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罗茂洛海,心头酸楚,眼眶也红了。
就依他一次吧。
伯颜帖木儿纵马出列,道:“宋公子,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就由我出面担保,定保宋公子安全回明营,如何?”
这人宋诚见过一次,那天去探监,他和朱祁镇并肩而来,朱祁镇也说过,这人对他颇为礼遇。可是,事关性命,宋诚哪能凭他一句话就答应?
“你是?”他问。
“某乃太师二弟伯颜贴木儿是也。宋公子可信得过某?”
信不信得过,都得去敌营一趟,以已方现在的力量,实在无法在瓦剌军的包围圈中把朱祁镇救出来,宋诚去过瓦剌军营,朱祁镇的小帐在层层营帐包围之中。
宋诚也曾考虑过派出小股神机营袭营,趁敌军骚乱,把朱祁镇救走,可和张辅再三推演之后,两人都觉得此计不仅救不出朱祁镇,还会打草惊蛇。
骚乱一起,也先只需把朱祁镇带在身边,危急之际,一刀砍了,宋诚就得一辈子背弑君之名。
这事,不能试。
何况,瓦剌军有四万多人,小股神机营能不能制造骚乱还两说呢。
除了以身涉险,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第33章 死囚犯()
怀来是个小城,守城军士并不多,谷子对比画像一个个仔细看了,确认没有跟画中人相像的,跟守将打声招呼,进城直奔县衙。
有英国公张辅的书信,县令哪里怠慢?立即出告示,把画像贴在县衙前的墙上,至于原因?那还用说吗,五千两银子的悬赏,肯定是江湖大盗,杀人不眨眼呗。
一个时辰过去了,一夜过去了,没有人到县衙告发。县令以为谷子是张辅的亲兵,亲自作陪,好酒好肉地招待,可谷子坐不住了,跟县令说一声,走出县衙,四处乱转。他希望能够遇到和皇帝有几分相似的那个人。
大街上随便转转,哪能那么巧,就遇到呢。眼看太阳快下山,又一天过去,谷子急得嗓子冒烟,宋公子可吩咐了,三天为限,无论有没有找到,必须回营。虽然宋公子没有说要找这人做什么,但他相信,宋公子肯定有大用。
不能让宋公子失望啊。
谷子继续在街巷中转圈圈,遇到每一个人都窜上去猛看,要不是县令派差役跟在后面,他不知被打多少次了。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屋檐上,他刚好走到怀来大牢门口,今天他第三次经过这里,可这次,他很想进去看看。
怀来是小地方,转了一天,县城差不多都转遍了,他认为,能上街遛哒的人,他都见过,唯一没见过的人,只有在大牢里了。
大牢也不能错过啊,说不定这人就在里面呢。
县令一听他要进大牢看看,马上答应,犯人们长什么样,说实话,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谁会记得犯人的长相呢?这事不能怪他啊。
大牢里伸手不见五指,牢头提着气死风灯走在前头,谷子嫌灯光不够亮,自己接过气死风灯,让牢头打开门,提灯一个个地照,哪怕是留了胡子,也仔仔细细地辩认。
县令为画像上那人默哀,这得怎么得罪英国公,这位亲卫才不辞辛劳,非把他抓回去不可?这人只要被抓住,还有命吗?
怀来人口不多,县衙不气派,大牢也狭小,犯人倒是不少,几乎关满了,可不长的通道快走完,还没有找到画像上的人,县令松了口气,没找到这人就好,没找到他就不算失职。
只剩最后一间牢房了,里面只有一个囚犯,躺在稻草堆上呼呼大睡。谷子失望极了,明天就得回去了,找不到,怎么向宋公子交代?
囚犯一头乱蓬蓬的长发盖在脸上,透过乱发。看到灯光越来越亮,干脆抬起手臂遮住光,继续睡。
可是很快,他被人提了起来,脸颊感觉到炙热的气息,睁开眼,灯光照在他脸上,除了桔黄色的光,他什么也看不见。接着,他听到“咦”的一声。
谷子拨开这人盖在脸上的长发,看清这人的面容五官,惊喜莫名。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和朱祁镇有七八分相似,咋一眼望去,不太熟的话,没准会认错,熟人或是细看,当然还是能看出差别的,这人眉短些,眼睛有点圆,鼻梁不高,唇有点厚,下巴有点尖。
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双胞胎,不是双胞胎,相似度这么高,已经很难得了。
“这人犯什么事?”谷子把他放下,问县令。
真找到啊?县令惆怅了一把,赶紧先认错:“下官失察,下官该死。这人名叫岳雨生,因口角连杀邻居一家四口,下官判了死罪,公文已送往刑部,只待刑部判决。”
原来是死囚犯,不知宋公子要这人做什么,若是因为长得像皇上,而赦了他,岂不可惜?谷子也惆怅了。
“我想把他带走,不知县尊大人可同意?”人找到,谷子急着回去。
县令哪敢说一个不字?这位拿的可是英国公的亲笔信,得罪四朝元老英国公,他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岳雨生像没睡醒似的,保持跌坐在地的姿势,直到谷子道:“你现在跟我回营,有可能不死,若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判斩立决。你怎么说?”
“你是谁?”岳雨生无神的眼睛一下子活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县令抢着道:“这位是英国公的亲随。”
英国公那么高级的存在,岳雨生一时没想起是啥,不禁茫然,可留下非死不可,跟这人走有可能活,他又不是傻蛋,怎么选择很难吗?
县令亲自送谷子到城门口,叫开城门,目送谷子和岳雨生出了吊桥,心里默默盘算,是不是应该给英国公写封信问候一下?
和也先的三天之约已经过去一天,宋诚不着急是假的,他再次细细在营中二万余军士中查找,哪怕长得不像,只要身材相似,能隐瞒一时半会也好。
人倒是挑了三四个,只是有的高了,有的矮了。不理想哪,宋诚叹息,留作后手,若明天樊忠等三人没有找到人,只好从这三四人中挑一个了。
他刚入睡,就被叫醒,谷子来了。
宋诚来不及趿鞋,赤着脚奔出来,就见月光下一人飞奔而来,后面一人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两人!
宋诚顾不上问,直冲谷子后面那人而去,抓住那人肩头就着淡淡的月光一看,真是喜从天降,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
太像了,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
“宋公子,这人是从大牢找来的,杀了三人,是个死囚犯。”谷子有点难过,你说千难万难找到一个人,却是这么个情况,让人心塞得不行。
“死囚犯?”宋诚见谷子点头,更加欢喜:“死囚犯好,死囚犯好啊。哈哈哈。”
“”岳雨生。
“宋公子欢喜得傻了。”谷子难过。
宋诚重新进帐,帐中已点了灯,他往椅上一坐,道:“谷子啊,你累了,先回去歇息。”
谷子答应一声,再三回头看宋诚,到门口不放心地道:“宋公子,你没事吧?”唉,所有的事情全压在宋公子身上,他肩上的担子太沉重了,难免有些反常。谷子难过。
宋诚笑容满面道:“没事没事,你赶紧去睡吧。”又招呼岳雨生:“坐。”
岳雨生在椅上坐了,道:“你是英国公吗?我真的能不死?”
第34章 用计()
淡淡的月光洒在小帐边沿,朱祁镇翻了个身。
下半夜气温很低,袁彬以为他冷,起身取宋诚送来的貂皮大氅披在他身上,没想朱祁镇干脆坐起来,道:“阿彬,得想办法除去喜宁。”
自从被俘,喜宁多次向也先献计,意图加害他。这个奴才将他当成投靠也先的敲门砖也就算了,对他充满恶意,他也忍了,无所谓跟一个奴才计较。现在却不能忍,堂堂皇帝,为人胁迫于两军之前叫阵,成何体统?
朱祁镇决意除掉喜宁。
“皇上,喜宁现在深得鞑子信任,鞑子对他言听计从,要除他只怕不易。”袁彬何曾不想除掉这个死汉奸,可是现在形势不由人,两人都是俘虏,怎么除掉他?
“用计。”朱祁镇已经盘算半夜,心中早有计较,和袁彬说这件事,是因为需要他配合。
两人商量、推敲到天快亮,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分别睡下。清早起来,吃过简单的早饭,到也先营帐求见。
人质求见,也先还是见了。
朱祁镇坐下,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太师要的粮食、盐、铁还没有送来,朕很过意不去,不如朕写一封信,派人送去,催促一下。”
那敢情好啊。也先眼巴巴盼着呢,想等宋诚过来问一下,要是明廷坚决不肯付赎金,就把宋诚宰了出气。杀了宋诚,伯颜贴木儿肯定生气,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现在人质肯主动写信催促,再好没有了。朱祁镇是皇帝啊,说话的份量岂是宋诚能比?
也先让人准备笔墨,喜宁说话了:“太师,只怕其中有诈,不如奴才跑一趟,替大明皇帝传口谕。”
一直站在朱祁镇身后的袁彬眸中闪过喜色,这死汉奸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朱祁镇面有难色,道:“太师有所不知,英国公最不喜阉宦,喜宁过营,恐怕会受责打。不如让袁彬陪喜宁一起去,万一英国公要责打喜宁,袁彬可以阻止。”
英国公讨厌阉人吗?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喜宁狐疑,转念一想,不管是不是,不能冒险啊,难得当一次瓦剌使者,要是莫名其妙被张辅那老狗打一顿,岂不倒霉?
“太师,让袁校尉陪奴才走一趟。”喜宁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奴才为正使,袁校尉为副使。”
这个万万不能弄错。想到不仅没死,还能成为使者出使大明,喜宁心花怒放,嘴快咧到耳根。
也先也有疑虑:“不写信,行吗?”
有朱祁镇的亲笔信张辅多少会听,传话,张辅会不会不当回事?
“不会不会,奴才在宫中常替大明皇帝传口谕,很管用的。”喜宁赶紧拍胸脯保证,万一让朱祁镇写信,不派他去,岂不是没有当使者的机会了?
也先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同意了,他倒不怕喜宁一去不回,这些天喜宁多次献计,忠心可嘉,再说,一个阉人,跑了就跑了,也没什么。
朱祁镇当着也先的面,让喜宁传话:“张卿,太师要的粮草诸物可曾齐备?速速备齐送来。”
“完了?”也先果断不答应:“限他三天内把本太师所需之物送来,如若不然,定然踏平京城,屠城”
朱祁镇无奈:“照太师所说。”
喜宁喜气洋洋换了新衣服,高高兴兴走在前头,不停回头催促袁彬:“快点。”
袁彬没想到两人商量半天的计策这么容易达成,担心临了被喜宁识破,很紧张,又不放心朱祁镇一人在敌营,不免一步三回头。
朱祁镇站在也先帐前,朗声道:“去吧,朕在这里没事。”
“是。”袁彬见朱祁镇沉着镇静,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追上喜宁。
喜宁各种不耐烦,各种埋怨。
宋诚接报大明皇帝遣使传口谕,很奇怪。晚上就要救他出来了,难道他连一天也忍受不了?还是说有其他变故?
对待瓦剌使节,宋诚一向没什么礼仪,看巴特尔的下场就知道了。可怜喜宁以为瓦剌刚打了大胜仗,五千人马全军覆没那是小败,在屠杀二十万明军的伟业面前不值一提。
明朝一向是礼仪之邦,对各国使者奉为上宾。自己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这是祖坟冒青烟哪,得在明军营帐显摆一番,最好刁难刁难,让张辅知道自己的厉害。
在辕门口没见张辅出来迎接已经各种不满,老狗不识趣,不能轻易放过他,得增加赎金,三百万担粮食得增加到五百万担。
喜宁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中军大帐,张辅同样没有在帐门口相迎,这是接待使者该有的礼仪吗?他当场发作:“明人真是岂有此理!”
进了辕门,袁彬总算放心,这下喜宁再也跑不掉了。他对喜宁深恶痛绝,不客气地嘲讽:“难道你祖上不是明人?”
你自己想当汉奸,你祖宗愿意和你一样当汉奸吗?
“呃?!”喜宁被呛得直翻白眼。
袁彬再不理他,掀帐而入。
喜宁大怒:“姓袁的,你只是副使,怎能走在咱家前头?”
袁彬哪去理他,进帐抬眸一看,正中主位坐一个俊朗少年,正是宋诚,于是施礼:“见过宋公子。”
“你是?”来的不是巴特尔,而是同胞,大大出乎宋诚意料。
袁彬来不及说话,喜宁抢进来,见一个少年高坐主位,张辅却不见踪影,怒道:“你们就这样对待瓦剌使者吗?难道不怕瓦剌铁蹄踏平京城?”
“嗯?”宋诚皱眉,道:“你被穿越了吗?怎么说话如此颠三倒四?”
穿越是什么,喜宁不懂,也不理会,继续耍使者威风:“我乃瓦剌太师的使者,代表太师前来催讨粮食,太师说,三天内你们不把粮食、盐、铁送来,定然踏平京城,屠城!听清楚没有?”
他话音刚落,宋诚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嘴一张,一口血水含着两颗牙齿喷出去。
“你个伪瓦剌人,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不知道老子在两军阵前把瓦剌太师耍得团团转吗?”宋诚说完,抬腿就踹。
打使者神马的,宋诚最喜欢了。
第35章 再探敌营()
不对啊,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使者不是应该威风八面吗?怎么到他这里只有挨打的份?喜宁懵逼了,被踹翻在地一脸茫然各种不可思议。
袁彬见宋诚把喜宁踹翻在地,半天起不来,大觉解气的同时,赶紧拉住宋诚说正事:“宋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宋诚认得这人,那天他像透明人拟的,默默跟在朱祁镇身后,既然是朱祁镇的人,肯定信得过了。
两人出了大帐,在帐前的空地停下,从这里望去,四周有没有人一目了然,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难怪皇上对少年赞不绝口,做事果然极有分寸。袁彬暗赞,刚对宋诚收发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