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说法让娰桓澈和紫鸢也没有办法。二老沟通不成,一气之下就要搬去西院陪霜荼同住,但霜荼不舍得让年迈的二老再受委屈,坚持要让爷爷奶奶住在内院。霜荼总是笑着说,自己在西院也住的很好,虽然条件差一些,倒也清净,正好可以看书习字。而且,父亲有父亲的考虑,自己也不想让他太为难。二老见霜荼坚持,也只好维持现状。
尽管霜荼一个人住在西院似乎有着合理的解释,但郡尉府所有的下人都能感觉出这个父亲是有多么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下人们表面上尊敬这位所谓的大小姐,私底下却总是乱嚼闲话。有的说霜荼命犯煞星,不能带在身边,不然就会招致灾祸;也有的说是因为霜荼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因此娰苏明便对霜荼怀恨在心;还有的说霜荼克父,住在内院会妨碍娰苏明的仕途。
这些话难免会传入霜荼的耳中,每每听到,都令她幼小的心灵备受折磨。霜荼不愿将这些话告诉爷爷奶奶,更不愿意告诉哥哥。她知道哥哥素来对自己关心至极,要是哥哥知道了,一定会狠狠责罚下人。而霜荼并不希望那样,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如此不喜欢自己。
想到这些,霜荼觉得十分孤独,特别是张循等人护送越王外出的那段日子里,她孤零零的住在陌生的郡尉府中,根本无法从这个所谓的家里感受到一丝温暖。如今期盼已久的哥哥们终于都回来了,霜荼的情绪也好了很多。
经过和予的安排,哈娜住进了霜荼隔壁的客房,张循则非要拉着姬政跟他同睡。
晚上,黑云压城,暴雨欲来。一阵狂风透过窗子边缘的缝隙,窜进屋内,吹灭了床头的烛火,张循摸黑找出火折子,将烛火再次点燃,微弱的火苗摇曳着三人的影子。
张循小心翼翼的护着烛火,见火光稳定之后,才说道:“小姬,按你这说法,越王可真是强国心切啊。”
“嗯,星月堂野心不小。”姬政连连点头。
公皙然叹了口气,说道:“恐怕确实如那位渠扶先生所说,这吴越两国必有一战。哎,百姓又要遭难了。”
“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姬政疑惑的说道:“吴王难道不清楚越国的心思么?以前我也觉得是因为吴王宽宏大量,宅心仁厚,这才能饶越王不死,但经历了这些之后,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欸?公皙兄,你怎么看?”
公皙然想了想,答道:“渠扶先生所说的大势很有道理,或许,吴王的确只是为了臣服而不是为了吞并。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年前,吴国想要彻底灭掉越国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哦?这怎么说呢?当时吴王将越王围困在会稽山,随时都可以杀掉越王,灭掉越国啊?”
“嗯,杀掉越王容易,但是然后呢?越地多山岭,少平原,吴国就算夺取了越国的土地,也难以耕种。”
“可是越国平原就算再少,也不是没有啊,吴王可以只占领平原地带啊。”
公皙然摇头道:“不行,守不住的。”
“守不住?”姬政不解。“什么意思?”
公皙然还未开口解答,张循却突然插话道:“哦!哦!我懂了!小然哥的意思是说如果只夺下平原,那些丢了土地的越人就只能去烧杀抢夺了。那样一来,吴国就必须投入兵力防守,然后就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牵扯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如此一来,还不如留下越王,令他管理越人,以此来换得一个稳定的后方,进而谋求北进。对吧?”
公皙然点了点头,称赞道:“小循这次分析的非常全面。”
“嘿嘿。”张循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总要有些长进嘛。”
公皙然若有所思道:“哎,只是不知道留下越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啊。”
张循右手握拳,在左手一砸,紧接着说道:“利大于弊。即使越王仍有野心,但比较国力的话,越国比吴国弱太多了,战争说到底是国力的比拼,羸弱的越国短时间内不可能对吴国构成威胁。而留下越王,却可以换得一个稳定的后方,创造十年左右的安定期,吴国完全可以借机北上,谋求霸业。”
姬政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我认为是弊大于利。越人强国心切,范蠡等人又是当世奇才,依我在星月堂所见,越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此时的隐忍正是为了日后的反击!这个后方看似安稳,实际却是危机重重。”
“小姬所言也不无道理啊……星月堂的事,我们明日要不要向郡尉大人禀报?说了的话……也算是小姬的功劳啊!”
姬政听了这话,心中莫名不悦,皱起眉头直勾勾的盯着张循,问道:“循弟,你已经决定留在吴国了?”
张循一惊,愣了一会儿,才迷茫的看着公皙然,问道:“小然哥,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公皙然沉默不语,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
这时,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劈裂天空,瞬间的光芒将三个人的影子紧紧的钉在墙上。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滚雷,大雨很快倾盆而下,噼噼啪啪的砸在屋顶的瓦砾上。
哈娜被雷声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兴奋地趴到窗边。她喜欢下雨,尤其是这种暴雨。在她的家乡,雨水是那么的珍贵,而在这里,充沛的雨水却可以肆意滂沱。还记得十几年前,她跟随族人离开家乡,在烈日的灼烧下,艰难的追逐着绿洲的痕迹。他们一路向东,穿过浩渺的沙漠,越过皑皑的雪山,走过茫茫的草原,最终来到了大地的最东方。那一天,她用薄纱盖住脸,躺在沙滩上,享受着海浪一次又一次的涌上她的胸口,她知道,一切都将有一个新的开始。海风吹拂,领头的老骆驼跪在沙滩上,驼铃清脆作响。
哈娜依稀听到雨水敲打在铜器上的声音,就仿佛记忆中的驼铃。她索性披了外衣跑到门外狭窄的走廊里,水气在她身边环绕,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雨中的自由。
突然,一个身影披着斗笠,踏着积水,正向西院匆匆跑来。哈娜本能的警觉起来,她迅速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个身影。身影越来越近,哈娜有些紧张。看走路的姿势,应该是个男人。
他是谁?要做什么?
就在哈娜疑惑不解时,那身影一下子从雨中跳入走廊,只见那身影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轻声朝着霜荼的房间走去。
霜荼也被雷电惊醒了。听着外面的雷雨,除了害怕,她还感到一种莫名的凄凉。一阵狂风刮过,吹开了窗户,霜荼本想将窗户关上,但又一阵惊雷响起,吓得她不敢再动,她将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但夹杂着雨水的冷风呼呼灌进屋里,还是让霜荼感觉到阵阵寒意。
那身影经过哈娜身边,径直走到霜荼房前,他趴在窗户旁边,似乎要图谋不轨。
哈娜见状,顿时心生怒火,哼!果然是歹人!管你是谁,先打了再说!
只见哈娜猛然跃起,一脚踹了过去。那身影反应迅速,双手交叉格挡,哈娜转身出拳,却被身影牢牢架住。
“哈娜姐姐!是我!和予!”
哈娜定睛一看,果真是姒和予。这才收了拳脚,问道:“这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我还以为是坏人图谋不轨呢!”
“我来看我妹妹。”和予说着,又往窗边张望。
“等等,大夜里的看妹妹……该不会就是图谋不轨吧!”说罢,哈娜再次架起双拳。
“哎呀,哈娜姐姐想哪儿去了。我跟父亲说了很多次让小霜搬进内院,但父亲就是不肯。今晚雨下这么大,我实在不放心她,就想过来看看。结果一看,窗户被风吹开了,我就想先给修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啊。”哈娜收回拳头,说道:“你那个父亲是挺顽固的。”
“唉,是啊。”和予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跑过来看看啊。”
这时,霜荼推开了房门。他们的对话霜荼都听的清清楚楚。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在关心着她,一个在担心着她,霜荼的心被暖的热乎乎的,雨夜的寒风也不再冰冷了。
“哥哥,哈娜姐姐。”
“啊呀,糟糕!把妹妹吵醒了。”
“没,没有。雷声大,我刚才就醒了。”
“是不是睡得不好?明天我再去找父亲……”
“哥哥,不要去了,别再为难父亲了……我没事……”
“那我今晚不走了……”
哈娜拍了拍和予说道:“欸?你一个男人,不走干嘛,难不成在她身边守着呀?”
“我……”和予一时语塞,“那我不放心啊!这雨恐怕要下一整晚了,妹妹要是害怕了怎么办?要不……要不我就坐在门口守着吧。”
和予说着就往门口一坐。
“你对你妹也太好了吧?”哈娜笑嘻嘻的说道。
和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一样,愤愤的说道:“根本不够好!这么多年都没能好好照顾小霜,前几天我还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偷偷跟着小循哥他们走了,后来想想觉得好内疚。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冷落小霜,真是气死我了!”
“行了,行了,你别担心了。”哈娜一把揽住霜荼,笑着对和予说道:“你回去吧,今晚我陪霜荼睡。”
霜荼被哈娜这么一揽,顿时红了脸,连忙说道:“没事,没事的,我自己没问题的。”
哈娜揽紧霜荼,嬉笑道:“好啦,好啦。你再不同意,你哥今晚就要睡在走廊里了。你舍得么?你也让他睡个踏实觉嘛。”
霜荼听哈娜这么说,再看看和予端坐在走廊里的认真样子,也就不再坚持。
“那哥哥回房休息去吧。”霜荼向和予道了晚安。
“嗯,妹妹,你也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看你。”说完,和予又回望了一下窗户,生气的说道:“哼!这破窗户居然还能被风吹开,真是可恶!明天我让佣人再把这屋子好好布置布置,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和予用烛台将窗户临时固定住,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走吧,咱俩也回房睡啦。”哈娜揽着霜荼回到房间。
刚关上门,哈娜便脱去衣服,跳到床上,对霜荼说道:“快来,咱们睡觉吧。”
“嗯……嗯。”霜荼不好意思的坐到床边,将外套脱下。
“哎呀,你有什么害羞的,我又不是男的。坐外面你不怕着凉啊!”哈娜一把将霜荼拉进被窝。
“你说咱们是不是要来个姐妹夜话啊。”哈娜饶有兴致的问道。
“欸?”霜荼先是有些疑惑,紧接着又感到欣喜,她从没有和其他女孩子这样聊过夜话。
“嗯……好……好啊,哈娜姐姐,那咱们聊点什么呢?”
霜荼被哈娜紧紧的搂着,她冰冷的身体从哈娜火烫的胸口感受到了强烈的温暖,她的眼角湿润了。她想,现在的自己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不,也许,自己一直都不曾孤独过。
第三十二章 择主而事()
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味道。张循和姬政头一晚也不知聊到了什么时候,此刻已然日上三竿,二人却依旧酣睡不醒。
“小循哥,姬政哥!”和予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喊着。
张循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走到姬政的床边,摇了摇姬政,打着哈欠说道:“小姬,哈……起床……”
姬政也晕头巴脑的坐起身子,眼睛半眯着,显然没有睡够。
和予在门外等的有些着急,便冲里面喊道:“已经晌午了,你们俩还不起床么?”
张循拉开门,冲着和予打了个哈欠,问道:“和予啊,有什么事?”
“不是说今天引荐姬政哥去见我父亲么?家父这会儿正好没事,咱们赶紧过去吧。”
“哎呀!糟糕!把这要事给忘了!”
张循登时精神了不少,二人慌忙穿好衣服,简单梳理之后,便急匆匆的跟随和予来到了正堂。
此时,公皙然正与娰苏明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见到张循、姬政来到,娰苏明便招呼二人进来坐下,娰苏明将姬政上下一番打量,不禁赞叹道:“姬先生事迹,我已略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诚然英雄出少年!”
姬政急忙向娰苏明行礼道:“郡尉大人过奖了!”
“呵呵,姬先生请坐吧。”娰苏明示意姬政不必拘礼,而后说道:“我方才跟公皙先生谈到,今日一早,朝廷收到越国国书,国书上说越王平安归国,感谢大王厚恩,今后当安心臣服。”
“如此甚好。”姬政点头道。
娰苏明却眼神一变,环视三人,笑道:“勾践果真能安心臣服?呵呵,你们三人怎么看?”
张循立即答道:“我觉得越王并不会真心臣服,只是吴国若想彻底灭掉越国也绝非易事。不过,眼下越国贫弱,倒也不会构成什么威胁。”
娰苏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姬政,问道:“姬先生,你怎么看?”
姬政答道:“在下从越国逃出,能真切的感觉到越人并非真心臣服。”
“呵呵,那你们三个都觉得越王迟早要报复了?”娰苏明笑问。
三人纷纷点头。
娰苏明会心一笑,又问道:“姬先生,你说你刚从越国逃出来?此话怎讲?”
姬政犹豫了片刻,说道:“义阳困局之时,在下前往长邑求救,不想被李子达陷害,困于越国,之后多亏哈娜小姐帮助,才得以脱身。”
“哦?哈娜小姐?那是何许人?”
和予抢着回答道:“哈娜姐姐随姬政哥一同来的,我安排她跟霜荼住在西院了。”
“哦……”娰苏明点了点头,暂时没了言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借着这个当口,张循不停的给姬政使眼色。他迫切希望姬政说出星月堂的事情,这样也能算是功劳一件,可姬政却偏偏跳过了这一段,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哈娜?”娰苏明突然问道:“这名字不像是华夏人。”
“哈娜小姐是月氏人。”姬政答道。
这时,张循突然接过话题,“对,哈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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