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个小兵也可以欺负他了么?他一怒拿出神机营的大印,士卒才连声赔罪,恭请他进城,可背后却传来百姓低低的议论声,他没心情听议论的是什么,干脆昂首挺胸,大步朝镇远侯府的方向走去。
土木堡兵败的消息传回京城,镇远侯府的天就塌了,侯爷壮烈不说,连长孙都陷进去了,镇远侯夫人王氏哭天抢地,只是痛骂顾兴祖,自己死了就算了,好端端的把孙子送上战场,生生害死孙子。
大概悲伤过度,王氏就此躺下再没起来,整个镇远侯府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顾兴祖这一回去,阖府上下人人惊愕,这都快给他过三七了,魂也招了,怎么人活着回来了?
王氏听说顾兴祖独自回来,从床上爬起来,抄起拐杖冲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边打边骂:“你个老货,还我孙子。”
好一阵鸡飞狗跳。
王氏坚持老伴没死,孙儿肯定还活着,逼着府里的下人赶紧拆灵堂灵幔。这边的动静很快传了出去,于谦听说顾兴祖回来,百忙之中上门拜访。
本来应该被俘的太上皇依然奋战在前线,这事着实令文官们尴尬,可眼前第一等的大事,却是防御京城,谁知道也先什么时候打过来?二十万人被也先杀了十七多万,指望剩下的二万多人阻拦也先铁骑的脚步?这是把京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啊。
于谦和王直稍微商量一下,决定先攘外再安内,太上皇的事以后再说,把也先赶跑才要紧。至于太上皇会不会再次运气不好,遇到也先的骑兵后再次被俘,咳咳,身为臣子,实在不好大逆不道胡乱猜测。
土木堡那边什么情况,再没有比亲自经历过这样一场屠杀,又活下来,然后从那里回来的顾兴祖清楚了。
于谦带着满满的希望而来,可他失望了,顾兴祖吱吱唔唔,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承认逃了。
早就知道瞒不过,不如实话实说。
于谦觉得被耍了。他现在是最高军事统帅,一怒之下,按临阵逃脱之罪把顾兴祖下了大狱,镇远侯府一时间成了勋贵们的笑话,你要战死人家没话说,可你却逃了,也学人当勋贵?丢不丢脸啊。
这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徐埕了,这货因为朱祁钰继位后主张南迁,被于谦喷一脸,也成为文官们嘲笑的对象。
徐埕除了做好本职工作,业余时间全用来研究算命,唯一算对的一次,便是朱祁镇御驾亲征了,可惜当时没人听他的。
这次,他为顾兴祖推算一番,觉得他命不该绝,于是去大狱探望。
顾兴祖很有些看不起他,不理他,气得他到处大骂勋贵没一个好东西。
京城这出闹剧,并没有传到土木堡,宋诚接到探子回报,瓦剌拔营起寨准备退兵,赶紧忙碌去了。这个时候,不痛打落水狗,还等什么?
昨夜先是被炮轰,接着被偷袭,瓦剌军死伤惨重,四万多骑兵只剩三万余,足足死了一万一千人,断手折脚的不计其数,这些人估计也活不成了,不退兵,难道等死吗?
可是,就这样退兵,也先不甘心哪。
第47章 得胜()
营帐满目苍夷,地上千疮百孔,帐篷几乎烧光,只剩东北、西南十多座帐篷,军士们情绪低落,伤者的呻、吟声不断传来。
岳雨生已经被杀,伯颜贴木儿心情复杂眺望明营的方向,他最尊敬的朋友就这样不告而别,然后把他的营帐轰成这样?不,一定不是他。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是姓宋那个小子干的。
这一刻,伯颜贴木儿和也先一样无比痛恨宋诚,大哥说得没错,这小子太奸诈了,朱祁镇落在这样奸诈的小子手里,安全吗?
他突然很想去看看朱祁镇,确认他安全才走。
“什么?你现在还担心他?就是他和姓宋的小子合伙,把你蒙在鼓里,再用调包计逃走。”也先咆哮,怒不可竭。这么明显的事,傻弟弟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伯颜贴木儿叹气:“他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能光明正大回去,他何必骗我?”
朱祁镇被俘后一直交由伯颜贴木儿看管,现在被调了包,伯颜贴木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走了朱祁镇,他们才会被明军的大炮轰成渣,现在伯颜贴木儿还在关心朱祁镇,也先怎么能忍?
“你是在怪我没有放他回去吗?”也先的唾沫星子直喷到伯颜贴木儿脸上,现在三百万担粮食不见踪影,营帐被毁,军士被杀,你还在怪我?
伯颜贴木儿道:“我没有,我只是担心他回到京城能不能做皇帝,不,我一定得跟姓宋的小子说,得答应让他当皇帝才能接他回去。”
“”也先对这位弟弟实在无语,大手一挥:“赶紧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全部家当几乎被烧光了,马、牛、羊也受惊跑得差不多了,三万人一路上连吃的都没有,没有粮食,部落不知道怎么挨过冬天。也先的心情糟糕透了。
军士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他们本是为抢劫而来,在土木堡,他们差点就成功了,五万人把明军二十万人几乎杀光。是的,几乎,只差那么一点点,只有一成的明军幸运地活了下来,可就是这一成明军,把他们的人质调包走,再炮轰他们的营帐,把他们抢劫的理想击得支离破碎。
同一时间,朱祁镇站在辕门口眺望瓦剌营帐的方向,昨晚大炮轰鸣时,他就知道,他赢了这场仗,虽然付出惨重的代价,十万多人再也难以生还,一百余名大臣葬送在这里,只有几人还尚在。可最后他还是赢了。
他没有想到胜利来得如此之快。高兴的同时,想到那个诚挚待他的朋友,他的心情又十分沉重,顾淳说,他没事,可没有亲眼目睹,他还是放心不下。
可现在只能这样了。
这时,宋诚、顾淳率军尾随也先的军队,他们的后面,还有十门大炮。一路尾随,就像二十天前,也先率军一路尾随明军一样,只是宋诚并没有也先那样的耐心,一直尾随一个月,而是在当天晚上,瓦剌军扎营时,再次用大炮轰击。
也先仅有的一点家当再次被炸掉,营帐再次陷入一片火海。
“宋诚!”也先咬牙切齿喊出这两个字,仰身倒了下去。他恨哪,这小子若肯真刀真枪和他交战,哪能挡得他一刀?偏偏只是躲在暗处放暗枪暗炮,真是气死他了。
伯颜贴木儿叹了口气,大哥受了伤,身体大不如前,才会气晕过去。这可怎么好?好不容易等明军大炮停止轰击,来不及等天黑,赶紧召集军士火速转移。
这次,宋诚没有偷袭,因为上次遇到也先和伯颜贴木儿,他和顾淳都九死一生。两人不敌不说,瓦剌帐中还有很多勇士,上次只不过初遇炮袭,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有了被轰的经验,应对当然神速,两人这样冲上去,无异于送死。
接下来数天,瓦剌军一路北退,宋诚和顾淳一路尾随,只要他们停下扎营,大炮轰过去,最后伯颜贴木儿只好下令全军不停赶路。
瓦剌军至此仓惶退回草原。
也先晕了两天才醒,幸好身体一向强壮,伤口也没有感染。退出出关隘时,想到距北京城那么近,恢复祖上荣光指日可待,自己眼看就要成为成伟大的吉思汗般,却窝囊地被大炮轰回草原,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用大炮热情地送走也先,宋诚和顾淳用三天时间赶回土木堡。
朱祁镇得报,亲自到辕门口迎接。
“臣宋诚(顾淳)参见皇上。”宋诚和顾淳下马,以军礼参见。
“快快平身。臣等辛苦了。”朱祁镇笑容满面道:“快快入帐叙话。”
两人解散军士,随朱祁镇入帐,朱祁镇问起伯颜贴木儿:“可还好?”
这几天,知道宋诚携带大炮追赶瓦剌军,唯一让朱祁镇放心不下的,只有伯颜贴木儿的安危,大炮不认人,可别伤了他。
宋诚和顾淳面面相觑。
“皇上,臣不清楚。”宋诚实话实说。
朱祁镇黯然:“朕在敌营时多亏他照料,但愿他吉人天相。”
宋诚道:“皇上回京后不妨宣他进京觐见。”
“嗯?”朱祁镇不解,宣他觐见,他肯进京吗?就算他肯,也先也必不肯让他来。以前瓦剌倒是常进京朝贡,现在
宋诚笑微微道:“难道皇上不想报死难军士之仇,不想征服瓦剌,让大草原变成我们的牧场?再说,草原除了放牧,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
“值钱的东西?”瓦剌要是有值钱的东西,也先用得着哭着求着要互贸开市吗?会朝贡称臣吗?会烧杀抢掠吗?朱祁镇更加不解了。
宋诚道:“大草原地下有好东西,只是瓦剌人不知道罢了。若瓦剌对大明心服口服,再次称臣,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朱祁镇秒懂,轻声笑道:“宋卿说得是。”
大军原地休整,朱祁镇即将班师的圣旨飞马送往京城。朱祁钰接到圣旨,恐惧不可抑制将他包裹。
他要回来了!
大家以为他再也回不来,大明危在旦夕,才把自己逼上帝位,可自己刚刚尝到大权在握的滋味,他却要回来了?!
怎么办?
第48章 害怕(求收藏)()
朱祁钰呆呆望着面前那份明黄卷轴足足半天。土木堡兵败的消息传来时,他只是代理朝政,那个位子,和他咫尺天涯,他从不敢去想,有一天会真的祭拜宗庙,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
可以王直于谦为首的文官们硬把他逼上这个位子,被文官们逼迫继位时,他害怕极了,当皇帝要批奏折,要御驾亲征,搞不好还会被俘,实在是天下第一危险职业,所以他极力推辞。可是文官们步步紧逼,以亡、国相威胁,他不继位,大明就要亡了。
他是朱氏子孙,怎能坐视亡国而袖手旁观?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同意,可心里还是很害怕。祭拜宗庙的路上,他在御辇看到路上行人匆匆,朝城门蜂拥而去,才知肩上责任重大。
接下来,于谦调勤王之师进京,安抚民心,准备粮食,修补城墙,慢慢让京城臣民上下一心,为保卫京城而努力。百姓们自发出城背石块回来,自发帮忙修补城墙,各地勤王之师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可是,现在,瓦剌军被击退了,也先被赶回草原了。之前所做的一切,没有价值了。
可是他怎么办?他已经祭拜过宗庙,成为皇帝,年号景泰,明年就改年代。难道把帝位拱手让给那个把十多万人埋葬在土木堡,连自己都被俘的哥哥?朱祁钰满心里一百万个不愿意。
权力是毒药,尝过这味毒药的滋味后,谁能不上瘾?先前也先随时可能打来,大明风雨飘摇,军权在握的于谦还是对他恭恭敬敬,满朝文武谁敢不揣测他的心意?坐上这个位子,跟代理朝政实是大大不同。
何况,他没有经过哥哥同意就登基为帝,哥哥回来,能容他吗?历朝历代,哪个走下帝位的皇帝能活下来?不当皇帝,活不了了啊。
他祭拜过宗庙,得到文官拥戴,何惧之有?
朱祁钰长长吁了口气,拿起这卷圣旨放到烛火边,圣旨很快化为灰烬。
于谦静静坐在桌前,疲惫阵阵袭来,这些天,他每天睡不足两个时辰,一心扑在布置京城防御上,只恐也先兵临城下,他却没有做好准备,京城一攻即溃。眼看人心一点点聚起来,每天逃出京城的人数逐渐减少,以至绝迹,他很是欣慰。
现在京城初具防御之力,最快的勤王之师已到昌平,太上皇却击败也先,即将班师。谁也没有料到太上皇有击败也先的能力,更没有料到也先会败得如此之快。
现在怎么办?让勤王之师原路返回吗?也先奸诈,万一折返怎么办?到时拿什么防御?
于谦抚了抚额角。
随从来报,王直来了。这位同意把朱祁钰扶上帝位的忠厚长者。自从陪同朱祁钰祭拜宗庙回来后,就退居二线,让贤于谦。
于谦迎了出去。
“延益,这件事,你怎么看?”在书房坐下,王直急急忙忙道。他担忧死了,现在的局面,虽没有外敌,却比外敌来侵更为凶险,一个处置不好,文官们是集体掉脑袋的节奏啊。
于谦半天没有吭声。
王直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
烛花长长垂下,烛火有些昏暗,照在于谦没有表情的脸上。
外面传来三更梆子响。
王直道:“明天早朝,定然议迎圣驾,老夫的意思,太上皇还朝,必须隆重。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有说,于谦却明白,道:“太上皇北狩回朝,礼仪自然应该隆重,只是太上皇依然是太上皇。”
朱祁镇回京,哪怕打了胜仗回京,可新皇已立,再难更改,他依然只能是太上皇。
王直也是这么想,该有的礼仪得有,可大位已定,实难更改。
两人的态度,也是文官集团的态度,他们既是从朝局稳定的角度考虑,也为自身考虑,朱祁钰是他们扶上去的,这是事实,避不开。
早朝如期举行,大家都知道,今天要商议太上皇回归的事,人到得特别齐。参拜完毕,没人吱声,大家特别有默契,今天要不是特别大的事,就别拿出来添乱了。
王直出列,奏道:“皇上,太上皇大胜即归,臣以为”
一句话没有说完,朱祁镇已拂然不悦,道:“朕有些不适,退朝。”
群臣愕然,一件事没议,王老大人话还没有说完,你就喊退朝,是什么道理?太上皇打了胜仗,隆重迎他回京,不是应该的吗?
众人怔神的功夫,朱祁镇已经走了。
“这”王直傻眼,这是怎么回事?
于谦冷眼旁观,心里了然。
接下来几天,朱祁钰干脆称病不见朝臣。
土木堡到京城很快,八百里加急一天就到。朱祁镇想到能很快回京,很开心,整天笑容满面。
可一天又一天,眨眼七八天了,没有接到朱祁钰只言片字。
皇帝或是太上皇回京,当然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说走就走,走到哪算哪,那是得有相应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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