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老太监那特有的尖锐嗓音突然直冲云霄。“陛下。。。殡天了!”
背负着弑兄恶名,登基之后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夙夜勤政,只为做出一番政绩,实现胸中抱负。弹指间,一生已过。西通诸国,东镇高丽,东出,南抚夷州,北拒匈奴。大周王朝之国运蒸蒸日上,前景一片大好。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谓面面俱到,无愧于大周列祖列宗。然痛失挚爱终成一生遗憾。为君的成就与满足,骤然烟消云散!临终弥留之际,祈愿来世做个普通人,再不入王侯之家。只愿回到那个人的身旁,陪着她。。。再过一世。
除夕傍晚,大周一代雄主姬重。。。殡天了。
第418章 帝星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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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夜晚,几乎所有的京城百姓都欢天喜地地窝在家中,筹备着年夜饭。这年头重视“守岁”,过年是一件十分庄严重要的事,并不似后世般单纯地成为了休假玩乐的理由。故而绝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上出门,呼朋唤友到处闲逛玩闹。不但如此,大街小巷所有商家几乎全部早早便打烊休息了,酒楼也好,青楼也罢,不外如是。
在京城西街一间不起眼的平房里,方雅清透着窗户仰望星空,她面色清冷,看不出半点情绪。许久之后,她将窗户关上,返身走回屋中的床榻旁。
轻声一叹,她看着睡得一脸安详的炎舞,沉默了片刻,继而开口说道:“小舞,你真的不愿醒来么?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你有你的人生,我不该为了一己好恶去阻止你,影响你。但现在的局势,很紧迫。。。”
“你睁开眼看看窗外。”方雅清平静地说道:“紫薇帝星已坠,原本蛰伏于东南西北的四颗暗星,现争相闪亮,均已泛起了不同色泽的真龙之气。北方黑龙该是姬启运,现今他最为夺目,实力最强,隐隐已有取代帝星之势。南方炎龙其次,沉稳而锋锐,大有燃尽一切之威。西方土龙蛰伏,但獠牙已具,利爪已全,冲击九天只是时间问题。唯有东方金龙,虽最具王者之气,但其势却充斥着暴戾和憎恨。”
“极度的憎恨使人疯狂,而疯狂则只会带来毁灭。”将炎舞的右手置于掌心轻轻的摩挲着,方雅清沉声说道:“那是你的男人,他现在毫无半点雄心壮志,反而满心皆是毁灭,毁灭别人,进而毁灭自己。小舞,你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该一往无前地走到底,契丹儿女绝不做那半途而废之事。”
“当当当”,就在此时,透着哀鸣的丧钟一声接一声从宫内传出,不断冲击着京城百姓的心房。方雅清抬手虚指,朗声道:“听到了么?皇帝已死,天下即将大乱,你当真要舍弃一切,不顾那个你甘愿为之赴死的男人?我答应你,无论你做什么选择,走何种道路,你我之间永远是姐妹,此情不变。小舞,醒来吧。”
……
姜云很快活。
为了上次喝花酒的事姬洛生了他好一阵子的气,这方面就看出姜云吃亏的地方了。姬家三姐妹,姬熎脾气最火爆,但来得快去的也快,沈墨只是挨了一顿胖揍,出够气后,姬熎反而自己先舍不得了,带着他回家上药。第二天见面时,瞧见那厮一脸嘚瑟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八成已经过去了。
徐承嗣算是吃了点亏,但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他信誓旦旦绝不接受改造后,只扛了三日,在难以忍受姬槿对他不理不睬后,乖乖交出了他珍藏许久的小金库。。。终于博得了小财迷一笑。而事实就是甭管小两口吵架闹得多凶,女人只要展颜笑过一次,这事就一准大不了了,小公爷的危机就此化解。
至于姬洛则难缠的多,这妞是出了名的执拗,认准了的事甭管姜云说什么做什么,一概没用。好在有时间这等万能良药,拉锯了许久,姜云总算博得美人一笑,顺利将此事揭过。
两人之间闹腾了许久,事情一旦过去,这情感便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故而姜云这几日完全放下了手中的事,每日就赖在姬洛闺房之中,寻到个机会便腻乎一番。
这日,两人正窝在房中玩“亲亲”的游戏,冷不丁的姬锋推门就闯了进来。
姬洛缩在姜云怀中,微微仰起的脖子未及垂下,除了娇羞地嗔了一句“哥”外便没了下文。姜云向来是老皮脓滚疮,不慌不忙地开口问了一句。“大哥,这是怎么了?瞧你跑这么急,气都快喘不上了。”
姬锋深吸了口气道:“京里来人了,爹正在大厅奉茶招待,让你们一起过去。”
京里来人?关他姜少爷鸟事。打从离京之后,姜云就没打算再跟那地方扯上半点关系,闻言甚是不感兴趣。“你们招待就好了,叫咱两过去作甚?”
“别问了,赶紧的。”
不情不愿地松开媳妇,两人理了理衣衫,这才跟着姬锋下楼前往客厅。
入厅之后,姜云瞧见那坐着的人影便是一愣,感情还是个老熟人,大太监王礼。老家伙这会居然穿了一声极为素朴的棉袄,少了几分当初的威风,反而透出了些乡下老头的味道。
姜云快步迎了上去,边走边笑道:“王公公,许久不见了。”
“姜大人。”王礼抬抬手,算是见过了礼,但横竖却少了几分热情。
他来的不久,和吴王未搭上几句话。众人一一见礼后,吴王才笑着问道:“公公此番来金陵是?”
“王爷莫要如此客气。”王礼摆摆手道:“老奴已向朝廷告老,此番是打算回老家的,只是路过江南顺带来看下故交。”
“告老?”吴王闻言愕然道:“公公切莫开这等玩笑,您伺候父皇几十年,他怕是一日都离不开你,如何能同意放你回家养老?”
“王爷。”王礼闭上双眼,面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沉声道:“去年除夕傍晚时分,陛下已。。。已龙御归天了。”
“你。。。你说什么?”刚要端起茶碗的手猛地一僵,茶碗应声而落,吴王呆呆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王爷,陛下已经。。。龙御归天了。”
“不可能!”吴王猛然起身,背负着双手来回踱步两圈,忽然嘶声吼道:“若是出了这等大事,本王为何至今未收到半点消息?”
王礼长叹一声,道:“陛下骤然驾崩,朝廷众臣一点准备都没有。出事之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丧事要立刻举行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还得准备新君登基之事,短短数日恐怕还无余暇昭告天下。”
“父皇。。。父皇呐!”仰天长吼,吴王早已泪流满面,情难自已。姜云也是满心悲戚,虽知老皇帝命不久矣,但骤闻噩耗,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多少也有点难以接受。
“王爷,还请节哀。”王礼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打着火漆的书信递了过去。“这是陛下于两个月前写的,写好之后就存放在老奴这里,并且言明,待他离世之后,老奴需立即起身赶往金陵,将书信亲手交到王爷的手上。”
“父皇给我的书信?”吴王止住悲戚,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撕开,顺势打开盏纸。
(明诚吾儿,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书信时,想来朕已经不在了。你自幼恭孝,朕知你必心痛难当。但朕不许你哭,你要高兴,为朕高兴。因为。。。朕终于可以和你母后团聚了。
一念之差,仅为赌一口怨气,朕与你母后错过了二十多载光阴,再见面时已是天人永隔。这是朕此生最大的遗憾,遗憾不曾好好珍惜,不曾多花些时间陪陪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这么些年。朕知道,你们兄弟三人心中对朕无不怨责,只是出于孝道,未曾当面指责而已。
但你们要相信,相信朕。朕爱你们的母后,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到朕合眼之前,此情未有一刻改变过。朕与皇后,一生所出四子。长子明辉,性如其母,温和仁厚。次子明宣,则完全继承了朕的暴戾与冷酷。为君者,不能独仁,亦不能独冷,你大哥和二哥皆非朕心中理想的继承者。唯有你,不但继承了你母后的仁厚,还兼具了朕的隐忍,理智和重情。
时至今日,朕不妨与你坦言,当初朕的确有意立你为太子。但你母后却坚持要立明辉,并要求朕此生绝不改立,她怕你们将来有一日会为了争夺皇位,做出那骨肉相残之事。我大周祖制,后宫不得干政,朕可以不听皇后的,但却不忍违逆你母亲的意思,因为朕的江山,有一半属于你母后。没有她,就没有朕的今天。
明诚,你越是像朕,朕就越是了解你,对于皇位,你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故而明辉故去之后,朕心中虽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启运立为太孙,朕按照你母后的意思,就是为了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这些年来,你与启运在朝堂的明争暗斗,朕都看在眼里,朕有最后一句话要对你说。
你若还认为自己是朕的孩子,是你母后的孩子,就放下执念,勿要做那让你母后担心的事。
朕吼了你母后一辈子,欺负了她一辈子,也让她苦了一辈子,朕实在不忍她在九泉之下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明诚,原谅朕向你提了这个自私的要求,朕欠你母后实在太多,太多了。
最后,王礼伺候了朕大半辈子,兢兢业业无一日懈怠,待他送来书信,你就多赏他一些财物,让他好生养老,衣食无忧。如此,朕便真的了无牵挂了。
父,姬重绝笔。)
手中端着书信,吴王姬明诚久久无言。
第419章 帝星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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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手持信笺呆立许久,忽然走向门前,向着北方屈身下跪,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待抬起头时,胖脸再度布满了泪痕。“父皇,儿臣铭记教诲,即便刀斧加身也绝不做让你和母后担心之事。您。。。放心吧。”站起身,他开口吩咐道:“锋儿,去账房取一万两银票。”
姬锋依言而行,出门后不多时就走了回来。从他手中接过银票,吴王向王礼递去。“王公公。。。”
“王爷,这万万不可。”王礼后退一步道:“老奴这些年已攒下了一些银两,养老并无问题,此番是为了帮陛下做最后一件事,既已完成于愿足矣,如何还能接受赠银。”
“王公公,你误会了。”吴王抬手抹了下泪痕,这才继续说道:“此银并非本王馈赠,而是父皇的赏赐,他老人家在信中叮嘱,公公若是不收,本王岂非连父皇最后的心愿都无法达成?”
说着,他将手中的信笺也顺势递了过去。
王礼没什么学问,但大字还识得几个,尤其是姬重的字,伺候了他几十年,老太监深知他的书写习惯和说话语气,故而即便中间有几个字瞧不明白,却也能推测出个大概。
攥着信笺的双手逐渐哆嗦起来,老太监忽然一声哀鸣,跪趴下去后嚎啕大哭。“陛下,陛下啊!您到了最后都不曾忘了老奴,老奴我。。。陛下啊!”
“公公,还请节哀。”这会轮到吴王出言宽慰了,将他扶起后吴王开口说道:“父皇的赏赐,还请公公万勿推却。”
王礼抽了抽鼻子,颔首应道:“陛下之意,老奴万死不敢违逆,这银票老奴收下了。”说着,他结果银票满脸虔诚地折叠好,小心翼翼地塞入了胸前的衣衫夹缝之中。他太了抬手,向吴王行了一礼。“王爷,老奴职责已了,于陛下主仆一场也算善始善终,心中已无遗憾。自此安心于乡田之中,只待死后还能有这福分伺候陛下,老奴告辞了。”
点点头,吴王回了一礼。“王公公保重。”
“王爷保重。”说着,他又抬手望向姜云。“姜大人,保重。”
“公公保重。”
王礼走了,他离去的背影显得十分萧条与落寞。从某种意义上说,太监是个两极分化极为严重的人群。他们六根不全,不但无需为子孙后代考虑,甚至连来生的事都不用多想,自古的说法,阎王不收太监,他们甚至没有轮回的机会。故而几乎所有的太监都只求今生,有的图财图享受,有的图名图权利,凡此种种最后难免落得个害人害己的结局。
除此之外,还有王礼这种。他虽也爱财,但取之有道,充其量是想给自己留下一些保障。他将自己大半辈子都给了朝廷,给了姬重。如今皇帝身故,他或许才是这个世上最伤心,最孤单的那个。
王礼走后,厅内众人重新落座。皇帝早晚会死,皆在预料之中,但真当事情发生了,又难免产生猝不及防的感觉。姬锋默然不语,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吴王忽然开口说道:“一会做些准备,我明日就启程,上京奔丧。”
“爹,你不能去。”姬锋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劝道:“皇爷爷骤然离世,太子此刻或许已经继位,他与我等素来不睦,堤防颇甚。如今登基之后,谁也不清楚他对诸位藩王究竟是何态度。好便好,若是不好呢?您可别忘了,皇爷爷当初就是借着皇祖出殡,诸王奔丧的机会,将之一网打尽的。”
说着,他冷笑道:“当今皇帝若是大伯父,我等自然无需有此忧虑,然而姬启运么。。。假仁假义虽有,但更多的确实狭小心胸,睚眦必报。爹若贸然上京,只恐会有不测。”
“你说的爹自然知道。”吴王摇头叹道:“当日母后故去,爹因坐镇金陵未能上京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实乃人生最大遗憾之一。如今父皇殡天,爹若再不去,岂非枉为人子?”
“话虽如此,但爹身为藩王,并非承担一人一家之责。”姬锋坚持道:“江南百姓皆要仰仗您护佑。新皇继位,却不曾第一时间昭告天下,由此可见其心,毫无半点坦荡可言。如此一来,其余藩王如何敢掉以轻心?必也会静观其变,稍有不慎天下便会大乱。届时爹您若被困京城,这烂摊子由谁来收拾?”
“爹。”姬锋语重心长道:“皇爷爷一生励精图治,使得我大周国运蒸蒸日上,但隐患却也不小,东边群狼环饲,北方虎视眈眈,大周若乱而无人能力挽狂澜,绝非天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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