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就如同他们的天生就会似的，所以安吉莉娅决定不说任何话，如果她不能靠自己猜出怎么用，她就什么都吃不到了。后者的可能性似乎越来越高。
“嗯，首先你高得不像个公主。”凯思娜说。
“凯思娜。”她妈妈用着某种恐吓的口吻说道。
“是真的。所有的书上都写着公主应该要娇小。我是不太确定娇小是什么意思啦，但她好像一点都不娇小。”
“我是巴比伦人。”安吉莉娅说，成功地用她的餐具戳到一小块像是卤虾的食物。“我们都这么高。”
“爸爸也是巴比伦人，凯思娜。”恩特说。“而且你也知道他多高。”
“但是爸爸很胖。”凯思娜说。“那你为什么不胖呢，安吉莉娅？”
凯特从厨房门后面出现，在端菜出来的途中，心不在焉地拍了小女孩的头一下。“跟我想的一样，”他喃喃地说，听着金属煎锅发出响亮的声音。“你的脑袋完全是空的，我想这解释了很多事情。”
在凯思娜把注意力转回她的餐点之前，她生气地擦擦头并且哀怨地说。“我还是觉得公主应该要更小一点。除此之外，公主应该要有好的餐桌礼仪，安吉莉娅堂姐大概掉了她一半的餐点到地上了。你们有听过一个公主不会用麦彭棒的么？”
安吉莉娅羞红了脸，低下头看着她的异国餐具。
“别听她的，莉娅……”凯特笑着，把另外一道看起来很美味的餐点放在桌上。“这是玫兰菜，它就是用很多油做的。要是不把一半弄到地上的话，吃起来味道就不对了。你早晚会抓到这些棍子的诀窍。”
“你可以用汤匙，要是你想的话，”恩特一副想要帮忙的模样。“达克宁都这样。”
安吉莉娅的目光马上就转到第四个孩子身上。达克宁是个将近二十岁，有着一张削瘦脸庞的男孩。他的皮肤很苍白，神情奇特，令人不太舒服。他的动作笨拙、僵硬而且不太受控制的样子。当他吃饭时，他会对自己喃喃自语。安吉莉娅觉得他是在重复念着数字。她曾经看过这种人，心智不完整的小孩。
“父亲，餐点很美味。”卢林说，把她的注意力从他弟弟身上转移开来。“我不记得你曾经这样料理虾子。”
“这叫做海寇。”凯特用他沙哑的声音应着。“你去年在洛克兰念书的时候，我跟一个旅行商人学的。”
“一千六百四十万七百七十二，”达克宁模糊地说，“这是去洛克兰要走的步数。”
由于达克宁的发言，安吉莉娅暂停了一会，但是她发觉其他人根本不理会他之后，她也开始这样做。
“这真是太好吃了，叔叔。”安吉莉娅说，“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厨师。”
“我一直很喜欢做菜。”凯特解释，坐进他的椅子里。
“我去巴比伦的时候也想煮点东西给你们吃，但是你母亲的大厨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觉得王室成员不应该出现在厨房。
我曾经试着向她解释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厨房有一部分是我的，不过她还是不让我踏进那儿准备餐点。”
“看来，她可让我们亏大了。”安吉莉娅说，“你不会全部都是自己来吧？”
凯特摇了摇头。“幸运地，没有。朵拉也是很高明的厨师呢。”
安吉莉娅惊讶地眨了眨眼。“你说你们家没有一个厨子帮你们煮饭？”
凯特和朵拉一起摇了摇头。
“爸爸就是我们的厨师。”凯思娜说。
“没有仆人或是侍从之类的？”安吉莉娅问。她本以为现场没有仆人，是因为凯特刻意想让这一餐中没有外人。
“一个也没有。”凯特说。
“但是，为什么？”
凯特看看他的妻子，然后转头向着安吉莉娅。“安吉莉娅，你知道这里十年前发生什么事么？”
““大灾变”？”安吉莉娅问，““天罚”？”
“是的，不过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
安吉莉娅想了一会儿，轻微地耸了耸肩。“新格兰德人的末日。”
凯特点了点头。“你也许从没有遇过任何一个新格兰德人，大灾变发生时你还很小。
很难去解释在这场灾难后，这个国家改变了多少。新格兰德曾经是这世界最美丽的城市——相信我，我走过世界各地。
它是一个用耀眼的石材，跟光亮的金属所打造出来的不朽城市，而居住于其中的人民也仿佛是用同一种材质所雕刻出来的。然后……他们崩坏了。”
“是的，我曾经念过这些。”安吉莉娅边说边点头。“他们的皮肤变得暗沉，其上还有黑色的斑点，然后他们的头发也开始掉落。”
“你可以从书上读到这些，”凯特说，“但是当它发生时你不在这儿。你不明白那种目睹众神腐烂萎缩的恐惧。
他们的崩坏毁灭了坎德拉的政府，导致整个国家陷入混乱。”
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就是那些仆役最先开始反抗的，安吉莉娅。从他们主人崩坏的第一天起，仆人就叛变了。
有些人——大多是这个国家现今的贵族们——说这是因为新格兰德的下等阶级过得太好了，惯宠的天性让这些人在主人们一露出衰弱征兆时，就把他们彻底推翻。
但我认为那只是恐惧，无知地害怕那些新格兰德人感染了恶疾，混杂着看到前一天你还膜拜的人，今天就在你身旁倒下的惊惧。
第86章 伤怀（上）（）
“不管怎样，这些仆役造成了最大的伤害。首先只是些小团体，接着演变成难以置信的骚动与破坏，屠杀任何他们找得到的新格兰德人。
他们从最强大的新格兰德人开始杀起，接着那些弱小的也一样。
“而且受害的不只是新格兰德人。人们开始攻击自己的家人、朋友，甚至是那些被新格兰德人所指派的人。朵拉和我目睹了这一切，恐惧着并感谢我们家人里没有人是新格兰德人。因为那晚，我们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去雇用佣人。”
“不过实际上我们也不太需要。”朵拉说。“你会对你自己能做多少事情而感到惊讶呢。”
“特别是当你有一对孩子可以叫他们做那些容易弄脏的差事。”凯特狡猾地笑了。
“我们就只有这点用处么，父亲？”卢林边说边笑，“刷地？”
“这也是我所能想到要生小孩的唯一的理由。”凯特说。“你妈跟我会生下恩特，也是因为我们决定要多个人来洗夜壶。”
“爸，拜托。”凯思娜说。“我还想吃饭。”
“慈悲的真神，请拯救打扰凯思娜用餐的人。”卢林窃笑着说。
“凯思娜公主。”小女孩更正他。
“喔，我的小女孩现在是公主啦？”凯特愉悦地问。
“要是安吉莉娅可以是，那我也可以是。毕竟，你是她的叔叔，所以这不就让你变成了王子么？对不对？爸爸？”
“技术上来说是。”凯特说。“虽然我不认为我仍正式拥有这个头衔。”
“他们大概是因为你老爱在餐桌上谈论便壶，而把你除名了吧。”凯思娜说。“王子不做那种事情，你知道的，这代表了糟糕透顶的餐桌礼仪。”
“当然，”凯特带着宠爱的笑容说。“我还在想我为什么之前没想通这一点呢。”
“所以，”凯思娜继续说。“要是你是王子，那你的女儿就是公主了。”
“我怕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的，凯思娜。”卢林说。“爸爸不是国王，所以他的小孩会是男爵或是伯爵，不是王子。”
“真的么？”凯思娜带着失望的语气问。
“恐怕是如此，”凯特说。“无论如何，相信我，任何说你不是公主的人，凯思娜，都不曾听过你睡觉前的抱怨。”
小女孩想了一会儿，显然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接话，就继续吃着晚餐。但安吉莉娅没有在注意她，她的心思早停顿在听到她叔叔说出“我不认为我仍正式拥有这个头衔。”这句话的时候了，这听来政治意味浓厚。安吉莉娅以为她知道过去五十年里，巴比伦宫廷里发生的所有重要事件，但是她从不知道凯特有被正式褫夺头衔。
她还来不及细想此事的怪异之处，艾希便从窗外飘了进来。在晚餐的兴奋气氛之下，安吉莉娅都忘了她派他去跟踪祭祀主教派拉克。
光球在窗边的空中迟疑地停着。“小姐，我打断你们用餐了么？”
“没有，艾希，来见见我的家人。”
“你有一个言灵！”恩特兴奋地惊呼。这次他姊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艾希，”安吉莉娅解释。“他侍奉我的家族超过两世纪了，而他也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言灵。”
“小姐，您夸大了。”艾希谦逊地说，但同时安吉莉娅注意到他发出的光更强烈了一点。
“言灵……”凯思娜语气中充满赞叹地说，完全忘记了她的晚餐。
“他们向来很稀有，”凯特说，“而现在更甚以前。”
“你从哪里得到他的？”凯思娜问。
“从我母亲那儿。”安吉莉娅说。“她在我出生那时，把艾希继承给我。”继承言灵——这是一个人能收到最好的礼物之一。有一天，安吉莉娅也得将艾希继承出去，找一个新的人请他保护以及照顾。
她本来计划应该是她的某一个小孩，或是某一个孙子、孙女。这可能性曾经存在过。但是现在，看起来越来越不可能了……
“一个言灵。”凯思娜的话语充满了好奇。她转向安吉莉娅，眼神因为兴奋而闪着光芒。“我可以在晚餐后跟他玩么？”
“跟我玩？”艾希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
“可以么，拜托你，安吉莉娅堂姐？”凯思娜恳求。
“我不知道，”安吉莉娅带着微笑说。“我好像想起几个对于我身高的批评。”
小女孩懊恼、失望的表情让众人看得乐不可支。在这个笑声弥漫的瞬间，安吉莉娅首度感到从离开家乡一个礼拜到现在，她紧绷的心情开始松弛下来。
“我想国王已经没有希望了。”派拉克的手臂在胸甲前交叉着，并且若有深意地回头看着王座厅。
“阁下？”奥伯伦问。
“我是指泰洛王。”派拉克解释。“我原本希望能拯救他，当然我从没有奢望过那些贵族会无条件地跟从我，他们对自己的传统有着根深蒂固的想法。
如果我们当初能在大灾变过后立刻前来坎德拉就好了，当然，我们也不确定新格兰德人染上了什么样的疾病，也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传染给我们。”
“特斯拉击败了那些新格兰德人。”奥伯伦热切地说。
“是呀，”派拉克说，也不厌烦地看着那个矮他一些的男子。“以往，特斯拉都是以自然界的运行来行使他的意志。但一场瘟疫不光是会杀死坎德拉人，也会害死默比修斯人。”
“特斯拉一定会保护他的选民。”
“当然。”派拉克心烦意乱地回答，再次对王座厅投射出一道不满的视线。他提出一项职责外的协议，因为这是拯救坎德拉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先让他们的统治者改宗，但他也没有期待泰洛会有任何善意的回应。
要是国王能够知道这样一份简单的宗教声明，能够解救多少人免于苦难就好了。
可惜泰洛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对于金钱以外的事，他不想也没能力去管。
没人知道泰洛王的治国之法，或许这样虚伪的平静，才更让人感觉到心安。
第87章 伤怀（下）（）
现在来不及了，泰洛正式拒绝了特斯拉。
他必须要成为杀鸡儆猴的对象，然而，派拉克必须谨慎行事，郁金香公国革命的记忆在派拉克的脑海中历历在目，死亡、血腥与混乱，这种灾难般的巨变实在该避免。
派拉克也许是个严厉而果决的人，但他对大屠杀没有一丝好感。
当然，也许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会让他毫无选择的余地。
如果他能成功，他也可能会激起一场动乱。更多的死亡与更多混乱的可怕事情会发生在这个尚未从前一次血腥革命中恢复的国家。但是，特斯拉的帝国将不可能作壁上观，只因为有些无知的贵族拒绝接受事实。
“我想我也许对他们期望太高了。”派拉克低声自语。“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坎德拉人。”
奥伯伦对这样的评论没有任何反应。
“我注意到王座厅里有些奇怪之处，祭师。”派拉克说，转身要离开王宫，瞧也不瞧那些雕像或仆人一眼。
“也许你可帮我辨认她，她是艾欧人，但是却比大多数的坎德拉人更高挑，她的头发也比一般坎德拉人的棕发来得更浅更亮，她似乎不是本地人。”
“敢问她的穿着，高贵的阁下？”奥伯伦问。
“黑色。整身的黑衣配上一条黄色腰带。”
“那是新王妃，阁下。”奥伯伦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的语气中突然充满了憎恨。
“新王妃？”
“她昨天才到，跟您一样。她原本要嫁给泰洛的儿子兰斯洛特。”
派拉克点点头，他并没有参加王子的丧礼，但他已经听闻过这件事。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场原本要举行的婚礼。订婚应该只是不久前的事情。“她还在这里，”他问。“即使王子已经去世了？”
奥伯伦点头。“她的王室婚约很不幸地在王子死后也成立。”
“喔。”派拉克说。“她是哪里人？”
“巴比伦，阁下。”奥伯伦说。
派拉克再次点头，了解了奥伯伦语气中的恨意。坎德拉尽管受到新格兰德这座亵渎的城市所影响，但起码有着赎罪的可能性。但是巴比伦却是——圣彼得教派的发源地，一个——克赛教派的堕落派系，——神圣教会教派的本教。巴比伦臣服于默比修斯的光荣之下的那一天，想必会十分令人欣慰。
“一个来自巴比伦的王妃可能会是个问题。”派拉克若有所思的说。
“没有东西可以阻碍特斯拉的帝国。”
“如果没有东西能阻碍它，祭师，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