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虽然知道翟鸾的用意,却不能反驳。
嘉靖帝略一思索:“好吧,就准翟首辅所奏,点陈迪为殿试第四名!赐进士出身!”
嘉靖帝又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
殿试完毕,前十名可当场授予官职。
别以为在殿试中出了彩便能封侯拜相做什么高官。殿试成功,只是一个读书人进入官场的第一步。
前三名被嘉靖帝钦点进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庶吉士不过是正七品官员。
到了第四名陈迪时,翟鸾主动出班道:“臣现时兼任着吏部尚书,这陈迪虽年少,但是的确有几分才学。现时河南沁阳县令出缺,臣举荐他为河南沁阳县县令!他到下面州县历练一番,等到时机成熟,才能堪大任!”
翟鸾早已将陈迪视为严嵩一党,怎么会主动举荐陈迪做县令?要知道,县令是正七品官员,从品级上说,这样的安排让陈迪的官阶不低于状元、榜眼和探花!
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时候,通常没安好心。
陈迪略一思索便知道了翟鸾的用心。嘉靖二十三年,河南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大旱。明史记载,受灾最严重的沁阳县十室九空!剩下的百姓活不下去,大多都落草做了流寇!
那沁阳县可是个虎狼之地!陈迪这样的十几岁的少年去沁阳做县令,能有个好么?
严嵩也明白翟鸾的用心。他终于开始为陈迪说话:“启禀皇上,臣以为这陈迪年少。县令虽小,却是一方父母。让这么个毫无为官经验的少年去做县令,恐怕有些冒失啊!”
翟鸾反驳道:“严次辅,两月前你在万寿宫中不是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么?这陈迪年少便有奇才,能够治理好一县子民也说不定!”
翟鸾拿着严嵩自己说的话反驳他,严嵩一时语塞。
嘉靖帝道:“翟首辅言之有理。拟旨,陈迪任沁阳县正七品县令!”
圣旨已下,殿试名次尘埃落定,各位新科进士也都有了归属,宫内大开群英宴。
群英宴过后,天子门生门要拜会试座师。
按理说,翟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点了陈迪为会试一甲头名,翟鸾就算是陈迪的座师。
可陈迪明白,自己若是去翟鸾府上拜谢,定会受尽白眼。
于是陈迪径直到了严嵩府上。
严嵩有些惊讶的说道:“陈县令,是翟首辅点了你的一甲头名,你此刻不是该到他府上拜谢么?”
陈迪道:“严次辅,您是我父亲的座师,按道理说我该叫您一声师爷!下官虽然年少,眼睛却不瞎!今天朝堂之上,谁向着我,谁想害我,下官心中有数!”
严嵩来了兴趣,笑道:“那翟首辅推荐你做了沁阳县令,他自然是向着你的。我不让皇上封你做沁阳县令,自然是想害你!”
陈迪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下官虽年少,却也对这沁阳县早有耳闻。先时河南正遭大灾,土匪流寇横行,那翟首辅推荐我去河南做县令,是诚心想害我!严次辅您处处维护我,下官虽然年少,却是心知肚明的!”
严嵩心中暗道,真看不出这十几岁的少年郎竟是个顶聪明的明白人。此人如果收归己用,今后定是他手下的一员干将!
陈迪又道:“严次辅,您对下官的恩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下官对您的敬仰之情,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听严次辅一言,胜读十年书。看古今风流人物,还数严次辅您!能认识您,真是下官一生之荣幸!回家定要烧香祭祖,感谢先辈积下阴德!”
陈迪的一番马屁,拍的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可谁不喜欢被人拍马屁、戴高帽呢?
严嵩这个嘉靖朝的第一马屁高手,实在是遇到了对手。
严嵩大笑道:“好一个年少得志、伶牙俐齿的七品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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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通州驿()
河南地面不靖,京师到河南又是山高路远,陈迪此行可谓是危险重重。
大明官员赴任可以带家眷。陈迪如今无亲无故,如果要说家人就只剩下严老管家和侍女小青、小白了。
小青和小白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到那流寇横行的河南地面自然是多有不便。
陈迪决定让小青和小白留在府中,只让严老管家随他赴任。
严老管家雇了一辆马车,装上了一些行囊物品便上路了。
一路上陈迪盘算,天牢里虽说每日只有发霉的窝窝头,自己却性命无虞。沁阳县一带多有流贼,又是遍地饿殍,自己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救灾。老百姓只有吃的上饭,才不会做流贼。
不然流贼越来越多,真要是打进县城,那自己这颗脑袋可是要不保!要知道,大明律载有明文,现任官失土者斩!
行了一日,到了通州地面。
大明有着完善的驿站制度。驿站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和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通州驿站门前,陈迪又因为自己的年龄受了阻。
通州驿站的一个矮胖驿卒,竟然拦住了陈迪的马车不让其入内。
严老管家道:“我们大人是奉了皇命到河南赴任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驿站?”
矮胖驿卒笑道:“赴任?这娃娃毛都没长齐,皇上会让他做官?我倒想问问,这娃娃去河南是做什么官啊?不是做吃奶官吧?哈哈哈哈”
陈迪在马车上怒道:“哼,本官是钦命的河南沁阳县令!你怎敢如此讲话?”
矮胖驿卒又笑道:“没断奶的孩子还敢自称是什么县令,实在是好笑!”
陈迪没有多说话,只是拿出了赴任的官凭亮在矮胖驿卒面前。
矮胖驿卒看了官凭,还是不信:“你这官凭该不是伪造的吧!”
矮胖驿卒和陈迪在驿站门口一番吵闹惊动了通州驿站的驿丞。
驿丞走过来,问清了缘由,又看了官凭,对着陈迪拱手道:“路过的官员都在说,本次会试的一甲头名,殿试的第四是一位少年英才,没想到今天就到了我们通州驿,我们通州驿真是蓬荜生辉!”
驿丞只是个九品官,可身为驿丞,每天都和南来北往的官员打交道,消息自然灵通。同时也练出了一张伶牙利嘴。
驿丞向陈迪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陈迪对驿丞道:“这驿卒竟然阻拦朝廷命官进驿站,你该如何处置?”
驿丞命令矮胖驿卒道:“还不赶紧打自己二十个耳刮子,算是给陈大人赔罪!”
通州驿管分为四个座木楼。西边的木楼,住着朝廷的信使、兵卒等办公差的人以及各位官员的随从。这些人不是官员;南边的木楼,住着正九品到从五品的官员。这些人,多为大明的县丞、县令、知州、同知;北边的木楼住着正五品到从三品官员,那边主要住的是知府、各省下辖衙门的主事;东面的木楼,则住着从三品以上官员,能在东边木楼住下的,都是各省的封疆大吏!
严老管家帮陈迪将行李搬进南边的木楼,便去了西边的木楼歇息。
晚饭时候到了,南边的木楼一层,摆着十几张桌子。
大明规制,从五品以下官员在驿馆吃饭有定制,六人一桌,四菜一汤。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要奔赴大明各地上任的底层官员,大家都趁着这个时机多认识几个未来的同僚。
驿丞也颇有心计,知道各位大人的心思,尽量将一个省的官员安排在一桌上。
河南省这一桌,为首的是怀庆府推官张志珍。
陈迪治下的沁阳县正是隶属于怀庆府。
这位张推官已经年过六旬。他在河南地面已经做了几十年的老州县。
所谓的老州县,指的是在朝廷没有什么背景,又没中过进士的官员。他们大多为举人出身,一生只能做个六七品的小官。可这些人在大明的底层州县做了多少年官,处理州县里的事情很有经验。官场上缺他们不得,所以被称作老州县。
推官一职,主管一州的刑狱、诉讼,是从六品官员。所以这位张推官也算得上是陈迪的上司。
陈迪发现,河南这一桌上的菜,都是按照朝廷规制四菜一汤。而江浙、湖广的桌子上,却都是八菜两汤。
张推官清了清嗓子道:“唉,大家都是同去河南赴任的官员。河南最近的情形大家也知道。灾荒年被派往河南的官啊,大多身后没有什么大树乘凉!大家相互认识认识,到了河南,能相互帮忙的尽量相互帮忙。”
几名河南官员点头称是,一名官员道:“哼,这该死的通州驿,明摆着狗眼看人低!你看他们供给湖广、江浙的官员们是什么菜品?供给给咱们的又是什么菜品?”
张推官道:“罢了吧,不要争这口无用的气!要是事事都生气,还不把你气死?想我张某人在河南做了三十年的州县官,老了老了,可算是升了一级,从正七品熬到了从六品。把我高兴的哟。我再去吏部托人一打听,原来是怀庆今年受灾最重,还闹起了流寇,没人愿意去那鬼地方做推官,吏部的人这才想起了我。”
陈迪道:“张推官,属下是新任沁阳县令,今后可要在您手底下当差了!”
张推官道:“我当时是谁啊!原来是是名动京城的会试一甲头名陈小。。。。。。大人。”
张推官一句“小大人”,弄得满桌官员哑然失笑。
张推官道:“你们不要笑!陈大人可不比我们!十三岁就成了进士,做了七品正堂,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晚饭之上,河南的官员们各自发着牢骚。大灾之年,谁愿意去那灾荒之地?
吃罢了晚饭,大家各自回房歇息。
陈迪则敲开了张老推官房间的门。
“陈大人啊,有何贵干啊?”张老推官问道。
陈迪说:“下官初入官场,对河南当地的情形不是很清楚,有些事要请教大人。”
张老推官倒是很热心:“好啊好啊,十五年前,我倒是做过一任沁阳县令。来,进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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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庙小妖风大()
张老推官喝了一口茶,问陈迪道:“我就不明白,陈大人你是会试的一甲头名,新科殿试第四,可以说是少年得志。你这样的人才,应该被安排进六部或者进翰林院当编修。吏部的人怎么能让你去那沁阳呢?那沁阳可是个虎狼之地!”
陈迪拱手道:“那沁阳如何就是个虎狼之地了?还请张推官不吝赐教。”
张老推官侃侃而谈:“沁阳地面,有三灾四害之说。三灾嘛,水、旱、虫。水旱就不说了,虫指的是蚂蚱。别小瞧那小东西,闹起灾来,遮天蔽日,上千亩的庄稼顷刻间就能让它们啃食干净。”
陈迪问:“那四害呢?”
张老推官道:“四害头一遭,是土匪。土匪不同于流贼。流贼是因为没饭吃才做了贼,大多都是些贫苦老百姓。土匪则不同,他们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个个心狠手辣。沁阳往西的雁荡山上,有一座文峰寨,文峰寨寨主自称黄霸天,他聚拢了一千多号人马,盘踞雁荡山近二十年。”
陈迪问:“既然土匪作乱,咱们的官军就不管么?”
张老推官道:“管?管得了么?咱们怀庆府的驻军有一卫之多,称为怀庆卫。怀庆卫的总兵,派兵进剿过文峰寨多次!
可那雁荡山山高林密,那些个土匪又都像猢狲一样,历次围剿都是损兵折将。
怀庆卫的总兵干脆打起了马虎眼。只要你文峰寨的土匪别下山攻打怀庆的各个州县,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雁荡山又是客商进入沁阳的必经之路,文峰寨的人靠的就是抢劫过往客商吃饭。久而久之,各省的客商就都不敢来沁阳了。”
陈迪又问:“这雁荡山的土匪算是第一害,那第二害呢?”
张老推官道:“第二害是怀庆的士豪大户刘家!”
陈迪问:“士豪大户怎么称得上是害?”
张老推官又喝了一口茶:“陈大人有所不知。这刘家打洪武年间就是沁阳的大户。到了现在,刘家的人欺压百姓,强占田地,欺男霸女,在沁阳算得上是无恶不作!沁阳境内的所有良田,竟让刘家强占了一多半!
刘家的现任家主刘鸣天,靠着家族的势力做了沁阳二十年的县丞。历任沁阳县令其实都是有名无实。到任之后办任何事,倒先要那刘鸣天刘县丞点头。”
陈迪道:“县丞只是正八品官员,怎么正七品的县令做事倒先要那刘鸣天点头呢?”
张老推官说:“谁让人家是当地最大的豪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再说手里有钱便能找到靠山。府里、省里甚至京城里都有刘家的靠山。”
陈迪道:“刘家是第二害,那这第三害呢?”
张老推官说:“第三害就是巫教了!沁阳人穷,穷就没几个人能读书,不读书就不信什么孔孟之道,只信鬼神之说。这巫教整日在沁阳装神弄鬼,信的人可多得很!他们变着法子骗百姓们上交钱财,沁阳的百姓多是愚民,竟乖乖的把钱送给他们。”
陈迪问:“官府不管?”
张老推官笑道:“你知道这巫教的大巫师是谁?正是那位刘鸣天刘县丞!”
陈迪道:“原来如此。这已经是三害了,第四害是?”
张老推官道:“第四害是沁阳县城内的泼皮王郎!这泼皮王朗混迹沁阳街头十多年,以前只是靠耍赖使横敲诈县里几个商户的钱财。最近两年他竟发迹了!他的侄女到了宫里做了才人,他就成了半个皇族国戚!官面上的人谁敢管他?
于是他凭着这层关系,跟县丞刘鸣天勾搭上了。沁阳县如今所有的赌场、青楼都是这王朗和刘鸣天合开的。沁阳的所有商户,每月都要向王朗交什么份例钱。”
陈迪道:“这么说,四害之中有三害是相互勾结的?”
张老推官点头道:“是的。不过雁荡山的黄霸天,倒和县丞刘鸣天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当初就是刘鸣天的爹强占了黄霸天家的田地,黄霸天走投无路才上山做的土匪!”
陈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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