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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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闲人-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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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变得凝固起来,双方都在僵持着。

    这时一名长相还算清秀的士子站了出来打算解围,他替秦韶游开口解释,“在下苏子詹,这位姑娘,我这朋友说话不周,我特地向他赔礼道歉,还请多多包涵。这样,伞我们不拿还你,你看如何?”

    谈吐还算知书达礼,对方轻描淡写想打掩护的态度却让陈仲卿不悦,之前在一旁一直观察着四个人的举动,秦韶游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时居然没人站出来,他对这帮士子做派的虚伪嘴脸深恶痛绝。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此时陈仲卿站出来,不卑不亢的站在这群衣着光鲜的杭州士子面前,只可惜他避难在外,少了一份贵公子的鲜衣怒马,怎么看都像是寻常人家。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玉树临风这种东西一半还是要拿钱砸出来的。

    宋绾绾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正想开口,却听到陈仲卿低声对她说道,“别慌,有我在,他们不敢怎样。”

    一句别慌,她仰起头,“望向”前面护住自己的盖世英雄,虽然不知道什么模样,但是这一瞬间,宋绾绾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陈仲卿作揖笑道,“在下陈仲卿,方才这位秦公子的所作所为大家也看到了,不问自取是为偷,读书人不耻,好,就算依照这位公子所言,可以不计较,但是骂人娼…妓这件事,他不道歉,这事没完。”

    说完陈仲卿一甩袖子,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

    苏子詹愣住了,他没想到陈仲卿的反应比当事人还要咄咄逼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圆场。秦韶游则表现出趾高气扬的姿态,要他道歉,门都没有。

    靠着亭柱的青年皱了皱眉,对半路杀出的陈仲卿有些反感厌恶。见苏子詹也搞不定对方,他也走上前一步,将额前沾染的青丝捋到后面,加入这场唇枪舌战,开口语气尖酸刻薄,“小肚鸡肠,婆婆妈妈,不就一把破伞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见这姑娘也是琵琶卖艺,恰好在下曹配弦家中对声乐颇有研究,想跟姑娘切磋一下,若我赢了,伞归我们,你也给我乖乖闭嘴!”

    只有站在最边上那人用阴冷的眼神打量着亭内的形势,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曹配弦火上浇油的一句话,瞬间让亭内的气氛变得拔剑张弓。就连看热闹的算命先生也笑不出来了。

    雨势渐密。

    陈仲卿半眯起了眼睛,隐约想起什么,说道,“你说你叫曹配弦?广陵派琵琶翘首的曹正辛的人呢?”

    还不知自己惹祸的曹配弦笑得很得意,他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家父。”

    陈仲卿想起的是一年前那个上门想跟二叔春秋攀附关系却直接吃闭门羹的男人,恰好就是杭州曹家的家主,他心里在冷笑。就连你爹也不敢在户部左曹侍郎面前放肆,你曹配弦算哪一根葱?

    陈仲卿从宋绾绾的手中接过了琵琶,他回过头反问道,“要是你输了呢?”

    曹配弦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他已经是杭州国手无出其右的境界,除了家中几位登峰造极的前辈,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无名的盲女。

    “我不会输。”

    陈仲卿摇摇头,他不想这样善罢甘休,“你输了,就不是一句抱歉这么简单,你得在她面前磕完头道歉后再走。”

    曹配弦眯起了眼眸,把嘴角那一抹的愠怒忍了回去,他接过了琵琶,顺势坐下。开始拨弦捻挑。

    丝竹声盖过了雨帘,带着江南乐调的婉约。

    他想用一首《六幺》,力压群芳。

    与霓裳带来的惊喜一样,六幺开始有歌有舞,慢板节奏。曹配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扎实功底带来的是出人意料的惊艳,作为曲派世家他从小受到的耳濡目染就比其他人要多得多,以至于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无出其右了。家中前辈一手仙人指路再加上功底扎实,虽然此时还稍欠火候,但再过多几年也能跻身高手的行列

    站在一旁的苏子詹颇为欣赏的听着曹配弦弹奏《六幺》,原本他还对秦韶游的仗势欺人有些过意不去,但是面前士子不依不饶的做派也让他十分不悦,想通过曹配弦之手好好教训对方一番。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赢了。

    曲终之后,就连坐在一旁的算命先生也是听得怔怔出神的模样,嘴角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作为亭内唯一一个局外人,他冷眼打量着发生的一切。

    曹配弦将琵琶归还给宋绾绾,顺带尖酸刻薄的讽刺了一番,“这琵琶音色钝挫落了下风,果然非上乘乐器只能在街边野亭里卖唱乞讨了。”

    陈仲卿皱起了眉头,宋绾绾的心境有了起伏,怕是不能完好如期的发挥之前的水准。

    于是自己上前一步,接过了宋绾绾的琵琶,眼神平静的盯着曹配弦,说道,“宋姑娘现在不便与你切磋,就由我来代劳。”

    曹配弦眉头一挑,嘲讽道,“她怕了吗?居然要找人代劳?”

    “不是,你这种水准还不需要她出手,我就够了。如果输了,我给你磕三十个头!”

    陈仲卿盯着他,字字铿锵。

    “好,有本事,我就等着看你磕三十个头!”

    宋绾绾想开口,却被陈仲卿悄悄地制止了。她低眉垂目,想了一下,便知道陈仲卿心里的想法,她苦笑着说道,“公子这又是何苦,奴家只是一介艺伎,不值当。”

    “别怕,有我在。”

    陈仲卿神闲气定的坐在原位,不管亭外烟雨朦胧,乌篷横江湖。深呼一口气,渐入佳境。手指拨弦,琵琶声如同春日惊雷,层层叠叠炸起,马嘶人沸。

    一瞬间,方寸之内的小亭之外,如同被千军万马层层叠叠的包裹,气势逼人。就连一向平淡如水的宋绾绾,也表情惊讶。

    外行凑热闹,内行看门道,陈仲卿一出手,曹配弦瞬间变了脸色。

    “曹公子,这是你自找的。“

    “此曲名为《淮阴平楚》。”

    陈仲卿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又名,《十面埋伏》。”请:

第十五章 奇耻大辱() 
从音律平和潺潺涓流的《高山流水》,到万里江潮一线天的《广陵散》,亦或者是杀机四伏楚歌悲凉的《十面埋伏》,十大古曲陈仲卿都有所涉猎,前世他没少在那个喜欢唱霸王别姬的老头子手中打过手板心,十年一日的苦练再加上天赋卓绝,他在曹配弦这个年纪已经站在了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所以面对曹配弦的寻衅,他丝毫不惧,勾住丝弦,一弹一捻,左右开弓大阖大摆,气势浑然天成。十面埋伏的起承转合在他手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金石铿锵崩裂的丝弦声瞬间盖过了风雨声。

    千军万马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从列营的全曲序引,曲调由散渐快,承接着点将主题呈式,长轮指手法和“扣、抹、弹、抹”组合指***番上阵,络绎不绝,遮分和遮划手法用在了布阵一节,刀戈枪鸣,千军万马在耳边汹涌而至。

    仿佛帘外的雨也在渐快的琵琶声中炸开。

    苏子詹渐渐笑不出来了,在场的都是文人雅士,阳春白雪的乐舞虽不敢说造诣极高,但也有所涉猎。他从未向现在一样,紧张的手心出汗。仿佛一张声势浩大的战争在自己面前打响,刀戟剑士,纷纷将至。

    站在角落阴影处,一言不发的黄寅坚,深沉如潭的眼眸也闪过惊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走眼。

    青衫白衣,却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势。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一段尖锐好似金石崩裂的急弦像是战鼓轰鸣,拉开一场看不见的硝烟。

    短兵相接,刀枪相击,气息急促。就连江南烟雨也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失了西湖一汪平静,翻江倒海,鱼龙现世。

    曹配弦后退了几步,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曾听父亲说过最上乘的琵琶乐调,气魄一叠附加一叠,万里江山如画卷。

    而这一首名与调一致的琵琶曲,杀意凛然。

    在经过短暂的起承转合之后,终于了曲调的**。

    楚汉相争了尾声,琴声炸裂。先是划,排,弹,交替弹法,紧接着拼双弦、推拉技法,将九里山两军激战的生死搏杀场面用音乐描绘的畅意淋漓。

    穿越数百年之后,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依旧交织起伏,震撼人心。宋绾绾抓紧了衣袖,虽然目盲,然而百万大军冲锋陷阵的场景已经在她脑海之中回传流转。

    即便是不通音律的秦韶游,也感受到这扣人心弦的感觉,天地一线雨声减小,取而代之的是琵琶声铿锵有力。

    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相拥声,楚歌悲凉声。

    千军万马汹涌而至大气魄,出自寥寥几根丝弦。

    节奏零落的同音反复和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落荒而走的西楚霸王和紧追不舍的汉军。旋律悲壮,项羽别虞姬,自刎乌江。

    四弦一划后急伏,琵琶声嘎然而止。一曲终,人尽散。

    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湖心亭里的算命先生率先起身鼓掌,他一边扶须,一边赞叹道,“霸王的悲歌慷慨之声、虞姬之话别,陷大泽的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争项王声。折转突兀,令人措手不及,好似钱塘一线大潮,孤舟转瞬倾覆。没想到在这座西湖小亭里能看到琵琶十八叠弦的高手,凿出百万雄师一线之系的气魄,星垂平野阔江入大荒流的境界。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清明雨,与天地人相合,此曲实数天籁之音。”

    十面埋伏琴声落下,雨势也渐渐变得缓和起来,嘈嘈切切的暴雨变成了烟雨迷蒙的清明时分。

    算命先生说的头头是道,在场人都听出来谁赢谁输了,原本想来个仗势欺人,却没想到在阴沟里翻船。

    曹配弦恼羞成怒,心高气傲的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输在这里。正想转身走人,却被陈仲卿一手拦下,他盯着曹配弦,一字一句的说道,“给宋姑娘道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以不用跪,但是你要为你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身为书香门第的文人士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他握紧了拳头,当时就想着往陈仲卿的脸上一拳招呼下去。他瞥了几眼其他人,都在暗中摇头,示意他不要将事情闹大。

    苏子詹走上前和稀泥,“这位士子,你既然已经赢了,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看大家都后退一步,这件事就算了。”

    陈仲卿表现的很固执,他已经很掌握分寸了,换做以前,不下跪就别想走。

    “我就不喜欢你们假惺惺的做派,要么给姑娘道歉,要么在这里跪下。”

    黄寅坚没有忍住,他小声的“劝告”了陈仲卿一句,“这位士子,在场都是杭州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一个与汴梁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皇商,两个是江南书香门第世家,还有一个是地方要员,你确定要素昧平生的歌姬出头,误了自己的前程?”

    语气里的要挟意味非常明显,陈仲卿瞥向他,轻声问道,“你是……?”

    “在下黄寅坚,不才,家父为扬州知府。”

    说到自己世家时,黄寅坚显得很得意。民不与官斗,再跳梁的世家,也得跟知府通判搞好关系,别说你一个寻常人家。他一句话的事,能让面前的人这辈子求官无望。

    一个是杭州皇商,一个是扬州知府,再加上两个书香世家名门望族,说得上分量的大人物之子全站在陈仲卿面前。

    盲女宋绾绾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不想素不相识的士子被牵连,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说道,“陈公子,算了,你没有必要跟他们过意不去。各位公子,方才是我不好,恳请你们网开一面,不要为难陈公子。”

    “宋姑娘。”

    陈仲卿笑着说道,“路见不平总有拔刀郎,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他们,这南晋,是讲道理**制的地方,不是某些富家公子仗势欺人的杭州。”

    “首先是你。”

    陈仲卿一手指向秦韶游,“虽然不知道江南秦家是什么货色,但作为皇商,你们背后的靠山应该跟户部郎中徐常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很不凑巧,前几个月的宫廷政变户部郎中徐常峰被牵连,全家已经人头落地了,估计你父亲现在也急急忙忙的在找其他靠山,不然皇商的生意就得黄了,对吗?”

    “你……”

    秦韶游顿时变了脸色,陈仲卿口中所说的猜测已经**不离十,这本该是秦家密不外宣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会知晓这层内幕。

    “然后是你,黄寅坚黄公子,扬州知府今年也将临考核,准备升迁还是平调呢?两浙经略安抚司陈仲虚陈大人今年十有**是要升迁,调到工部担任本部郎中,这传闻估计你爹也收到风了。对了,据说湖州通判和苏州知府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一块肥缺呢。难道你就不怕你们家仕途无望么?”

    黄寅坚嘴角上的微笑已经褪去,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站在自己面前的读书人。如果说之前在音律上的造诣是无关大局的小失误,现在这个可就不是一般的失误了。

    “至于你,曹公子,淳化五年,你父亲曹正辛想跟户部左曹侍郎陈春秋搭上关系,结果吃了闭门羹。这是你家绝口不提的奇耻大辱,对么?”

    “够了。”

    曹配弦修为不够,被陈仲卿一激,立刻炸开,“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下跪。”

    陈仲卿当仁不让。

    黄寅坚上前一步,摁住曹配弦的头,抵住他的膝盖顺势往前一倾,曹配弦整个人跪下去,陪他下跪的,还有黄寅坚。

    “抱歉,宋姑娘,这件事是我们态度不好,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人一愣。

    宋绾绾没有开口,但她却能感觉到有人俯首跪在自己面前。

    黄寅坚揪着脸色酱紫的曹配弦站起身,再看了一眼周围其他人,厉声说道,“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苏子詹摇头叹了一口气,跟上了他的步伐。湖心亭时没法再待下去了,四个人愤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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