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循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霜荼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她紧紧皱着眉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她多希望自己能开口说话,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脑海里的意识就是无法形成语言。她强迫自己张开嘴,可是除了喘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越王心疼极了,看着刚刚相认的女儿,顿时心生怜爱,便问道:“女儿,你真的已经嫁给他了么?”
霜荼连连点头。
“你愿意跟他走么?”
霜荼再次狠狠点头,目光坚定如铁。
“哎,也罢,也罢,为父欠你太多,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越王说着,走上前将霜荼搂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霜荼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父爱,那是一个坚实的怀抱,怀抱的温暖令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霜荼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沿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厚厚的积雪中。
越王叹了口气,对张循说道:“好吧,张循,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善待她。”
“谢谢!谢谢岳父大人!”张循兴奋极了,急忙向越王行礼道谢。
霜荼也一把扑向越王,紧紧搂住了自己的父亲。
眼看越王被温情蒙蔽,就要放走张循和霜荼,萧摄心中大急,突然,他恶由心生,冲上前来紧贴在越王身前,大喊道:“保护大王!放箭!”
话音刚落,只见数支利箭从院墙上呼啸而来,说时迟那时快,飞箭已经刺入胸膛,洁白的积雪上顿时洒满了鲜血。
只见,张循带来的手下已经悉数被射杀,他们在雪地上抽搐着,呻吟着,痛苦不堪。萧摄再次一声令下,又是一排飞箭射来,那些濒死的伤者纷纷中箭,很快停止了呼吸。
张循大惊失色,急忙扑向一旁身中数箭的俞刻,俞刻艰难抬起染满鲜血的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箭矢射穿了他的胸腔,他只能吞吐着满口的血水,呜咽出模糊不清的声响。
张循紧紧抓住俞刻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很快,俞刻的手失去了力气,缓缓垂了下去。
张循大怒,指着萧摄质问道:“萧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将贼首张循抓起来!”萧摄冲着卫兵大喊一声。
紧接着,一群卫兵涌入院子,将张循反扣了起来。
张循挣扎着,怒吼道:“萧摄!你!你为何无故杀人!”
“哼!吴国刺客暗中行刺大王,还好我及时发现,并将其射杀!张循!我倒要问问你,大王仁至义尽,你为何还要让手下暗下杀手!”
张循怒不可遏,痛斥道:“你!你!萧摄!你太过阴毒!暗中行刺?我的手下根本没有动一下!是你故意射杀他们!萧摄!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摄冷冷一笑,转身向越王行礼道:“大王!张循手下暗中行刺,现已被射杀,贼首张循也已被擒,至于如何发落,还请大王千万不要因为儿女私情一时心软!”
越王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震撼了,他明白萧摄这一突然举措的动机,自己那颗被儿女情长暂时融化的心骤然恢复了冷峻和理智,身为一个王者,他理应将一切情感都搁置在利益之后。
越王的脸上再无温情,下令道:“暂将张循扣押,日后再做处理。”
“喏!”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影突然飞来,一脚将萧摄踹翻在地,紧接着寒光一闪,重黎剑已经横在越王颈前。
雪花飘落在重黎剑锋利的剑刃上,火神的气息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雪夜也散发着不可言喻的力量,那力量将冰雪化作水露沿剑刃缓缓流下。
越王冷笑道:“你果然出手了。”
姬政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对张循说道:“循弟,你快走吧。”
“小姬……这……这是你第四次救我了。”
姬政摇了摇头,只是轻声说道:“走吧。”
“可是……你呢?”
“不用管这些,你走吧。”
张循狠狠点了下头,然后拉起霜荼的手就要往外走,突然,他听到了姬政的声音,“你不能带霜荼走。”
听到这句话,张循突然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什么?为什么?”
“霜荼是越国公主,所以你不能带走她。”
“可是……可是……可是她是小霜啊!”
姬政深深呼出一口气,摇头道:“循弟,你快走吧。”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离开小霜了……真的不想,我真的好想跟小霜在一起……”张循说着,眼眶逐渐变得通红,然后泪水涌了出来。
霜荼也早已哭成了泪人,风雪在她的睫毛上凝出一层白霜,冻红的脸颊上,泪痕几乎结成冰河。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妥协()
这时,萧摄指向卫兵厉声下令,“还愣着干什么?!快保护公主!”
卫兵们得令,立即上前将霜荼和张循隔开。
霜荼悲痛哭泣,她奋力挣扎着,拼尽全力向张循伸出纤细的手,她洁白的手腕暴露在风雪中,很快冻得僵硬通红,她多想抓住张循的手臂,让那温暖的手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她甚至后悔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她还只是一个不被父亲喜欢的普通女子,她就可以永远和爱人在一起,然而一切都不能假设,现在,她不得不面对这悲惨的离别。
卫兵架起张循,将他远远隔开。张循无可奈何,除了流下泪水,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那里不时燃起绚丽的烟花,爆竹声在耳畔回响,人间的欢乐祥和却成了他心里最大的悲伤。
最后,张循只能望着霜荼,轻声低语,“小霜,我爱你。”
霜荼无力的瘫软在雪窝中,泪水肆意流淌,她拼命张开嘴唇,除了无声悲泣,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张循转过身去,踩着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积雪,离开了这里,良久,张循消失在会稽街头,只有天空绚丽的烟火在雪地里投下孤独的影子。
转眼就过了正月,天气渐暖,春回大地,人们也开始了新一年的耕耘。
这天阳光明媚,天朗气清,虽然寒风依旧凛冽,但站在阳光下就会感到一丝暖意。院子里的桃树上长出了娇嫩的新芽,一窝小鸟在树冠的枝杈上筑起了新家。
公皙然给张循斟满一杯暖茶,慢斯条理的说道:“小循,先别生气,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张循愤恨不已,拍打几案咒骂道:“可恶!这个伯嚭太可恶了!他儿子尺略跟他一样,简直可恶至极!气死我了!这两个祸国殃民的混蛋!”
公皙然只是微笑看着张循,等张循骂累了才问道:“骂够了没有?”
“哼,可恶,骂了也没用!”
“是啊,骂了也没用,在我这儿出出气也就算了,出去可别这样了。”
“知道,知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父子贪的钱早就十辈子也花不完了,干嘛还要这样贪得无厌?就连军费都不放过?!”
公皙然叹了口气,摇头道:“人各有志吧。”
“哼,这也算志向?同样生活在世界上,真不知道他们的人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不要去想这些东西,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们现在还是想办法解决当前的问题吧,你之前向大王申请的军费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向伯嚭妥协。”
“可恶!大王明明把军费都批给我了!怎么能没钱呢!伯嚭老贼!除了贪污就不能干点正事么!”
“哎,我也没办法,虽然大王批了五万两给你,但实际上,国库里面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上次我也跟你说过了,我只能筹到一万五千两给你。过年之前,伯嚭曾请我去太宰府上吃饭,他特意向我提起了这笔军费的事情,没等我开口,他就说出了一万五千两这个数,所以说,伯嚭其实早就盯上这笔资金了。”
“哼!他这样跟明抢有什么区别?!难道大王就不会追究么?!”
“没办法,后来我才知道,这笔军费就是伯嚭向大王建议的,在向大王建议的同时,伯嚭就提出了由他儿子尺略负责生产铁剑的方案,如果不接受这一点,大王根本就不会同意划拨这笔钱。年前伯嚭找到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他嘴上说帮我筹措资金,其实是在帮自己的儿子敛财。”
张循怒不可遏,再次拍打几案,咒骂道:“大王用人不查,对这一家混蛋委以重任,哼!国家迟早要完蛋!”
“哎,先别说这些了,现在朝中一党独大,大王对伯嚭一党深信不疑,我们也无法改变现状。算了,先说说尺略做的怎么样?”
“哼!怎么样?!一想起来我就气不打一处出!我今天去看了一眼,那做出来的剑都是什么破烂啊!锈迹斑斑不说,剑身一砍就断!我刚要指责尺略偷工减料,他却说是我提供的工艺有问题!可恶!可恶!可恶!尺略根本造不出铁剑来!他只能造出一堆破烂!这下可好,一万五千两黄金全打水漂了!”
“行了,你先别急,我当然知道尺略造不出剑来,所以我也没有完全让步,这钱,也并非全部打了水漂。”
“什么意思?!快说说,快说说。”
“其实伯嚭心里也很清楚,这一万五千两黄金划拨下来,总要见着点成效,如果全部交给尺略来弄,就真成了打水漂,那样的话,大王也难免怪罪下来。”
“是啊!一点不错!”
“所以,我跟伯嚭达成了一个约定,资金下划之后,先交由尺略生产,但随后具体的工作可以交给我来负责,尺略的工坊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哦,原来如此,那什么时候咱们才能真正开始锻造铁剑呢?”
“等再过一段时间吧,最快下个月就可以了。明天我先派人给你拨一批钱,这些钱足够你建造水车工坊,等你的水车工坊建造好了,资金的问题也基本可以解决了。”
“太好了!”
“只不过”公皙然面露难色。
“只不过什么?”
“哎,只不过这一万五千两可能要被伯嚭扒掉一大半,修建工坊和攻城器械之后,你可能只剩下三千两黄金用来生产铁剑了。”
“什么?!”张循大惊,“三千两?!那只够生产六千把铁剑!根本不够啊!”
“没办法了,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极限了。”
“可恶!气死我了!这个老混蛋!贪的都是民脂民膏!”张循愤然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突然他定住身子,坚决的说道:“不行!我要找大王揭发他!弹劾他!不管会有什么后果,我都不能让我的士兵拿着一堆破烂上战场,我得为他们的性命负责!”
公皙然看得出张循愤怒至极,他有些紧张,急忙劝慰道:“小循,你一定要冷静,你现在浑身戾气,只怕会把事情越办越糟。”
“冷静?!我没法冷静!而且,公皙兄说的没错,我现在就是浑身戾气。哼!伯嚭老贼,我正好拿他出气!”
“哎,我知道你情绪很糟糕,除夕那晚的事情令你很痛苦,但是你这样冲动也于事无补啊。伯嚭在朝中一手遮天,其党羽势力极大,这是现状,我们也只能暂时妥协,以后再想办法,好么?”
“不好!妥协,妥协,妥协!就是因为太多人只知道妥协,才导致伍相国身死,才导致伯嚭一手遮天!现在伯嚭就好像一条巨大的蠕虫,在啃食着国家的命脉,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国家就必然灭亡!”
“你说的道理没有错,可是我们的力量和伯嚭相比实在太过微弱,正面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只能在黑暗中坚守自己心中的光明。”
“我们?呵呵。”张循苦笑道:“公皙兄,你可能不知道吧,在很多人眼中,你公皙大人就是伯嚭一党的要员啊!”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直插公皙然心口,他内心一阵剧痛,久久说不出话来。
张循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公皙然叫住了他,“小循,我下午再去找伯嚭谈一次,不管你打算如何行事,都等到明天再说吧。”
“好。”
张循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而后径直离开了。
下午,公皙然离开了宅院,不知为何,他特意绕到香厂去看了一眼,那里早已荒芜,工坊的棚顶千疮百孔,房梁和底柱腐朽不堪,随时都可能倾塌,覆满灰尘的工具和器械乱七八糟的堆放在地上,旁边满是残砖碎瓦。
看着这破败的景象,公皙然不禁感到一阵忧伤,他有些后悔,如果当时自己强烈要求,或许就可以接管香厂,而不是任由香厂落在尺略手中。
公皙然终于明白了张循所说的那句话,可能在很多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自己的种种无奈之举就是与伯嚭的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然而自己的苦衷又有谁知道呢?说到底,自己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力量也是渺小的,又怎么可能独自一人与这世界的肮脏污秽对抗?
公皙然依靠着香厂残破的栅栏缓缓蹲下身子,他感觉到强烈的疲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是不是只有义无反顾的直面黑暗才算是无畏的正义?
是不是只有拿出以卵击石、舍生取义的决心才算是真正的勇敢?
或许是吧,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那些英勇的近乎莽撞的行为,往往只会换来愚蠢的恶果,很多时候,如果不是他权衡利弊,在一片污秽之中摆弄手段,又怎么可能取得有效的结果?
是的,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并没有错,懂得变通,知道取舍,像水一样以柔克刚才是政治的意义。
可是,为什么自己如此努力,却依然无法真正破除国家和人民所面临的困境?
公皙然的内心第一次动摇了,也许自己一直以来践行的准则并不一定是有效的,自己向来笃信的理念也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拖着疲倦的身体,公皙然浑浑噩噩的站在了太宰府的院门前。
韩账房看到了公皙然,连忙上前寒暄,公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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