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莉娅打开她的车门跳了出去。她连滚带爬地穿过石子路,慌张地踢掉她的鞋子,只想要赶紧逃离那条街道,逃离那些火焰,回到凯特的家中。如果她可以的话……
车夫的尸体碰地一声被摔进她身旁的一栋建筑物里,头颈歪垂地倒在地上。安吉莉娅尖声叫喊,摇摇晃晃地后退,几乎就要绊倒。另一边,那个魔鬼般的生物映着火光的黑色剪影缓缓地一步步靠近她。虽然他的动作是那么随意,轻盈而警醒,安吉莉娅仍可以看见他身体上不自然的阴影与他皮肤下的奇怪突起,仿佛他的骨骼曾被扭曲重组似的。
忍住另一次叫喊,安吉莉娅仓皇地爬行着,奋力想要跑上她叔叔家的小丘。但还不够快,对那个生物来说,抓住她根本只跟游戏一样,她可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持续靠近,越来越快。她几乎可以看见身后跟上来的光线,但……
有个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当那个生物以惊人的力气猛拉的时候,安吉莉娅也跟着剧烈摇晃。她的脚一扭整个人就猛力地摔在地上。安吉莉娅痛苦地翻滚,大力地喘着气。
那个扭曲的身影就在她身后,她甚至可以听见他低语一种异国方言,默比修斯语。
某个黑暗巨大的身影猛力撞上那个怪物,把他向后摔。两个身影在黑暗中扭打着。那个生物咆哮着,但新出现的那个人怒吼得更大声。安吉莉娅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身后的阴影。一阵靠近的光线揭露他们的面目,那个赤裸的战士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凯特?”安吉莉娅问。
她叔叔拿着一把巨大的斧头,几乎和那个男人的胸膛一样大小。他猛力地把斧头砍进那个生物的背部,而那个东西只能在石子路上挣扎扭动,想要伸手去拿他的剑。那个生物痛苦地咒骂着,但斧头并没有全然穿透他的身体。凯特拔出斧头,全力一挥直接把斧头砸进那个恶魔的脸上。
那个生物哀嚎着,但仍没有停下动作。而凯特亦没有,他猛击再猛击,一次又一次地挥砍那个怪物的头部,用他嘶哑的声音怒吼着巴比伦战嚎。骨头嘎吱作响,终于那个生物不再移动。
有东西碰了她的手臂,安吉莉娅大声尖叫。是卢林,就跪在她身旁,举起提灯。“快来!”他催促着,一把拉起安吉莉娅拖着她前进。
他们快步地走进凯特的宅邸,他叔叔笨重地走在后头。他们仓促地穿过房门,差一点跌进厨房,而满脸惊恐的一群人就聚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朵拉匆忙地抱住她的丈夫,而卢林砰地关上大门。
“卢林,把大门堵住。”凯特下令说。
卢林走过去,拉动那根安吉莉娅每次都以为是火把架的杆子。一秒钟后,她就听见入口处传来轰然巨响,灰尘一路飘进厨房来。
安吉莉娅跌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沉默的房间。苏登也在这里,他找到了托瑞娜,她正缩在他的怀中啜泣。恩特、凯思娜、达克宁全部躲在转角边,和卢林的妻子依偎在一起。而兰斯洛特不在这里。
“那些……那些是什么东西……?”安吉莉娅问,抬头看着卢林。
她的堂兄摇摇头。“我不知道,攻击不久之前才开始,我们担心你会出事,于是在外头等你——所幸父亲从山丘上看见你的马车。”
安吉莉娅点头,依旧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凯特搂着他的妻子,看着另一只手上的染血斧头。“我发过誓,永远不再拿起这把受诅咒的武器。”他低声说。
朵拉拍拍她丈夫的肩膀。尽管非常震惊,安吉莉娅还是注意到她认得这把斧头。它原本挂在厨房的墙壁上,和凯特其他的旅游纪念品放在一起。然而他却能以非常精湛的技巧使用这把斧头,它显然不是安吉莉娅以为的单纯纪念品。靠近点看,她可以看见斧刃上的裂口和刮痕。有着一个徽纹般的符文镌刻在钢铁上——艾欧——里欧,那个文字的意思是“惩罚”。
“为什么一个商人会需要知道如何使用那样的东西?”安吉莉娅问,仿佛在自言自语。
凯特摇头。“一个商人是不会。”
安吉莉娅只知道一个人使用过艾欧——里欧,但他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个传说。“他们叫他德瑞克。”她低声说。“那个海盗——碎喉。”
“他们老是搞错。”凯特用他沙哑粗糙的声音说。“他真正的名字是德瑞克——喉碎。”
“他想要从我父亲的手上夺取巴比伦的王位。”安吉莉娅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入凯特的眼底。
“不。”凯特转身说。“德瑞克只想要属于他的东西。他只是想拿回那个被他弟弟伊凡托偷走的王位,就在德瑞克把生命浪费在四处寻欢的旅途上,他弟弟就从他的眼前把王位给偷走。”
——
奥伯伦冲进礼拜堂,他的脸庞因为满足而发光。他的其中一名僧侣把昏迷不醒的兰斯洛特丢到一旁的墙角。
“这,我亲爱的派拉克。”奥伯伦说。“这才是你对付异教徒应有的样子。”
派拉克满脸惊骇地把头从窗户边转回来。“你在屠杀整座城市!奥伯伦!这有什么意义?这样哪里看得出特斯拉的荣光?”
“少质问我!”奥伯伦尖叫。他的眼睛像是在燃烧一样,他的狂热与愤怒终于释放。
派拉克转过身。在神圣教会教会所有的阶级制度中,只有两种人地位高于祭祀主教:恩诺兰和教长——修道院的领袖。教长很少被考虑在内,因为通常来说,他们很少关心修道院以外的世界。很显然这已经改变了。
派拉克看着奥伯伦赤裸的胸膛,看见那些一直隐藏在祭师袍下的扭曲图案。派拉克的胃纠结扭曲得有如那个人皮肤下的血管。那是骨头,派拉克很清楚——坚硬不断的骨头。奥伯伦不只是个僧侣,他也不只是个教长,他是默比修斯最恶名昭彰的修道院的教长——霍格斯,骨之教团。
用来创造霍格斯僧侣的祈祷和仪式咒语是个秘密,甚至连祭祀主教都不了解他们。在一个男孩被纳入霍格斯教团的几个月后,他的骨骼就会开始成长、扭曲,构成一种奇怪的图案,就像眼前奥伯伦的皮肤。然而,每个图案都给予他们独特的力量,像是惊人的速度和力气。
骇人的影像流窜过派拉克的心灵,那些牧师围绕着他吟唱的景象,那些极度痛苦的记忆,骨骼重组的剧痛。太多了——黑暗、哀嚎、折磨。派拉克几个月之后就离开那里,加入了别的修道院。
他抛下了那些梦魇与回忆,然而仍很难轻易忘记霍格斯。
“所以你一直都是个默比修斯人?”派拉克低语。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对吧?”奥伯伦微笑地问。“你应该要明白的,要假装一个坎德拉人说默比修斯语,比起一个真正的坎德拉人去把神圣语言学习得如此的完美要容易得多。”
派拉克低下头。他的职责很清楚,奥伯伦是他的上级。他不知道奥伯伦已经待在坎德拉有多久了——霍格斯僧侣都有着不自然的长寿——不过很显然地,奥伯伦计划要摧毁卡诺萨城已经有非常长的时间了。
然而,卡萨诺城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摧毁的,虽然派拉克自己心里坚信,只要摧毁卡萨诺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第186章()
“噢,派拉克。”奥伯伦大笑着说。“你从来不明白你的地位,对吧?恩诺兰并不是派你来让坎德拉皈依改宗的。”
派拉克惊讶地抬起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他有恩诺兰的亲笔信。
“是,我知道你的命令,祭祀主教。”奥伯伦说。“有空再重读过那封信吧。恩诺兰派你来不是让坎德拉皈依改宗,派你来是要告诉那些人他们即将面临的灭亡,你只是来让他们分心的。伊凡托之类的人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而我则准备着入侵这座城市。你的确把你的工作做得很完美。”
“分心……?”派拉克问。“但那些人……”
“他们永远也不会得救,派拉克。”奥伯伦说。“一直以来,恩诺兰就想毁灭坎德拉。他需要这样的一场胜利来确保他对其他国家的掌握——尽管你很努力,但我们对郁金香公国的控制依旧很薄弱。这个世界需要知道亵渎特斯拉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那些人并没有亵渎。”派拉克说,感觉到自己的怒火。“他们甚至不认识特斯拉!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一个机会皈依,又怎么能认为他们会是正直的!”
奥伯伦抬起手,飞快地甩了派拉克一个耳光。派拉克向后跌,脸颊因为那一击而痛得像火在烧——那种非自然力量的气力,透过额外骨骼的强化。
“你忘了你在和谁说话,祭祀主教。”奥伯伦哼了一声。“这些人都是不洁的。只有坎德拉人和巴比伦人能成为新格兰德人。如果我们灭绝他们,那我们就能永远地终结新格兰德异端!”
派拉克不理会自己肿起来的脸颊,随着逐渐增加的惊讶与麻木,他终于了解到奥伯伦的怨恨有多深。“你要把他们全杀光?你要杀死一整个国家的人?”
“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办法。”奥伯伦说,露出笑容。
兰斯洛特在新的痛苦中醒来。最尖锐的疼痛来自于他的后脑,但还有着其他地方——刮伤、瘀青以及来自全身的割伤。
有一度那实在是太过疼痛,每个伤口都尖锐地刺激着,从不间断,从不减弱。所幸他花了好几个月在应付铎的各种猛烈攻击,和那些令人崩溃的痛苦相比,他身体平时的痛楚——不管有多么严重——都显得轻微得多。讽刺的是,那个让他濒临毁灭的力量反而在这个时候让他维持神智清醒。
虽然还有些晕眩,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被扛起来,然后丢到某种坚硬的东西上——一个马鞍。当马在奔跑的时候,他失去时间感,被迫挣扎抵抗着昏厥的侵袭。有一些声音围绕着他,但他们都在说默比修斯语,而那是一种他不了解的语言。
马突然停下。兰斯洛特呻吟地睁开眼睛,有一双手把他拉下马,扔在地上。
“站起来,新格兰德人。”那个声音说着艾欧语。
兰斯洛特抬起头,眨了眨困惑的眼睛。现在还是晚上,他还是可以闻到浓重的烟味。他们站在一个小丘之下——凯特的山丘。那座封死的大房子就立在几码远的地方,但他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视线游离,每样东西都很模糊。
真神慈悲,他想。拜托安吉莉娅要平安无事。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王妃。”奥伯伦大喊。“看看我逮到谁了。让我们来做个交易。”
(不!)兰斯洛特试着喊叫,但却只发出一点喑哑的杂音。对他后脑的那一重击一定对他的脑部造成某些伤害,他甚至没办法让自己站直,也无法说话。更糟糕的是,他知道这不会好转。
他无法自我治疗——现在这些昏眩会一直跟着他,永远也不会消失。
——
“你知道不能和他交易。”凯特压低声音说。他们透过凯特狭长的窗户看着奥伯伦,还有摇摇欲坠的兰斯洛特。
安吉莉娅安静地点点头,感觉一阵发冷。兰斯洛特看起来并不好,他摇摇晃晃地站着,看起来仿佛因为火光而迷惘。“真神慈悲,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别看,莉娅。”凯特说,把头从窗户转开。他巨大的斧头——海盗喉碎的斧头——就放在转角。
“我不能转开头。”安吉莉娅低语。“我起码要和他说话——和他道别。”
凯特叹气,然后点点头。“好吧,我们上屋顶去。但一看到弓箭,我们就要立刻躲回来。”
安吉莉娅严肃地点点头,接着两人爬上屋顶。她靠近屋顶的边缘,看着底下的奥伯伦和兰斯洛特。要是她可以说服牧师拿自己交换兰斯洛特,她就会立即这么做。然而,她知道奥伯伦会要求进入房子里,而安吉莉娅绝对不可能会同意这件事。朵拉和小孩们全躲在地下室由卢林照顾着。安吉莉娅不会背叛他们,不管奥伯伦拿谁当作人质。
她开口说话,知道她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兰斯洛特对话。
——
“走!”奥伯伦命令道。
派拉克站在旁边,一个沮丧的旁观者,看着安吉莉娅落入奥伯伦的陷阱。霍格斯僧侣冲上前去,从房子底下的隐藏处跳了出来,他们的脚仿佛钉子般可以从石头和砖块的缝隙中插进去。好几个僧侣已经躲在屋顶的边缘,翻身跳上去,截断安吉莉娅的退路。
派拉克可以听见安吉莉娅和她的同伴在了解到自己的困境时的尖叫。一切都太迟了,一个霍格斯僧侣从屋顶上跳下来,挣扎的王妃已在他的手上。
“派拉克,把你的言灵交给我。”奥伯伦下令。
派拉克只能遵从,打开金属盒让那颗光球跑了出来。派拉克根本不想问他怎么会知道言灵。霍格斯是恩诺兰最宠爱的战士,他们的领袖一定知道各种秘密。
“言灵,我要和伊凡托王对话。”奥伯伦说。
言灵颤动着,很快地光球化为一个带着骄傲脸庞的过胖男子。
“我不认得你。”伊凡托说。“谁在半夜呼唤我?”
“我是那个掌握你女儿的人,国王。”奥伯伦说,重戳了安吉莉娅身侧。尽管不愿意,公主还是叫了出来。
伊凡托的头像转动,仿佛在搜寻声音的来源,虽然他只能看见奥伯伦的脸。“你是谁?”
“我是奥伯伦。霍格斯修道院的教长。”
“真神慈悲……”伊凡托低语着。
奥伯伦的眼睛缩窄,邪恶地微笑。“我想你已经皈依了,伊凡托。没关系。召集你的士兵还有船只。我会在一个小时内抵达巴比伦,如果你没有准备好一场正式的投降仪式,我就会杀死这个女孩。”
“父亲不要!”安吉莉娅大喊。“你不能相信他!”
“安吉莉娅?”伊凡托焦急地问。
“一个小时,伊凡托。”奥伯伦说,接着对空中挥手示意。国王彷徨的脸庞消失,恢复成言灵原本光滑的球型。
“你也会杀死所有的巴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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