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之月- 第42部分

　　　　“只是公事而已，一切与私人无关。”

　　　　“我明白了，看来你从至少一年多以前，就在做准备了。”鲁本侯爵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会预言术。”修尔摇头道，“不过，想要让暗月教会顺利的延续下去，你这个执行官是绕不开的。像你这么麻烦的人，一旦做了对手，手里不握着几张底牌，我可没把握解决掉你啊。既然如此，不如早点准备底牌的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呢，你看，现在就用上了。”

　　　　“几张？”

　　　　“呵呵呵呵。”

　　　　“好吧，这局我认输了，你赢得漂亮。”两人心照不宣的低笑了几声，老侯爵叹了口气，放下烟斗脱帽行礼，“不管过程如何，非常感谢你把它送还鲁本家族，你将得到鲁本家族……”

　　　　“我说过了，只是公事而已，一切与私人无关。”

　　　　沉默片刻，老侯爵点点头：“那么，感谢暗月教会送还这把珍贵的遗物，所谓债务只是玩笑的小事，我希望可以做些什么，补偿贵教的慷慨和仁慈。”

　　　　“主说，神爱世人，凡我之信仰者，当心怀仁慈，视他人苦难，如己饥己渴。凡我之信仰者，仁慈之心当不求回报，谨守无言之爱。”

　　　　“呵，我懂了。”老侯爵沉思片刻，叹息道，“你是个很贪心的人啊，呵呵，那么，暗月教会将收获鲁本家族长久的友谊，至少三代人之内，家族不会忘记暗月教会的恩情。”

　　　　“那就恭喜鲁本侯爵取回家族遗物，可以告慰祖辈了。”修尔带着圣洁的笑容，手指在胸前画圆。

　　　　“也恭喜暗月圣殿又解决了一次债务危机，祝你们不会再遇到下一次吧，哈哈哈。”托着木盒，鲁本侯爵大笑着离去，就像修尔说的，老人终于可以洗刷家族的耻辱，让祖先安息了。

　　　　“真是麻烦的一天。”目送着老侯爵离去，修尔吁了口气，“不过，总算都解决了，莉莎，我回……”

　　　　说到一半，刚想转身给妹妹一个重逢的拥抱，背后就传来一阵风声。

　　　　少女柔软的身体扑到修尔背上，腿夹着腰，双手揪着他的头发，用力左右摇晃。

　　　　“混蛋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让你抛下我自己去玩，让你偷偷吃好吃的东西，让你和两个坏女人调情，我揪我揪我揪。”

　　　　“喂喂喂，你疯了吗，快下来快下来，塔林娜，快来救命啊，你家大主教要谋杀信徒啦。”

第十章　平静的一天（一）（）　
凌晨四点五十。

　　　　天刚蒙蒙亮，晨曦透过彩色的玻璃照进神殿里，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里是主教的居所，也是暗月神殿最好的卧室。

　　　　卧室里不仅有漂亮的木质衣柜，有明亮的玻璃穿衣镜，有平整稳固的书桌和座椅，甚至还有价格昂贵的晶能灯。虽然晶能台灯只在节庆的日子点亮，但已经成为圣殿里六名幼年学徒最羡慕的东西。

　　　　主教大人真幸福啊，这是六个小家伙一致的想法。可以睡在有玻璃窗户的卧室里晚上看星星，卧室的墙壁也粉刷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裂纹，就连地面都是平平整整的，石板上没有那些恼人的凹陷，能住在这样的房间里，一定和沐浴在女神光辉中一样幸福吧。

　　　　莉莎其实也这么认为，不过她关注的重点，显然和小学徒们不同。

　　　　衣柜、床铺和桌椅，是哥哥自己做出来的，就连木材都是哥哥从城域外的荒野上砍回来的，每一块木板上，都沾上了哥哥的汗水，上面有爱的味道。

　　　　墙壁和地面也是哥哥亲手修补的，整整忙碌了三天，石板地面上每个凹凸不平的地方都细心的填平，墙壁上的每处裂缝也都被修补后粉刷，让整个屋子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至于最喜欢的穿衣镜和晶能灯，那可是哥哥敲诈……不，友好的交换回来的，卖家为了能感受到女神的仁慈，甚至感激的泪流满面呢。

　　　　住在这间屋子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哥哥的关怀，对于伟大的莉莎大人来说，这简直是世上第二幸福的事，就连和第一幸福的事——和暗月大人在一起——比起来，也就只差一点，很小很小的一点点。

　　　　幸福的莉莎大人每天都能沉浸在幸福里，不过现在不行，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主教的卧室是内外两间的套间，修尔就睡在外间。

　　　　自从四年前，莉莎离开异界投影返回圣殿开始，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整晚缩在墙角怕的不敢入睡。不过倔强的小家伙从来不说，每天都故作坚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精神越来越差。

　　　　为了帮她走出噩梦的困扰，修尔只能搬到卧室的外间守护她，让她能得到安全感。成效显著，莉莎果然得到安全感了，因为每晚小家伙都会溜出来爬上修尔的床，钻进他怀里入睡。对于年幼的莉莎来说，除了女神的怀抱之外，这里才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莉莎早已不做噩梦了，也不再每晚缩在修尔怀里入睡了，但卧室这种东西搬来搬去实在太麻烦了，还是先继续这样凑合着吧，嗯，至少两人嘴上都是这么说的。

　　　　嘘，不要再吵了，莉莎大人需要专注！

　　　　像只小仓鼠一样，从虚掩着的门里探出头，借着朦胧的光线，窥视黑乎乎的外间。外间和神殿其他屋子一样陈旧凄凉，果然哥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活呢。

　　　　手脚并用的悄悄爬出门，哈，果然一点声音也没有，这可是莉莎大人自创的潜行技巧，比那些笨蛋盗贼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偷偷摸摸，偷偷摸摸，小动物莉莎一点一点接近了修尔的床。哈，这个笨蛋哥哥，果然还在蒙头大睡，哼哼，看你这次还怎么逃过莉莎大魔王的魔掌。

　　　　“呼”，猛地一把掀开被子，大魔王高高跳起，朝床上砸了下去：“高空坠物攻击，笨蛋哥哥，五点啦，该起床啦！”

　　　　然而床上只有被子，被子下面空无一物，修尔根本不在这里。

　　　　“不好！”莉莎惊呼一声想要躲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哼，晚了。”头顶传来哥哥的嘲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迎头罩下来的被子。

　　　　“哈哈哈哈，笨蛋哥哥放开我啦，哈哈，我踢我踢，哈哈哈哈，不要挠啦，我再踢。”被蒙着头挠的扭动身体狂笑，少女还不忘不时在修尔腿上踹上几脚，欢快的笑声回荡在宁静的圣殿里，伟大的莉莎大人平静祥和的一天，就从笑声中开始了。

　　　　五点十五，清洗时间。

　　　　盥洗室里，两人一高一矮，一左一右，站在铜镜前洗漱。穿着同样款式的睡衣，头发和衣服在刚刚的扭打中变得一片狼藉，小小的莉莎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还在穿着粗气，但两个人都掩不住脸上的欢快。

　　　　刷刷刷，牙刷在上下抖动，同样的频率，同样的姿势，甚至刷的位置都是相同的，如此协调的动作，显然两人这样刷牙，已经很多很多次了。

　　　　“咕噜噜”，漱口的少女眼珠一转，突然转头，却发现笨蛋哥哥早已闪身溜到了门外，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嘲笑的背影。

　　　　“哼，等着瞧！”威胁般的挥了挥牙刷，少女甜甜的笑了。

　　　　五点半，晨读时间。

　　　　早晨是一天里记忆力最好的时段，这种毫无根据，纯粹为了骗人早起的歪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传开的。不过这无所谓了，反正晨读也是绝大多数教会的传统。

　　　　背诵经典，记录咒文，记忆祈祷词，没到早晨，各个城市的神殿区就随处可见捧着教典背书的圣职者，如果到众神殿看看，那就更夸张了，几乎全城都在背书，简直是惊人的盛况。

　　　　“赞美暗月，赐予视外之光，清洗世间看不见的邪恶。”

　　　　圣殿的内部庭院里，四处都是折断的石柱和坍塌了一半的石殿。想要维修需要天文数字的金币，就连想要清理这里也需要一笔巨款，干脆就先这么放着了，结果一放就是几百年。

　　　　折断的石柱上爬满了青苔和蔓藤，坍塌的石殿也早就成了小动物们的家园，兄妹两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石块上晨读，几只小动物就围绕在莉莎脚边追逐玩耍，多年来相安无事，早就混的不能再熟了，它们才不怕这个小女孩呢。

　　　　不过，修尔那边它们是不敢去的，就算几年修心养性，但数十年来身上积累的血腥气息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小动物们是最敏感的，当然不敢轻易过来。

　　　　“赞美暗月，以神圣之躯，为凡世阻挡来自天外的威胁。”

　　　　一本正经的背诵着暗月礼赞，莉莎的小脸无比虔诚。

　　　　修尔倒是不需要背书，对于一个用了两年时间，就能把多半个众神殿大图书馆搬进自己大脑里的人来说，让他坐在那里正经背书，简直就是对他记忆力的侮辱，不过和妹妹同甘共苦，这是做哥哥的天职，所以就算圣典里每个字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也要和莉莎背靠着背，一起大声背诵。

　　　　六点半，早餐时间。

　　　　餐厅很宽敞，建造时考虑到供大量圣职者一起用餐，所以空间非常大，不过，现在巨大的餐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长桌，十把椅子而已。

　　　　长桌的一个桌角已经断了，但断口被人很细心的磨平后包裹了起来，以免木刺伤人，有几把椅子的椅背也裂开了，不过又被钉子重新固定好，靠上去还算牢固。至于其他的陈设？呵呵。

　　　　修尔和莉莎就坐在长桌的两端，三男三女，六个六到八岁的小孩分别坐在两侧，一身小号的粗布圣袍，正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食物。当然了，几个小学徒虽然看起来非常饥饿，好像饿了好几天的样子，不过从他们的脸色就能看出，他们平时至少可以吃饱穿暖，绝不会营养不良。对于窘迫中的圣殿来说，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很快，塔林娜和另一位四十多岁的修女，各自又提了一小篮面包过来，是松软可口的白面包，而且，居然还有黄油散发出的浓浓香气，难道说，今天的面包上居然可以抹黄油？小学徒们心里的期待更加强烈了。

　　　　“感谢暗月，赐予我们安稳的生活，让我们可以尽情享受阳光、清水和食物。”

　　　　修尔和莉莎带头，几个孩子学着他们的样子，一起在胸前画圆，闭着眼睛低声祈祷感恩，不过，调皮的孩子们嘴里念着祈祷词，眼睛早已经偷偷张开，眼馋的盯着喷香的黄油和外表烤的焦黄的面包。

　　　　“啪”，一个油纸包被修尔扔到了桌上，就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诱人香气。孩子们的眼睛更亮了，毫无疑问，这是熏肉啊，每天只有晚餐才能吃到的肉啊。

　　　　在科拉王国的大城市里，肉类并不是特别昂贵，大部分家庭都能吃得起，就算是贫困线以下的家庭，愿意的话，隔几天也能吃上一次。

　　　　不过，暗月圣殿里十张嘴等着吃饭，尤其还有七个是饭量正大的未成年人，每天食物的开销不小，想要每天都能吃上一顿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在修尔不是普通的圣职者，隔几天就跑几十公里到城域之外的荒野上打一次猎，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兽皮兽骨都是有用的材料，至于肉嘛，自然就变成了美食。

　　　　“莉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吃面包怎么行？”修尔如是说，“至于另外六只，谁管他们怎么样？”

　　　　话是这样说的，但每天晚上从没有断过孩子们的肉食供应，偶尔还会有加餐，今天早晨这样。

　　　　“这是给莉莎补充营养的，我走这几天，一定她就没好好吃饭，都饿瘦了，必须多吃点。”修尔板着脸说道，“你们几个不许抢。”

　　　　“哥哥，不要这样，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呀。”看着几个小学徒委屈的样子，莉莎主教温柔的像个圣女，“来，大家一起吃，每个人都有份。”

　　　　“耶，主教姐姐最棒了。”欢呼声里，孩子们朝修尔做了个鬼脸，围到莉莎身边，眼巴巴的等着主教姐姐分享美味的熏肉。

　　　　两名修女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微笑。

　　　　荣耀归于暗月，恩赐归于主教，对教会，对主教圣下的忠诚，有时候，需要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

　　　　看来，莉莎大人学得很快。

第十一章　平静的一天（二）（）　
七点半，祈祷时间。

　　　　祈祷大厅是暗月圣殿最大的房间，至少可以容纳数千人站立。

　　　　大厅正中，暗月女神露娜的雕像高高耸立，雍容的气质，优雅的姿态，每一处都体现的细致入微，就连长裙上的一丝皱着，都恰到好处的体现了出来。

　　　　这就是女神大人的圣像，是暗月教会的象征。

　　　　在教会还算正常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晨，都会有数十上百的暗月圣职者，在主教大人的率领下跪伏在圣像前，默默像女神祈祷，献上自己虔诚的信仰，不过，现在祈祷的人只剩下了四个。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一人数会变成十个，然后越来越多，不过那都是今后的事了，至少现在祈祷大厅里还是只有四个人，空空荡荡的，连说话都能听到回声。

　　　　双手在身前互握，少女神情专注的闭着眼睛，从小在教会里长大，从小在女神的眷顾下成长，莉莎早已把全部忠诚献给了女神大人，为了女神大人的荣耀，少女情愿付出一切。

　　　　唔，除了哥哥。

　　　　也许哥哥是少女心里唯一可以和女神大人的爱相提并论的东西了。

　　　　她爱着女神，也爱着哥哥，两年前她还刚十岁的时候，梅里亚陪她在庭院里玩耍的时候，曾经逗弄过她，问她那如果哥哥背叛了女神大人，她该怎么办呢？

　　　　没想到这个玩笑让少女在庭院里呆坐了一天，直到晚上，才拉着梅里亚，格外严肃的告诉她，绝不会有那一天的，至少，她绝不会看到那一天的。

　　　　不需要她解释，梅里亚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是的，她绝不会亲身经历那样一天的，至少活着的时候不会。

　　　　四个人里，有三个都在祈祷，只有修尔，并没有像她们那样专注。

　　　　修尔只是随随便便的跪坐着，仰头看向神像的脸。

　　　　“啧，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