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希望王子也在看。”安吉莉娅说。“他会以我为傲么?艾希。”
“一定十分骄傲,小姐。”
“我只是希望他们接纳我。”她解释道,明了自己听起来有多天真。她花了近三十年去爱一个国家,而不在意它是否回馈她的爱。巴比伦人尊敬她,但她开始对尊敬感到厌倦。她希望能从坎德拉获得一些别的情感。
“他们会的,小姐。”艾希保证。“给他们时间,他们会的。”
“谢谢你,艾希。”安吉莉娅安静地叹息。“谢谢你忍受一个笨女孩的连篇抱怨。”
“当我们面对国王和牧师的时候,可以装得很坚强。”艾希说。“但是生活中充满了担忧与不确定。要是一直闷在心里,这些情绪会毁了您,让一个人僵硬得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接着言灵穿过窗户,去寻找女侍梅拉。
——
当梅拉抵达的时候,安吉莉娅已经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眼泪,只有一段沉浸在思考中的时间。有时候这实在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她的不安只是单纯地爆发。而艾希与她父亲总会在这时候支持着她。
“噢,天哪。”梅拉看着房间说。她的身子细瘦也不年轻,并非是安吉莉娅刚进王宫时所期待的女侍。梅拉比较像是她父亲的会计师而非她的女仆长。
“我很抱歉,女士。”梅拉道歉,对安吉莉娅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根本没想到,今天下午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女孩,而我没有发现您的房间是属于她的职责。”
““失去”,梅拉?”安吉莉娅关心地问。
“是逃跑,女士。”梅拉解释。“她们不应该离开的,我们和农民一样是订下契约。因为某些理由,我们不太容易让女仆留在王宫之中。真神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国家中没有仆人过得比在王宫更好了。”
“你失去了多少人?”安吉莉娅好奇地问。
“她是今年的第四个。”梅拉说。“我会立刻派一个人过来。”
“不,今晚就别麻烦了。只要向我保证这不会再次发生。”
“当然,女士。”梅拉屈膝回答。
“谢谢你。”
——
“又是这个!”安吉莉娅兴奋地说,从她的床上跳起来。艾希立刻发出强烈的光芒,犹豫地在墙边徘徊。“小姐?”
“安静。”安吉莉娅命令,把她的耳朵靠上窗边的石墙,听着摩擦的声音。“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小姐今晚晚餐时吃坏东西了。”艾希简短地回答。
“那里一定有个声音。”安吉莉娅无视艾希的嘲弄。尽管艾希总是在她起床之前就已经醒了,他并不喜欢在睡着时被打扰。
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抓起一小片羊皮纸,她懒得去拿笔和墨水,就用小块的木炭做了记号。
“看。”她宣布,把纸片拿给艾希。“这些声音总是在一周固定的某几天出现:玫日和瓯日。”
艾希飘起来看着纸片,他发着光的符文是房间中除了星光以外的唯一光源。“您在玫日听过两次,也在瓯日听到过两次。一共是四次。”他怀疑地说。“这样似乎还无法做出您总是在同样几天中听见这种声音的结论,小姐。”
“噢,你只认为我听见一些东西。”安吉莉娅边说边把羊皮纸放回桌上。“我以为言灵应该有着绝佳的听力。”
“不是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小姐。”艾希说,并且暗示这才是她现在应该要做的事情。
“这里一定有条通道。”安吉莉娅说,徒劳无益地轻敲着石墙。
“您说得是,小姐。”
“我说得没错。”她起身研究着她的窗户。“看看窗户边的石头有多厚,艾希。”她靠着墙壁,并且用手臂推着窗户,她的手指只够扣住窗户的外缘。“墙壁真的需要这么厚么?”
“这样提供较多的保护,小姐。”
“这也提供了通道的空间。”
“只够塞下一条很窄的通道。”艾希回答。
“是没错。”安吉莉娅若有所思地说,蹲在窗边仔细研究着窗户的边缘。“它倾斜向上,通道以一定的角度建成,从窗户的底部通往一楼。”
“但是这个方向是……”
“国王的寝室。”安吉莉娅结束。“不然通道还要通往哪里?”
“您的意思是,国王一周内在半夜使用秘密通道两次?小姐。”
“正确来说是在十一点钟。”安吉莉娅看着她房间角落的老祖父钟。“几乎都是相同的时间。”
“他这种行为的可能性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安吉莉娅沉思地轻敲自己的脸颊。
“噢,天哪。”艾希咕哝着。“我的小姐在计划些什么,对吧?”
“向来如此。”安吉莉娅甜甜地爬回床上说。“把你的光线转暗吧,我们有人想要睡觉了。”
派拉克身着大红色神圣教会长袍,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在寝室内不穿甲胄是他的习惯。
不意外地响起了敲门声。“请进。”派拉克说。
进来的人是祭师希瑞德,一位血统纯正的默比修斯男子。他身材高挑,一头黑发,做事一板一眼,同时强健的肌肉反映了他在修道院时的苦练。
“大人。”祭师说道,弯身屈膝以表尊敬。
“祭师,”派拉克说话的同时,十指交扣。“过去这一段在此地的时间中,我不断观察这里的牧师,而我非常满意你对特斯拉帝国的贡献,于是决定让你出任这间礼拜堂首席祭师的位置。”
希瑞德抬起头,一脸讶异。“大人?”
“几经思量,我得等下一批默比修斯派来的牧师到这之后,才能任命新的首席祭师。”派拉克说:“但是,一如我说过的,我很满意你的所作所为,因此决定委任你这个职务。”
当然,他在自己心里补充,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等待,要有一个人立刻接管礼拜堂,这样我才能专注处理其他事情。
“大人……”祭师的情绪激动依旧:“我无法接受这个职位。”
派拉克一愣。“你说什么?”不会有神圣教会牧师拒绝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职务。
“十分抱歉,大人。”祭师低下了头重复道。
“祭师,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派拉克质问。
“大人,我没有理由拒绝,我只是……只是觉得接下这个职务是不对的。还请告退。”
派拉克恼怒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野心是默比修斯如此显著的特征,一个像是希瑞德的人怎么会这么快便丧失了他所有的自信?
第118章 海风凛冽()
伦泽尔深深地令卡诺萨城的牧师变得如此软弱了么?
还是……他拒绝的背后有什么理由?有个恼人的声音在派拉克的脑袋里絮语着,不应该怪伦泽尔,而是奥伯伦,奥伯伦才是希瑞德为何拒绝的理由。
这个想法也许只是妄加猜测,但催促了派拉克处理下一件事——对付奥伯伦。
尽管他对新格兰德人有影响力,但是在众牧师之中,祭师逐渐获得举足轻重的地位。派拉克手伸进书桌抽屉,拿出了一纸信封。
他错估了奥伯伦。现在有机会控引狂热信徒们的热忱,但是派拉克却无暇乏力。整个帝国的未来正被派拉克的力量所牵引着,他却尚未认知该花多少心力在奥伯伦身上。
状况不能这样持续下去。派拉克的世界是可驾驭的,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他的宗教合理的运作。奥伯伦就像一壶滚水浇在派拉克这块万年不化的冰上,最终两人将如同飘荡在空中的蒸气那样越来越弱势、烟消云散。一旦两人消逝,坎德拉也活不长了。
派拉克穿上铠甲,离开自己的房间,走进礼拜堂里。几位辅祭沉默地跪地祈祷着,牧师们忙碌的往来走动。一切是如此的熟悉,拱形的天花板、宗教气息的建筑……他应该觉得这里再舒适不过了。
但是,派拉克常发现自己逃向新格兰德的高墙之上,虽然他告诉自己,爬上高墙只是为了俯视整个卡诺萨城,但是知道还有别的理由。
爬上去的理由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清楚新格兰德是个奥伯伦不情愿前往的地方。
奥伯伦的卧房如同派拉克多年前还是名祭师时所居住的小小房间。派拉克推开卧房朴素的木门,奥伯伦的目光从书桌提高到他身上。
“主上?”这位祭师意外地站起身来,一面说道。派拉克很少出现在他房里。
“我要交付你一项重要的任务,祭师。”派拉克说道:“一项除了你别无他人值得信任交付的任务。”
“那是当然的,主上。”奥伯伦颔首,顺从说道。然而,他怀疑地眯起了眼睛。“我知道我和上主特斯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将全心一意效劳。”
“是的。”派拉克轻描淡写地说:“祭师,我要你交递一封信。”
“一封信?”奥伯伦充满疑问地仰望他。
“是的。”派拉克平缓地说着:“恩诺兰知道我们在此的进展是很危险的。
我写了一份报告,但是里面谈及的内容非常敏感,一旦遗失,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因而我挑上了你,仆从,替我亲自送这封信。”
“那可要花上数周的时间,主上。”
“我晓得。我会有一段时间内没有你的帮助,但是这么重大的任务唯有交付给你,我才能放心。”
奥伯伦向下望,双手放下轻轻地撑在桌上。“谨遵大人的吩咐。”
派拉克迟疑片刻,微微蹙眉。奥伯伦避无可避,主上和仆从的牵绊是不会改变的。当主人下令,仆从也只能遵守。即便是这样,派拉克仍期待奥伯伦不仅止于此,也许是某些手腕,试着甩开这项指派。
奥伯伦顺从地接下了这封信。他也许一尝宿愿——派拉克这么觉得——一条通往默比修斯的路。他身为祭祀主教之仆从的地位可能给他在东方的权力和景仰。也许奥伯伦仇视派拉克的理由是因为坎德拉。
派拉克转身离开房间,走进教堂里空荡荡的布道厅。整件事比起派拉克所期望的轻松得多,他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所踏出的每一步越发自信。
声音从后边传了过来。是奥伯伦。语调很轻,但足够让人听得到。“派信差出去。”奥伯伦命令着一位低阶辅祭:“一早我们便前往默比修斯。”
派拉克几乎没有停下脚步,只要奥伯伦离开,他一点也不担心他计划着些什么或做了些什么。然而,派拉克当领导者的时间太长了,就像所有的政治人物,长到不放过任何人说话的语病,特别是针对奥伯伦。
派拉克转过身去。“我们?我只派了你去,祭师。”
“是的,大人。”奥伯伦说道:“但是相信您一定不希望将我的仆从留下。”
“仆从?”派拉克问道。一旦成为神圣教会牧师的一员,奥伯伦便能如同派拉克收募自己的仆从一样,持续将特斯拉的关系串连到所有人身上。但派拉克没考虑到这点,这人说的是自己的仆从。他有时间收募仆从么?
“你说谁,奥伯伦?”派拉克尖锐地问着:“你收募了谁当你的仆从?”
“主上,不少人。”奥伯伦回答得有些闪躲。
“名字,祭师。”
于是,他开始念出他仆从的名字。大部分的牧师拥有一到两位仆从,而许多祭祀主教的牧师更拥有多达十个。
奥伯伦的仆从则超过三十名。没来由的,派拉克越听越惊讶,既惊讶又愤怒。
奥伯伦将派拉克大部分得力的帮手都纳为自己的仆从,包括瓦伦和其他的贵族。
奥伯伦念完之后,刻意恭顺地看着地面。
“这些名字很有意思。”派拉克缓道:“那么,祭师,你属意和谁一道前往呢?”
“大人,为何这么问?当然是他们所有人。”奥伯伦无辜地说。“如果这封信如同大人您所说的如此重要,那么我必须加以适当的防护才行。”
派拉克闭上双眼。如果奥伯伦将他所提到的所有人全都带走,并假设这些人都去了,那么这将会抽离所有帮助派拉克的人。
对一般的神圣教会信徒来说,仆从的命令仍是无可抗拒的。
即便是牧师,接受从者职务的规范稍为宽松,从者虽然要听从自己主上的教训,但是两者间没有道德上的束缚。
在奥伯伦的权力之下,带着他所有的仆从前往默比修斯是件正常的事。
派拉克无权控制祭师的信众——命令奥伯伦弃之不理是严重违反教义的事情。但是,奥伯伦真的要带每一个人走肯定会造成重创。
这些人是神圣教会教会的新面孔——他们不晓得赋予了奥伯伦多大的权力。若是奥伯伦试着把他们都携往默比修斯,他们并不一定愿意跟随。
如果此事成真,派拉克将会被逼得把每一个人逐出教会,神圣教会教会也会成为坎德拉的废墟。奥伯伦假装没注意到派拉克内心的挣扎,继续着自己的准备工作。
这件事促成了正面冲突,派拉克知道必须采取行动。奥伯伦只是在虚张声势。他可能只是吓唬人,但同样也将报应在摧毁派拉克的一切努力。派拉克紧咬牙关直到酸麻。
派拉克也许阻止了奥伯伦破坏新格兰德人的行动,但是他显然很清楚派拉克下一步是什么。是的,奥伯伦不想去默比修斯。他也许是虚张声势,但他同时比派拉克所假设的准备更加充足。
在奥伯伦的使者转身离去之后,派拉克做出了指示。如果这个人离开了教会,那么一切都毁了。“祭师,我改变主意了。”
“主上?”奥伯伦从他的房间探出头问道。
“你不用去默比修斯了,奥伯伦。”
“大人,但是……”
“是的,我做事不能没有你。”这个谎言令派拉克的胃紧紧纠结成一团。“找其他人送信吧。”话一出口,派拉克快步钻进自己的房间里。
“我永远是阁下最谦卑的仆人。”奥伯伦轻声说着,室内的回音将这些字句送进了派拉克的耳朵里。
——
派拉克又逃跑了一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