战线中段的阿登地区,德军的攻势却如海啸狂潮,已经把防守这一地段的法军彻底击溃。得知联军主力尚存的丘吉尔神情稍霁,当即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法国外交部。在他的理解里,法国人应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毕竟这种局势法国人在世界大战期间经历过好几回,不至于就这么被打垮才对。
白墙洁净,树木苍翠茂密,法国外交部的庭院景色一如记忆中的优雅娴静,然而当丘吉尔步入大门之后,却发现几大团火焰正在中央空地上熊熊燃烧,在雨幕中腾升起浓重黑烟和呛人的气息。七八名法国官员推着小车,把一叠又一叠的文件倒入火堆,他们脸上写满了急促与慌乱,似乎马上就要从此处撤离。
丘吉尔步履微顿,不详的预感再度从他心里升起。走进一所精致的房间内,丘吉尔终于看到了他此行想要见的法国总理雷诺。在雷诺旁边,还站着法国国防部长达拉第和陆军总司令甘末林。此时,几名法国高层都像是失了魂似的杵在原地,见到丘吉尔出现,竟无一人顾及礼仪,邀请他们远道而来的盟友坐下商议。
房间里充斥着凝重的气氛,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冻结,站在门口的英国人和里面的法国人呆呆对视,只有沙沙的细雨声在耳畔回旋。不知过了多久,身为军队统帅的甘末林才打破了沉默。他简单向丘吉尔讲述了一番战局,其内容和之前丘吉尔从英国驻法武官处得知的大体相近、所不同的是,甘末林提到了在德军装甲部队后方,还有8~10个全机械化的师正在快速挺进。这些部队分成左右两翼出击,如蟹螯般疯狂撕扯法军已然崩溃洞开的中路防线。
“……目前德军正全速奔向亚眠和阿拉斯,其目的显然是要推进到海边,切断深入比利时的盟军退路。再不然,就是指向巴黎。”甘末林缓缓说着,在一张架起的地图前为丘吉尔勾勒出了目前的战线。丘吉尔虽然不怎么懂陆战,但也从战线中部那个明显深入法国腹地的突出部感觉出大事不妙:德国人距离巴黎竟然只有莫约100公里了,可现在距离陆地战争打响才过去几天?
“战略预备队在哪里?”丘吉尔忽然向面前的法国人开口询问道。甘末林心中苦涩,他何尝没有派预备队去尝试堵住缺口?然而汹涌狂猛的难民潮已经在战线中部形成了无法阻挡的多米诺洪流,法国的援军只要一靠近,就会立即被冲散,并反过来成为溃败大军的一员。为此,法国甚至连精锐的第1装甲师都搭了进去,现在再把后备力量派往中部,无疑是火上浇油,白白去填无底洞!
甘末林嘴唇翕张,沉默片刻后回应道:“一个也没有。我们人数上居于劣势,装备上居劣势,方法上居劣势,要想堵住这个缺口已经不可能办到。”丘吉尔眼眸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肥胖的身躯晃了晃,几乎便要眩晕跌倒。丘吉尔猛然咬牙,缓步走到地图前凝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战斗的希望。
“反攻,我们应该反攻。”丘吉尔手指地图,神情坚定的说道,“马斯河防线被突破是严重的,但不是致命的。事情可能很糟,但绝不是不可挽救。1914—1918年间,曾有过多次突破,可是全都被挡住了。即使1914年,德军距离巴黎只有20公里的那次攻势,我们不也顶住了吗?根据以往的经验,德国人的这种攻势持续不了多久,最多再有1到2天,他们必定会停止前进,届时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刻!”
听得这番基于感性出发的慷慨言论,甘末林那原本已是一潭死水的绝望心绪竟又泛起了几分涟漪。是啊,现在中路德军已深入法国腹地,补给必然不足;而他们的侧翼也不安稳,因为大量步兵不可能拥有机械化部队一般的机动性,中路德军现在就靠最前方十几个师在猪突猛进。
如果他是德军指挥官,就绝不会放任两翼威胁的存在而坐视不管。恐怕用不了多久,中路德军就会自行停下脚步,等待后续步兵和辎重队赶上,而目前正仓惶败退的法军也将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如果要实施反击的话,那么我军的行动一定要快,不能给后续德国步兵留出抵达前线的时间……”甘末林在沉吟中缓缓开口,其逐渐振作起来的神态让丘吉尔心中稍定。然而没等丘吉尔放松多久,便看到甘末林投来恳切的目光道:“但要想实施这个行动,我们最缺乏的力量是空军。由于德国飞机的不断轰炸,我军的集结现在都成问题,部队士气也跌到了最低点。现在,我国空军已在马斯河上耗尽元气,而贵国本土还有40个空军中队,我恳请贵国提供全力的空中支援。”
丘吉尔的表情忽然有些异样,那份坚定顽强的神色渐渐变得心虚尴尬,而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军政要员也都目光闪烁,充满了被扒开皮内败絮的羞惭之色。
在支援法国作战这件事情上,英国确实做得非常自私吝啬。拥有近1500架作战飞机的皇家空军只把零头派到了法兰西,本土却还保留着多达三分之二的兵力。而在此刻,这些部署在英国本土的飞机又只有少量在执行侦察战斗任务,绝大多数都停在机坪上晒太阳。出现这种情况其实非常正常:为了击败法国,德国已经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连航母舰载机都调到了陆地上来参战,哪里还有工夫去管海峡对面的大不列颠?
可是主导了英国内阁的一众老官僚们就不这么看了。在他们眼里,有1架德国飞机飞到英国上空扔了炸弹,比死了亲娘还严重。为此,他们宁愿让千余名飞行员呆在本土无所事事,也不肯拔出一根毛去帮助盟友。此时面对甘末林的请求,自己提出了反击主张的丘吉尔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丘吉尔别无选择,只能像孙子一样去求内阁那帮官僚,让他们吐出一些兵力就法国人于水火。
由于会议逐渐转到了纯军事层面,丘吉尔插不上什么话,于是便提前退出了会场,匆匆返回大使馆向内阁拍出请求增援空军的电报。此时的丘吉尔又逐渐变得乐观起来,因为英法双方的将军都认为,德军在中路的猛攻会在这一两天内放缓或暂停,以等待步兵和后勤部队赶上。最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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