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的群众更是往港口前进。安吉莉娅与派拉克驼着背低着头地混在人群中，尽力避免别人的注意。
“等我们抵达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搭上一艘商船。”派拉克小声地说。“当舰队出发时，他们会尽快逃离巴比伦。在哈弗有不少地方好几个月都看不到一名神圣教会牧师。我们可以躲在那里。”
“你讲得一副巴比伦将要陷落的模样。”安吉莉娅小声地回答。“你可以走，牧师。但我绝对不会离开我的祖国。”
“如果你在乎你国家的安危的话，你就会听我的。”派拉克哼了一声。“我了解奥伯伦——他是个执著的家伙，如果你待在巴比伦，那么他也会。如果你离开了巴比伦，或许他就会追上来。”
安吉莉娅咬紧了牙关。祭祀主教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他也有可能是把事情混在一起，好让她和他一起行动。当然，他没有理由做这种事。他为什么要在乎安吉莉娅？她可是他最棘手的敌人。
他们缓慢地移动，不愿意加快脚步而让他们和群众脱离。“你并没有真的回答我的问题，牧师。”安吉莉娅低声说。“你背叛了你的宗教，为什么？”
派拉克沉默地走了一阵子。“我……我不知道，女人。我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追随——神圣教会教派——它的结构和形式总是吸引着我。我加入了牧师阶级。我……我以为我有信仰，但结果是没有。然而，我开始深信不移的东西根本不是——神圣教会教派。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圣彼得教派么？”
派拉克摇摇头。“那太简单了。信仰并非只是圣彼得或神圣教会，这个或是另一个。我依旧相信神圣教会的教导，我的问题是恩诺兰，而不是神。”
——
他害怕地发现自己把弱点暴露给这个女孩知道，派拉克很快就武装自己的心灵避免进一步的问题。是，他背叛了——神圣教会教派；是的，他是个叛徒。但是，因为某些理由，他反而在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觉得平静许多。他已经在郁金香公国造成太多的血腥与死亡。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他说服自己，相信共和国的溃灭是一场必然的悲剧。现在他自己戳破了那个谎言，他在郁金香公国的所作所为并不比奥伯伦想要对巴比伦做的来得道德。讽刺的是，让自己接受真相，派拉克也同时接受自己过去暴行的罪恶感。
然而一件事情让他免于绝望——那就是承认。不管他发生什么事，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可以说他现在忠于自己的良心。他可以死去，然后带着勇气与尊严地面对特斯拉。
那些想法闪过他的脑海，接着他感觉到胸口一痛。他惊讶地伸手一摸，举起手来看，他的手指上沾满了鲜血。他感觉到双脚一阵无力，不由自已地靠向旁边的房子，无视安吉莉娅的尖叫。
困惑、迷惘，他看着人群，接着他看到了凶手的脸庞。他认得那个人，他的名字是伦泽尔——派拉克在抵达卡诺萨城当天就被他赶走的牧师。这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伦泽尔怎么会找到他？怎么会……？这是不可能的。
伦泽尔微笑，然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有如黑暗降临，派拉克放弃了所有的问题。他的视线与意识充满了安吉莉娅担忧的脸庞。那个毁灭他的女人。就是因为她，他终于舍弃了那些他相信了一辈子的谎言。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已经爱上她。
别了，我的公主，他想。特斯拉，请怜悯我的灵魂。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
安吉莉娅看着派拉克眼中的光芒消失。
“不！”她喊着，双手紧紧压着他的伤口，徒劳无功地想要止住流血。“派拉克，不准你把我抛在这里！”
他没有回应。他们两个分别为了两个国家的命运彼此对抗，但她却从来不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而今，她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另一声尖叫吓得安吉莉娅回到现实世界。人们围绕着她，因倒在街上的垂死男人而骚动。突然，安吉莉娅发觉到自己成为目光的焦点。
她放开手，推挤着想要躲藏起来，但一切都太迟了。
几个坦露着胸膛的身影出现在街口，打量着骚动的原因。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血，有着一个断裂的鼻子。
——
伦泽尔从人群中溜开，为了他轻松地杀死第一个人感到欢欣鼓舞。他们告诉过他这很简单——他只需要把匕首插进一个人的胸口就行了。
这样他就可以获得许可加入拉斯伯修道院，在那里他会被训练成一个刺客。
你是对的，派拉克。他想。他们的确给了他一种新的方式，来替特斯拉的帝国服务——一种重要的方式。
这究竟有多讽刺，他所奉命杀死的这个人居然是派拉克。
恩诺兰怎么会知道伦泽尔能在这里找到派拉克，就在巴比伦的街上？伦泽尔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上主特斯拉以凡人所不能明白的方式行事。但伦泽尔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的悔过已经结束了。
第192章（）
踏着兴高采烈的步伐，伦泽尔回到他住的旅店，并且点了一份早餐。
——
“离我远一点。”卢林痛苦地说。“我快要死了——去看其他人。”
“别抱怨了。”兰斯洛特说，在受伤的卢林面前画出了艾欧——杰斯。他画上了裂谷线，而商人脚上的伤口立刻就收口了。如今兰斯洛特不只是知道正确的调整与强化，他的符文也有了新格兰德真正的力量。随着修复整座城市，艾欧尼亚也重新获得了它传奇般的力量。
卢林往下看，试验性地抬了抬腿，感觉不到伤口在哪里。接着他皱眉。“你知道，你可以留下一道疤痕。我可是奋战不懈才有了这道伤口——你应该看看我有多英勇。我的孙子一定会很失望我居然连一道疤也没办法给他们看。”
“他们会活着。”兰斯洛特说，站起来并走开。
“你怎么了？”卢林问。“我以为我们赢了。”
我们是赢了，兰斯洛特想。但我失败了。他们已经找遍了整座城市——没有任何安吉莉娅、奥伯伦或是派拉克的踪迹。兰斯洛特抓住了一个挣扎想逃脱的神圣教会士兵，质问他们的下落，但那个人哭喊着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兰斯洛特带着厌恶释放了他。
他忧郁地思考着，看着人们欢欣鼓舞地庆祝。尽管有那么多人死去，尽管卡诺萨城几近全毁，他们还是很高兴。默比修斯人被赶走，而新格兰德归来。诸神的时代再次来临。不幸地，兰斯洛特完全无法享受到胜利的甜美。没有安吉莉娅一切都是枉然。
布莱恩缓缓地靠近，从一群新格兰德人中走过来。那一大群的银肤人们站在那里，大多数的人一脸茫然。好些人多年前就已经沦为霍依德，全然不知道最近的情况。
“他们打算要……”杜拉人开口。
“兰斯洛特大人！”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一个兰斯洛特认得的声音。
“艾希？”他焦虑地问，四处寻找言灵的踪影。
“陛下！”艾希说，从广场呼啸而过。“一个言灵刚刚告诉我。王妃！她在巴比伦，大人。我的国家正在遭受攻击！”
“巴比伦？”兰斯洛特目瞪口呆地问。“以真神之名，她怎么到那里去的？！”
——
安吉莉娅退后了几步，不顾一切想找到一把武器。市民注意到了奥伯伦还有他的战士，看见那些默比修斯人扭曲的身体以及凶狠的眼神，尖叫着逃散。安吉莉娅的反射动作催促着她加入他们，但这样的动作只会让她直接落入奥伯伦的手中。那名矮小僧侣的战士们已经迅速地散开，堵住了安吉莉娅的退路。
奥伯伦走近——他的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他坦露的胸膛在巴比伦的冷空气下淌着汗水，错综复杂的图案在他的皮肤下盘旋纠结，布满了他的手臂与胸膛。他的嘴角挂着邪恶的微笑。在那一刻，安吉莉娅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可怕的东西。
——
兰斯洛特爬上新格兰德城墙的顶端，三步并做两步地快步跑着，他回复的新格兰德身体比起他正常时候都还要更加迅速与强壮。
“雷亚林！”布莱恩关切地问，急急忙忙地追赶在他身后。
兰斯洛特并没有回答，他站在城墙上，推开观望着卡诺萨城的人们。他们尊敬地散开，有些人甚至屈膝呢喃。“陛下。”他们的声音充满敬畏。看着他，他们看见过去生活的重现——希望，富裕的生活，充满了丰饶的食物与充沛的时间。能够忘却在暴政下度过的十年。
兰斯洛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直走到北墙上，能够远眺宽广湛蓝的默比修斯海。在海水的另一端就是巴比伦——还有安吉莉娅。
“言灵。”兰斯洛特命令。“告诉我从这里到巴比伦首都的确切方向。”
艾希晃动了一会儿，接着移动到兰斯洛特面前，指出了地平线上的某一点。“如果您打算航向巴比伦，大人，您要从这个方向前进。”
兰斯洛特点头，相信言灵对方向的直觉。接着他开始绘制符文，他发狂似地建构着艾欧——泰亚。之前无数次他的手指绘制着死记下来的图案，完全不去想这样有什么好处。现在，随着新格兰德增强了符文的力量，线条不单单只是出现在空中——它们像是喷射开来。光芒从符文中流泻，仿佛他的手指在巨大的水坝上戳出小洞一样，让某些类似水的东西喷洒出来。
“雷亚林！”终于赶上他的布莱恩说。“雷亚林，怎么一回事？”然后他认出那个符文，他咒骂道：“杜洛肯！兰斯洛特，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要去巴比伦。”兰斯洛特说，继续手上的动作。
“但，雷亚林，”布莱恩抗议。“你自己告诉过我，艾欧——泰亚有多危险。你是怎么说的？你要是不确定正确的方向，你可能会死。你不能这样莽撞行事，？”
“这是唯一的方法，布莱恩。”兰斯洛特说。“我起码得试试。”
布莱恩摇头，把手放在兰斯洛特的肩膀上。“雷亚林，这样毫无意义的尝试除了你的愚蠢之外，什么也证明不了。你知道巴比伦距离有多远么？”
兰斯洛特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并不是个地理学家，他知道巴比伦大约是四天的航程远，但他并不知道确实的距离是几哩或几尺。他必须要照着艾欧——泰亚的标准范例，透过评估与测量才能知道要把他传送到多远。
布莱恩点点头，拍了拍兰斯洛特的肩膀。“准备一艘船！”杜拉人对那一群士兵下令——新格兰德护城卫队最后剩下的成员。
这样太迟了！兰斯洛特悲伤地想。要是我没办法用来保护我所爱的人，那力量有什么用？新格兰德又有什么用？
“一百三十二万七千零四十二。”一个声音从兰斯洛特的身后说。
兰斯洛特惊讶地转过头。达克宁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他的皮肤闪着新格兰德人的银色光泽。他的眼中不再有一丝智力缺陷的茫然，而是清晰地凝视着兰斯洛特。
“达克宁。”兰斯洛特惊讶地说。“你是……”
那个年轻人就像卢林一样地直接注视着兰斯洛特，他走向前一步。“我……我觉得我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梦。兰斯洛特，我记得每一件发生过的事情。但我没办法做出反应——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现在不同了，而有一件事情还是一样。我的心智……我总是有办法把数字搞清楚……”
“步伐。”兰斯洛特低语。
“一百三十二万七千零四十二。”达克宁重复了一次。“这就是从这里去巴比伦的距离。根据我的测量，然后以你的脚步为单位。”
“赶快，大人！”艾希惊恐地大喊。“她遇到危险了，梅伊——他正在看着公主，他说她已经被包围了。噢，真神！快啊！”
“在哪里，言灵！”兰斯洛特跪下来开始测量自己的脚长。
“靠近港口，大人。”艾希说。“她站在通往港口的主要街道上！”
“达克宁！”兰斯洛特说，开始画出符文并且重复男孩所说的距离。
“一百三十二万六千八百零五。”达克宁说。“这会让你抵达港口。”他抬起头，皱着眉道：“我……我不确定为什么我知道这种事。我在小时候去过一次，但是……”
这样就够了，兰斯洛特想。他伸出手对符文做了最后的调整，将他传送到一百三十二万六千八百零五的距离之外。
“雷亚林，这太疯狂了。”布莱恩说。
兰斯洛特看着他的朋友，同意地点点头，接着在符文上画上裂谷线。
“在我回来之前，新格兰德就交给你了，我的朋友。”兰斯洛特说完，艾欧——泰亚也跟着开始运作，在他面前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伸手抓住中心颤动的符文，他的手指握上去，仿佛符文是实体一般。
真神在上，他祈祷，如果祢真的有听见我的祷告，请指引我的道路吧。接着，希望艾希有着正确无误的方向感。他感觉到符文的力量将他卷起包裹住他的全身。一会儿之后，世界消失了。
——
安吉莉娅背贴着厚实的砖墙，奥伯伦的眼神中闪着欢欣的神采，一步步地靠近。他站在前面，他的僧侣则是包围着安吉莉娅。
都结束了。我已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突然之间，一道光芒冲向其中一个僧侣，把那个生物抛向空中。安吉莉娅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名僧侣的身体抛物线飞起，然后砰然落下。其他的僧侣也全都震惊地停了下来。
一个身影突然冲过那一整排僧侣，站在安吉莉娅的面前。他的皮肤闪着银色的光泽，还有着一头炽白的头发，而他的脸庞……
“兰斯洛特？”她惊讶地问。
奥伯伦咆哮着，安吉莉娅立即尖叫出声，看到牧师冲向兰斯洛特，以一种超越常人的速度飞奔过来。然而兰斯洛特的动作也同样迅速，旋转、退后避开奥伯伦的攻击。国王的手像鞭子似地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