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川这才反应过来马忠说的什么,他瞪大了眼,“现在收兵,岂不是要连丢两道寨墙。第二道门是大开的,把人放进来那就完了!”
“必须得给彭才一点甜头,让他看到希望,不然他不会深陷进来!要是什么都准备好,就来不及了!”
马忠解释了一句,接下来就是命令了!
“百里川,你立刻下去组织一道防线,掩护百里将臣带人退下来。我们一点点的退到第三道防线那里。”
百里川听了怒火中烧,尖利的大喝,“你在胡说什么,第三道防线还没修好,你就要放弃历经血战才守住的第二道营门!你知道这个过程,我们要多死多少人?!”
马忠无言以对。
这个变动的确要多死很多人,但多死的每一个,流贼之后都要付出三倍、五倍以上的代价。
不过这个道理对百里川是讲不通的。他是浪荡军最坚固的壳,但内里还是太过柔软。
马忠决定不和他讲道理,高亢粗野的嗓音直接就是毫不留情的叱骂,“在老子面前,你他/妈/的算老几?!如果不想武猛校尉营全军覆没,你就得听我的!”
百里川气的浑身发抖。
但这简单直接的话,却让他最难拒绝。
长时间的相处,让百里川很有自知之明,他确实不如马忠。而且现在的形势十分明白,没有岑狼的侵略如火,没有蒙果的急如暴风,单凭剩下的这一半战兵,在豫章大帅的叛军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百里川有着守护的信念,但他的坚固不足以让他珍惜的人好好活着。
如今唯一能带来奇迹的,只可能是那个有些神奇的军司马!
这个军司马的信念,简单的如同刺客当面抽出的短刀——要么成功,要么死!
百里川咬着牙,从牙缝中吼道,“我去!”
接着,人下了望楼,拔出地下插着的马槊,忽然回头,用马槊指着马忠极为尖利的大叫道,“马忠!你要对得起这些兄弟!”
百里川的举动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百里川拿着马槊一圈,吼叫道,“都过来!”
一支驳杂的队伍立刻被集结起来,有山字营的士兵,有女人,有伤残的老汉,有拿着软弓的孩子。
马忠扶着栏杆,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如同铜浇铁铸。
百里川用马槊对着马忠一指,又缓缓的指了指那些士兵,大声说道,“他们因为你……”
后面的话哽咽住了,百里川毕竟只是一个少年,情绪的激荡噎住了他剩下的话。
然而他仍旧倔强的将剩下的话语吼了出来,那声音不再尖利,粗野高亢的一如马忠,仿佛雄狮在觉醒,“他们因为你,肝、脑、涂、地!”
这个刚度过变声期的少年,彷佛一瞬之间,成了个男人。
顶天立地。
百里川啊……
马忠在望楼上望着他,心中感触,纸上难言。
百里川有了决断,便没有丝毫的犹豫。
随着百里川在第二道寨门后立起防御阵线,马忠的命令终于传到了百里将臣那里。
百里将臣是百里家的斗将种子,热血激昂,却不如百里川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多。他并没有看出这两道寨墙的重要意义,见手下死伤太多,又都疲乏不堪,当即护着士兵们缓缓而退。
豫章流贼轰然大叫,“他们撑不住了!”
一时间士气又高涨起来。
百里将臣缓缓而退,豫章流贼们的反应却没那么快。
马忠在望楼上看到豫章大帅彭才的大旗动了动,接着缓缓向前。
彭才的本阵前移后,就近观察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彭才有些糊涂,怎么莫名其妙就占了上风。
随即又想到他们是两路夹攻,说不准是王海已经帮着李玉打穿了后营。
彭才试探着添了人手,很快战果回报,已经攻破了第二道营门。
报信的人回来说形势很急,里面正掩护着抢修第三道寨墙,眼前就要一人高了。
彭才这才有些相信,都被打破第二道寨墙了,才开始修第三道防线,看来真的是撑不住了。
“对方还在节节抵抗,我们每前进一尺,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报信的人急急的等着彭才的命令。
“还真是顽强啊!”彭才感慨了一句,立刻有了决断,“机不可失,压垮他们,一定要在他们修完第三道寨墙之前打透敌阵,威胁到寨墙。不然一旦第三道寨墙筑成,士气回落的就是我们了。”
如果说之前的战斗只是相持争夺,那正在豫章贼寇面前不停修筑的第三道寨墙无疑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谁都知道第三道寨墙是一个关键点,战斗几乎在一瞬之间就进入了读秒阶段。
豫章贼寇不停的抽调兵力填进来,唯恐让第三道寨墙成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余力打第一道寨墙的主意。
百里川这边则是动用了所有能用上的力量。
当一个藤甲兵砍倒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时,他开始深信,这个营寨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手段。他抬起头,贪婪的看着那个尚未成型的寨墙前面的望楼。望楼上面站着一个人,看样子分明就是个将军,兵线已经要推过去了,如果抓到他,大帅必然会有重赏!
马忠平静的看着底下的老弱妇孺一溃再溃,若不是百里川和百里将臣依靠着山字营的士兵作为骨干,交替掩护建立防线,恐怕早就被藤甲兵打穿了。
夏日的阳光晒得高高在上马忠有些晕眩。
马忠眯眼看了看那烈日,觉得自己像个大巫师,正在准备给神的祭祀。
把那些热烈奔放的生命,奉献给骄阳……
(本章完)
第115章 张汤的错觉()
已经竭尽全力的山字营终于撑不住了。
百里川大声呼喊着让马忠赶紧从望楼上撤下来,如果马忠有什么闪失,让后面的计划失败,那他们作出的这些牺牲就全都没有意义了。
然而山字营崩溃的比马忠和百里川想象的还要快。
原本坚如磐石的山字营,在一次次顽强的抵抗之后,在最后一波防守中几乎不可思议的一瞬间垮塌掉。
马忠所在的望楼,瞬间就抢上来三个藤甲兵。
马忠的佩刀早就扔给了李四征,现在正手无寸铁。但人到了绝境,总想要拼一拼,何况马忠这个不死绝不认输的家伙。
当先爬上梯子的那个藤甲兵,被马忠居高临下一脚踹在胸口上,摔落地面。紧随其后的那个藤甲兵,张牙舞爪的舞着刀就冲了上来。
马忠本有了必死的想法,谁料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藤甲兵都是打了很久的,早就疲惫不堪。马忠绝境之下拔下旗杆和他短促搏命,竟能夺下大刀,反手将他毙命。
马忠手里有了武器,作为一直没动手的生力军,顿时势不可挡起来。
借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淋了半身鲜血的马忠如同虎狼一样沿着木梯杀下去,那些疲惫的藤甲兵竟然没人能拦得住。
很快百里川冲了过来将他护住,两人一同撤入了第三道营门。
这第三道寨墙已经修建的一人多高了,外面的人当然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里面是更多的严阵以待的老弱妇孺,他们一个个身前都放着装满稻草的箩筐。熊熊燃烧的火盆沿着第三道寨墙内侧摆了整整一排。
马忠撤入寨墙,见后面已经没了自己人,赶紧下令将寨门落下来。
十余个弓手从后面冲过来,对着紧跟而来的藤甲兵没头没脸一通乱射。趁着那些人蒙头躲避,百里将臣一刀砍断绳索将三层竹排扎成的寨门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马忠毫不犹豫的大叫道,“放火!”
说着自己拿起一个捆扎的竹笼,引燃里面的稻草,奋力的扔过寨墙去。
那些妇孺老弱早就在紧张的准备着,立刻也都有样学样,引燃竹笼里的稻草,向那边扔过去。
上百个燃着火的竹笼扔过去,那些在外面挤得满满的藤甲兵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大叫。
稻草在竹笼中燃烧扑打不灭,而且随着那些藤甲兵的扑打,竟然越烧越旺。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更多的竹笼、稻草、木片被扔了过来。马忠还指挥能掌握的士兵,趁机发动了一轮箭雨。
与此同时,后营那边,也燃起了浓烟,漫天的火势席卷。
藤甲兵身上的藤甲为了防腐,本身就是干透的,他们身上的麻衣也是一点就着。随着大量的引火之物被扔过墙来,大火蔓延开来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离得远的你争我夺,拼命要爬过第一道寨墙逃出生天,然而第一道寨墙可不算矮,之前他们是相互托举着,叠成人墙才能爬上来,现如今灾难在后,谁甘心落在后面?
踩踏、喝骂、砍杀,身后传来的阵阵哀嗷更是加剧了他们的惊恐。他们都不敢看那些活活烧死的同伴。
那些装满稻草的竹笼,仍旧像是毫无止尽一样扔过来。熊熊烈火将豫章流贼身上的藤甲衣物烤的又干又脆,稍微有点火星就烧成一团。身上着火的藤甲兵拼命想往后逃跑,拼命想要呼救,却在烈焰的灼烧下,痛苦挣扎着将火引得到处都是。
马忠和百里川宣泄一样的连扔了十余个竹笼过去,这才手臂酸软的停了下来。
那些老弱妇孺也差不多同时停手,他们将自己的惊恐和不安,全都借着纵火发泄了出来。
等到回过神来,看着外面几乎不成人声的哀嚎,一种难言的恐惧和彷徨笼罩上他们的心头。
物伤其类。何况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虐杀。
有些知道狼虎谷中往事的,看向马忠的目光渐渐从敬佩变成了敬畏。
这样的事情马忠已经经历了第二回了,心肠已经足以冷硬到对寨墙后面的人间地狱视而不见。
冷酷带来的还有冷静。
在这人人听着外面的惨嚎失神,相顾变色的时候,马忠还能很有条理的吩咐,“百里川,你立刻从这些人里挑些能用的,尽快休息进食。老弱不要、妇孺不要,只要能拼命的!”
百里川茫然怔愣的看着马忠,正不明白马忠要做什么,马忠冰冷的话让他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仗还没打完呢!”
仗还没打完,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周围的所有人脸上变色,只恨烧死的人不能更多。
百里川应了一声,马忠想了想又道,“给这些施工队分发武器吧,他们也得用上。”
百里川本来是无所谓的,但前天和张汤聊过后,又听到此事略有些迟疑。
他压低了嗓子,“司马,现在大家都精疲力竭,一旦他们要作乱,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担任南蛮营军法官的那些人都是被丁奉吓破了胆子的,何况里面还有陈族子弟掺杂。但是施工队来自山越营,成分就单纯太多了。这些人和武猛校尉营有着深仇大恨,又只是被马忠儿戏般的训练了几天,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打磨。
马忠冷笑一声,“不必担心,一旦那些豫章流贼打进来,他们这些修墙放火的会死的最惨。”
马忠的话让那些施工队的山蛮都畏惧不已,百里川看了,心中踏实起来。
马忠对着施工队那些山蛮大喝道,“等会儿你们悉数听从百里军侯调遣,如有抗命,哼!”
那些山蛮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地不起。
在确保百里川能掌握这支力量后,马忠毫不迟疑的往后营赶。
后营的战事也告一段落。
张汤走在遍地的伤患之中,听着那些士兵的呻吟,时不时蹲下检查,鼓励着那些疲兵。
张汤作为老军伍早就做好了应对,所有能打的士兵都被抽调出来,进食恢复,随时准备应对敌人的报复。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张汤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了正提刀赶过来的马忠。
想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张汤的脸色复杂起来。
作为潘璋手下最有影响力的军侯,他对马忠的抵制是一贯而终的。
正是作为对手,他对马忠了解的远比别人要多。
从马忠病恹恹的骑着一匹母马出现在武猛校尉营外开始。
到候庆死后,连杀三马立志。
再之后却一马当先,带领丁奉、贺景、樊军侯在金瓯寨下挽救浪荡军的颓势。
随后,为了一个女子和岑狼的部下火并。又在训练山越营时,夜半裸身入火字营借兵平乱。
令张汤自己也吃惊的是,他竟然在对山越营复仇之后,仍然睡在那营中。
凭着那坚定而疯狂的信念,他得到了岑狼的好感。
之后的狼虎谷事件,他和手下那个丁奉站在六百多人的骸骨面前,像是低下头的君王那样注视着军侯们。
而在建昌城的时候,他又像个魔术师,将整个鄱阳郡的大势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很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那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随心把弄着。
至于今日的战斗,张汤至今仍能听到那些藤甲兵在耳边不似人声的呼号。
……
张汤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何一步步变得坚强,一步步逐渐黑化。
但张汤慢慢有了错觉。
这个男人莫不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所以他走过的地方,分外的像地狱。
(本章完)
第116章 空城计()
张汤不等马忠走过来就迎了上去。
马忠远远见了大声问道,“你这里怎么样?!”
马忠看在眼里的已经能给他很多信息,但有些事还是要问一问。
张汤早有些事情想找马忠拿主意,当下连忙说了最紧要的一件事,“司马!李玉烧死在里面了!”
这是张汤觉得最棘手的一件事,他们这边打得比前营更加胶着,而且李玉腿上有伤,在他手下要轰然逃散的时候,根本没人能顾上他。
那些要跑的也没有好下场,本身寨墙难爬,那些前排着了火的藤甲兵,见前面火势熊熊,更是慌的拼命往回逃窜。这样一来,很快就把后面引燃了。
马忠听说李玉死在这里,也有些沉吟。
马忠对豫章贼不太了解,一时也说不上这件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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