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井源,只是摇头,道:“如果三天内能苏醒,性命想必无碍。”
井源昏迷不醒,这个时代没有输液的医疗设备,宋诚只好让伙夫把肉剁成肉沫,熬成浓汤,晾凉了,再让人撬开他的嘴,一勺勺灌下去,要不然没有营养补充,早就死了。两个大夫没有料到这一层,以三天为限,却是从吃食上考虑,人不吃饭,捱不了几天。
宋诚看两人有很强的时代局限性,只好努力回忆,看现代哪些技术能用上了。
除了张辅,还有一些伤兵,相比死在瓦剌军屠刀下的十多万明军,这些人无异是幸运的,就算断手折脚,毕竟还活着。
伤兵营在宋诚的要求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天气又凉爽,伤员们没有因为发炎而死亡。烈酒买来后,军士们正在为伤员擦拭。
营中最好的肉留给伤员吃,伤员的营帐最干净,位置最好,伤员们并没有因为受伤而暴躁,就算偶有消沉的,别人一句:“那么多人都死了,你活着,还想怎样?”这人也就不好意思再偷偷抹泪了。
烈酒抹在伤口上炙痛得很,可没有人喊痛。
大夫们进来时,见到伤员的惨状有些不忍,伤员们反而安慰大夫:“只管放心治,治好了够本,治不好是命。”
以后谁说兵大哥蛮横不讲理,他们一定跟这人拼命。大夫们默默地想。
苏沐语跟在大夫们身后转完伤兵营,拿出自带的伤药为伤员们敷上。敷了药的伤员大呼:“凉呼呼的好舒服。”
那些没有用烈酒擦拭的伤员一听,也跟着嚷:“我也要。”
军士道:“苏姑娘,宋公子说了,一定要用酒擦拭才能用药。”
军营中,宋诚的命令被百分百执行,谁也不敢违抗。堂堂五品武德将军只是喊了一句要回京,命就没了,他们可不敢拿脑袋开玩笑。
苏沐语奇道:“为何要用酒擦拭?”
面对这么漂亮的姑娘,军士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这是宋公子的命令。”
苏沐语眨巴眨巴大眼睛,转身出帐,一路打听,来到宋诚营帐,劈头盖脸问:“为何要先用酒擦拭才能用药?”
宋诚正绞尽脑汁想怎么把井源抢救回来,冷不丁冲进一个姑娘,气势汹汹地质问,怔了一下才道:“用烈酒消毒再用药,伤口好得快。”
至于什么是毒貌似不难理解。
苏沐语道:“谁告诉你的?”
“我师傅啊。”宋诚道:“这么做肯定没错。你看到没有,至今没有一人因伤死去。”
三天了,没有一个伤患因为感染而死,在这个时代可是了不起的奇迹。
苏沐语显然清楚宋诚这句话的份量,转身就跑,在帐门口却和一人撞在一起,那人顾不得疼痛,直冲进帐,道:“宋公子,瓦剌太师下战书了。”
第31章 不在营中()
也先怒下战书,约明天一战。
不是冲营,而是列阵而战。
人家精挑细选的五万骑兵现在还剩四万余人,已方只剩两万二千多残军,其中七千多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加在一起约一万五千人,余下的文官侍卫仆人可忽略不计。人数上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把人家四五多骑兵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歼灭?有这种想法的人,大概忘了六天前,成国公朱勇率领五万骑兵在鹞儿岭中伏,同样是骑兵,五万对五万,最后全军覆没。
是的,全军覆没,没有一人活着回来。
而也先的五万骑兵,却在擦干刀锋上明军的鲜血后,追上明军主力,在土木堡把明军主力包围了。最后的结局,已经不用再说。
不是宋诚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血的教训触目惊心,人数相等,明军输面居多。
敌军下战书,战还是不战,总得主帅拿主意。宋诚再有想法,也得听张辅的。
张辅敷了药,精气神明显好多了,看了战书,道:“你怎么看?”
现在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宋诚道:“不能战。”
“没错,我军没有能一挡瓦剌太师的主将,兵力也大大不如。你想怎么回复他?”
能上阵的主将几乎在三天前的大屠杀中死光了,唯一硕果仅存的,唯有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受伤,拼着不要这条老命,也要和也先一战,一雪皇帝被俘之耻,可是自己受伤如此之重,床都起不来,何能再战?
张辅恨哪。
宋诚突然笑了,道:“国公不战,小子去回他就是。”
“别坠了大明的威风。”张辅怒瞪宋诚,深怕少年不知轻重,说话间露出马脚,被敌人察知虚实,又为敌人耻笑。
“小子知道。国公放心。”宋诚凑到张辅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张辅愕然,随即放声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这次来的使者是老熟人巴特尔。巴特尔不想来,可是也先心情不好,随时要杀人的架势,他哪敢多话?挨一顿打和砍头,哪个划算,他还是懂的。
宋诚没有让他坐,没有给他使者的礼遇,他不敢吭声,只盼能早点得到准信,赶紧闪人。
“你回去告诉太师,英国公不在营中,待英国公回来,自当回复太师。”宋诚道。
既然张辅不在营中,战书自然没看,不仅不能回复,也不可能让他把战书带回去。
巴特尔呆住:“不在营中?”
“嗯。你先回去,待英国公回来,战与不战,自然会派人过去告诉太师一声。”宋诚开始赶人了。
巴特尔出了明军大营,走在那条由同袍鲜血染红,又铺上黄沙的泥土路上,还在恍惚,因为英国公没在营中,所以少年没空揍自己吗?
“没在营中?”也先的反应激烈多了,吼得大帐顶直摇晃:“他不是主帅吗?怎么会不在营中?”
巴特尔无奈:“那个宋公子是这么说的,想必没错。”没挨打已是运气,他哪敢问东问西呢,又不是皮痒。
也先气得一刀把大帐的柱子劈了,可人家主帅不在营中,其余的人不敢应战,他有什么办法?唯有问候张辅府上历代女性出气了。
正骂呢,喜宁来了,道:“太师息怒,虽然英国公不在帐中,但明军营帐还在,奴才的计还行得。”
“嗯?”也先把骂了一半的粗口停了,瞪圆铜铃大的眼睛,道:“怎么说?”
喜宁道:“那位宋公子在营中吧?昨天他亲来探大明皇帝,可见忠心。太师,宋公子出身西宁侯府,按辈分论,是大明皇帝的表兄弟,于国是君臣,于家是亲戚,他怎能坐视大明皇帝受辱不理?”
原来是表兄弟啊,他死了一个胞弟,让对方死一个表兄弟貌似很不错。也先气消了,道:“这主意不错。”
喜宁像得到主人夸奖的狗,使劲摇了摇尾巴,笑得那叫一个谄媚,道:“谢太师夸奖。”
打发走巴特尔,宋诚去顾淳的营帐,一进门就道:“画好了没有?”
桌上堆着几张纸,顾淳刚好把笔搁下,拿起刚画的一幅画吹了吹,见宋诚进来,道:“总共画了三张,你看画得怎样?”
一个俊朗青年跃然画上,五官脸庞正是朱祁镇,只是头戴粗布头巾,身着粗布长衫,一副落魄文士的模样,不认识朱祁镇的人,哪里知道此人是皇帝?
宋诚点头道:“画得不错,再写上,举报者赏银五千两。”
“五千两?!”顾淳惊讶:“这么多?”
“就这么多。”
老大的吩咐,顾淳一向照做不误,提笔唰唰唰一下写好。宋诚把陈春桥、谷子、樊忠叫来,教会他们一套说辞,方便他们应付三地守将,然后让他们赶紧带画去怀来、大同、宣府张贴,再三叮嘱一定要看过当地军士,再守在县衙等消息。
陈春桥和谷子是见过皇帝的,樊忠没见过,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几分相似的人统统带来。
三人带了干粮,一人双骑,出营飞奔而去。
营中两万二千多人,宋诚都看过,没有一个和朱祁镇长得相像,哪怕三五分相似,不能以假乱真,想办法勉强糊弄过去的;哪怕五官不像,身材相似,想个瞒天过海之计,碰碰运气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没有救出朱祁镇,放不开手脚,只好拖延时间了。宋诚也很无奈。
他加快脚步回自己帐,路过伤兵营,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一瘸一拐从伤兵营出来,瞧见他,还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怎么了?”宋诚走过去问。
苏沐语大大咧咧道:“就是刚才啊,在你帐外和你的传令兵撞在一起,摔了一跤,腿好疼。”
岂止是腿疼,屁股也快摔成四瓣了。
撞在一起宋诚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苏沐语反而安慰宋诚:“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这姑娘倒乐观。宋诚点头:“要不你涂点药酒?有药酒吗?”
两人正说话呢,辕门口的军士慌慌张张跑来:“宋公子,大事不好了,敌军派皇上叫阵,要和宋公子厮杀。”
第32章 激也先(求收藏)()
这就是喜宁给也先出的计策了。
也先采纳了,胁持朱祁镇一起叫阵。
皇帝在敌军中叫阵,要求臣子和敌军一战,臣子是战还是不战?战必输无疑,不战是违抗诏命。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抗旨不遵,宋诚还想不想活了?
在也先看来,宋诚骑虎难下,只能一战,就他那么单薄的小身板,自己一刀就能把他劈落马下。表兄弟也是兄弟,让大明皇帝尝尝没有手足兄弟的滋味,很不错。
也先得意极了,顾盼之间,哈哈大笑。
朱祁镇面无表情紧抿双唇,后腰的刀随时可能要他的命,他却昂首直立,反倒是袁彬各种担心焦急,恨不能替主受难。
“姓宋的小子,敢不敢和本太师一战?你们明人胆小,你肯定不敢。”也先嚣张之极。
宋诚跨枣红马,在顾淳陪伴下出营,看了对面一眼,该有的礼数不缺,先在马上施礼:“臣参见皇上。”然后鄙视也先:“瓦剌太师,你羞也不羞,多大的人了,欺负我一个少年,论年龄,你是我的三倍,你好意思以大欺小吗?”
顾淳配合地大笑,道:“你们瓦剌人真不要脸。”
你说我们胆小,我说你们不要脸,一点便宜不让你们占。顾淳得意,笑得越发欢畅,笑声在两军之间回荡。
论年龄!!!双方军士看看一脸络腮胡子,满面沧桑的也先,再看看剑眉星目,青春年少的宋诚,暗暗点头,从外表上看,也先的岁数确实是宋诚的三倍没错。
朱祁镇也笑了。他现在的处境再糟糕不过,按理他哭还来不及了,可听到宋诚比也先更嚣张地指责也先时,他还是笑了。他就知道,少年一定有办法救他。
也先气得胡子根根翘起,两军阵前,谁跟你论年龄来着?还有那个谁,你等着,老子一会儿给你好看。
宋诚接着往下说:“本公子熟知十八般武艺,早就想跟你战一场了,主帅不在营中,只好作罢。如今皇上下诏,正合吾意。不过,本公子很怀疑你的人品,要确定你输后不会对吾皇不利。这样吧,三天后开打,开打前,本公子再过营探望吾皇,如何?”
哪怕你年龄是我的三倍,我也不怕你,正想把你往死里揍呢,就是担心你打输拿我家皇帝撒气,我得先确保皇帝的安全,你敢不敢让我过营?
两军将士不知宋诚哪来的自信,就他那小身板,恐怕不敌一个回合。可是这话明军爱听,顿时大声鼓噪起来,其中以顾淳叫得最凶:“老头子,敢不敢啊?”
老头子!也先差点没气吐血。他才四十二岁,正当壮年,怎么就成老头子了?
待明军鼓噪声低了些,宋诚道:“你要敢让我过营探望皇上,又不趁我在你营中设埋伏,待我回营,我们好好打一场,如何?”
也先这次真的吐血了,说得他好象明知打不过,只能埋伏把宋诚干掉一样。
顾淳叫:“敢不敢啊?要是只会以大欺小,还打什么,滚回草原生孩子吧。哈哈哈。”
明军跟着大叫:“滚回草原生孩子吧。哈哈哈。”
张辅在帐中听外面南腔北调乱七八糟的叫嚣声,笑着摇头,这孩子古灵精怪,是个不会吃亏的主,只是他再次进敌营,能活着出来吗?也先五千骑兵可是一个不剩,全到阎王那儿报到了。
也先是有血性的汉子,被他瞧不起的明军这么叫嚣,怒极反笑。他冷哼:“老子用得着设埋伏?就在两军阵前斩你于马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两军阵前斩宋诚于马下,也就是说,不会在宋诚进营时下杀手了。
宋诚和他隔空击掌,顾淳却道:“我说老头子,你说话算数吗?你是主帅吧?要是说话不算数,我们可拿你没办法。”
话是没错,宋诚进他营帐,他要真把宋诚砍了,最多信用不好,明军还能拿他怎样?可当面直白地说出来,很难让人接受啊。
也先马刀隔空直指顾淳:“出阵,老子先杀了你。”
顾淳会出去才有鬼了,不仅没出去,反而让跨下战马退后两步,躲在宋诚背后。
宋诚叹气:“太师,你多大人了,怎么这么冲动?”
“哈哈哈。”以顾淳为首的明军阵营各种怪笑。
也先前几天才把二十万明军精锐杀得四散奔逃,没有还手之力,意气风发得不行,这会儿被当众嘲笑,哪里受得了?一夹马腹,就到明军这边拿下顾淳。比起宋诚,他觉得这个嘴上没毛的混帐小子更加可恶。
“大哥不可。”关键时刻,二弟伯颜贴木儿喊住他,道:“人无信不立,既然要战,何妨堂堂正正战一场?您贵为太师,何必和一个少年一般见识?”
对这个自小喜欢学习儒学的二弟,也先也很无奈,他成天捧着明人的书本诵读,怎么劝都不听。兄弟三人,已失去一人,难道他还要和仅有的一个弟弟斗气不成?看着伯颜贴木儿诚恳的脸,也先又想起博罗茂洛海,心头酸楚,眼眶也红了。
就依他一次吧。
伯颜帖木儿纵马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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