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为之,偶尔为之,哈哈。”朱祁镇心情不错,这种新奇体验感觉很新鲜,道:“既然出宫了,倒不必急着回去。先去看看朕的马车做好了没有。”
车厢和轮子已经拼装好,工匠正在做外部装饰。朱祁镇好奇心起,想上车试试车里的沙发跟宋诚这辆有什么不同,宋诚极力劝阻:“必须装好,确保安全,皇上才能上车。”
御驾可不比别的马车,华丽美观一样不能少,可最重要的还是安全,这辆马车的车壁由双层木板组成,里层包裹铁皮,外层用黑檀木,车轮也比别的马车多了两个,不为快,只为承担车厢的重量。
再锋利的箭矢也射不穿车厢,至于火铳,还没有普及。
朱祁镇没有坚持非要上车不可,又看了流水线的车间,点头道:“卿的想法很好。”
“皇上可看出什么了?”宋诚笑问,两人站在制作车厢的车间中,工匠们使用各种新奇工具,效率极高。
朱祁镇点头道:“每人只做一样,组装的人又不同,能最大限度保证技术不外泄。”
这样,想仿造的商贾,短时间内会无从下手,能最大限度保证马车的销量。而马车所得利润,将为新军所用。朱祁镇觉得宋诚用心良苦,一切为了新军。
“不止如此。”宋诚束手做请,道:“最大的保障在这边呢。”
最大的保障?朱祁镇好奇,随宋诚到另外一个大房间,那是制作沙发的车间,角落里的棉花堆得跟小山似的。
“弹簧,才是我们的技术保障。”
弹簧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而少了弹簧,沙发也就不成为沙发了。当朱祁镇发现这些有弹性的铁条是马车的最大保障时,拿一条在手里看了半天,道:“不能放在这里。”
很单纯的心思,因为重要,所以不能放在外面,若有存心不良的工匠,随手拿走,岂不糟糕?
他萌萌的样子,单纯的心思,触动宋诚心底那根弦了,后世指责他打败一仗,杀错一人,以致大明由进攻被逼转为防守,以致武将被文官压得死死的,同品级的武将见了文官必须以下官之礼参见。后人读史,认为这一切,全是他的错,而身为当事人的他,听从王振御驾亲征的初衷,何曾不是让大明变得更强?
只是事与愿违而已。
“皇上放心,每一根弹簧都有编号,经手人都有签名。”
工匠们别的字不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宋诚特地让府里的帐房先生教他们半天,不会写的,扣三天工钱。看在三天工钱的份上,拼死也得学会哪。
“那就好。”朱祁镇不忘叮嘱:“要用信得过的人。”
“是。”宋诚点头,制作弹簧的工匠还真是信得过的人,这些人全是忠厚老实,身家清白的铁匠,而且宋诚将利害分说清楚,谁敢泄露出去,锦衣卫有的是手段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恩威并施之下,谁敢造次?
看了半天,重上马车,宋诚道:“兵仗局为三大营供应火铳,已是极限,臣想自己找匠人,制作火铳。新式的火铳图样,臣已画出来了。”
“去卿府。”朱祁镇道:“可以,你想做就去做,新军的火铳不从兵仗局走,省得他们又叨唠。”
宋诚不知道呢,这两天弹劾新军的奏折摞起来有三尺高。平时他们总说东厂的不是,怎么新军一和东厂干上,他们又向着东厂呢?朱祁镇暗暗摇头,文官们总以天下为已任,却不一定能干好自己的份内事,真以为只把天下为已任挂在嘴边,就能无所不能吗?
弹劾新军的事,不必让宋卿知道,朕一皆留中就是。
宋诚道:“除了新式火铳,臣还有好东西,到时一并请皇上御览。”
马车进了西宁侯府,还没停稳,朱祁镇迫不及待下车,走在前头,快步走到宋诚居住的院子,道:“快拿来朕瞧瞧。”
一摞雪白的宣纸很快拿到他面前,最上一张画一把小巧的火铳,火铳分两部分,前半部份中间位置有一个小型喇叭,一根粗铜管在中间,另有四根细铜管穿过喇叭,连接处有火线,后半部份是把手,火线部位连接一根粗铜管,起到固定作用。
下面的纸张是分细到各个部位的零部件尺寸以及制作要求。
“这是卿设计的?”朱祁镇惊喜。
这是迅雷铳,要再过一百余年,万历年间,由明代火器专家赵士祯设计制作而成,可以连发十八发。
宋诚这些天绞尽脑汁想制作最牛逼的枪支,已知的中外枪支早在脑中不知过了多少遍,可最终还是选择最接近这个时代的迅雷铳,却是考虑到制作工艺。
相比现代精密先进的仪器,迅雷铳的制作工艺,现在的艺人更易上手。宋诚选用的,自然是经过赵士祯本人改进,能连发十八发子弹的了。
要解释迅雷铳的来历,宋诚的来历可就瞒不住了,他只好含糊道:“这火铳名叫迅雷铳,威力极大,待制成之日,皇上亲验便知。”
“好。哈哈哈,卿相中哪块地,朕立即拨到卿名下。”朱祁镇笑得极是欢畅。
第132章 各有打算()
只要能尽快把迅雷铳造起来,要地给地,要人给人,要银子朱祁镇有些心虚,道:“朕内库还有些银子,回头清点了,送些过来。”
内库存放的是皇帝的私房钱,平时由宫女打理,皇帝可以自行支配。朱祁镇激动之下,想掏腰包了。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军费开支,数目巨大,皇帝的私房钱怎么够?嗯?你有多少私房钱?宋诚好奇,想问,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说出来的却是:“谢皇上,银子暂时还够,不够臣再请皇上援手,还请皇上从兵仗局拨些能工巧匠过来。”
有钱还得有人,兵仗局有的是制造火铳的能工巧匠。
“好,卿尽管挑,朕让兴安去传口谕。”朱祁镇道。
“臣明天就去挑人。”宋诚一点没客气。现在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建造不了房屋,那就买现成的,宋诚在效外买了一个农庄,主人听说是宋大人看中,二话不说,半买半送,地契连同农庄的佃户名册一并送来。
农庄周围的地并不是良田,宋诚问过后,发现有两个老农种田是好手,便送到西宁侯府,一并搞试验田。宋诚在西宁侯府后园划出一块地,搭了大棚,种了蔬菜,长势还不错。
其余的佃户连同家眷,一并编入马车作坊,或是做些粗活,或是学些手艺。
朱祁镇摆出一副全力支持的架势,宋诚差点把另一份图纸拿出来,幸好最后克服住了,先把迅雷铳做出来,再做第二样吧。
“不如,我们现在去兵仗局挑人?”朱祁镇紧紧拿着迅雷铳的图纸不放,就差撸袖子上,从挑人到制造,亲力亲为。
宋诚道:“不敢劳动皇上。想要什么人,臣心中有数。”
兵仗局安插有锦衣卫的番子,需要什么人才,谁合适,名册早在宋诚手里了,他要的是朱祁镇一句话,再让陈春桥拿名册把人领来就行。
“哦。”朱祁镇似乎有些失望,干笑道:“卿忙里忙外,朕却什么忙也帮不上。那些文官还要无端弹劾,横加指责,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哪里知道宋卿志向远大呢。
宋诚请朱祁镇坐了,道:“皇上怎么会什么忙都帮不上?诸位大人弹劾臣,不都被皇上留中了么?没有皇上支持,臣什么也做不了。”
朱祁镇笑了,笑得极是欢畅:“朕永远用行动支持你,你我君臣,做一番大事业,让那些文官不敢小觑。”
哪怕他为宋诚所救,率军反败为胜,最后大捷归来,可错信王振,以致二十万大军大败,十七万多条鲜活的生命永远地埋在了土木堡,这一段却是无法抹杀的,朝野上下暗中议论,不少文官在奏折上提及,须吸取此役教训,切切不可穷兵黩武。
什么不可穷兵黩武?不就是反对对瓦剌动兵吗?要不然,瓦剌遣使求和,文官们为何一致赞成?若来的不是伯颜贴木儿,他是断断不会同意的。要是能留下伯颜贴木儿,再对瓦剌用兵就好了。
朱祁镇道:“卿上次说留下伯颜贴木儿,不知有何妙计?”
伯颜贴木儿是也先胞弟,又是瓦剌使者,要留下他得有正当理由,否则私自扣留使者,会挑起两国争端。
宋诚笑道:“各国朝贡的使者大多滞留京中一两年,最少的也有一年多,他们会在京中学习我中华文化。皇上与他相契,留他在京中叙谈,顺便让他向大儒请教,直到我们准备好,才放他离去,有何不可?若皇上挂心他,战场之上,设计俘虏他,让他永留京城”
“高,真是高。朕就说,卿有办法。不知道他这时走到哪儿了。”朱祁镇大喜过望,若得伯颜贴木儿时常叙谈,岂不开心?
宋诚救了他,是他的兄弟,伯颜贴木儿更像知交好友,若有兄弟帮着打江山,有好友时常相聚,岂不是人生乐事?朱祁镇越想越开心,笑容止也止不住
伯颜贴木是外族,宋诚真一点不担心他到京城后会取代自己在朱祁镇心中的位置,老祖宗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朱祁镇不会重用他,而伯颜贴木儿也不肯长居京城。当然,被俘除外。
君臣展望未来时,江渊和俞士悦也回府,在书房坐下。
童儿端上洗脸水后退下,江渊道:“我意已决,定要除他,仕朝可愿帮我?”
一路上,他再三思忖,决定要为帝国除此巨奸,哪怕付出任何代价。可是,要怎么除?没有俞士悦帮忙,他做不到。
俞士悦并没有把江渊上车后的话当成气话,一路上都在想,接下来怎么办?调离都察院,谋求外放吗?还是走王直的门路,以求到吏部?现在他还没有插手官员升迁,要调到吏部并不难,可王直跟他也颇亲近。若事不可为,最坏最坏的结果,又该如何?
所谓未虑胜,先虑败,若是连外放都不能,只能被迫致仕,又该如何?或是若连致仕都不能呢?
江渊的担心不无道理,宋诚现在年少,不懂只有攥住官员升迁的命脉,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若再过几年,他未必不懂这个道理,到时还能容自己安稳致仕吗?锦衣卫有的是整治人的手段哪。
江渊见俞士悦半天没有说话,急了,道:“是否和老夫共进退,你倒是说一句啊。这样一声不吭,岂不急死老夫?”
俞士悦道:“事关重大,容我细想。”
“还用细想?眼前的形势,你还看不清吗?”洗脸水还放那儿呢,江渊顾不上擦脸上胡子上的泥,右手做叉腰状,大声道:“难道容他长大,让他把我们这些老头子一个个处死吗?”
他们都是五十岁上下的人,身体却还健朗,没有意外的话,十年政治生命不在话下,江渊甚至对首辅之位有了念想,毕竟张益的年龄摆在那。
“好。我与你共进退。”俞士悦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决。
回宫的曹吉祥,也起了送宋诚去鬼门关的念头。在他看来,宋诚再三欺辱,已是取死之道,现在更因为他,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危机感让他寒冷彻骨。宋诚必须死!
“来人,抬咱家去东厂。”
第133章 死心不息()
朱祁镇实在舍不得放下迅雷铳的图纸,最后拿走最上面那张总图,说要留作纪念。
图纸有什么好纪念的?可皇帝开口,能不给吗?不给是信不过皇帝,担心图样外泄吗?宋诚只好重新画一张给他,当然,这一张上面,就没有标注各部位的尺寸了。
吹干墨迹,朱祁镇珍而重之折好,放入怀里,道:“先造三百把,让新军训练。”
“是。”宋诚应了,迅雷铳本来就是为新军配备的,可朱祁镇还是特意叮嘱一声,有好东西得紧着新军。
朱祁镇在府中吃了午饭,又说了半天话,才回去。
曹吉祥安排好人手,命人抬他回宫,一直派小太监在宫门口守着,得知朱祁镇回来,赶紧命人抬他过来。
“皇上,皇上啊”他趴在锦榻上哭得凄惨:“奴婢差点见不到皇上了。”
朱祁镇道:“朕问过徐卿,你只是断了几根肋骨,静养三个月就会恢复的。朕已经惩罚顾卿啦,不要再去生事,否则,朕定不饶你。”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要是再生事,你被打死朕也不会为你做主的。
曹吉祥心里这个恨哪,好在他早有安排,要不然岂不是非吃了这个哑巴亏不可?王振死了,他想填补朱祁镇心里的空白,可帝王最是无情,这空白,居然被宋诚捷足先登了,不杀宋诚,哪有空位?曹吉祥更坚定杀宋诚之心,脸上却泪水滂沱,哭成泪人:“奴婢为宋诚折辱,求皇上为奴婢做主。”
和宋诚相比,顾淳圣眷差远了,也就是攀上宋诚,若是没有宋诚,要捏死顾淳容易得很。宋诚才是关键。曹吉祥看得明白,想得清楚,决定集中力量,先弄死宋诚再说。他不提顾淳,口口声声只说宋诚。
朱祁镇皱眉:“宋卿有事要忙,你不去招惹他,他哪有空理你?曹大伴,你管好东厂,尽已之职就行,别再没事找事。”
他哪里没事找事了?明明是宋诚欺人太甚。
可没容他再哭诉,朱祁镇拿起奏折,看也没看他,随口道:“下去吧。安心养病,东厂忙不过来就让兴安搭把手。”
兴安就在一旁候着,听到这话,大喜过望,赶紧佝身道:“奴婢领旨。”
领你么的旨。曹吉祥大怒,狠狠瞪兴安一眼,额头在锦榻上磕得砰砰响,道:“奴婢肝胆涂地,也当办好差事。”
兴安,你给咱家等着,敢觊觎东厂厂公的位置,待咱家宰了宋诚,再收拾你。曹吉祥心里发狠。
“去吧。”朱祁镇已打开一封奏折看了起来,发现又是弹劾新军的,随意放到一边。
曹吉祥让人抬他回去,取了一件胭脂玉雕刻而成的玉观音,送到周贵妃宫中,好一番哭诉,周贵妃看他浑身缠了白带,形容凄惨,更兼看在那尊价值连城的玉观音份上,不免掉了两滴同情之泪,答应帮他吹吹枕边风,说说宋诚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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