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的主母该花点儿时间考虑清楚。”索拉里镇静地回话。
“她行将就木。”崔尔突然反驳,“她渴望着这次征战,不准自己死,除非已夺取了胜利。”
索拉里差点儿被这样的形容弄得大笑出声,居然说她“不准自己死”,他由此而想起了那个形容枯槁的主母。班瑞主母几个世纪前就该死了,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活着。也许崔尔说得对,佣兵头子陷入深思。也许班瑞主母觉得自己再活不了几十年了,所以才不加考虑地推动这次远征。索拉里喜欢混乱,喜欢战争,但这件事可得仔细考虑才行。佣兵头子确实很享受在坎塞洛城的生活。或许班瑞主母会让这种生活方式遭遇危机?
“她认为捉到兰尼斯特是件好事。”崔尔继续说道,“它是的,它的确是件好事!那个叛徒是蜘蛛神后期待已久的祭品。”
“不过……”索拉里接上话。
“不过当其他的主母知道兰尼斯特已经被逮住以后,联盟要怎么维持下去?”崔尔指出利害所在,“联盟在最好的状况下都只是暂时性的,如果有人认为莉莉安女神不再支持突袭的计划,认为前往地表的目的业已达成时,联盟的存在会更短。”
索拉里在面前交叉起十指,谈话中断了好长一阵。她很聪明,这位班瑞家的女儿,聪明睿智而且和城里的任何人一样熟悉皮克斯尔精灵的行事方式――只除了她的母亲之外,也许还有索拉里。不过现在她会损失的利益太多,因而向佣兵头子透露了一些他自己从未考虑到的因素,一个潜在的重大问题。
徒劳地掩饰着自己的沮丧,崔尔转身从桌前走开,穿过这小小的房间,径直冲进那个不寻常的出口。这出口几乎像是包容着一堆黏胶,看来不过几寸厚,却让她像是走过了一段灌满了水的走廊。尽管如此,她的步子却几乎一直没有慢下来,直到从走廊里两个正傻笑着的德西利奥佣兵团成员中间冲过去为止。
一会儿,索拉里看到他那扇半透明的门上出现一只皮克斯尔精灵手掌的热能外廓,那是个信号,表示崔尔已经离开。佣兵头子桌面下的一个杠杆打开了墙面和地板上的七扇密门,或走或爬出来了几个皮克斯尔精灵,再加上一个人类,阿尔萨斯・因莫比莱。
“崔尔听说了岛上的女人。”索拉里对他最信任的几个皮克斯尔佣兵说道,“到岸边去查清楚是谁背叛我们把消息走漏给了班瑞家的女儿。”
“要灭口吗?”一个成员期待地问道。索拉里相当欣赏他的审讯技巧。
佣兵头子一副屈尊俯就的表情看着这个冲动的皮克斯尔精灵,其他德西利奥佣兵团的成员也以同样的神情盯着他。地下军队的传统不提倡处死间谍,而是予以巧妙的处理。索拉里已经证明过很多次,利用对方的密探和使用自己的间谍一样,可以获得同等的情报,放出同等的假讯息,而且对受过训练的德西利奥佣兵团员而言,崔尔安插在岸边的任何探子都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对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团员已无需多言,索拉里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现在这场冒险越来越有意思了。”在他们走后,佣兵头子对因莫比莱如是说。他正对着刺客的双眼,“但你让我失望。”
因莫比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听到这番话。他努力想理解索拉里的潜台词。
“你知道兰尼斯特在幽暗地域,甚至知道他很快就要到坎塞洛城。”佣兵头子开口提示,但这番陈述没能给因莫比莱什么启发。
“陷阱早已设好也完美地执行了。”刺客争辩着,而索拉里并不这么认为:佣兵团成员伤了几个,还死了四个。即使是面对兰尼斯特这样刚烈的强手,这样的损失也让人意外。“我正是那个把兰尼斯特引下来,还逮住了凯瑟拉・布莉儿的人。”因莫比莱语气尖锐地提醒他。
“你错就错在这儿。”索拉里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窃笑。因莫比莱瞪着他,完全被弄糊涂了。
“那个跟着兰尼斯特追到这儿来的人类女子凯瑟拉・布莉儿,带着利比亚,还有这个,”索拉里边说边举起那个心形的魔法盒。“她盲目地跟了下来,居然还走过了迂回的洞窟和恐怖的迷宫。她根本没有希望走回头路。”
“她也许没打算要离开。”因莫比莱干巴巴地补上一句。
“你错就错在这儿。”索拉里重申。他绽开了笑容,现在因莫比莱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单凭兰尼斯特・伊斯坎达一个人就能指引你离开幽深的幽暗地域。”索拉里坦白告诉他。佣兵头子把魔法盒抛给因莫比莱。“感觉它的温度,”他解释说,“感觉在兰尼斯特・伊斯坎达血管里奔腾的战士热血的温度。如果它变冷了,那么你就知道兰尼斯特已经不再存在,而你的阳光世界也就永远抛下了你。”
“或许,还能侥幸瞥到一眼――当秘银厅被攻下的时候。”索拉里狡黠地眨了眨眼,补充道。
因莫比莱压抑着越过桌子杀人的冲动――要不是想到桌面下可能还有一根杠杆会再打开七个密门,让索拉里最最亲近的卫兵扑过来吞没掉他的话。不过说真的,在最初的一阵冲动之后,刺客对这提议的兴趣就胜过了怒气,原因有二:一是索拉里说他再不会见到阳光的声言,二是兰尼斯特・伊斯坎达能领他走出幽暗地域的可能。暗自盘算着,刺客握住魔法盒向门走去。
“我有没有提起过霍尔巴家族已经开始调查杰丽丝的死因了?”索拉里的问话从他背后传来,让刺客的步子半道停住了。“他们甚至接触过德西利奥佣兵团,愿意为相关的情报付出个好价钱。多么耐人寻味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因莫比莱没有回过身。他径直向门走去,奔出了房间。这事的严重程度比耐人寻味要糟多了。
索拉里也在考虑着――想着这整段有趣的插曲已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他认为崔尔已经指出了班瑞主母计划的缺陷,班瑞主母因为被权力的欲望蒙住了眼,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缺陷。他认为很可能因为蜘蛛神后对混乱的喜爱而将他搁在了这么一个位置,让他可以影响坎塞洛城之上的另一世界。
班瑞主母有她自己的小算盘,崔尔当然也有,而现在索拉里正拨拉着自己的一个。再没有比感受狂野混乱的冲击感更好的理由了,而一直以来狡猾的佣兵头子总能在这样的漩涡中脱身。
半昏迷的兰尼斯特不知道刑罚进行了多久。范德丝是折磨人的行家里手,她在这个不幸的囚徒身上找到了每一个敏感区,又打又抠,还专用尖锐的刑具耙过最痛的地方。
她让兰尼斯特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绝不容许他有余力反抗,却又清醒得能感觉到每一份痛楚。
然后她走了,兰尼斯特坠挂在镣铐上,丝毫没有察觉坚硬的手铐正在割伤他的手腕。这恐怖的时刻,游侠所希望的一切就是摆脱这个世界,摆脱他痛苦的躯壳。他想不起地表世界,想不起他的朋友。他依稀记得利比亚曾出现过在岛上,却不能集中精力考虑这有什么重要意义。
他被打败了,生命中第一次,兰尼斯特怀疑是否死亡要比生存更好。
有人粗暴地拽住他的头发往后扯。他努力让视线模糊、青肿的两眼看清周围,因为他担心是可恨的范德丝又回来了。可他听到的是一个男声。
一个瓶子贴上了他的嘴唇,他的头被扭往一旁好让里面的东西灌进喉咙。兰尼斯特本能地抵抗着,认为那是毒药或是会让他神志不清的药水。他吐了一些出来,结果被一拳打得头敲到墙上,然后被灌进了更多这种酸溜溜的药水。
兰尼斯特觉得全身都在燃烧,像是四肢百骸都着了火。认定这是生命最后一刻,他奋力挣扎想要摆脱坚硬的锁链,接着精疲力竭地软了下来,等着死亡的来临。
灼热感突然一下变成了甜蜜的感觉;兰尼斯特忽然觉得有了力气,眼睛渐渐消肿,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
班瑞家的两兄弟站在他面前。
“兰尼斯特・伊斯坎达,”丹尼尔的语调平坦得没有变化,“为能见你一面我已经等了很多年。”
兰尼斯特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吗?认识我吗?”丹尼尔问道。
兰尼斯特仍是默不作声,这次的沉默让他在脸上挨了一巴掌。
“你认识我吗?”丹尼尔的问话语气更强硬了。
兰尼斯特努力回想着班瑞主母称呼这个人时说的名字。他在学院里就认识西罗林,因为和他一同学习,一同巡逻,但他不认识说话的这个人;他想不起这人的名字。兰尼斯特清楚这家伙以自我为中心,满足他虚妄的骄傲才是明智之举。
第559章()
他仔细看了这个男人的装备一会儿,希望他得出的是正确的结论。
“班瑞家的武技大师。”他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血流随着说出的每一个字淌出破损的嘴唇。他发觉伤口的刺痛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了,仿佛它们正在迅速地愈合,于是他明白了灌进嘴里那些药水派了什么用场。
“那么尤西比奥告诉过你丹尼尔是谁了。”这家伙边说边挺起胸,得意得像只谷仓前的公鸡。
“当然。”兰尼斯特扯谎道。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了。”
“不知道。”兰尼斯特老实回答说,有些困惑。
丹尼尔拧头向肩后望去,引着兰尼斯特的目光看向屋里另一头整整齐齐码着的一堆装备――是兰尼斯特的装备!
“多年来我一直希望能与尤西比奥一战。”丹尼尔说。“以证明我才是更强的。他怕我,根本不敢从藏身的老鼠洞里冒头。”
兰尼斯特强忍着不要大吼出声,尤西比奥才不会害怕谁。
“现在我逮住你了。”丹尼尔继续说。
“来证明你自己?”兰尼斯特问。
丹尼尔抬手想挥出一拳,又生生压下。
“如果我们对战,你杀了我,那班瑞主母会怎么说?”兰尼斯特知道丹尼尔的两难,特地如此发问。他被捕的原因可不仅仅是为了用来证明班瑞家某个冒进分子的自大。一切忽然变成了一场游戏――一个兰尼斯特曾玩过的游戏。他的姐姐曾到秘银厅逮住了他,作为交易的筹码,她允许阿尔萨斯・因莫比莱和兰尼斯特来一场个人对决。没有别的原因,就只是因莫比莱要证明自己而已。
“我胜利的荣耀胜过任何惩罚。”丹尼尔自信地回答,仿佛真的相信自己的这番话。“也许我不会杀了你,而是废了你,把你锁回镣铐,让范德丝继续她的游戏。这就是给你喝药水的原因。你会被治好,接着被打得濒死,然后再被治好。只要班瑞主母乐意,能这样反反复复一百年。”
兰尼斯特记得族人们阴险的行事方式,因而不会质疑这样的声明。他听说有传闻提到过,家族内战中被俘的贵族们让取胜的家族上百年地关押在牢里作为折磨取乐的工具。
“不必怀疑,我们会对上一场的,兰尼斯特・伊斯坎达。”丹尼尔道。他把脸凑近了兰尼斯特,“当你被治好了,能自卫的时候。”兰尼斯特眼前一花,丹尼尔已经甩了他两个耳光。兰尼斯特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的动作,因而好好记了下来,猜想总有一天会在更危险的境况下再见到这么一手。
丹尼尔转身从西罗林身边朝门走去。年轻的班瑞之子冲被吊着的囚徒放声大笑,啐了一口,跟着哥哥走了出去。
“太美了。”秃头的佣兵头子细长的手指捋过凯瑟拉・布莉儿浓密的红褐色头发。
凯瑟拉・布莉儿眼睛一眨不眨,她牢牢盯着这模糊的身形,不否认他的样子确实很英俊。这个皮克斯尔精灵有些与众不同。她认为他不会不可描述她。深埋在索拉里虚张声势的假面下的,是种被扭曲的荣誉感。可以肯定的是这多少与因莫比莱有些相像。因莫比莱曾不可描述凯瑟拉・布莉儿很长一段时间,其间他除了要逼她上路外,没有动她一根手指。
索拉里也是这样。凯瑟拉・布莉儿这么相信,也这么希望着。如果佣兵头子认为她有吸引力,他本可能会引导她,至少是暂时招引她的注意。
“你的勇敢毋庸置疑。”索拉里用流利地表语继续着令人不快的谈话。“竟孤身来到坎塞洛城!”佣兵头子无法置信地摇摇头,看向因莫比莱。这个小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类。“连阿尔萨斯・因莫比莱都是被骗来的。只要找得到路,他会立即离开。”
“这里不合适地表居民。”索拉里这么说道,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佣兵头子突然出手摘掉凯瑟拉・布莉儿额上的猫眼头饰。黑暗,甚至比阿莱格里最深的矿道里的黑夜还要漆黑的黑暗围绕着她,而她不得不竭力抵抗涌上心头正淹没着她的恐惧。
索拉里就在她跟前。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就只有他闪着红光的眼睛用热感视觉在上下打量着她。房间另一头,因莫比莱的眼睛也闪着类似的光亮,凯瑟拉・布莉儿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个人类竟也会拥有这样的视觉。
她深切盼望着自己能同样有这样的视觉。黑暗漫过她,吞没了她。她的皮肤变得格外的敏锐,所有的感官都绷到极限。
她想尖叫,又不想让俘虏了她的人因而得到感觉。
索拉里发出一个凯瑟拉・布莉儿听不明白的词,整个房间顿时沐浴在柔和的蓝色光芒中。
“在这,你能看得见。”索拉里对她说,“一出去,走出这扇门,外面的就只有黑暗。”凯瑟拉・布莉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玩那个头饰,然后让它落进了腰后的一个袋子。
“原谅我。”他对凯瑟拉・布莉儿柔声说道,解除了她的戒心,“我不想折磨你,但我得保证自己的安全。班瑞主母想得到你――我猜她一定非常着急,因为她把兰尼斯特关起来了――她知道,你是用来消磨他坚强意志最好的东西。”
凯瑟拉・布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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