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云阶,二人来到谷中,在繁茂的林地里走了不多时,隐约可以看到一处偌大的院落,白墙黑瓦在树影中若隐若现。继续向前,院落的概貌愈发清晰,卵石道路与径流曲水蜿蜒相合,道路两侧矗立着巨大的石柱,石柱中端掏出空心,里面燃着灯火,火光将周围环绕的水气映出朦胧的光晕。
整个院落仿佛云中楼阁一般。
二人来到院前,便有一个门童迎来牵马。走入院落,姬政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院落有四座高台,分别立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高台之间由小径连接,而环绕在正中心的则是一处演武场。
演武场旁边有一片紫竹林,竹林里溪水湍流,一只木质水车不知疲倦的转动着,搅起弥散的白雾。
“我要先去通报一声,请先生在此稍作等候。哦,先生可先在附近转转。”青门说完,便转身离去。
姬政点了点头,而后自顾自的走入演武场。场地的周围摆满了各式兵器,均为锋利的铁械。姬政随手抽出一把剑来,只见这把铁剑锋利无比,只是因为保养不善,略有一丝锈迹。倘若此剑能够等到妥善的保养,恐怕并不会比自己的炎炽剑逊色。
如此好剑令姬政爱不释手,他情不自禁的挥舞起来,就在这时,姬政发现竹林的白雾之中竟有一个缥缈的人影,没等他定神看清,那人影竟挥起一把大剑迎面砍来,姬政下意识的用手中铁剑格挡,而后转身,将那大剑格开,随即他将手中铁剑笔直刺出,正抵于那人咽喉。
“好身手!”一个女声叹道。
姬政定睛一看,原来袭击他的是一个貌美的女人,他赶忙将剑收回,行礼道:“姑娘,在下多有得罪。”
那女人并未多言,她向后退了几步,将大剑扔在地上,然后又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剑,二话不说,又飞身向姬政刺去。
姬政心中不解,这女人是要干什么?
姬政担心自己会伤到女人,于是他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然后将双手背在身后,任凭女人横劈竖砍,他只是灵活的躲闪掉女人的每一次攻击。这么十余次之后,姬政抓住女人向前突刺的瞬间,侧身一躲,而后猛然挺身,用左肩一顶,狠狠撞在女人身上。
女人一下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而就在她将要倒地之前,姬政突然出手将其抱住。方才只顾打斗,并未细瞧,这时近距离一看,姬政才发现,怀中的女子不仅长得美丽,而且相貌还不同于常人。她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明亮的大眼睛紧贴着浓黑的娥眉,白皙的肌肤衬托着鲜亮的唇色。她的头发自然垂在背后,只有两侧梳着几条小辫,纱质的异族服饰散发出迷人的香味,仿佛来自异国他乡的仙女一般。姬政看得入了迷,抱着的手也忘了松开。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美丽之人。
女人急忙直起身子,一把将姬政推开,并向后退了几步。
“谁用你扶我!”女人略带生气的说。随后,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姬政一番,点头赞许道:“不过,你果然是好身手!”
“哦,得罪了。”姬政略带歉意,连忙低头行礼。
当姬政再次抬头的时候,只见几个戴着面纱的侍女追着跑了过来。她们簇拥着女人,责怪她不该到处乱跑,女人一脸无奈,不情愿的跟着侍女们回去。刚走了几步,女人又停了下来,她回头冲着姬政微微一笑,然后便快步离开了演武场。
“看来哈娜小姐很喜欢你。”
姬政闻声转身,只见青门换了一袭青衣,正立于身后。
“哈娜?”姬政不解的问道。
“没错,就是刚才那位跟先生过招的女子,哦,看来先生不曾见过月氏人吧?”
“月氏人?我从未见过。”姬政说道。
“她们来自西域月氏国。百年来,有很多月氏人横穿荒漠,来到我们华夏,其中多数都定居在齐国。哈娜小姐一族,也是经由齐国来到此处的。”
“哦,原来如此,月氏人的相貌与我华夏人果然大不相同。”
“是。”青门点了点头,随后向姬政行礼道:“姬先生,请先随我来吧。”
姬政随青门来到南部高台,只见高台上挂了一块匾额,上书“朱雀台”三个大字。姬政摸了摸腰间的朱雀红玉,问道:“朱雀台?来这里干什么?”
“请先生暂且在这里休息,我明日就安排青龙台为先生解毒。”
“青龙台?那又是什么?”
“先生请看。”
青门转身,指着另外的三处高台,向姬政一一介绍。原来,这四座高台,分别名为青龙台、白虎台、朱雀台和玄武台,对应上古四神兽。青龙台坐东,属“木”,藏有关于农耕、药材、百草等方面的典籍;白虎台坐西,属“金”,藏有关于冶炼、兵器、防具、机械等方面的典籍;朱雀台坐南,属“火”,藏有关于兵法、武学、阵法等方面的典籍;玄武台坐北,属“水”,藏有关于治国、治民、地图、水文等方面的典籍;中间的演武场,名为钧台,属“土”,有习武、讲学、比武、论道之用。
姬政听罢,赞赏不已,此地布局精妙,定是高人设计。
随后青门带着姬政在朱雀台住下,姬政见房间里放着不少书籍,他随手翻阅几卷,发现都是些兵法。姬政扫了几眼,然后卷起书卷,问道:“溪谷云涧,天地难得之所,而这院落也绝非凡类,想来,不会只是为了藏几卷书吧?”
青门赞许道:“姬先生果然不是凡夫俗子,不错,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藏书。”
“呵呵,是为了招贤纳士吧?”
“姬先生到底是敏锐之人。既然先生都看出来了,那我也不必隐瞒。没错,这里名为‘星月堂’,正是招贤纳士之地,我王意在招揽天下英才,共谋大业,就如群星捧月一般。”
“群星捧月?”姬政伸出被李市割破的手臂,讥笑道:“哼哼,就用这些下作的手段么?”
青门慌忙行礼道歉:“请先生不要怪罪,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呵呵,不就是怕吴王夫差知道么。”
“青门不敢妄言,还请先生先休息吧。”青门从几案上拿下一只碗来,然后他取出一只水袋,在碗里面倒上鸡血,并对姬政说道:“请先生把这碗血喝掉,以缓解毒性,明日一早,青龙台就会来为先生解毒。另外,明日下午,范大人会来星月堂,还请先生去往钧台听范大人讲论。”
“范大人?”姬政疑惑的问道。
“明日便知,现在还是请先生暂且休息吧。此外,阁中卷册,先生可随意取阅。”说罢,青门便转身离去。
姬政喝下鸡血,中毒的症状稍有缓解。他刚刚在床上躺下,疲倦感就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头昏脑涨,而心里仍然忧虑重重。此时他已经不敢奢求义阳村的安全,只希望张循和公皙然等人能够顺利逃出。
一时间,希望、绝望、痛苦、仇恨在他心中猛烈的碰撞,他急火攻心,却无能为力。他只得强做镇定,去往藏书阁,取来几卷书册草草翻阅。他发现这些书卷里记载的内容绝非凡类,无论是兵法还是武学、阵法,都非常有价值,有些内容还令他耳目一新。姬政对这些藏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读完手里的几卷,又连忙跑上藏书阁,如饥似渴的研读起来。
天色渐晚,姬政感觉疲惫不堪,这才抱起几卷书册回房间休息。不多时,有人送来饭食,姬政吃完饭,想要出去散散步,刚走到高台门口,便被守卫挡住。姬政明白,自己被软禁了,他转念一想,不让出去就算了,反正一切都要等解毒之后再做盘算。
姬政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朱雀台中住的人的确不少,只是这些人就像看不到他一样,不但不与他交谈,甚至刻意不去看他。除此之外,这些人都穿着青衣,只有姬政一人身着浅红,显得格格不入。
随后,姬政回到房间休息。他躺在床上,打开一卷兵法,刚读了几句,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姬政慌忙起身,这才发现,说话的正是此前的月氏女子。
“哈娜小姐。”姬政急忙行礼。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哈娜向姬政走来。
“青门告诉我的。”
“哦。”哈娜微微一笑,坐到姬政身边,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姬政慌忙的移开视线,迅速向旁边躲了躲,与哈娜隔开了一段距离。他再次行礼道:“在下姬政。哈娜小姐,今天多有得罪了。”
“得罪?你哪里得罪我了?”哈娜歪着头,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就是……就是咱们见面的时候……”
“哎,你是说比试呀?这有什么呀!嘻嘻,你的功夫不错,我很喜欢。”哈娜说着,身子向前探了探。
“哪里哪里,哈娜小姐过奖了。”姬政赶紧低下头,脸上却不禁露出一丝喜悦之情。
“你真的很厉害呀,一招就能把我打败,还不用手。”
姬政感到有些尴尬,只能赶快转移话题,问道:“说来奇怪,哈娜小姐为何会在这里?”
“我啊?我是被他们抓过来的呀!”哈娜笑着说。
“哦?有这等事!”姬政大吃一惊,身体也随着紧绷起来。他刚想为哈娜打抱不平,随即又感到十分奇怪。他看着哈娜嬉笑的表情,感到十分不解。如果她是被抓过来的,那又怎么还能日此自在的到处闲逛?
姬政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问道:“他们为何要抓你?”
“因为他们需要我啊。”哈娜一边说着,眼睛一边向姬政的腰侧扫去。还没等姬政做出反应,哈娜已经探下身子钻到了姬政的怀来。她伸手握住炎炽剑,用力向外一抽,只听仓啷一声,青铜宝剑立即寒光乍现。
“真是把好剑!”哈娜赞赏道。
听到哈娜这么说,姬政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头说道:“嘿嘿,这把剑是我叔父所赠,是一把名剑,据说它跟随过多位名主……”
还没等姬政把话说完,哈娜却又皱着眉头说道:“虽说是把好剑,只不过,比起我们族人所炼的流铁剑还是要差一些。”
“流铁剑?在下从未见过。”
“欸?不是呀,你见过的,就是你今天在钧台用的那把剑啊。”
“啊?不会吧。”姬政感到心中不悦。自己的传世名剑怎么可能还不如一把扔在演武场上任凭风吹日晒的普通兵器。
“就是那把剑呀。我们族人精通炼铁术,造出的流铁剑早就远远超过青铜剑啦。所以啊,这些越国人非要我们族人为他们锻造流铁剑。”
姬政仔细回想,那把铁剑的确锋利无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把剑至少不比炎炽剑差。
“不过呢,你今天用的那把剑虽然锋利,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哦?缺陷?”
“嗯,那把剑并不是成品,它非常容易生锈,至于改进的方法嘛,嘿嘿,我还没打算告诉他们呢!”说罢,哈娜将炎炽剑左右挥舞了两下。
姬政不服,他确信的说道。“这把炎炽剑,或许不及流铁剑锋利,但却是刚硬非凡,可谓是青铜剑中的极品,依我看,就算你拿出成品的流铁剑,我的炎炽剑也还是要更胜一筹。”
“哼,那明天我们就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你的青铜剑厉害还是我的流铁剑厉害。”说罢,哈娜略带不悦的将手中的炎炽剑推给姬政。
“好,那我们明日再试。”姬政将宝剑收回,手握剑柄,自信的说道。
“哼,无趣的家伙。”
哈娜说完便转身离去。看着哈娜远去的背影,姬政突然追悔莫及。本来聊得好好的,一比剑却把人家气走了。不过,姬政仔细想了想哈娜所说的话,既然越国人是为了让哈娜一族冶炼铁器才抓他们来星月堂的,想必月氏人的冶炼技艺是非常高超的。再观哈娜在这里所受的优待,看来她在族中的地位也一定不低。
姬政心想,这个星月堂所图之事绝非小事,志向可谓高远。他突然想起数天前,他和冬牙去报官,吃饭的时候听到食客说,越王下月即将归国,或许这个越王勾践早已在谋划强国之事?
第二十章 星月堂()
或许是因为所有忧虑的事情都无能为力,姬政反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睡了个昏天暗地,数日的疲惫在这一夜集中爆发,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姬政伸了个懒腰,感到一阵头疼,他摸了下额头,体温仍然偏高,今天再不解毒,恐怕就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影响了。
有人送来饭食,姬政吃过之后,刚打算看书解闷,却听到房间外面有人敲门。姬政打开房门,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在门外等待,男子毕恭毕敬的向姬政行礼道:“姬先生好,在下是青龙台的医者,渠扶。”
姬政也回礼道:“渠扶先生,在下姬政,有礼了。”
渠扶面露难色,愧疚的说道:“渠扶有愧,姬先生所中之毒,乃在下调制,令先生受苦了。”
姬政见他诚恳致歉,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赶忙说道:“渠扶先生所言差矣,先生虽然制毒,却并非用毒之人,政并不会记恨先生,反倒应该感谢先生救治才是。”
渠扶依然满脸惭愧,他伸出手说道:“可否容在下为姬先生把脉?”
“多谢!渠扶先生,请。”姬政说罢,将袖子卷起,伸出手给渠扶把脉。
“……咦?”渠扶有些疑问的抬起头,看着姬政问道:“姬先生曾经中过这水芷草毒么?”
“正是。”
“哦,原来如此。我观先生脉象,虚实交替,滑涩相冲,想来是再次中毒的表象。”
“解毒可有什么难处?”
“并无难处,只不过……这水芷草毒虽然毒性不强,毒性却非常奇特,非制毒之人不可解。因而,它也是天下奇毒之一。此毒绝非一般人可以调制,姬先生若是中过此毒,又得以解毒,想来也是有过一些奇遇吧。”
“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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