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派格里斯十分了解红宝石吊坠的魔力,也对抗魔能力有着大略的认识,因此他无法同意这种说法。他知道那个巨人并不是愚蠢的东西,他在离开队伍不久的时候就能脱离魔法的控制。很可能在他们还没走上几里路的时候,巨人就开始寻思自己为什么要屈尊去帮助那个半身人以及他那些怪怪的朋友。然后,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会彻底忘记整件事,或者会因为被如此地欺骗而发怒。
而现在,派格里斯从脚印的路径推断出巨人似乎在追踪他们。
也许这并非巧合,也许这是由于那是一只不一样的巨人毕竟,雪之国度从不缺少巨人。
派格里斯无法肯定这些问题的答案,因此,当它和克里克与大家共进晚餐的时候,他们并没谈到脚印的事,也没有建议增加夜间守卫的人数。虽然如此,派格里斯本人还是出去守夜了,除了防备巨人之外,也是因为不愿看见艾琳娜和莫德里奇·卡尔在一起。在夜晚的黑暗中,他可以独自思考,可以任他的思绪四处奔涌,而他则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艾琳娜会做出她明智的选择。
派格里斯回忆起一些小事,从这些小事中,他能体会到艾琳娜的聪明与诚实。当满月慵懒地升到远方的剑之海上空的时候,风之精灵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温暖。虽然他几乎看不到营火的光,但他知道,他身处朋友们之间。
莫德里奇·卡尔盯着她蓝色眼睛的深处。他知道她是有意把他引到这个话题的,她缓缓地、小心地抚平了他的伤口,用她温柔的碰触打碎了他愤怒的墙壁;而现在,她想要,她要求看到墙后面的东西,她想要看到如此折磨莫德里奇·卡尔的那些恶魔。
艾琳娜静静地坐着,冷静而耐心地等待着。她已经诱使莫德里奇·卡尔说出了一些恐怖的故事,然后又向更深处探测;她要求他把他的灵魂,他的恐惧完全袒露给她,虽然她知道那对于这位强壮而自豪的男人来说是很难的。
但莫德里奇·卡尔没有拒绝她。他坐在那里,他的思绪纷乱地旋转着;他久久地盯着她的眼睛,他的呼吸变成了喘息,在他的胸腔里,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紧紧记着你。”他静静地说道。“在那下面,在烟雾和尘埃之中,我仍然紧紧记着我的艾琳娜。我从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你。从没有。”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艾琳娜则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第217章()
“那么多人类的双眼根本不应该看到的景象,”莫德里奇·卡尔静静地说着,艾琳娜注意到他天蓝色的双眼潮湿起来。“但是,我和它们战斗的时候,它们却都是以你的形象出现的。”
艾琳娜微笑了一下,但这并没有能够安慰莫德里奇·卡尔。
“他用这来对抗我。”男人继续说着,他的声音比先前更为低沉,几乎像是某种怒吼。“凯尔西德南斯知道我的思想,然后用我的思想来对付我。他给我看那场蜡融妖之战的结尾,我看到那蜡融妖扑到你身上把你撕成碎片,然后它又向克里克走去……”
“但是,难道不是蜡融妖把你送到下层位面去的吗?”艾琳娜问道。她试图用逻辑来说服莫德里奇·卡尔。
“我不记得了。”莫德里奇·卡尔承认道。“我只记得我倒在石头上,蜡融妖撕咬我胸不时的痛楚,然后就只有黑暗,直到我在蜘蛛女皇的庭院中醒来时为止。
“但是,甚至是你的形象……你不会懂的!我可以用来对付凯尔西德南斯的唯一武器被歪曲了,反过来对付我。我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燃烧干净了,我变得空空荡荡!”
艾琳娜挪得更近了些,她和他的脸距离不到一英寸。“但是希望再度燃起了。”她柔柔地说。“凯尔西德南斯已经离开了,他被放逐了一百年;蜘蛛女皇和她的暗夜精灵喽罗们也有几年没来找派格里斯了。那条路已经结束了,而在我们面前还有其他的路。像是眼前去崇高精神修道院,卡德利那里的路。离开那里,我们也许会去秘银厅,在那之后,我们会选择去深水城,去和杜德蒙船长一起登上海灵号,来一次无拘无束的航海,穿波破浪,追逐着海盗……
“我们面前有这么多的可能!”她继续说道。她微笑着,她的蓝色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彩。“但是首先,我们要与我们的过去停战。”
莫德里奇·卡尔用心地听着她的话,但他只是不停地摇着头,这也提醒了她,这一切并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这些年来你们一直以为我死了。”他说。“而那时候我也以为你们死了。我以为你死了,克里克也死了,而派格里斯则在某个卓尔主母的祭坛上被处死了。我放弃了希望,因为已不再有希望。”
“但你现在知道那是谎言。”她说。“总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希望的。那是那个恶魔,凯尔西德南斯的谎言。那些恶魔盗走你的希望,因为没有了希望就没有力量,没有了希望就没有自由。而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囚禁心灵。”
莫德里奇·卡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完全理解这些话。他思索着艾琳娜的每一句话,它们都是颠扑不破的;还有,他也的确已经逃离了凯尔西德南斯的掌握。但他又再度想到内心中充满着的痛苦……
而艾琳娜也同样花了很长时间来理解莫德里奇·卡尔这些天来显示出的一切。她现在理解了,束缚着她的朋友的并不仅仅是痛苦和恐怖。只有一种感情能如此地束缚一个人。莫德里奇·卡尔以他自己的头脑重新回忆起那段记忆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关于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向凯尔西德南斯和他的手下屈服,为什么他会失去所有的勇气和对敌人的蔑视的答案。是的,艾琳娜看着他,答案对她而言是很明显的。在莫德里奇·卡尔被凯尔西德南斯俘虏的这些年之中,如此折磨他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罪恶感。
当然,这在艾琳娜看来是十分荒谬的。莫德里奇·卡尔为了度过在深渊魔域中的这段日子而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她都可以原谅。任何事情她都会原谅。但这并不荒谬,她迅速提醒自己。大个子男人脸上痛苦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莫德里奇·卡尔闭上眼睛,紧咬牙关。她是对的,他一再这样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是一件往事,一个教训。现在大家又在一起了,健康地一起去冒险。现在他知道了过去与艾琳娜婚约的错误,并且可以以全新的渴望再度看着她。
当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她发觉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的镇定。然后他上前来,温柔地吻着她;这亲吻只是轻轻的,嘴唇之间的碰触,仿佛在请求她的允许。
艾琳娜飞快地看向周围,并发现他们真的是独自相处。虽然其他人离得并不很远,但是所有还没有睡着的人都专注于游戏中,不会注意到其他事的。
莫德里奇·卡尔再度吻着她,这一次有些催促的意思在里面,他强迫她考虑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她爱他吗?当然,作为一个朋友,她爱他;但她做好了把这种爱升格到另一个不同级别的准备了吗?
她真的不知道。她曾决定要把她的爱情给莫德里奇·卡尔,和他结婚,为他生儿育女,和他一起度过一生。但那是在那么多年以前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而现在,她也许对另一个人有了感情;而说实话,她没有验证过,究竟是这份新感情更深,还是现在对莫德里奇·卡尔的感情更深。
而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来验证了,因为莫德里奇·卡尔更为激烈地吻着她。她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因此他退到三尺之外,冷冷地盯着她。
她看着他,在这灾难的边缘,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上;她意识到她将不得不把她的爱给他。她把他拉了回来吻着他,然后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莫德里奇·卡尔引着她倒在地上,他们在地上翻滚着,狂乱地爱抚着对方。
她让他在激情中迷失,让他抚摸她,亲吻她;而她则试着让自己对于所选择的角色感到满意,并期望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会让莫德里奇·卡尔回到生者的世界。
而这的确有效。莫德里奇·卡尔知道她的希望,感受到她的希望。他向她袒露了全心全灵,丢掉了所有的防备;在她的怀中,在她甜香的气味中,在她独特的温柔中,他感到舒适。
他自由了!只有在这短短的一刻,他才真正享受了自由。它是那么欢乐,那么美丽,而最重要的是,那么真实。
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他那有力的臂膀把艾琳娜抱到他身上。他轻轻咬着她的后颈,而后,当他达到一定的快感时,他转过他的头去看艾琳娜的双眼,以分享此刻的欢乐。
一个来自深渊魔域的邪恶女妖,正回盯着他。
莫德里奇·卡尔的思想疾驰着,穿过雪之国度,回到了浮冰之海,回到了那个冰穴中,回到了与凯尔西德南斯的战斗;然后他的思想穿越了那些事情,回到了旋转的灰雾和恐怖当中。这些都是谎言,他意识到。战斗,脱逃,回到朋友们之间。这都是凯尔西德南斯刻意编造的谎言,为的是重新燃起他的希望,这样恶魔就可以再度扼杀他的希望。全部都是谎言,而他仍然身处深渊魔域中,与一个女妖纠缠着,心里却梦想着艾琳娜。
他有力的手抓住那妖物的下颌并把它推开,他的另一只手击出有力的一拳;然后他举起那俯伏着的怪物,用力把它扔了出去,怪物跌落在尘埃中。莫德里奇·卡尔大吼一声站了起来,胡乱提起裤子,系好腰带。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火堆旁边,不顾疼痛抓出了一根燃烧着的木棍,然后转过身去供给那邪恶的女妖。
转过身去攻击艾琳娜。
他重新认出了她。她衣衫不整,手和膝盖着地,血滴滴答答地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她竭力抬起头看着他。她那遭到痛击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迷惑。罪恶感的重量几乎压垮了野蛮人强壮的双腿。
“我不是……”他嗫嚅道。“我决不会……”他无助地喘息着,然后发出一声令人窒息的叫喊;莫德里奇·卡尔冲到营地的另一边,把火把丢掉,将他的行李和战锤收拾起来。他跑进了夜晚的黑暗之中,跑进了他备受折磨的心灵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不能进来,”挡墙后面传出一个又小又尖的声音。“拜托,先生,我求您了。离开吧。”
吉尔萨默特可不觉得那半身人的紧张声音很可笑,因为这暗示着将他拒于门外,而这令他十分不满。他与瓦维尔谈了一桩交易,一桩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如果非要说对谁更有利,那也毫无疑问是半身人占了便宜。然而现在,看起来瓦维尔食言了。她的看门人甚至不让杀手走进黄铜赌局。吉尔萨默特想用脚去踢挡墙,但这只是短短一念之间的事。他提醒自己,半身人十分善于设置陷阱。然后他又想将他的匕首塞进挡墙的缝隙中,再扎到那个没礼貌的看门人手臂上,或者拇指上,或者随便哪里都可以。这就是吉尔萨默特匕首的好处:他可以在任意地方粘住某人,然后吸取他的生命力。
第218章()
但这仍然只是短暂的想法,只是遭到挫折之后一时激动的想法。像吉尔萨默特这样小心谨慎的人是不会严肃考虑这种想法的。
“那么,我这就走。”他冷静地说道。“但是,记得提醒瓦维尔,我的世界只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朋友,另一部分是敌人。”他转过身离开了,看门人则惊慌失措。
“天啊,那听起来像是个威胁呢。”吉尔萨默特还没走出十步,便听见另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杀手停下脚步,注视着黄铜赌局墙上的一个小裂缝。那是个窥孔,他意识到。它看起来就像一支箭给建筑造成的伤痕。
“瓦维尔。”他浅浅鞠了一躬并说道。
令他惊讶的是,那小小的裂缝变宽了,一块板子滑到一边,然后,瓦维尔走了出来。“这么快就把人当作敌人了。”她说着,同时摇着头;她卷曲的棕色头发轻快地跳跃着。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杀手回答。“虽然,你似乎不想再继续我们的交易,而这的确令我很恼火。”
瓦维尔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语气中也不再有先前的戏谑口吻。“藻围。”她说。这个习语在渔船上倒更为常见,但吉尔萨默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在渔船上,“藻围”是指用来孤立特别难对付的大螃蟹的方法,用这种方法抓住它们,把他们送到市场上去卖。具体的做法就是用海藻做成绳子,将它们围困在中间。在街道用语中这个习语已不能再按照字面意思来解释,但实质却相差无几。一个被藻围的人就是一个被划在界外的人,他将生存在威胁筑成的藩篱之中,一直被人们孤立着。
刹那间,吉尔萨默特的表情也显露出了极度的紧张。
“命令是来自于比我的公会强大得多的公会。它们可以,并且将会,烧掉整个黄铜赌局,杀死我所有的手下,甚至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瓦维尔耸耸肩,说。“吉尔萨默特被藻围了,他们是这样说的。你不能因为我没让你进去而责怪我。”
吉尔萨默特点点头。他比大多数人都更能理解求生的艰难。“即使这样,你还是选择出来和我谈话。”他说。
瓦维尔又耸了耸肩。“只是为了解释为什么我们的交易中止了。”她说。“也是为了我不想与你为敌的原因。我决定告诉你这些事情,你也不必以你的服务做交换。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而你的不邀而至使得他们都很紧张。老巴沙多尼仍然统治着公会,但已经逐渐隐退了,他现在更像一个傀儡。真正管理巴沙多尼公会各种事务的人,还有其他公会,都并不真正认识你。但他们确实知道你的名声。因此他们惧怕你,就如同他们相互惧怕。难道帕夏朗宁不会害怕探索者公会雇用吉尔萨默特来杀死他么?甚至是在某一个公会之中,竞争帕夏巴沙多尼死后空下位子的几个人,也会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