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古琴发展千年,但所出曲风与眼前的截然不同,从未听过这等动人心魄的曲子。
音乐的动人之处便在于倾述,即便没有歌词,紧靠旋律的搭配也能将一个个故事徐徐展开,而眼前这姑娘吹出的曲子。。。是哭诉!开始便是一个高调,在将人激情吊起之后,音调迅速转弱切入正曲,带着无限的悲凉之意,哭诉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没有歌词,故而仁者见仁,曲子是一首,但来客所接收到的却截然不同。这曲子极具渲染力,但凡有故事的客人无不动容,深深地沉醉其中,不知不觉就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眨眼间,悲意迅速在大厅中蔓延,某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抹了把发红的眼睛,苦笑道:“这姑娘,怕是诚心戏弄我等,如此风花雪月之时,竟让我难忍泪意。”
“有这么夸张吗?”他身边的小青年接口道:“这曲子好听不假,不过还不至于。。。”
“小伙子,可曾考取功名了?”中年男子不答反问。
“苦读已有数年,不过功名么。。。在努力之中。”
“哦,你书读多了,故而品不出来。”中年男子淡淡说道:“但当你经历了毕生难忘人和事后,才会真正懂得欣赏此曲。”
梦回游仙!是梦回游仙!从第一个调子飘出时,姜云肩头便猛然一震!千年之后的曲子为何会在眼前出现,还用得着说么?他曾觉得梦回游仙是一首注定不该有歌词的曲子,任何歌词都无法诠释它,这首渲染力极强的古风曲会随着听众的心态不同而展现出不同的内容。但此刻,姜云却想起了一个最能契合他此刻心情的版本,也是他唯一在这个世界唱过的版本——千年缘。
曲子还在继续,姜云此刻的目光之中,除了布幔之后的那个身影,再容不下天地之间的任何东西。顺着旋律,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吟道:
“花开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
“雁去雁归雁不散,潮起潮落潮不眠。”
“夜深明月梦婵娟,千金难留是红颜。”
“惯看花谢花又开,却怕缘起缘又灭。”
副歌一出,惊满四座,就连身旁的徐承嗣都忍不住多看了姜云两眼,调侃道:“哟,不错啊!还能填词?再来段听听。”
帷幔之后的曲音戛然而止,那人影似乎显得有些犹豫,迟疑了片刻她将手中的竹笛置于一旁,走至琴桌坐下,抬手轻抚。旋律重头开始,如天籁般的嗓音忽然开口唱道:
“冰封的泪,如流星陨落,跌碎了谁的思念。”
“轮回之间,前尘已湮灭,梦中模糊容颜。”
“昆仑巅,江湖远,花谢花开花满天。”
“叹红尘,落朱颜,天上人间。”
“情如风,情如烟,一曲琵琶已千年。”
“今生缘,来生缘,沧海桑田,成流年。”
姜云那依恋的目光始终不理观花台,他顺着旋律,接下去唱道:
“古老的剑,斩断了宿怨,唤醒了谁的誓言。”
“转瞬之间,隔世的爱恋,追忆往日缱绻。”
“昆仑巅,浮生远,梦中只为你流连。”
“笑红尘,画朱颜,浮云翩跹。”
“情难却,情相牵,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缘,来生缘,难分难解。”
“。。。”
一曲毕,姜云依旧看着布幔后的那抹身影,微笑不变,却早已泪光盈盈。
竹儿,相公终于找到你了!
第435章 百花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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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自两年前姜竹儿不告而别之后,姜云没有一天放弃过要寻她回来的想法。但两人似是差了些缘分,无论姜云如何寻找,她的音讯始终如石沉大海,难以搜寻。不想今日竟再次相逢,想到竹儿与自己就隔着一层布幔,姜云心中激荡,百感交集。
一曲毕,大厅内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好!曲子好,弹得好,唱得更好!”
“这姑娘究竟何许人也?”
“猜不出啊!无论是曲风和事声音,在印象中似乎都没有人可以契合,莫非是新人?”
“不可能!如此惊才艳艳,怎会是无名之辈?”
讨论声很多,不过压根没姜云什么事。他深深吸了口气,在姬锋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怎么了?”姬锋看他一眼问道。
姜云笑了笑,不想多说。此刻的他已真正体会到了姬锋当日的感觉。费尽心思去寻人,当人就在自己眼前时,心中虽然激荡却反而不着急了。来日方长,慢慢体会这种失而复得的滋味,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争论了半晌,也没扯出个子丑寅卯。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某个二十多岁的俊秀青年起身对着台阶下的吴管事道:“管事,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我等实在是猜不出来,你就别卖关子了,还望如实相告。”
方才抚琴时,吴管事已得到了沈墨的指示,胸有成竹之下他不由笑道:“各位客官猜不出来本就在情理之中,抚琴之人正是此番代表我雀云居参赛的当家花魁,无心姑娘。自从我家公子将她买下至今,已有两年时间。期间无心姑娘醉于学习,并未会过任何客人,诸位自然认不出来。”
竹儿就是无心?姜云闻言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竹本无心,本无心涉足青楼,却为了救他最终走上了这条道路。当初是沈默买了她,换言之她一直就在金陵从未远去。难怪。。。难怪方誉会说竹儿一直就在他身边,时机成熟后他们自然会再次相见。时机就是百花会,就算不扯上他与沈默的关系,仅凭他堂堂江南按察使的职位,就断无理由错过。
俊秀青年得到了答案,这才恍然道:“原来是雀云居的花魁,呵,如此看来,此番的夺冠热门怕是又多了一个。”
“这位客官谬赞了,结果如何还得比过才知道。”
吴管事的谦辞还未说完,方才那试图占凤菲菲便宜的胖员外又站了起来,大手一挥道:“不用比了,与你们当家的说一声,我愿以八万两银子将无心姑娘买下。”
把万两?好生阔气!厅内众人不由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心知有乐子可瞧了。
吴管事闻言,不急不躁地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客官怎么称呼?”
胖员外抬手拍了拍胸口,傲然道:“老爷我姓张,名百万。”
张百万?一丝隐藏地极好的嘲弄之色在吴管事唇角转瞬即逝。远的不说,冲这名字就能确认,这胖子根本不是世家中人,充其量不过一个土财主或是暴发户而已。不屑是肯定的,但他笑容依然和善客气,他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张员外连无心姑娘面都不曾见过,就敢出这价格?是否。。。呵呵。”
张百万显然没听出吴管事的弦外之音,异常自傲地说道:“我张百万对别的事或许看不太准,但对女人向来不会瞧错。如此天籁之音,相貌又能差到哪去?如何?八万两银子,卖是不卖?”他很是认真地问道,甚至还帮吴管事分析了一番。“价格不低了!即便一甲花王,按照往年市价也就在十万两上下。此番百花会热门花魁不少,且有凤菲菲这等绝色坐镇,若是当真比下去,无心姑娘也未必能入三甲,何不见好就收?”
吴管事笑着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回绝,不想张百万旁桌又站起一个略显粗犷的中年汉子,他起身后朗声一笑:“某家是爱死了无心姑娘的歌声,相貌如何暂不考虑,就冲她的声音,某家愿出十万两!”
十万两?厅内顿时响起阵阵抽气之声,这价格实在是有些夸张了!要知道,百花会至今未正式开始,一连两日的“隔帘抚琴”只是调节气氛的活动而已。张百万其实说的不错,一甲花王也就十万两而已,如今比还没比,无心的身价已达到了这个数目,那还有比的必要么?
评比的结果是为什么服务的?价格啊!争夺花王无非是为了抬高身价,卖出之后除了得到真金白银之外,还能捞上一笔不小的名气。如今价格已达到了花王的层次,还比什么?压根没有继续比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众人以为吴管事要应承下来时,忽然又站起一个灰袍青年,淡淡笑道:“学生愿出十一万两,为无心姑娘赎身。”
王百万闻言瞪直了两眼大喊道:“我出十二万两。”
“某家愿出十三万两。”
“学生。。。学生出十三万五千两。”
几人自顾自地竞价起来,姜云坐在下面心中只觉好笑。且不说沈墨还未点头,这些人未免也太过自说自话,即便沈墨同意,问过他姜云没有?竹儿是他的媳妇,谁都甭想惦记!
除姜云外,觉得好笑的还有吴管事,看着台下面红耳赤的几人,他无奈一叹,接着快步跑下观花台,从侧门出了大厅。想来该是向沈墨汇报去了。不多时,他又跑了进来,回到了方才的位置站定后,吴管事抬手道:“诸位,请安静。”待众人目光转移过来后,他这才继续说道:“方才我已询问过我家公子,他说赎身之事暂且不急,诸位热情可嘉,便暂让无心姑娘出来与各位见个面。”
要露面了?台下众人不由哄然叫好,对无心的容貌身姿,他们早已充满了期待。就连姜云都觉得心口微微一抽,忍不住激动起来。
赏花厅再度安静下来,吴管事这才向台上两个小厮挥了下手。两人会意,忙用力拉动手中的粗绳,那布幔缓缓向两边移去。不多时,姜竹儿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嘶”,徐承嗣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惊呼道:“天,沈兄竟藏得这么深!这无心光是容貌身姿比起凤菲菲都丝毫不差,加上她的歌喉和曲艺,沈兄此番对一甲花王是志在必得啊!”
竹儿?这是竹儿?姜云呆呆地看着台上俏丽的女子,一时有些难以和印象中的姜竹儿重叠。
两年时间,她已从一个含羞待放的蓓蕾,成长为了娇艳的花朵。那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变成了眼前瘦削精致的瓜子脸,五官能看出当年的样子,但就脸型的细微转变,让她的面相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长高了不少,两年前她只到姜云的鼻尖,以身后的琴桌为参照,此时她怕至少已长到了姜云的眉心处。个子高了,身姿便承托了出来,高耸的胸脯,盈盈一握的纤腰无不宣示着她已非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了。
外表的转变,让姜云感到有些陌生和无所适从。不过好在她改变的并不彻底,那一席翠绿色的衣衫,多少让姜云感到了几分久违的亲切。
姜竹儿俏生生的站立在观花台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挂上柔柔的笑容屈膝行了一礼。
吴管事颇为得意地开口说道:“无心姑娘是我雀云居的珍宝,她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卖身时她什么都不会,但在我家公子花费巨大代价,倾力培养之下,无心姑娘迅速成长为不逊于任何人的当家花魁。就连亲自教导她的状元师,都在半年之前亲口承认他已教无可教。学问方面暂且不提,但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心姑娘皆已炉火纯青。”
在台下众人的脸上环视一圈,吴管事傲然笑道:“我家公子让无心姑娘出面与各位一见,就是要以事实告诉诸位,历代花王市价的确在十万两上下,但无心姑娘不同。诸位若是有心为其赎身,可按流程进行,还需等上几日。但我雀云居把话说在前面,没有三十万两,休要再提赎身之事。”
三。。。三十万两?你特么抢钱啊!
第436章 百花会(十)()
三十万两,而且还只是底价,你不如去抢!
吴管事说完之后,这句话在很多人心中浮现起来,但却没一个人说出口。 乍一看这价格的确很夸张,可若是仔细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想要出现一个尽善尽美的人,很难。有些人相貌好,但身姿稍差,有些人身姿好,但声音欠缺,有些人声音好,但却少了几分聪慧与才能。眼前站在观花台上的女子仿若是得天独厚的宠儿,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似乎都瞧不出什么缺陷。相反,都很优秀,优秀到让人嫉妒。
这样的女子,光是买来价格估计就不会太低,更何况倾力培养?把名满天下的状元师都给请来教导一个青楼姑娘,雀云居在她身上究竟投入了多少钱财与资源可想而知。加之商人本性,哪有不为赚钱的?远的不说,翻个倍是起码的,也是理所当然的。想透之后,众人倒也慢慢接受了。
不过大多数人心中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这等奢侈品不是他们能消费的起的。还没开始,念想就被彻底掐断,这种感觉甭提多操蛋了。当然,财大气粗的也不是没有,场中并不乏一些世家大族的人,只是吴管事有言在先,一切按照流程来,他们不急。加上自恃身份,急也急不来。
场中面色最难看的要属张百万,直到这会他才反应过来吴管事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没见姑娘就敢开价八万两?哪里是惊叹于他的家资与果断?压根就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呢!回过味后,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躲躲才好。三十万两他不是出不起,只是花此巨款只为一个女人,究竟值不值他得好好衡量一番。
台上的女子勾人心魄不假,但百花会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按照往日的市价就算是凤菲菲的赎身价也不会超过十五万两,整整便宜了一倍以上,性价比似乎更高。更遑论其余虽略逊一筹,但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价格更是要便宜数倍。稍一盘算,张胖子深深吸了口气,坐回原位不说话了。
观花厅再度恢复了平静,吴管事满意地笑了笑,与姜竹儿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再次向众人屈膝一礼,转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好了,活动继续,请下位姑娘登场。”吴管事招呼一声,布幔被重新拉上,随即侧门处又走出了一个女子。方才凤菲菲退场后的情形再现,台下众人的心思早已转移了方向,热情再度冷却下来。但这次吴管事却未放在心上,自顾自主持着,雀云居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沈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