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油子反驳:“你咋知道我不是?我就是。”
神机营由宋诚亲自率领。他在军中混了半辈子,哪会不懂跟在主将身边活命的机会大?以前不是没机会吗,现在可算捞到一个了。反正队伍被打散,一营几万人,谁认识谁?老兵油子并不慌张。
很多人望过来,这里一下子成为焦点。
宋诚走过去。
千夫长道:“宋公子,这人不是神机营的,我认识他,他是五军营的。”
这理由朴素得过分。老兵油子差点没晕过去,失声大叫:“你认错人了。”特么的,你哪里认识我了,这是污蔑!污蔑!
千夫长道:“老抠,你忘了,半年前我们在帽儿胡同打过一架,你踹了我两脚。”
打过架!
众人绝倒,为这名叫老抠的五军营军士默哀。宋诚在数数,十息内没有找到自己的营帐,那是会被砍头的,大家都是袍泽,都沦落到这地步了,你这时候揭穿他,不是要他的命吗?
老抠仔细辩认,总算认出千夫长,悲愤地道:“为一两银子记恨到现在,至于吗?”
半年前两人为什么打架?赌桌上引起的呗。现在这货居然借那位有如阎罗般的宋公子之手,要报这仇,老抠这个恨哪,咬牙切齿扑上去掐千夫长的脖子。
“住手。”宋诚面如寒霜,道:“宋某说过,十息内没有找到自己的营帐,立斩帐前,你当宋某跟你开玩笑吗?”
老抠吓得心胆俱裂,顾不得和千夫长掐,赶紧趴地上磕头,道:“宋公子饶命,宋公子饶命。”
嘴里喊着饶命,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不过是奉英国公之命整军而已,还真能杀了他?
宋诚冷冷道:“拖出去,斩了。”
老抠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抬头,道:“什么?”
他只是想到神机营躲一躲,怎么就要斩了他?他没听错吧?直到被两个军士拖出去,他还在茫然中,完全理解不能啊,怎么就真的斩了?不是他求个情,送上银子就揭过吗?哦,现在他没银子,可以回京再送啊。
老抠带着种种不解,死不瞑目,首级送上来时,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空地上寂静无声,唯有风拂动大旗发出轻微的猎猎声。所有人都傻眼了,真的杀啊,就这么砍了,首级就在这里,这位宋公子真的太可怕了
千夫长整个人傻掉了,他只是看到老抠,认出这人,也想起这人跟自己有过私怨,没多想就叫了出来,真的没想要他的命啊,怎么就这样死了?
宋诚凌厉的眼睛扫过一张张惊惧没有血色的脸,厉声道:“宋某再说一次,找不到营帐者,立斩帐前。五。”
他接着往下数。
空地上脚步声响,又有人跑动。
“四。”
所有人站好。
“三。”
没有人动。
“二。”
依然没有人动。
“一。”
所有人松了口气,汇聚在一起,竟形成一股气流,总算报完数了,总算站好了,总算不会死了。
宋诚绕着神机营踱了一圈,又分别绕五马营、三千营踱一圈,他走到哪,哪的军士都挺直了腰,眼望前方。
“嗯,不错。”宋诚很满意。
除了三大营,另一支队伍就比较复杂了,文官、侍从都划到这儿。这些人见宋诚背着双手踱过来,也学三大营的样子,挺直了腰,眼望前方。
不知不觉的,空地上低迷的气氛不见了,一支军容不太齐整,但精气神不错的队伍出现了。
“现在埋锅造饭,吃完饭出战。”宋诚下令。
伙夫早就煮好马肉,没办法,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有马肉了。
不过,马肉也是肉,有肉吃就不错了,军士们大口吞咽。
宋诚拿起一块马腿肉准备往嘴里送,顾淳凑上来,朝宋诚竖大拇指:“好样的,我没想到你真的杀了。”
宋诚斜眼看他。顾淳嘿嘿干笑两声,道:“不愧是我们老大。”
在京城勋贵圈,勋二代们最服宋诚,这货坏着呢,除了杀人放火强抢民女,就没他不敢干的事,为难文官们更是家常便饭,要不然大家怎会遵他为大哥?现在倒好,玩一出言出如山,把这么一个老兵油子给咔嚓了,回京后,说出去,兄弟们又要五体投地。
他就服宋诚。顾淳眉飞色舞。
宋诚撕下一半马肉塞他嘴里:“赶紧吃,吃完开打。”
“哦哦。”顾淳想起昨天跟随宋诚把小股瓦剌军全灭的情景,又咧嘴笑了,道:“阿诚做事,我们都服气。呵呵,没想到你枪法这么好。”
枪枪爆头,他做不来,最多也就像同袍一样,枪枪不落空罢了,这还是他有射箭的底子呢,敌人骑在马上,高速移动,真要射中,哪有那么容易?
老子是狙击手好吧。宋诚腹诽一句,用马肉塞满自己的嘴。
两人吃完,一块儿进帐看张辅。张辅精神还好,伤势也没恶化,这就不容易了。他看宋诚一息,道:“一定要把皇上救回来。”
也先兵强军壮,要不是宋诚冒出来,五万骑兵几乎完好,现在也只折损一千多人。救回皇帝的任务很艰巨,可宋诚毫不犹豫答应了:“好。
第20章 狮子大开口()
原来的历史,也先追杀明军两天一夜,二十万明军精锐全军覆没,五十多名大臣被杀,骡马二十多万头,衣甲器械辎重全部被也先夺去。
现在,宋诚从六百多年后穿越而来,为求自救,一边救人,一边组织抵抗,打得相遇的瓦剌军逃走不能,也先率亲卫一打照面便败北而去,对宋诚这支只有千余人的小队心生忌惮,不敢乘夜追杀,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可宋诚聚起的残军只有两万多人,相比五万气势如虹,军容完整的瓦剌军,实力差距不是一般大。
这一点,宋诚不是不知道。可是皇帝不能不救。哪怕他来自现代,皇帝至上的观念很淡薄,也清楚“皇帝”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
既然确定朱祁镇就在也先营中,那只能把他救回来。
已经过了一夜,没有摸来的明军,基本可以确定阵亡了,二十万精锐,只存二万多,说十不存一也不为过。随驾出征的大臣,如驸马井源、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侍郎丁铭、王永和,以及大学士曹鼎、张益,现在没有在第四队列,可见凶多吉少。
文官大多壮烈并不奇怪,逃跑需要运气、体力、看准方向,文官们天天案牍劳神,出门坐车坐轿,算是死宅,瓦剌军马刀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因为你是状元(曹鼎)、两榜进士而免杀,他们怎么逃得了?
按理说,武将们活下来的机率应该高些,可三大营提督全然不见踪影,除了耀武扬威的武德将军之外,就没见一个有品级的将军,而这位武德将军邹德远,还被宋诚拿来杀鸡儆猴了。
张辅伤势沉重,帐中没有军医,伤情没有恶化已经是万幸,让他带军,不现实。
这支军队,就这样交到宋诚手里,救皇帝的重任,也落在宋诚肩上。
宋诚整军完毕,开始布防。前世,他是狙击手,也是军事爱好者,研究过不少战争,研究过无数地图。土木堡是防御形的堡垒,先前明军还在这里挖了壕沟,这时也被宋诚利用上了。
正忙呢,巴特尔又来了,这次,是来要求赎金的。
也先确定手里的人质是大明皇帝后,高兴得一夜睡不着,实在不是他堂堂太师,一统蒙古的英雄为五斗米折腰,而是瓦剌穷哇,每到冬天,白灾一来,不知有多少人冻死。现在朱祁镇在手,粮食要多少有多少,他真心高兴坏了。
一大早,他把瓦剌高层叫来商议,大家发挥想像力,商量了大半天,总算定下价码。这不,巴特尔作为特使,巴巴地来了。
巴特尔还没到明军驻地,就被拿下了,他叫嚷着:“我是使者,奉太师之命而来。”
昨晚遇到一个明军,上来就拳打脚踢,打得他鼻青脸肿,抱头鼠窜,今天再来,他多少有心里阴影,可别又有人跳出来打他。
昨晚禁步拿进帐,张辅瞄一眼就晕过去了,巴特尔没机会见正主。在俘获朱祁镇之前,他只是一个百夫长,实在不清楚做为使者,应该怎么做,宋诚一顿老拳,把他的自信打没了,担心也先骂他没用,回去也没敢向也先告状。也先高兴过头,哪有注意他鼻青脸肿?
一件外交事件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现在他还没走近,就被当成奸细拿下,不紧张才有鬼了。他叫声未停,眼睛就被蒙住,他吓得魂都没了,声嘶力竭地喊:“饶命!饶命!”
不是说明朝是礼仪之邦吗?怎么他遇到的全不是那么回事?第一次被当成骗子赶出去,第二被暴打一顿,第三次干脆要被咔嚓。他得多倒霉才摊上这种事?巴特尔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诚正在布置防御工事呢,哪能让敌军哨探?哨兵一层层铺下去,一下子铺了七八层,不要说巴特尔这么大一个人,就是一只兔子都进不去。
巴特尔被推着走,以为必死无疑,明军一定把他带到阴暗角落,一刀了结,正欲哭无泪,蒙眼的黑布被取下,那个打他黑拳的少年将军坐在他面前。
“说吧,什么事?”宋诚的大帐就在张辅旁边。做为这支军队的实际指挥者,他自然是有自己的大帐的。
巴特尔恍惚了一下,这么说,不是要杀他?
“我奉太师之命,见你们英国公。”目前已知明军这边,官衔爵位最高的就是英国公张辅了,这事只能找能拍板的人谈,别的人做不了主。
宋诚勾了勾唇角,道:“英国公没空见你,有什么事说吧,不说立即滚,老子没空理你。”
这倒是实话,忙着布置防御工事呢,哪有空和巴特尔废话。
巴特尔误会了,实在是对宋诚有心里阴影,这人不像明人,倒像他们瓦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万一自己开口晚了,又得挨打,还是赶紧说明来意吧。
“要三百万担粮食,二十万两银子,一百万车铁,一百万车盐?”宋诚奇怪地看他:“你以为皇上是提款机吗?”
“提款机是什么?”巴特尔不明白。
宋诚面无表情道:“兹事体大,某无法做主,待某奏明朝廷,再回复你们。”
这就是答复了,巴特尔又被蒙上眼睛推出来,黑布拿下,哨兵放他走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离开了?那个凶恶的少年将军这次没打他也没杀他?
张辅听说也先开出的条件,沉默良久,道:“磨墨,老夫奏明太后,由太后和朝中诸公作主吧。”
这件事太重大了,宋诚不敢答应,张辅同样不敢答应,不过飞报朝廷,一来一去时间可不少,说不定朝廷的诏书没来,皇帝已救出来了呢。
张辅满怀希望地道:“阿诚,一定要救出皇上。”
也先没有撕票,让他看到救出朱祁镇的希望,要是朱祁镇落入也先手中,也先一刀咔嚓了,那就什么都完了。能进入中枢的朝臣哪个没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和鞑子这些野蛮人谈判,那是胜券在握哪。
而奏折一来一回,又为救出皇帝留下足够的时间。张辅突然觉得,局面好象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差。他很欣慰宋诚懂事,回复使者的话很得体。
“你这孩子不错。”他难得地夸了一句。
第21章 天塌了()
也先没指望条件列出来,明军这边就把他要的东西奉上,张辅是英国公不假,却当不了明廷的家。奏报朝廷的话听起来十分靠谱,皇帝在他手里,他相信明廷不敢讨价还价。
也先还是太天真了,他擅长的是战争,权谋机变不是他的强项。宋诚的拖延之计,在他看来,是明军答应他的条件,不过需要走一走程序。
既然明军愿意交赎金,那就先不忙打了。他把朱祁镇交给弟弟伯颜贴木儿看管,然后坐等明军这边的消息。
朱祁镇身边唯一的小太监喜宁已经投降也先,堂堂皇帝,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他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自理能力为零。伯颜贴木儿把朱祁镇带回去,先给他安排一座帐篷,然后随意指了一个被俘的锦衣卫侍候他。
朱祁镇算是暂时安顿下来。赎金的事他知道,但对事情接下来的走向,他无能为力,死亡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
被拨来侍候他的锦衣卫校尉袁彬伏地失声痛哭。
他扶他起来,看着这个年龄比他大一倍的男人,叹了口气。
袁彬时年四十九。听到皇帝的叹气,心痛得难以自己,瓦剌军重重围困,凭他一已之力,实难帮助皇帝脱困。可他并没有退缩,而是坚定地道:“臣万死也要护皇上安全。”
你不懂,并不是你死了,就能护我安全。朱祁镇几不可闻地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袁彬的肩头。
也先安心等消息,宋诚却在积极备战,一面布下重重哨探,埋伏神机营枪手于壕沟,一面加紧修筑工事,架设大炮。
是的,大炮。
神机营此次随驾出征,携带大炮八百门。这些大炮,在原来的轨迹中,因为笨重,被也先丢弃,现在也先没有行动,宋诚却用上了,架设在土木堡的炮台上。
土木堡是一座防御型的堡垒,有架设大炮的炮台,不过不多,只能放十台,宋诚指挥军士们加紧修筑的工事之一,就是根据地型,尽可能多地增加炮台。
宋诚来自现代,可没有跟也先的骑兵在战场上硬拼的想法,不管你来多少人,我都用炮轰,把你轰用渣就行。
修罗场一样的战场诡异地安静下来,刺鼻的血腥味渐渐被风吹散。
怀来距土木堡只有二十五里,土木堡发生活生生的惨剧时,怀来守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没有办法支援,还得一边八百里加急奏报京城,一边安抚军士,要不然只怕守城军士会吓得弃城而逃,那一片修罗场上的屠杀,让他们惊惶失措,大小便失禁,个别胆小的吓得蹲在城垛下只是哭。
一天后,也就是也先静等消息,宋诚忙着修筑工事时,京城的人们觉得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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