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栾绛的心情越发好了几分,常年抿直的唇角也多了一丝弧度。
低头瞧着万分依赖自己的小孩儿,他暗道:很划算的买卖。
小女孩儿的父亲忙不迭地接过玉佩,感恩戴德。
栾绛也不看他们丑陋的嘴脸,单手抱起小女孩儿,御剑而去。
两千多岁了,栾绛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偏偏他没养过小孩儿,踏剑峰一贫如洗,最多养两只仙鹤。
养仙鹤他是放养的,但是这脆弱的小女孩儿不能啊。
“你叫什么?”
栾绛努力柔和一些,最后还是失败了,装面瘫冰山两千余年,表情想丰富也丰富不起来。
“仲孙……十三娘。”小女孩儿怯怯地回答。
“很好的名字,不过只能当做乳名,该取一个正经的大名才行。”
取什么名字好呢?
栾绛想了半响,最后定了一个“沅”,莫名觉得这个字和新收的小徒弟很有缘分。
“仲孙沅,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
作为长辈,他自然能继续喊“十三娘”,外人和师尊总是不一样的,后者有一定的特权。
十三娘……莫名觉得这个数字极其吉利,给他异常熟稔亲近的感觉。
栾绛离群索居多年,早已经忘了当凡人的细节,粗心之下,他甚至忘了仲孙沅没有辟谷,每日三餐都要进食……原以为徒弟是得病了,给凡人大夫一瞧,原来是饿晕了。
瞧着饿晕了的徒弟,栾绛有些愧疚,收拾老本行,揭榜杀人赚钱,一笔就能换取不少金银。
作为修真界远古大佬之一,穷成这样也是奇葩。
不过,再穷的修士养活一个小女孩儿,那还是轻轻松松的。
栾绛不仅没有养小孩儿的经验,也没有带徒弟的经验,面对脸颊稍稍长了一些肉的仲孙沅,他费了老半天的力气去回忆自己和师尊相处的情形,他没有当师父的经验,但有当徒弟的。
只是,栾绛始终没意识到带女徒弟和男徒弟,二者之间有很微妙的不同。
652:谁是谁的转世(三)()
仲孙沅的天赋虽高,但她的身子骨因为长年累月的饥饿,显得有些疲弱。
为了不让仙人师尊失望,她硬撑着习剑练武,不顾寒暑腊月,没过几天便病倒了,透明的鼻涕挂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刚擦完就流下来,栾绛冷着脸给她煮药,心中也是有些气的。
徒弟勤奋是好事,但也不能因为勤奋便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喝下去。”栾绛以不容辩驳的口吻道,“一滴不剩。”
仲孙沅见他如此严肃,似有动怒之相,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憋着嘴,眼泪在眼眶打转。
“师尊”
栾绛态度未见软化,“有什么话直接说。”
他略一低头,看着仲孙沅怯怯捏着自己的衣角。
“很……很苦……”闻到那股刺鼻古怪的味道,嘴巴就开始泛着酸涩,光是气味都这么难闻了,还苦得要命,她哪里有勇气喝下去,但是不喝,她又怕师尊将她随意丢弃了。
栾绛面色稍稍软了一些,端着药,抵在她唇边,“喝!若是不喝,今日就一直跪着。”
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仲孙沅一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一边顺着这个姿势张口。
熬制的汤药十分苦,一碗下肚,她感觉舌头都没有知觉了。
确定碗中没有残留了,栾绛这才稍有霁色。
他从袖中掏出一包油纸包裹的蜂蜜蜜饯,仲孙沅没吃过这东西,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师徒俩磕磕绊绊,慢慢找到了特有的相处方式。
说好听一些,栾绛是世外高人,冷傲于世,说得难听一些,他就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宅男。
除非有仇家上门或者有人踢场子,不然的话,栾绛还是比较喜欢窝在踏剑峰,清净。
如今收了个没辟谷的小徒弟,踏剑峰不得不架起了厨房和正常人居住的小屋。
栾绛的原意是小徒弟自力更生,要是馋嘴了,踏剑峰散养的仙鹤任她吃。
他想的很好,只是忘了一件事情他的徒弟不会厨艺啊!
瞧着小徒弟敬献上来的“菜”黑乎乎地瞧不出原样,原本的厨房已经被她烧成了灰栾绛琢磨着,自己好歹也是剑仙,面对徒弟可怜巴巴的期待眼神,怎么说也该吃下去。
反正吃不死人。
嗯,的确是吃不死人,但菜品的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哪怕栾绛辟谷两千多年,已经许久没有食用过人间菜品,他也知道徒弟的手艺无从评价。
“唉委屈你了。”栾绛仗着实力强,倒是将仲孙沅做的饭菜都吃了,然后感慨地摸了摸她的发髻,说道,“为师明日下山让宗主派个厨子过来,照料我们师徒的日常生活。”
千万、千万不能再让徒弟靠近厨房了!
眨眼之间,徒弟已经从黑瘦的小豆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整日惹是生非,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架,身上的伤势就没有断过,这里刚养好,准保又添新伤。
仲孙沅十二岁,他发现徒弟身上有血气味道,衣服上也染了血,他问,“你又和谁动手了?动手便动手,竟然还将自己弄得都是血?”
告诉为师,为师为你找回场子。
踏剑峰的人都护短,他能允许徒弟欺负人,但不允许徒弟被人欺负。
仲孙沅也是一脸的纳闷,“我没和人动手啊……”
然后,两个生活常识近乎为零的白痴师徒傻愣愣看着那一滩血,呆了。直到后来有个万归宗的女徒弟告诉仲孙沅,她才红着脸了然大悟,女子到了一定年纪,每月都回来月信。
虽然有些波折,但师徒两人倒是活得不错,没将自己折腾死。
仲孙沅十六岁,她问了一个令栾绛十分为难的问题。
“师尊师尊,我以前有师娘么?”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
栾绛沉默了一会儿,道,“当然有。”
他当年有过一段中二期,那时的他刚刚凝聚出剑心,作为沧溟界女修倾慕的男神,告白者络绎不绝。后来为了打发所有人,他在一个损友提示下准备娶亲。
新娘是他的剑心,他用尽一生心血倾注而成的存在。
若是没有收徒,他将只有剑心相随。
对于剑修来说,谁都会背叛,唯独手中剑心不会。
他忠诚于自己手中的剑,单纯到了木讷的程度,为了正式甚至弄了婚书,昭告了天地。
不知为何,他刚刚回答,他家徒弟就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得他有些烦躁。
仲孙沅十八岁,栾绛拜访了好友的徒弟,从对方手中敲诈了一件东西给徒弟当生日贺礼。
“师尊,这是什么?”
因为栾绛的暴力教导,仲孙沅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万归宗的小崽子几乎被她教训了个遍。
“机关兽。”栾绛回道。
“做什么的?”她伸长了脑袋,睁大了眼睛,凑到近前,少女身上还带着剧烈运动之后的些许汗味,因为修炼小成,那气味倒是不难闻,但栾绛依旧下意识远了一些。
仲孙沅的注意力被那朵大花造型的机关兽吸引,并没注意到栾绛的反应。
“缝补衣裳的。”栾绛说话依旧简洁。
“缝补衣裳?”
仲孙沅哑然无言,一朵木头造的花,还能缝补衣裳?
栾绛垂眸道,“你平日到处惹是生非,打打杀杀不停,衣裳都破了几件了?”
仲孙沅眼神飘忽,嘟囔着道,“这不是有师尊么?”
栾绛沉默。
他以前惹是生非,衣裳破了都是师尊给缝补的,搁到现在,徒弟的衣裳自然也是他缝补的。
不过,以前没什么感觉,但等他意识到小徒弟已经十八岁了,他觉得是时候要避一避嫌。
毕竟……总不能连姑娘家的肚兜也让他缝补吧?
于是,栾绛特地去索要了一件有缝补制衣功能的机关兽。
殊不知,正是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让他的徒弟彻底迷恋上了机关术。
整个沧溟界有谁不知道,剑修和机关术士是排名前三的烧钱职业?
剑修都穷,栾绛实力超群,不在意外物享受,缺不缺钱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仲孙沅年纪还小,实力还弱,还没这个意识,如今又想兼顾机关术爱好……栾绛沉默了。
索性仲孙沅分得清主次,每日勤修不辍,实力稳稳提升,倒是让他老怀大慰。
653:谁是谁的转世(四)()
仲孙沅百岁,搁在沧溟界还是堪堪成年的稚嫩丫头。
对于栾绛这样的千年老妖来说,更是堪堪学会爬行的幼儿,稚嫩而生涩。
偏偏就是这样的小丫头,眨眼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以沧溟界的习惯来讲,该成婚成家了。
这年,万归宗举行万花节,通俗来讲就是单身男修女修拉郎配的活动,提供个相亲平台,帮助大龄男修和女修脱单,仲孙沅作为栾绛之徒,背景深厚,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要说背景深厚,恐怕整个沧溟界的人都比不上她。
她的师尊栾绛可是飞升之下第人,据传实力之强,甚至能与仙人战。
仲孙沅跃跃欲试,栾绛却有些操心。
沧溟界渣男甚多,他怕徒弟不懂事,被人拐骗了。
嘴上说着不担心,小徒弟玩个尽兴,内心却忐忑不安,脑子里纷纷扰扰。
等他仔细回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很担心,隐隐焦躁。
那夜,他在堆满积雪的松树下抱剑观雪,等了夜,直到仲孙沅迎着晨曦,微醺而归。
“昨夜玩耍得可好?”
他问,语气中多了缕连他都未曾察觉的酸味和涩意。
“不怎么好,半路醉在山脚下,冻死我了……”仲孙沅打了个哆嗦,他还没有千杯不醉的海量,被灌了酒,跌跌撞撞回来的时候踩空了,晕乎乎在雪地中睡了夜,差点被大雪活埋。
栾绛眉头蹙得死紧,大老远能嗅到她身上的酒气。
“以后……多多喝酒,练练酒量。”
免得因为酒量不行被人占了便宜。
好似不经意的,他问徒弟。
“昨日可有心仪的男子?若是看中了,为师给你去提亲,到时候娶回踏剑峰。”
十三娘以手抚额,宿醉未醒,“不了,徒儿可是想要追随师尊,将生都奉献给剑。世间男子多半不可靠……至少我的剑不会背叛我,抛弃我……师尊别嫌弃徒儿烦人就好……”
栾绛很满意,他这才觉得自己真正是后继有人了。
徒弟如今年纪还小,成家成婚的事情等她元婴大成再考虑也不迟。
内心这么想着,他决定回头婉拒万归宗宗主意图和他当亲家的建议。
“师尊……冷得打哆嗦……”
栾绛依旧身白衣道袍,他的徒儿迷迷糊糊蹲在旁,抬手拽了拽他雪白的袖子。
想到徒儿年纪大了,该嫁人了,栾绛的心情就直线下降,甚至连踏剑峰的景色都无法安抚。
“为师的衣裳先盖着,你的修为也不弱了,怎么连风寒都抵御不住?”
仲孙沅懒懒地大着舌头道,“宗门的灵酒后劲儿太大,灵力失灵时不灵的……”
说罢,仲孙沅裹紧了栾绛的外衣,鼻尖除了浓郁的酒气,还有外衣上沾上的清冷气息。
“回了吧,待在外头凉。”
徒弟年纪也大了,记事了,栾绛自然不能像以前那般严厉对待她,相反,态度相当纵容。
“要师尊背不然徒儿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栾绛面上冷,心知徒弟这是喝醉了,胆子倒是比平日大了不少。
“好,为师背着你就是了。”
也是白来岁的姑娘了,倒是越活越回去。
仲孙沅刚入门的时候,性格怯怯的,平日里声不吭,面对他总像是惊弓之鸟,副饱受惊吓、战战兢兢的模样,如今可倒好,不但不怕他了,反而学会撒娇耍赖。
“嘻嘻还是师尊最疼徒儿啦。”
仲孙沅酒劲儿还在,笑嘻嘻地跳上栾绛宽厚的背,搂着他脖子,“走喽,回家啦。”
“胡闹。”栾绛唇角微扬,嘴上却轻轻呵斥了句。
若是御剑,瞬息便到。
今儿却像是忘了这回事,步步踩着积雪,回了山巅。
从头到尾,栾绛都未曾想过,他对自己的徒弟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愫。
对于栾绛来说,他的徒弟大概是自家养的熊孩子,栓好了,免得拱坏人家菜地。
对于仲孙沅来讲,她的师父大概是自家最敬爱的老父亲,恨不得日三餐献上祭品。
所以,当某个曾经热烈追求他的女修告诉他,他的徒弟喜欢他,吓得连茶杯都握不住。
“你那徒儿可是喜欢你?我看她似乎经常注意你的眸子,那眼神……很是情深。”
女修本来只是句玩笑话,但她不知道栾绛开不了玩笑,特别当对象是他徒弟的时候。
脸色铁青,茶杯被他捏碎成渣。
“派胡言乱语!”
编排谁不好,偏偏编排他们师徒二人?
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相恋便是乱了纲常,天地难容!
事实上,沧溟界如今的风气已经开放许多,师徒相恋也没栾绛那个时代那么严苛。
但他的思想扭转不过来,第反应便是惊惧暴怒。
若是自家徒弟真的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栾绛觉得自己能狠下心废了她,逐出师门!
“信不信由你喽,你多多注意不就知道了?”
女修吓了跳,本来只是开玩笑,如今却动了些火气。
她当年热烈追求栾绛,从东海之滨追到西天极境,但却被他狠狠拒绝,还不止次!
她个活生生的娇艳美人竟然比不上栾绛凝聚出来的剑心,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得知栾绛有个女徒弟,她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哪里知道这人这么不经逗,逗就冒火冷气。
栾绛端茶送客,但女修那句话却令他不得不在意。
他亲手养大的徒弟心悦他?
荒诞!
抱着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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