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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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戮-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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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孟子的性善论相反,老师的理念是人性本恶。李斯记得很清楚,老师第一次讲“性恶论”时,他被深深地震撼了。自幼经历的人生丑恶与小吏争夺生涯,使李斯立即将老师的“人性本恶”之说牢牢地钉在了心头。入秦为政,李斯机变不守一端,大事必先认真揣摩秦王本心而后出言,正是深埋李斯心中的“人性本恶”说起到了根基作用。李斯相信,人性中的善是虚伪的,只有恶欲是真实的。是故,李斯料人料事,无不先料其恶欲,而后决断对策。多少年来,李斯能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不能不说,深植心田的警觉防范意识是他最为强固的盾牌。

    至今,老师的《性恶篇》李斯还能一字一句地背诵出来: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憎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声色之欲,顺是,故霪乿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由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孟子曰:“人之学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人之性、伪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之在天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若饥,见尊长而不敢先食者,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有所代也。子之让父,弟之让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

    凡礼义者,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凡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夫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苟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艺,苟有之中者,必不求于外。由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夏)桀(盗)跖,其性一也;君子其与小人,其性一也。……礼义积伪,岂人之本性也哉!……所以贱于桀(盗)跖小人者,从其性,顺其情,安恣睢,以出乎贪利争夺。故,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尧问于舜曰:“人情何如?”舜对曰:“人情甚不美,又何问焉!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

    李斯自然知道,老师荀子作《性恶篇》的本意,是为法治创立根基理论——人性之恶,必待师法而后正!乃老师性恶论之灵魂也。即或对人际交往之利害,老师也在《性恶篇》最末明白提出了“交贤师良友”之说,告诫世人:“……与不善人处,则所闻者欺诬、诈伪也,所见者污漫、贪利之行也,身且加于刑戮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传曰:‘不知其子,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左右。’靡而已矣!靡而已矣!”也就是说,荀子的性恶论,本意不在激发人之恶欲,而在寻觅遏制人性恶的有效途径。

    虽然如此,对于李斯,《性恶篇》之振聋发聩,却在于老师揭示的人世种种丑恶,在于老师所揭示的恶欲的无处不在的强大根基,在于性恶论给自己的惕厉之心。老师在《性恶篇》中反复论证的六则立论,一开始便深深嵌进了李斯的心扉:一则,人性本恶,无可变更;二则,善者虚伪,不可相信;三则,利益争夺,人之天性;四则,人有恶欲,天经地义;五则,圣人小人,皆有恶欲;六则,圣贤礼义,积伪欺世,效法必败。总归言之,老师的《性恶篇》在李斯心中锤炼出的人生理念便是:人为功业利益而争夺,是符合战国大争潮流的,是真实的人生奋争;笃信礼义之道,则是伪善的欺骗,结果只能身败名裂。李斯深信,师弟韩非若不是探刻揣摩了老师的性恶论,便锤炼不出种种触目惊心的权术防奸法则。李斯也一样,若不是以老师的性恶论作为立身之道,也不会有人生煌煌功业。在灵魂深处,李斯从来都坚定如一地奉行着自己的人生铁则。今日,有必要改变么?

    鸡鸣之声随着山风掠过的时刻,李斯终于提起了那管大笔。

    这是蒙恬为他特意制作的一支铜管狼毫大笔。那是蒙恬在阴山大草原的狼群中特意捕猎搜求的珍贵狼毫,只够做两支铜管大笔。蒙恬回归咸阳,一支大笔送给了秦王嬴政,一支大笔送给了长史李斯。当年,李斯曾为这支铜管狼毫大笔感动得泪光莹然。因为,李斯知道蒙恬只做了两支,曾劝蒙恬将这支大笔留给自己。蒙恬却是一阵豪爽的大笑:“斯兄纵横笔墨战场,勾画天下大政,焉能没有一支神异大笔也!蒙恬刀剑生涯,何敢暴殄天物哉!”自那时起,这支铜管狼毫大笔再也没有离开过李斯的案头。每当他提起已经被摩挲得熠熠生光且已经变细的铜管,手指恰如其分地嵌进那几道温润熟悉的微微凹凸,才思源源喷涌而出,眼前便会油然浮现出蒙恬那永远带有三分少年情怀的大笑,心头便会泛起一阵坚实的暖流,是的,蒙恬的笑意是为他祝福的……

    此刻,当李斯提起这支狼毫铜管大笔时,心头却一片冰冷,手也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起来。蒙恬的影像时隐时现,那道疑惑的目光森森然隐隐在暗中闪烁,李斯浑身不自在,心头止不住一阵怦怦大跳……李斯屏息闭目片刻,心海蓦然潮涌了。

    宁为恶欲,不信伪善!

    人性本恶,李斯岂能以迂阔待之哉!

    功业在前,李斯岂能视而不见也!

    扶苏蒙恬当国,必以李斯为牺牲,李斯岂能束手待毙乎!

    ……

    终于,那支大笔落下了,黄白色的羊皮纸上艰难地凸现出一个一个只有始皇帝嬴政才能写出的独特的秦篆——

    朕巡天下,制六国复辟,惩不法兼并,劳国事以安秦政。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朕之所为。扶苏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安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兵,属裨将王离。始皇帝三十七年秋。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羊皮纸时,李斯的大笔脱手了,噗的一声砸在了脚面上。疲惫已极的李斯颓然坐地,蓦然抬眼,幽暗的窗口分明镶嵌着蒙恬那双森森然的目光!李斯心头轰轰然翻涌,一口鲜血随着山风中的鸡鸣喷了出来……

    大草原的秋色无以描画,无以诉说。那苍黄起伏的茫茫草浪,那霜白傲立的凛凛白桦,那火红燃烧的苍苍胡杨,那横亘天边的巍巍青山,那恬静流淌的滔滔清流,那苍穹无垠的蓝蓝天宇,那无边散落的点点牛羊,那纵使圣手也无由调制的色调,那即或贤哲也无由包容的器局,那醉人的牧歌,那飞驰的骑士,那柔爽的马**,那香脆的炒黄米,那只有力士气魄才敢于一搏的篝火烤羊大碗酒……广袤的大草原囊括了天地沧桑,雄奇沉郁而又迤逦妖冶,任你慷慨,任你狂放,任你感动,任你忧伤。

    两千二百一十七年前的这一日,草原秋色是一团激越的火焰。

    万里长城终于要在九原郊野合龙,整个阴山草原都沸腾了。

    烽火台上,蒙恬与扶苏并肩伫立在垛口,都有着难以言传的万般感喟。短短一个月里,蒙恬已经是须发皆白。扶苏虽未见老相,也是精瘦黝黑一脸疲惫沧桑。自皇帝行营经九原直道南下,王离请见未见虚实,蒙恬扶苏两人便陷入了无以言状的不安。

    (本章完)

第40章 阎乐捧诏赴九原() 
恰在此时,皇帝特使到了九原。

    “何人特使?”一闻斥候飞报,蒙恬开口便问特使姓名。

    “特使阎乐,仪仗无差!”

    “阎乐?何许人也?”

    “在下不知!”

    蒙恬默然了。依据惯例,派来九原的特使历来都是重臣大员,除了皇帝亲临,更多的则是李斯蒙毅冯劫等,这个阎乐却是何人?以蒙恬对朝中群臣的熟悉,竟无论如何想不出如此一个足为特使的大臣究竟官居何职,岂非咄咄怪事?一时之间,蒙恬大感疑惑,带着一个五百人马队风驰电掣般迎到了关外山口。眼见一队旌旗仪仗辚辚逶迤而来,蒙恬既没有下马,也没有开口,五百马队列成一个森森然方阵横在道口。

    “公车司马令特领皇命特使阎乐,见过九原侯大将军蒙公——!”

    前方轺车上站起一人,长长地报完了自家名号,长长地念诵了蒙恬的爵位军职及天下尊称,不可谓不敬重,不可谓不合礼。熟悉皇城礼仪与皇室仪仗的蒙恬,一眼瞄过便知仪仗军马绝非虚假。然则,蒙恬还是没有下马,对方报号见礼过后也还是没有说话。几乎有顿饭时光,双方都冰冷地僵持着,对方有些不知所措,九原马队却一片森然默然。

    “在下阎乐敢问大将军,如此何意也?”

    “阎乐,何时职任公车司马令①?”蒙恬终于肃然开口。

    “旬日前任职。大将军莫非要勘验印鉴?”对方不卑不亢。

    “特使请入城。”蒙恬冷冷一句。

    马队列开一条甬道,仪仗车马辚辚通过了。蒙恬马队既没有前导,也没有后拥,却从另一条山道风驰电掣般入城了。蒙恬入城刚刚在幕府坐定,军务司马便禀报说特使求见。蒙恬淡淡吩咐道:“先教他在驿馆住下,说待公子酒醒后老夫与公子会同奉诏。”军务司马一走,蒙恬立即召来王离密商,而后一起赶到了监军行辕。

    扶苏虽然已经醒过来三五日了,然其眩晕感似乎并未消散,恍惚朦胧的眼神,飘悠不定的举止,时常突兀地开怀大笑,都令蒙恬大皱眉头。蒙恬每日都来探视两三次,可每次开口一说正事,扶苏便是一阵毫无来由的哈哈大笑:“蒙公啊蒙公,甚都不好,草原最好!老酒最好!陶陶在心,醉酒长歌——!”明朗纯真的大笑夹着两眶莹莹闪烁的泪光,蒙恬实在不忍卒睹,每次都长叹一声默然不言了。今日不同,蒙恬带来了王离,务必要使扶苏从迷幻中彻底摆脱出来醒悟过来振作起来。

    “长公子!皇帝特使到了!”一进正厅,王离便高声禀报了消息。

    “特使……特使……”扶苏凝望着窗外草原,木然念叨着似乎熟悉的字眼。

    “皇帝,派人来了!父皇,派人来了!”王离重重地一字一顿。

    “父皇!父皇来了?”扶苏骤然转身,一脸惊喜。

    “父皇派人来了!特使!诏书!”王离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叫嚷着。

    “知道了。聒噪甚。”

    扶苏显然被唤醒了熟悉的记忆,心田深深陶醉其中的快乐神色倏忽消散了,脸上重觋出蒙恬所熟悉的那种疲惫与郁闷,颓然坐在案前不说话了。蒙恬走过来肃然一躬:“长公子,国之吉凶祸福决于眼前,务请公子清醒振作说话。”扶苏蓦然一个激灵,倏地站起道:“蒙公稍待。”便大步走到后厅去了。大约顿饭辰光,扶苏匆匆出来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散披在肩头,一领宽大洁净的丝袍替代了酒气弥漫的汗衣,冷水沐浴之后的扶苏清新冷峻,全然没有了此前的飘忽眩晕朦胧木然。

    “敢请蒙公赐教。”扶苏对蒙恬深深一躬,肃然坐在了对案。

    “长公子,这位特使来路蹊跷,老夫深以为忧。”

    “敢问蒙公,何谓特使来路蹊跷?”

    “公子须知:这公车司马令,乃卫尉属下要职,更是皇城枢要之职,素由功勋军吏间拔任之。卫尉杨端和乃秦军大将改任,其属下要职,悉数为军旅大吏改任。皇帝大巡狩之前,公车司马令尚是当年王贲幕府之军令司马。其人正在年富力强之时,如何能在大巡狩之后骤然罢黜?皇帝陛下用人,若无大罪,断无突兀罢黜之理,而若此等要职触法获罪,我等焉能不知?今日这个阎乐,人皆闻所未闻,岂非蹊跷哉!”

    “以蒙公所见,如此特使有何关联?”扶苏的额头渗出了一片细汗。

    “人事关联,一时难查。”蒙恬神色很是沉重,“目下之要,乃是这道诏书。老臣揣测,皇城人事既有如此大变,皇帝必有异常……老臣今日坦言:雄主尝有不测之危,齐桓公姜小白雄武一世,安知暮年垂危有易牙、竖刁之患矣!……”

    “岂有此理!父皇不是齐桓公!不是!”扶苏突兀地拍案大吼起来。

    “老臣但愿不是。”蒙恬的目光冷峻得可怕。

    “蒙公之见,该当如何?”扶苏平静下来,歉意地一拱手。

    “老臣与王离谋划得一策,唯须公子定夺。”

    “王离,你且说。”扶苏疲惫地靠上了身后书架。

    “公子且看,”王离将一方羊皮地图铺开在扶苏面前,“各方探知:皇帝行营目下依然在甘泉宫,且三公九卿俱已召去甘泉宫,整个甘泉山戒备森严,车马行人许进不许出。由此观之,朝局必有异常之变!蒙公与末将之策:立即秘密拘押特使,由末将率兵五万,秘密插入泾水河谷,进入中山要道,截断甘泉宫南下之路;而后蒙公统率五万飞骑南下,包围甘泉宫,请见皇帝陛下面陈国事;若有异常,蒙公靖国理乱,拥立公子即位!……”

    “若,无异常,又当如何?”扶苏的脸色阴沉了。

    “若无异常,”王离沉吟片刻,终于说了,“蒙公与末将自请罪责……”

    “岂有此理!为我即位,王氏蒙氏俱各灭门么!”扶苏连连拍案怒形于色。

    “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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