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道:“我是真的不明白,若是没有这个心思,有何苦机关算尽,枉费心思?要知道其中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刘吉道:“你还是没有真的明白啊。我不争,等到我徒子徒孙都完蛋了,我还是今天的我吗?我今日的地位和身份,不仅仅是过去挣来的,也是如今的徒子徒孙给帮衬的。
我帮助他们,也是帮我自己。况且我活着一日,就是他们的长辈,是他们的老师。
大方向永远需要我拿主意,因为我是他们的领路人。
所以我纵然不在朝堂,朝堂之上我说话也有用。布衣之相,更为逍遥。”
焦芳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谢谢大人教诲。”
刘吉笑道:“不要大人大人的叫,叫的那么生分,叫我一声兄长即可,我年纪大了,就算再怎么爱护身体,也活不了几年了。
眼下我这些徒子徒孙,真的有本事的没有几个,前几年培养了一个叫张彩的,不过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比起你来,差太多。
我想等我哪天不行了,将我的身后事,还有这些徒子徒孙托付给你。”
焦芳闻言,大惊,他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托付,而是实打实的陷阱,这种暗中操纵朝局的老狐狸,不到撒手西归的那一刻,他是不会对别人留露出任何的真情实感的。
焦芳急忙说道:“老大人,您说的什么话?您身子骨这么硬朗,哪里用得到我,况且偌大的朝局,我有个地方施展才华就可以了,真的让我做您的事情,我还真的掌控不了。”
刘吉满意的笑了笑,道:“这朝堂早晚是你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就在等等,继续涨涨本事。”
焦芳趁着饮茶的功夫,用袖子遮住面,偷偷的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在刘吉身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吉顿了顿,继续说道:“到时候,朝堂大局已定,以往皇权无双的时代会成为过去。而勋贵和清流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到时候与传奉官联手,内有宦官配合,咱们的日子起码要好过几十年。
至于皇帝,就让他安心在宫殿里,当一只笼中鸟吧。”
“皇帝成为彻彻底底的笼中鸟,那是早晚的事情。”焦芳皱了皱眉头,“只是这长江以北,若论才华,能力,你,我,甚至朝中三位大学士,都比不过忠武侯。
忠武侯虽然年幼,但是平心而论,这短短的时间内,我以沧州府为根基,推动着海上贸易的发展,改善着当地百姓的生活,救济灾民何止百万之数。
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份本事,怕是朝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了了。
可他终究是个孩子,又是皇帝的心腹,虽然若是将我放在他的位置上,我未必能做到他做的事情,可是他终究不是我们的人,可惜了。“
听闻焦芳此言,刘吉吸了一口气,“老实说,对于实干之人,我从来没有打压的心思。若非恰逢此局,我或许真的要帮助忠武侯继续往下走下去。
这南方人做官,越做越高,这从南方收上来的商税却越来越少。
说没有官官相护,谁信?
不要以为我没去过南方,就不知道南方的行事。江南豪商花几十万两银子,买一副字画都不眨眼,他们到底有多有钱,可见一斑。
说什么南方的赋税已经很高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谎话吗?
南方的税是高,但是那是给富商们准备的。他们想尽办法转移到老百姓身上,欺负那些没有本事的老百姓。
再激起老百姓和朝廷的矛盾,继续这样下去,这日子可就真的没法过了。
若是忠武侯能够帮我们做事,可就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可惜,要对付他的人太多了。我也阻止不了。只能怪他生不逢时,既然进了局,尔虞我诈的日子,他就应该早早的有心里准备。
焦芳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忠武侯还年轻,不明白人心险恶,他此次倒下之后,咱们是不是留他一命,给他个机会。
毕竟这天下,还是需要有本事的人的。到时候鞑子再打来了,起码有个人能将鞑子拒之门外。
朝廷却钱花了,也需要有个大掌柜的,给咱们挣银子。”
“你啊,你!”刘吉笑了笑道:“世人都说你焦芳心胸狭隘,可是我见你一点都没有心胸狭隘的样子吗?还有心思给忠武侯求情。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天下终究是需要有本事的人。
不过你就不怕他将来有一天,翅膀硬了,来报复你我?”
焦芳笑道:“任凭他孙悟空再有本事,也蹦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咱们只要让他明白,他离开我们,他什么都不是,他就会安心给我们卖命。
忠武侯虽然年幼,那也是远大抱负的人。咱们只要帮助他实现抱负,他肯定会跟我们一直走下去吧。
倒不是我矫情,咱们这些人将来定然要载入史册的。
不能只留下一堆烂帐,还有逼君退位这个骂名吧。总归留点好东西。”
“倒也是。”刘吉笑着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我们不为自己着想,总该为后人着想。毕竟这世界总归是要好人活着,不然世道不就乱了吗?咱们可以用卑鄙的手段夺取权力,但是守护权力,却要用正道。
陈生这个臭小子不论如何是得留下了。”
“今日我废话是不是有些多了?”焦芳自查道。
“人都是这样。”刘吉说道:“我们这种人,年纪越大,想的越多。不过你刚才的话,提醒我了,人不能一辈子只活在阴暗里,总该要做些好事的。”
刘吉继续说道:“其实不仅仅是陈生一人,顺天府的王阳明,严嵩,俱是实干之人。还有当下在吏部给马文升做副手的韩文,那可是宋朝在想韩琦的后人,那份本事,也是了不得的。这些都是人才。
将更多的人才笼络到我们手里,咱们就能成为朝堂之上真正能说话,能做事儿的人,这便是眼下形势越来越明朗的结党的做法。
君王越是忌讳的东西,对我们做臣子的来说,越是有利。”
焦芳笑了笑,“此事如何,终究是大人您自己拿主意。我跟随您的脚步即可。”
越是会做事的人,时刻都保留着警惕的头脑,不留下任何破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心里都非常有分寸。
刘吉见到焦芳很会做人的模样,心里更加舒坦。为自己找了那么个盟友,而感觉到无比的开心。
“最后这几天了,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圣上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执掌朝纲十八年了,大明王朝蒸蒸日上,比今日更严峻的波澜他都经历过。
若是我们逼得太紧了,甚至太过分了,他多少年的努力落了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这还很难讲。”
“呵呵,刘大人说圣上会动兵权?”焦芳开心的笑起来,“我倒是希望他这样做,他这样做,就是坏了规矩,那时候整个文官集团就会反弹。
大明帝国死的不明不白的皇帝可不是一个半个了,他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本章完)
第602章 朝争(下)()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然是清晨。
陈生拾掇了一番衣物,出了营帐的时候,整个大军已然忙碌起来。
有了一县乡勇的加入,陈生手底下的兵马自然多了起来,夏季的初晨还没有那么炎热。
偶尔有阵阵凉风袭来,将士们忍不住抬起头,任凭凉风从脸颊拂过,其中的舒爽不可言喻。
一杆杆红色的军旗迎着风,不停的左右摇晃着。
郑龙涛已经过上了跟骑兵同吃同住的生活,他感觉自己这个指挥佥事过的很没有意思。
跟真正的精锐差太多了。
只有中军营帐这边要相对安静一些,归根结底,大家都知道统帅非常辛苦,走到这边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压低了一切的声响。
跟周围的军官嘱咐了几句之后,陈生骑上战马,慢悠悠的在军营附近游荡。
秋水骑着一匹火烧云似得战马,穿着黄色的长裙,手腕上的铃铛,随着战马的起伏,叮铃叮铃作响。
没有多久,便与刚刚出营的陈生相遇了。
“姐姐总算活出了几分人样子。”陈生坐在鞍上说道。
“你这意思说姐姐以前活的不是人喽?”秋水打趣说道。
“姐姐你曲解我的意思了,”陈生笑道:“今日以前的姐姐在深宫中过活,每日里除却小心翼翼、勾心斗角,其他的时间想必都用在杀人上了把。
那个时候的姐姐既是可怕的刽子手,又是背负着命运的可怜人。弟弟经常想,是多么残酷的人,将这么沉重的枷锁压在姐姐身上,让姐姐日子过的那么辛苦。
哪里比的上姐姐今日,自在逍遥,整个人身上的阴霾之气一扫而空,人的精气神也变了。
孟夫子说,吾善养浩然正气。我观姐姐,擅长人之间飘渺灵动之气,是世界少有的仙子呢。”
陈生淡淡的话语,惹得秋水脸上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只是忽的想起脸上的刀疤,以及身上少了的一只手臂。
难过之色再次涌上脸颊。
“说的再好有什么用?姐姐的脸已经成为这样,再也算不上美丽的女子了。”
“姐姐俗套了不是。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我认为姐姐漂亮,谁敢说姐姐的不是?”
“你这小贼,竟说这些安慰人心的话,头人心魄。姐姐问你,姐姐胳膊断了,脸也毁了,你还喜欢姐姐什么?你不是安慰姐姐,那是什么?”
“姐姐,你还是不懂我。我喜欢一个人,是只喜欢他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吗?我喜欢一个人,首先看的是心,其次是人,最后才是外貌。姐姐虽然被毁了容,但是最珍贵的东西依然存在。
弟弟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在宫城里,依然保持着善意的姐姐。那个为了重诺的姐姐,将自己的命运交代出去,一辈子无怨无悔。”
“你都知道了?”秋水平静的问道。
“弟弟好歹主管着锦衣卫的镇抚司,手底下搜索情报的探子不知道凡几,姐姐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能一直瞒着我?
姐姐应该是青龙暗桩世袭的都指挥使把。只是这时间太久了,弟弟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原属于锦衣卫的四大暗桩会独立出去,并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时候,锦衣卫中有了女人。”
“弟弟果然是个有本事的。那弟弟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还请姐姐不要告诉我,坏了我的平常心,让我打不好这亘古一战。当下鞑子入寇京师,正是我等大明男人大展拳脚之时,我岂能因为个人的事情,而耽误国家大事呢?”
“看来弟弟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了。”秋水嗤嗤的笑了起来,说道:“既然你大概知道了一些,我也就不为难你了。该如何决断,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生摇摇头,“你看,姐姐这就是你不对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应该以国事为重,驱除鞑虏,是我们汉家儿郎的大任。你怎么能劝我往相反的地方走?”
说实话,陈生的心也很乱,这其中的事情虽然复杂,但是陈生也慢慢掌握了很多的情报。这些情报,很难让自己心情平稳下来。
秋水笑了笑,嫣然道:“好好好,弟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弟弟一定要好好干。”
“好,我好好干”
陈生将最后一个字咬的很重。
见陈生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顿时羞红了脸,咬着嘴唇说道:“好你个小贼,姐姐都这般可怜了,你还有心调戏姐姐我。”
陈生道:“姐姐不用担心,你脸上这伤疤,是可以除去的,等有机会我给你联系京师的李御医,他肯定能帮你治好的,到时候保证还你一张年轻貌美的脸。”
女人哪里有不希望自己漂亮的,听闻陈生之言,秋水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希望。
“那就麻烦弟弟了。姐姐若是能恢复往日的容貌,这人也就回来了半条命。”
“为什么只有半条命?”
“如今的局势混乱不堪,京师看似乃是朝廷的中枢,风轻云淡的,实在是龙潭虎穴,其中以天下为棋子者,不知道凡几,姐姐想到你要陷入其中,心里就担忧的要命。
你要是出了一点事儿,姐姐的半条命自然也就没有了。
说实话,姐姐也希望你是那个在村落里放牛的穷小子,一声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实在是不希望你走出来,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你自己可能有感觉到了,有无数双大手在将你捧到更高的位子。将来摔落的时候,日子自然也就更加难过。”
见到陈生默然不语,他微微有些赧然,“弟弟紧张吗?”
“呃,紧张自然是有的,”陈生想了想,说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适当的紧张,有注意人提高注意力,不至于因为疏忽大意,出了大问题”
秋水望着陈生,“弟弟果然是做大事的,这件事情比我们谁都镇定。”
言语之中对于陈生的这份镇定,心里充满了自豪的意味。
“呵呵,心有雷霆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可我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我算什么做大事的。”
“如果事情真的让弟弟解决了,仗也打完了,弟弟想做些什么呢?”
“事情解决之后,弟弟自然要回沧州做我们的逍遥侯爷。然后把姐姐脸上的伤治好,再娶回我的素素大老婆,然后等到小长宁长大了,在迎娶长宁小老婆,咱们一家四口逍遥快活,鲜衣怒马,飞鹰走狗,又或者纵舟渤海,听海逐浪,岂不快哉。”
“真假?”
“当然是真的。”
“你怎么这么胸无大志,你可是威震天下的征北大将军,你就不希望在朝堂上做更多的事情呢?”
“呵,朝堂之上该做什么,那自有朝廷的相公们去做,我们这当兵打仗,就要有这份觉悟,马放南山的时候,就是我们要耐得住寂寞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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