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尼本来是可以接受他们的嘲弄,可以加入这完全发自内心的大笑,甚至在其中穿插入自己的一些俏皮话,但是却有一件事实是不合他意的,这是件令他彻夜无眠的事:玛萝达不想去了。如果他的女儿能对迪达拉戈领主表现出一些态度,一些肯定的态度,那么德尼就将变成整个北地最快乐的人之一。他知道事实如何,因而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愧疚。出于此原因,这些嘲讽重重地击中了他,在这个雨天早晨的泥地里,往他的神经上增添着道道伤口,这都是他那些朋友所不知道的。
“那么你和你的家人准备什么时候搬进城堡呢,德尼领主?”另一个挪到德尼面前的家伙笨拙地鞠了一躬问道。
纯粹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甚至在他还没有仔细考虑自己的动作之前,德尼就一把推到了那人的肩膀上,将他毫无防备地放倒在泥里。那家伙边爬边同其他人一样哈哈大笑。
“哎哟,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表现得像是个贵族过啊!”那第一个老无赖喊道,“快到地里干活吧,要不德尼领主会把我们都踹倒的!”
就像得到了暗示一样,所有的农民都开始跪倒在泥地里向德尼膜拜起来。
收回自己的怒气之后,他记起了这些可都是他的朋友,他们只是不懂德尼的感受罢了,德尼甘德蕾东倒西歪地走出了他们的包围,拳头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了,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直至自己的下巴感到了疼痛,同时一长串嘀嘀咕咕的咒骂声从他的嘴中冒了出来。
“从没感觉过自己有这么傻。”玛萝达对托瑞坦白道,两个女孩正待在她们的那间小石头房子里。她们的母亲出门了,那是她两个礼拜以来的第一次出门,她是那么地热衷于在邻里朋友间奔走相告有关自己女儿同迪达拉戈领主度过的那一晚。
“但是你穿着那件礼服时多漂亮啊。”托瑞争辩。
玛萝达对她妹妹报以了一个淡淡的表示感激的微笑。
“他肯定一直在盯着你看,我相信。”托瑞补充道。从她的表情来看,这个年少的女孩已经完全坠入了一种充满浪漫幻想的梦境中了。
“还有他的姐姐,普里西拉女士,不过她是一直在恶意中伤我。”
玛萝达回答,同时说了个农民之间经常用来咒骂的词。
“哦,她是头胖奶牛,”托瑞也毫不客气,“她不过是在妒忌你的美丽罢了。”
两个女孩此时一齐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但是玛萝达的笑声只维持了短短一会儿,她马上又变得愁眉不展。
“你为什么不快乐呢?”托瑞问道,“他是奥克尼的领主,能给你带来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他能吗?”玛萝达重新开始了讽刺,“他能给我自由吗·他能给我我的贾卡吗?”
“他能给你一个吻吗?”托瑞顽皮地问道。
“我没法阻止他吻我,”玛萝达回答,“但他别想要得更多,你别不信,他已经将我的心全给了贾卡了,而不是任何一个闻起来不错的领主。”
她的宣言转眼间便如同蒸发了一般,她的声音最后拖曳成了一种耳语,因为就在此时门帘向两边分开,狂怒的德尼暴风雨般闯了进来。“出去。”他命令托瑞。当小女儿犹豫了一下,向姐姐投以关心的一眼时,他咆哮得更大声了:“马上消失,小猪崽!”
托瑞慌忙向房外走去,同时回过头观察她的父亲,但他的目光马上使得她全速撤离这个房间。
德尼甘德蕾将他那可怕的怒容转向玛萝达,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她从没见过父亲脸上出现这样令人刻骨铭心的表情。
“爸。”她开始尝试性地打招呼。
“你让他吻你了?”德尼甘德蕾直接了当地问道,他的嗓音在发抖,“而他还想要更多的东西?”
“我没法阻止他,”玛萝达强调,“他靠过来得太快了。”
“但是你是想要阻止他。”
“当然我是的!”
话音未落,德尼甘德蕾的大巴掌已经落到了玛萝达的脸上。
“而且你还想要把你的心和你作为女人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一个农民小子,难道不是吗?”这男人怒吼着。
“但是,爸——”
第二记巴掌将玛萝达扇到了床上,随后又滚落到了地板上。德尼甘德蕾将自己所有的挫折都倾泻到了她身上,他一边用那巨大有力的双手掴着她,殴打着她的头和肩膀,一边大声骂着她是“贱货”、“娼妓”,骂她根本都不为她的母亲——那个拉扯她长大的人着想。
她想试着去反抗,试着去解释她爱的是贾卡而不是迪达拉戈领主,解释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她父亲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唯一在做的事就是将雨点般的击打与咒骂施加到她身上,接连不断地,直到她躺在地上手臂交叉地护住头部,对自己进行着毫无效果的保护。
殴打的停止同它的开始一样迅速。过了好一会儿玛萝达才敢从地板上抬起她那满是淤伤的脸,慢慢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德尼甘德蕾坐在床上,手捧着脑袋大声地哭泣着。玛萝达从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平静地轻声安慰着他一切都没事了。瞬间愤怒代替了他的悲伤,他一把抓住女儿的头发将她拖到面前。
第284章()
他的贪婪可能可以为他带来物质上的奢华,但是却不能带给他真正的欢乐,因爱而存在的难以言明的欢乐。
对于那些可恨的人、懒惰的人、妒忌的人、小偷和泼皮、醉鬼和闲汉,都可以得出相同的结论。自由允许每一个人都有权去选择他面前的生活,但是自由同时也要求人们为这些选择而承担责任——不论选择的结果是好是坏。
我以前听到过很多人这样认为:在他们死去那一瞬间一生中所有的事都会被回放,甚至是那些深埋在他们记忆中的片段。我相信,到最后在那些弥留之际,在死亡的神秘即将到来之前,在我们正被给予祝福,或者诅咒之时,于我们眼前回放的将会是自己作出的那些选择,看着它们赤颗颗地出现在意识之中,在这其中没有装饰在日复一日生活表面的混乱不安,没有模糊不清的辨别认知,也没有未被实现的空头承诺。
我想知道,有多少牧师会在他们对天堂和地狱的描述中提到这些赤颗颗的瞬间。
————派格里斯杜垩登
那大个子仅一步就迈到了他的面前。裘西帕杜斯看到他时已经太晚了。裘西神经质地靠向墙壁,试着想隐藏自己,但是莫德里奇·卡尔马上就捉住了他,将他用一只手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则轻松地拍掉了他所有的无力抵抗。
然后,“”地一声,裘西被重重地掼到了墙上。
“我是来拿自己的东西的,”野蛮人冷冷地说道。对于可怜的裘西而言,也许莫德里奇·卡尔平静的嗓音与表情才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你在找——找什——什么东西?”这小个子的家伙战战兢兢地回答。
仍然只用了一只胳膊,莫德里奇·卡尔将裘西拉了回来,又再次地将他掼到了墙上。“你知道我的意思,”他说道,“而我也知道是你拿了它。”
裘西耸耸肩、摇摇头,马上又迎来了他同墙壁的第三次亲密接触。
“你拿了艾吉斯之牙,”莫德里奇·卡尔把话进一步讲清楚,他把自己的怒容正对上裘西的脸,“你如果不还我的话,我就会把你撕成两半儿,然后将你的骨头组装起来做我的下一件武器。”
“我我我把它借给”裘西刚刚开始的这句不着边际的解释马上就被另一记撞击给打断了。“我以为你会杀了艾伦,”这个小个子哭喊道,“我以为你会杀了我们所有的人。”
这些奇怪的话使得莫德里奇·卡尔停下了一会儿。“杀了艾伦?”他不信地重复着。
“在他要赶你走的时候,”裘西解释道,“我知道他要赶你走。在你睡觉的时候他都告诉我了。我以为你会因为生气而杀了他。”
“所以你就拿走了我的战锤?”
“是的,”裘西承认,“但是我是想去把它拿回来的。我曾试着去拿回来。”
“它在哪儿?”莫德里奇·卡尔问。
“我把它交给了一个朋友,”裘西回答,“他则将锤子给了一个女海盗保管,使它处于你的召唤范围之外。我曾试着去把它拿回来,但那个女海盗翻脸了。她还想要用它砸烂我的头,是的,她是想这么做来着!”
“谁?”莫德里奇·卡尔问。
“跳跃女士号的希拉克瑞尔,”裘西脱口而出,“她拿了战锤,而且她还想据为己有。”
莫德里奇·卡尔停了一会儿,消化理解着这个消息,衡量着它的准确性。然后他再次看向裘西,脸上的怒气变成了原来的十倍。“我讨厌小偷,”他说道。野蛮人开始挤压裘西,而当这小个子挣扎着想要反抗时,更加强壮的莫德里奇·卡尔就将他一次又一次地狠掼向墙壁。
“在我的家乡我们用石头将小偷砸死。”莫德里奇·卡尔咆哮着将裘西撞向墙壁,力量大得连整幢建筑都开始摇晃起来。
“在路斯坎我们则是将他们扔到监狱里。”边上传来的一个声音,莫德里奇·卡尔和裘西一同转过头看到艾伦贾德佩客越众而出,身后还跟着不少人。那些保镖远远地便站住了,尽管在莫德里奇·卡尔看来他们显然都不算什么,而艾伦则手拿着棍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把他放下。”酒馆老板说道。
莫德里奇·卡尔又狠撞了裘西一次,然后才将他双脚着地放了下来,但是仍然粗暴地摇晃着他不让他轻易离开。“他偷了我的战锤,我是来要回它的。”野蛮人坚定地说。
艾伦瞪向裘西。
“我试过了,”裘西哀号道,“但是希拉克瑞尔——对的,就是她,就是她拿着锤子,而且现在不想还的也是她。”
莫德里奇·卡尔又给了他一次剧烈的摇晃,把他的牙齿弄得咯咯直响。“她拿着锤子是因为你给了她。”他提醒裘西。
“但是他已经尽力尝试去拿回过了,”艾伦说道,“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现在你还要把他撕成两半吗·那样做会使你感觉好些吗·莫德里奇·卡尔是这么残忍的人吗·这样做可没办法帮你拿回你的锤子。”
莫德里奇·卡尔盯着艾伦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次低头看向可怜的裘西。“的确,是会使我感觉好些的,”他承认道,而裘西看上去则已经显然被吓得缩成一团了。
“那么你也就会不得不同我进行战斗了,”艾伦说道,“裘西是我的朋友,就像我认为你是我的朋友一样,我会为他战斗的。”
莫德里奇·卡尔对这个想法报以轻蔑的嘲笑。他那有力的手臂只轻轻地一甩,就将裘西仰面朝天地扔到了艾伦脚边。
“他已经告诉你到哪里去找你的锤子了。”艾伦说道。
莫德里奇·卡尔明白这个提示,开始离开,但当他回头瞥了一眼时,看到艾伦正在帮裘西站起来,然后把胳膊放在那人的肩上,领着他回到了短弯刀酒馆。
那最后的一幕,那一种真正的友情的感觉,深深地困扰着莫德里奇·卡尔。他曾经也懂得同那一样的友情,曾经也有一次,他祈祷着、期盼着朋友们能来救他——甚至那种可能性看上去几乎为零。派格里斯和克里克的样子、瑞吉斯和关海法的样子、还有占绝大部分的,是凯蒂布莉尔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
但那都是谎言,来自莫德里奇·卡尔内心最深处一个更加黑暗地方的声音在提醒着他。野蛮人闭上双眼摇晃着,几乎要摔倒在地。那是个任何朋友都无法触及的地方,在那里一丝友情都无法被接受。都是谎言。友情,那不过是人类编造出来的一种表面关系罢了,最终只是一种出于对自身安全考虑的孩子气的需要罢了,将自己包裹在自欺欺人的希望之中。他了解这些,因为他看到过这种无益的行为,已经看见了真理,确切地讲,一个黑暗的真理。
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作的莫德里奇·卡尔跑向短弯刀酒馆的大门将门推开,力量如此之大使得撞击声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只用了简单的一大步野蛮人就来到了艾伦同裘西面前,随手拍开了艾伦的木棍,一掌掴到裘西的脸上,将他打得翻了好几个跟头最后四脚朝天躺在了地板上。
艾伦走到他的身后挥舞着木棍,但是莫德里奇·卡尔单手就抓住了它,将它从酒馆老板手中拉了过来,随后又将艾伦推了回去。莫德里奇·卡尔捡起掉在了身前的木棍,另一只手握住它的尾端,然后随着一声咆哮以及他巨大脖子同肩膀的大幅动作,野蛮人将那坚硬的木头一折两段。
“你这么干算什么意思?”艾伦问他。
莫德里奇·卡尔没有回答,甚至都懒得再去看他们一眼。在他那漩涡一般绞动着的思绪中他已经感受到了一次小小的胜利,在这里,对凯尔西德南斯及他手下那帮恶魔的胜利。在这里的行动是他对友情这个谎言的一种拒绝和否认,也是对抗凯尔西德南斯的一种武器,这种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武器。莫德里奇·卡尔将碎裂的木头扔到了地板上昂首阔步走出了短弯刀酒馆,他知道这些使他痛苦的家伙中没有一个胆敢跟出来。
他仍然在不断地咆哮着、喃喃地咒骂着,对凯尔西德南斯,对艾伦,对裘西帕杜斯,直到来到码头甲板。他大步沿着码头走下去,重重地靴子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喂,你有什么事吗?”有一个老妇人问他。
“那个跳跃女士号,”莫德里奇·卡尔问道,“在哪里?”
“克瑞尔的船?”妇人问,不过这句话与其说在问莫德里奇·卡尔还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哦,她出海了。出海跑得远远的了,毫无疑问,因为害怕那个。”说完时她指了指停泊在码头另一边在黑暗中只露出了轮廓的一艘船。
莫德里奇·卡尔感到奇怪而靠近看了看时,他注意到了那三根桅杆,其中最后一条的帆是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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