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的马鞭在空中挥了三圈,这是准备战斗的信号,每一个骑兵看到这个信号,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胯下骏马加速朝前面的敌人奔去。
“砰!”
在宋诚扣动板机的瞬间,也先觉得浑身寒毛直竖,本能地把壮实的身子贴在马背上,然后头顶风声响,紧随在他身后的亲兵吭都没吭一声便落马,随即被后面同伴的骏马踏成肉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响起密集的“砰砰”声,然后冲在前面的人觉得身子如遭雷击,身体某处剧痛,血水成串飙出来,再也握不住缰绳,身子栽落马下,然后在惨叫中被踏成肉泥。
身后成片的惨叫声响起,也先侧身回头一看,紧跟自己身后的亲兵尽皆落马,只余一些无主战马。
这时,他们又奔近了些。
宋诚再次举枪,敌人气势汹汹,若不能在短兵相接前打得他们惊惧溃逃,已方必败无疑。明军的战力,是没办法和这些骑兵一战的,这些骑兵有战马冲击加成,气势和体力又明显比已方有优势,若让他们驰到近前举起屠刀,已方危矣。
军士们杀了半日敌人,已不是被瓦剌军追得没命奔逃时可比,一轮射击过后,每一个神机营军士都士气高涨,瓦剌军又如何,还不是只要老子瞄准射击,便无一例外栽落马下,死于非命?是以敌人虽多,他们并不慌乱。
又一轮射击,弹丸在也先头顶嗖嗖地飞,也先只觉头皮发麻,连头都不敢抬,待“砰砰”声暂停,又有一百多个亲军落马,被后面赶上来的同伴踏成肉泥,血肉深深地踏进泥土里,无主战马嘶鸣着,像在为自己的主人哀鸣。
也先怒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三千精锐岂不是损伤惨重?被瘦弱的汉人欺压到这地步,他怎么忍?他凶狠地盯着前面列队的明军,如果眼神能像弹丸一样杀人,他早把这些该死的汉人屠杀干净了。
第8章 也先逃了()
两轮射击,虽然伤了不少人,敌军也更近了。
后面的张辅让顾淳扶他坐起来,靠在顾淳身上,看着烟尘越来越近,呛得他无法呼吸,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低声吩咐道:“敌人势大,事不可为,你和宋诚赶快逃命去吧,若是找到皇上,须想尽办法救驾,老夫老了,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
顾淳紧紧扶着他,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虽然看不见厮杀的情况,可浓烟铺天盖地,直冲云霄,可见此次来的不是小股敌人,而是某支精锐部队,自己这些从战场上收拢的军士如何是敌手?
他满心悲凉,听张辅交待后事,喉咙竟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头“砰砰”声又起,这是第三轮射击了。
又一百多个瓦剌军中弹落马,更多的无主战马夹杂在队伍中,嘶鸣着,朝前冲。
也先怒不可遏,这是一面倒的屠杀啊,幸好离这该死的明军更近了,只要让他驰到这些汉人跟前,他一定把这些汉人碎尸万段。
眼看同伴不断落马,瓦剌军人人胆寒,聪明的学着也先的样子把身体贴在马背上,得以幸免,迟钝的却在乱飞的弹丸中轻易中弹,只要身上任何一处中弹,便会栽落马下,被踏成肉泥。
很多人萌生惧意,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下一轮就轮到自己了呢,有些人不知不觉放缓马速,希望有人为自己抵挡这有如来自地狱的火铳。
这些人在也先带领下多次侵犯大同、宣府,很多时候大同、宣府的守军并不出战,只是在城头用大炮或火铳“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吃够了大炮和火铳的苦头,对火铳早就畏惧,只是城头守军居高临下发射,趴在马背上也无济于事,脑袋不灵光的竟不晓得变通。
敌人越来越近,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明军的耳摸嗡嗡响,敌人太多,中弹落马的不少,逼近的更多,很多人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只要让敌人近身,定然幸免于难,可又如何?难道亡命奔逃就能幸免吗?他们不是没有逃过,如果没有宋诚率人相救,大好头颅早被砍下,何能活到现在?
第四轮射击。
这次,宋诚瞄准的是也先的屁股。也先的脑袋紧贴马颈,只有肥硕的屁股高高凸起。这个人是敌军首领,只有干掉这人,才能让这支军队溃散。
也先怒目圆睁,吼声如雷,左手握紧缰绳,右手握紧马刀,只待奔到近前,便如砍瓜切菜般把这些该死的汉人杀个干净,踏成肉泥,为亲兵们报仇。突然,屁股上剧痛,好象肉被炸开了,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淌。他浑身一颤,却没有栽落马下,只是用力夹紧马腹,战马以为他要加速,便飞快往前奔去。
弹丸又在头顶飞,那些该死的明军就在前面,他能看清他们手里火铳黑洞洞的口子,却不敢直起身。
宋诚很意外。连续四次射击,他都瞄准前头这个大汉,却都被他避开,第一次他趴在马背上,第二、三次,他带着战马避开,第四次倒是中弹,却没有落马,这人骑术了得,对危险更是敏感,可这又如何呢?老子不能把你射落马,干脆干掉你的马好了。
宋诚飞快装火药,再次举枪,这次瞄准的是也先那头神骏的战马。
也先也算有经验了,弹丸在头顶飞一会儿,然后暂停,接着再飞,可是这次你们想装火药却来不及了,老子会在你们装火药的时候把你们剁成肉泥。也先不顾屁股的疼痛,一夹马腹,想冲溃明军,再行屠杀。
近了,他距这些该死的汉人只有三个马身了。
“你们没有机会了,等死吧。”他大吼。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然后,这匹跟随他十余年的骏马好象失去所有力道,软软朝地上栽去。他吃了一惊,然后瞧见马血喷出老远。
中了,弹丸从马的左耳穿过去,贯穿马脑,从右耳飞射出来。宋诚唇角勾了勾,继续装火药。接到发射的号令,神机营的军士们加快速度装药速度,最前面的敌人已中弹,后面有很多无主战马,军士们纷纷瞄准敌军后队。
就在战马堪堪倒地时,也先如有神助般跳跃而起,稳稳落在一匹无主战马的马背上,屁股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只好赶紧趴下。
刚才真是好险,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若不需装火药,只要射死战马的人再补一枪,他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对方既然想到射马,枪法又如此精准,他若再往前冲,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一向做事果决,再不犹豫,当即带着亲军从明军左侧冲了过去,排在队尾的明军火铳刚刚发射完毕,来不及装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战马距自己不到三尺,如飞地去了。
先前直面也先的明军军士已放下火铳,抄起腰间的刀,却见敌人如洪流,从面前奔涌而去。
轰隆隆,也先身后的无主战马紧跟着他,一概奔向左侧。在又一轮射击中幸免于难的瓦剌军士刚刚庆幸自己没死,就见太师没有冲入敌军,而是貌似从左侧逃了。
太师如此英勇的人,怎会逃呢?他们不解,却下意识的紧紧跟随在后,也向左侧奔驰而去。
准备肉搏的军士突然发现敌人没了,扬起的烟尘呛得他们不停咳嗽。烟尘滚滚直冲云霄,越来越远。
张辅拧在一起的白眉舒展开,问身边的顾淳:“他们不厮杀了?”
不可能啊,明摆着已方不堪一击,以瓦剌军的凶残,怎会放过把他们杀死的良机?
顾淳跟做梦似的,喃喃道:“不知道啊。”
宋诚再次装火药,瞄准,射击。
还在发愣的神机营军士接到射击的信号,下意识地举火铳、瞄准、射击。
这下,瓦剌军的后军遭殃了,一轮“砰砰”声过去,最后一百多人纷纷中弹落马,被自己的战马踏得在地上哀嚎不已。
军士们不敢置信:“赢了?”
宋诚清朗的声音在浓烟中响起:“许清华,带人补刀。”
第9章 汉奸()
许清华一直站在张辅马车边,对这位五朝老臣,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他除了钦佩之外,也有讨好之意。
瓦剌军铺天盖地而来,他倒不怎么惧怕,死则死而,大丈夫为君死节,死得其所。
瓦剌军遁走,他自然高兴,可听到宋诚叫他,脸颊还是抽了抽,他是文官,是清贵的翰林侍讲,什么时候成刽子手了?早知道会这样,刚才就不上前和宋诚见礼通名了,好吧,算他自找的。
敌我人数相差太悬殊,追之犹为不智,宋诚没有下令追击,而是收起火铳,下令暂时休息,然后过来看张辅。
张辅本来黯淡无神的眼睛此时锐利非常,道:“没想到神机营在你手中如此英勇。”
神机营是三大营之一,手里有火铳,盛名在外,可别人不知道,张辅身经百战,久历战阵,如何不知神机营的习性?那是能战则勇猛,不能战则撤。刚才敌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冲来,加上半天一面倒的被屠杀,他们应该逃了才正常。
可不仅没有一人退后一步,反而把十倍于已的敌军打跑了。骑兵被步兵打跑了!这是奇迹哪。神机营此次随圣驾出征共有三万多人,若能把这些人聚起来,何惧敌军?
战场瞬息万变,在这里耽误一刻,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瓦剌马刀之下,现在不是讨论神机营战力的事,而是应该赶紧救人。宋诚道:“国公爷,小子在前,您在后,我们走吧。”
张辅却道:“神机营聚起来多少人?”
“不足两百。”
救了一千余人,其中以五军营和三千营为多,还有一些步兵,以及一些文官。人马连续多日行军,早就疲惫不堪,加上两天没有水喝,接到王振移师就水的命令,纵是精锐也没了章法,瓦剌军趁机进攻,才致人人只顾逃命。
宋诚虽然身在神机营的营帐,救的袍泽反而最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张辅眼光老到,道:“竖起老夫的军旗。”
竖起军旗,即是告知敌我双方,张辅在这里,敌人看到会更加凶狠地扑过来,这倒没什么,反正宋诚四处出动,寻找瓦剌军厮杀。连十倍于已的骑兵都在火铳的火力下败逃,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明军呢,在这犹如黑暗地狱的战场上看到张辅的军旗,便如看到一缕曙光,这面军旗等于给军士们指明方向:英国公在这里,只要逃到这里,就得救了。
明军往这里奔,聚起来的军士就越来越多,战斗力也越来越强,更加能跟瓦剌军对抗。宋诚几乎是一下子想通此节,不由感激道:“多谢国公爷。”
张辅摇头道:“老夫还没有多谢你救命之恩呢。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把老夫的护卫一起带走吧,他自小由老夫抚养长大,无异于老夫养子,老夫实不忍见他”
说话间,老眼湿润了。没有小狗子舍命护主,他撑不到宋诚赶来。
宋诚仔细看了地型,道:“国公爷,我们不如在这里驻扎,待军士们来归。”
离这儿不远有一堵土墙,地势开阔,扎营还是不错的。大旗竖起来,不宜四处移动,倒不如在这里收拢军士。
张辅伤得不轻,眼光却还在,刚才只是没想到这一茬,宋诚一提及,他稍稍思索,便同意了。
军旗在小狗子身上,而小狗子已咽下最后一口气,宋诚叫两个军士把他埋了,让他入土为安。
一面军旗竖起来了,一个大大的“张”字迎风飘扬。
宋诚清点人数,安排防务,再三叮嘱务必保护张辅安全。张辅微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其实却在观察宋诚行事,看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暗暗点头。
这一轮射击足足杀了五百多人,宋诚不得不再次丢下丝绸,腾出地方堆放首级。
也先狼狈万分回到王帐,一清点人数,差点没气吐血,足足损失五百多人哪,都是万中选一的勇士,就这么没了。
经此一番打击,俘虏明朝皇帝的喜悦淡了,他想杀人。他啷呛呛拔出腰间佩刀,掀帘进帐,要把朱祁镇宰了。
朱祁镇坐在帐中,连姿势都没变过,脸色平静,似乎一点不关心已方唯一抵挡敌军的队伍会不会被也行屠戮,实则心如油煎,只盼他们能逃脱也先的魔掌,至于战胜,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听到脚步声,看到也先满面怒容的脸,和手里闪着寒芒的刀,朱祁镇眼都没眨一下,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也先这样子,摆明是吃亏了。
“那人是谁?”也先厉声道。气死他了,刚进射程范围内,不知哪个王八蛋就开枪了,然后弹丸嗖嗖嗖地往他头顶飞,他要不是自小征战,对危险出自本能,怕是第一枪就要了他的老命。
朱祁镇没出声,只是平静地看他。
也先的刀架在朱祁镇脖子上,恶狠狠地道:“说,不说砍了你。”
冰冷的刀锋贴在肌肤上,只要这人手腕稍稍用力,自己便身首异处了。朱祁镇深知也先不是恐吓威胁,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可又如何呢?身为皇帝,御驾亲征,却败得这么惨,二十万精锐,近百文武大臣,尽皆丧命于此,他就是死了,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也先见朱祁镇不答,目露凶光,扬起架在朱祁镇脖子上的刀,就要砍下,这时,一直垂头丧气站在朱祁镇身后的小太监喜宁却道:“太师且慢,奴婢有一计献于太师,此计可助太师夺大明江山。”
也先的佩刀停在半空,瞪眼看他。
朱祁镇的眼眸同样瞪得大大的,喜宁进宫好几年了,一直侍候他的起居。此人乖巧听话,手脚勤快,因而此次得以随朱祁镇出宫。
瓦剌军进攻,朱祁镇身边的太监跑得精光,只有喜宁没跑,朱祁镇还是有几分欣慰的,觉得这个奴才忠心,没想到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一鸣惊人,什么叫“有一计可夺大明江山?”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能耐?不对,你怎么能做汉奸呢?
喜宁被也先这么一瞪,心胆俱寒,腿一软,跪下道:“奴才有一计献于太师,只要太师听从,大明江山定归太师所有,只求太师不杀奴才。”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计策,先答应不杀我再说。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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