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的黑发则早已经被雨水沾湿,水珠若珠帘上的玉珠,沿着她乌合的发线还有她瘦削的后背下淌,坠落向下方的火海之中。火光掩映在波涛之间,她清稚而年轻的脸庞,在这成年人的血腥战场,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她却是此间的最强者之一。
唐欢没有回话,只是鼻尖微蹙了起来,没有想到一向深谋于巫术之道的阴烟老鬼,也有如此强大的判断能力。
“事实已经不重要,结果才重要。”阴烟老鬼张开嘴,一张沧桑得快死去的脸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晦暗风雨之中,格外惊悚,“无论你是动用了圣土联盟传说中的回生回死功,还是别的什么手段,都无法改变你不敌圣上的事实。圣上将通过我的摄魂大法,成为这个世界永恒的帝皇,我也将永垂千古。你等,再了不起,实现再多传说中的事情,也只不过是背景板而已。”
以平淡的话音说出的猖獗话语,也正是唐欢所担心的事实。
她清丽的眸子轻轻合上,身躯再度变为了一团黑气,黑气内里有一节节白骨若隐若现,仿佛只有她的血肉变成了气体。
唐欢原本所处的位置处有一面面巫铜柱的图腾出现,鬼猫鹰的脸孔还有魔神图明亮着诡异的紫光,光线中有神秘而诡异的力量透射出来,通过光线落在唐欢依靠巫术幻化而成的黑气之上。
刹那之间,她在半空之中形成了一团横向黑色风暴,翻卷的黑气宛若一道横生的龙卷风,径直撞向阴烟老鬼。
虽然是朝着自己掠来,但是对于巫术也了如指掌的阴烟老鬼能感觉到,唐欢看似是掠向自己,但是其真实的目的显然却是他身后的岛屿。
“你的对手是我,何况,现在只是泰斗境的你,也不可能是圣上的对手。”
阴烟老鬼豁然抬手,下方一艘遭到万巫门巫师们的集体巫术攻击炸裂了半截甲板,从而正在下沉的战舰里,一道道已经在战斗中炸碎或者震裂的窗户里豁然涌出了道道灰色的气流,盘旋着极速掠向悬浮在上空的阴烟老鬼。
追本溯源,所有的灰气都是从船舱中心的那间密室当中传出。
黑暗的密室之中,汩汩漫入的海水已经淹没了整个密室的一半,那口碧绿色的玉棺材放置在了正在中央的冰台上,此刻颤动不休,似有猛兽在内里跳跃。战舰报废,冰台断电,不过散冷面上还有残留的白气在翻滚,而它上方搁置的这台碧绿色玉棺,便是所有外掠灰气的源泉。
当最后一道灰气被从中抽离之后,压制棺材的力量,再也无法与之维持平衡,刹那间撞碎船身,朝着上空飞去。
一切说来长久,但其实只是瞬间,瞬息之间,这口棺材就来到了阴烟老鬼的面前。
阴烟老鬼凝望着汹涌而来的恐怖黑色风暴,面不改色,五根枯槁一样的修长手指扣拢向干枯的掌心,掌纹泾渭分明的手掌当中有灰色的光辉在流动,似人间纵横山陆的河流。手指再往前方猛然弹出,掌心中的河流刹那奔流向外。
噗噗噗——
几十股灰气暴掠而出,迎接向了风暴,而这些灰气奔射出去,在半空之中纷纷幻化成了一个个婴孩的模样,并且在声嘶力竭地啼哭。
灰气婴儿融入风暴之中,两股来自不同地域,也来自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巫师之手的力量,在其中展开了惨烈的较量。
好像成百上千的音响同时播放,音效叠加,彼此错落播放着的惨叫声在从风暴之中连绵不绝地传出,在掩盖了一切的黑色风暴内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血腥厮杀正在展开。而凝聚了这么多年死尸亡魂之力,才有如今恐怖实力的二位,此刻手下所凝聚的亡魂正在厮杀中消失于世界。
在做出这一切之后,阴烟老鬼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棺材上,贴着风暴朝着后方极速倒退,惊险至极,但是又始终没有被这风暴所吞噬。
风暴忽然又迅速减小,而后渐渐消失,唐欢的身影渐渐凝实在了半空。
她的嘴角有一滴并不显眼的鲜血,在暴雨冲刷下一闪而逝,唐欢的脸色却极为凝重。在半空中轻轻跺脚,轻微的轰鸣声便若低雷滚过天空,然而此刻那些属于面前这位男人的正在她体内被她努力压制着的灰气,却并没有被逼迫出来。
这些并不是寻常的巫术灰气,每一股灰气都好似一个婴儿,正在自己的经脉之中放肆地啼哭,侵蚀着他作为女性的独特身躯,对她的巫心还有身躯都产生着重大的影响。
阴烟老鬼的脸上,则满是淡然。
“这是一个百花齐放的年代,超级强者层出不穷,您是人类联盟历史上最天才的巫师,也是如今世界里最强大的巫师,作为敌对国,您认为对付你,我们会不做任何准备?”
阴烟老鬼单手拎着似乎没有重量的棺材,缓缓摇了摇头,“我姐姐为你准备了万里飞烟,没有用上,但是却是对付你的重大杀器,那门巫术我没时间复原,但我多年前也在为你准备的,便是这鬼炼魔童。”
唐欢没有太过理会这位老人的话,抬起头凝望向岛屿,能够看到风雨无法掀动的重雾所环绕的岛屿,边缘有重兵把守着,即便是海面战场此刻这焦灼状态,也遵循着神玄帝的命令守卫岛屿,没有离开寸步。而岛屿内里,神玄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片刻。同样如墨色沉重的山林阴影,把唐欢的心情更为急速地遮掩而下。
她变得更加着急,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着急,否则就连面前这位老人,她都无法越过。
唐欢的两只手臂,血肉飞速消失,两截枯骨暴露在外。两截惨白色的枯骨,由内而外地变成了深黑色,而一艘艘战舰沉没,无数尸体漂浮的大海上,股股黑色的气流,开始朝着天空上涌。
海面漂浮或是沉默,或是在大浪中随波逐流的尸体,也和她的手骨一样,从内而外地变成了黑色,而在联邦战士们瞠目结舌的目光之中,已经死亡的战士们,纷纷豁然抬头,无论是在甲班还是在海面上……纷纷屹立而起!
此刻双方战士死亡数目上万,而屹立而起的尸兵,便有上万之巨!
无论是穿着联邦军服还是黄旗军军服的尸兵们,纷纷仿若在水面如履平地的水蜘蛛,朝着联邦军杀去!
阴烟老鬼凝望着下方的战场,脸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幻。
“这种和尸体打交道的手段,圣后你运用得不错,此前从来没听说过你会,却是没想到施展的如此数量,可是,在这方面你不如我,这些尸兵只是徒增人数,战斗力却并不可观,几百万大军都拦不下一个南宫蝠,谁都知道,人数的意义,远远比不上实力本身的意义。”
阴烟老鬼抬起头,对着已经在自己手段之下,气息微弱的不少的皇唐欢微笑,然后,他手掌拍在了玉棺上,棺盖飞天而起,在弹雨和浪涛的交织之中砸入深海。
冒着绿光的棺材当中,一道带着镂空黑铁面具,浑身漆黑仿若烧焦,身形修长有如长剑的身影,从棺材之中爬出。
一如在万渝城时,他爬出来面对林雪痕时的场景。
这位浑身冒着黑气——但是这黑气纯粹都是他所修的剑意,而并非巫气的男子,从棺材中屹立而起的刹那,所有在战斗的间隙看到了这一幕的军人们纷纷变色,无论究竟是什么阵营的人,都捂嘴惊呼出声。
此人,两地人都不陌生,因为他大名鼎鼎,武压群雄,因为他乃是在黑虎山帝会时,成为了寒续断元卡扬名立万踏脚石的联邦超级武师——剑魔——兆伽!
谁能想到,在人盟历二百九十七年宣告死在了灭世主手里的地陵行省最强武师剑魔兆伽,居然,再出现了人世间。
这个世界上的复活手段就那么些,还都乃是至高奥义,要么难以修炼,要么难以施展,要么材料天下无双……且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还并不存在,因为无论是她还是南宫蝠还是百里寒秋,都不是真正意义的死亡,才有了复生归来的可能,然而剑魔的死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莫非,寒续当时也没有杀死他?!
唐欢的双瞳骤缩,然后她也迅速感知到,这并非剑魔本尊,而是阴烟老鬼炼造的尸傀。
“夜黑魔剑被寒续掳走了,否则今日,剑魔将施展出比活着的时候,更加强悍的实力。”阴烟老鬼微笑起来,然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身形在这个瞬间,似乎更加的苍老佝偻,寿元的倒计时,就似乎正在他的身躯中读秒。
“这是我为圣后准备的第二道手段。这辈子只要能够击败你一次,便够了。”
唐欢凝望着这位老人的身影,震惊之余,也感到了几丝敬佩。
他始终隐藏在他姐姐的光辉之下,而所有巫师又都隐藏在自己的光辉之下,只是这个世界上谁都想当主角,许多没有在人们面前抛头露面的角色,拥有着让世界都为之变色的力量。
此刻,她要面对的敌人,便不只是阴烟老鬼,还有剑魔兆伽。
唐欢深吸口气,凝望着岛屿内部,此刻,她对自己面前的战局都没有胜算,何况是阻止神玄帝摄魂?
阴烟老鬼显然不打算再继续废话,枯槁的手指轻轻揉搓了一下,这尊傀儡,便刹那变成了一道黑色的残线,向着唐欢杀来!
……
……
神玄帝拎着寒续朝前走着,枯死而不堪树叶重量掉落在地的树枝,啪嗒啪嗒被他金黄色的帝靴踩断,而树叶聚集之后的雨滴,则更加沉重地砸落下来,不过每一滴都避开了神玄帝的身躯,即便再惊险的角度坠落,都没能触及他帝皇的堂堂仪表。
穿着华贵的龙袍在这片原始的雨林中行走,身上的金光把雨林荡漾得像是镶嵌上一层金箔。
诡异的浓雾是天然的保护衣,让联邦军没有查探到这里有危险,但是如果这里真的和兽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不存在危险便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自己加在心中的压力,让即便对摄魂一事急不可耐的神玄帝,脚步不得不维持着平缓。
被轻而易举提在手中的寒续,在神玄帝的威压之下动弹不得,只能凝望着地上完全没有冬天影子的花花草草不断倒退,而期待着危险状况或者是神玄帝的脚步能够再慢一点,让事情有更多有变数的可能。
然而却没有任何的变数,就连半只野兽,都没有出现。
虽然不能抬头,但是寒续注意到周围的树木开始慢慢稀少,没有高大的灌木遮挡的关系,草叶开始越发茂密,而神玄帝一直在维持着前进的步子,忽然间停顿了下来。
寒续很是困惑,困惑的情绪让他甚至感到了不安,凝望着神玄帝的双脚,能够感知到这尊金光笼罩的身躯此刻情绪似乎很是异常。
寒续艰难无比地把脖子后抬,吃力地看向前方。
水线顺着他的下巴滑落,雨幕遮掩下,寒续眯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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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黑色和金色()
他们此刻是置身在一片空地上,在他们的前方数百米处,雾气还有暴雨冲刷掩映之中,有一座天坑。
天坑开口近乎上千平方米,深不见底,最多只能看到十多米深的位置,然后便是黑暗,只见雨线坠落,然后便在黑暗中再无踪迹。
而只是天坑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问题,这样的自然景观在联邦里也并不少见,让寒续和神玄帝身躯感到僵硬的是……在天坑旁边,竖立着两面简陋,但是却又分外震人心魄,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劲气刺痛识海的石碑。
两面石碑孤零零地置身在暴风雨中,置身在这片远离人类生存圈的禁地,浅灰色被雨水所浸泡得一片深沉,从左到右,两面石碑上书写着两行几百年墙外风雨都无法破坏或黯淡半分的血字:
“以后,人类还将生生不息——徐神风留。”
“或许有人还是会来到这里,还请离开,人类只需要一个圈,比起探索未知,现有的存在,更值得珍惜——唐圣土留。”
凝望着两行大字,神玄帝警惕的神情渐渐松动,一股热流从脚底冲上了他的脑门。他难掩激动地走上前,常年握剑,再好的补品也无法被抹平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徐神风所留的石碑,顺着字迹走势滑动。
从题字内容来看,显然,这两块石碑极有可能是当年那场战斗结束之后,两位重伤的祖帝在此所留,文字简单至极,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没有半点古韵,也都难以看出伟人该有的文化涵养。
然而当年那场战斗中的惨烈还有三百年前绝处逢生的悲壮感,却在字体平直锋锐的走笔当中,淋漓尽致地外散而出。
“祖帝,朕,来了。”这几年在外人看来残暴无情的神玄帝,双眼之中,竟然噙着水光,只是没人知道究竟是眼泪,还是这场冰凉人心的暴雨,落入了他的眼。
被人拎在手里的寒续,难以遏制自己情绪地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石碑传递出来的那股剑气,即便没有和三百年前的传说祖帝有过接触,即便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石碑是徐神风所留,但是站在在这里,看着这些外形寻常的石碑,偏偏心中就是无法提出任何质疑。
寒续吃力地侧头,透过雨幕凝望着唐圣土所题的石碑,和徐神风明显有不同感受的唐圣土,其遗字所表达的内容也都截然不同,寒续隐约之间有了不详的预感,再看向了前方的天坑,神情凝重而慌张。
这些下面真的有兽皇?神玄帝,真的要完成摄魂了么?
“从碰到你开始,朕的运气一直不太好,不过没关系,因为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口口相传有一句古话,叫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朕的机会了。”
神玄帝的手从石碑上滑下,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便越过这面三百年前划界了人类时代的里程碑,朝着天坑走去。
寒续奋力地想要挣扎,就像是面对屠杀努力挣扎的鱼,即便知道自己然而面对圣境的帝皇,身体也在铁山剑下受伤的他,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如何挣扎,也没有半点意义,就连自己的元气和精神力,都在这位帝皇的威压之下不得释放。
寒续的挣扎没有产生半点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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