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天传- 第72部分

　　　　王慎可不傻，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己恐怕也脱不了干系，这甘心是甘家大小姐，自己可什么都不是。好不容易从甘府里放出来，他可不想被关进殷府里去。反正这事是身边这位甘家大小姐惹出来的，自己绝不能稀里糊涂上去顶锅。

　　　　王慎的话再度让甘心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恍若不觉，那老管家先是一愣，旋即眉开眼笑道：“原来两位是同路人，那自然再好不过。这位小姐，不妨移步一叙？阁里已经备了上好酒食，绝不会怠慢了两位。正好这鱼便由下人一起带走，等宴会结束后，我定会教他们将最肥的五条一并送到小姐府上。也省得小姐路上还得自己提着，若不小心占了鱼腥可就不好了。”

　　　　甘心没说话，略一沉吟后居然点了点头，这下正中这老管家下怀，这会他也不用担心这鱼大鱼小的问题了，只要连人带鱼一起送到回龙阁上，剩下的事就和他再没关系。你要争，就去回龙阁上和自家老太爷争，反正你们各自讲道理凭本事，他最后只管按吩咐将鱼替人送去就行。

　　　　当下，老管家直接付了鱼钱给范江儿，然后让几个下人去找家伙事装鱼，自己则是带着王慎和甘心先走一步，往那回龙阁行去。

　　　　临走前，王慎与范江儿简单道了个别，看着她手里那满满一袋子的银两，心中稍安，而范江儿则是咬着唇盯着王慎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人群之中才将怅然若失的将目光收回。好久之后，她那双死死捏着着银袋的双手才渐渐松开，张开时，满手心的都是汗。

　　　　回龙阁离得不远，里里外外都很热闹，尤其是在渔舟赛结束后，络绎不绝就有人进进出出来给主家人道贺，那些个有名的没名的公子哥们更是借机想一睹那位殷家小姐的芳颜，那殷家小姐也大方，对于方才在江上一展英姿美其名曰为老太爷助兴的年轻才俊都会说上两句，若是碰到相熟的，也会小啜一口聊表谢意。

　　　　等到管家带着王慎和甘心来到二楼雅间，那殷家小姐就停下了手里的应酬，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王慎。王慎同时也在打量着对方，在他看来，这泸州城里的大家小姐们看起来似乎都差不多，容貌身段各有千秋，但身上气质却有些类似。倒是甘心身上多了几分沉稳英气，或许是她出身将门，加上又常年在青城山上修道，自有几分不同。

　　　　确实是个漂亮的大家闺秀。

　　　　王慎暗暗道。

　　　　而这殷小姐见王慎一不自我介绍，二不开口道贺，也是觉得奇怪，幸好旁边老管家抢先说道：“小姐，这位就是方才在江上操舟鱼跃龙门的王公子。”

　　　　王慎这才点点头，拱手道：“在下王慎，见过殷小姐。”

　　　　“这位王公子面生的很，莫非不是泸州人？这位是”

　　　　这时候，殷家小姐注意到了一旁头戴毡帽，面纱遮脸的甘心存在。

　　　　老管家看了甘心一眼，然后凑在自家小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于是，殷家小姐的脸就渐渐沉了下来。

142　骑虎难下（）　
殷家小姐的目光从王慎身上转移到了甘心身上，而甘心自进门开始头上的毡帽和面纱就没摘下过，这更让她心中增添了几分不喜。无论如何，这里是主家会客，来客无论是何种目的和身份，似乎都不该遮头掩面。

　　　　“这位小姐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殷家小姐正色问道，看这沉着脸的模样应是管家已经告知她关于争抢银刀鱼的事了。

　　　　一旁的王慎见甘心丝毫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急忙打圆场道：“我这位朋友路上染了点风寒，这不是怕传染给别人，所以就用面纱遮了起来。”

　　　　江风急冷，这泸州城内外，风寒的毛病确实不少见，尤其是在这等寒冬季节。

　　　　不过甘心的这副反应还是让这位殷家小姐来气，但在场都是她殷家宾客，所以也没发作，只是对着王慎问道：“我听管家说，你还抓了一船银刀鱼？”

　　　　王慎摇头道：“一船鱼不假，但银刀鱼只有不到二十条，除去我这位朋友要的五条，剩下还有十来条。”

　　　　殷家小姐对他微微一笑，说道：“看不出你本事还真不小，这江上最难抓的便是这银刀鱼了，你居然能抓这么多？平日里我家就算是出大价钱去江上买都见不了几条，我管家还说你抓的鱼又大又肥，一会我便让回龙阁里的大厨炖了鱼汤给大家尝尝鲜。”

　　　　王慎点头道：“这鱼已经卖给府上了，如何处置便安小姐吩咐就是。”

　　　　这时候，殷家小姐话锋一转，却又说道：“不过这银刀鱼性寒，你这位朋友既然得了风寒，恐怕那五条鱼拿回去也不合适吃，要不就索性也一并卖于我，我让大厨做一道五子登科送去给我爷爷祝个喜，可好？”

　　　　王慎一愣，没料到这兜来转去最后又回到鱼的问题上了，他这下算是对这些门阀大家勾心斗角彻底服气了。

　　　　这话王慎不知如何回，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甘心淡笑道：“谁说我这鱼拿回去是要吃的。”

　　　　“那你要回去做什么？”

　　　　一旁管家脱口问道。

　　　　“那银刀鱼生得好看，我拿回去养着看也是一件不错的美事。”

　　　　甘心的回答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怔，这话已经很明显是与殷家唱反调了，一时间这雅间之中气氛即为尴尬。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雅间外突然又来了一个人，这人与王慎一对视，双方俱是愣了愣神。

　　　　“王兄，你怎么也在这？”

　　　　“原来是唐兄，真是巧啊。”

　　　　这两人的一唱一答让殷家小姐的注意力又从甘心身上转移到了王慎身上来，刚进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王慎有过一面之缘的唐轩。当夜在cd城外，甘心几人遇到御鬼宗的高手，正是王慎出手相助才躲过一难，而这唐轩当时也和甘心在一起。

　　　　虽然不认识王慎，但对于唐轩，殷家小姐还是很熟识的，同是泸州城里门阀子弟，而且这唐轩另辟蹊径自幼就在巫山拜得剑道名师习剑，一身剑道修为在泸州城的一众年轻高手中也是出类拔萃，因此这位唐家少爷的名头在这座门阀势力根深蒂固的泸州城里极为响亮。

　　　　唐轩一进门，宾客相互见礼的就极多，而殷家小姐看了看唐轩，又看了眼王慎，好奇道：“你们认识？”

　　　　唐轩笑道：“认识认识，只是王兄你不在cd城里做你的仙官老爷，怎地今日会突然出现在此？”

　　　　仙官二字一出口，雅间内所有大大小小的声音瞬间都静了下来，而那殷家小姐更是面色数变。

　　　　王慎看在眼里，心下明了，仙官二字在寻常人眼中是又敬畏又忌讳，他曾在三合乡引魂亭中收了五年的魂，对于外人给自己的眼神和看法早就习以为常。

　　　　毕竟是常年与死人打交道的人，说白了就和阴曹地府里的鬼差差不多，天下虽是人人敬畏称之以仙官老爷，但却也各个忌讳过多接触，不说寻常百姓，就算这些个达官贵人也难以免俗。而且回龙阁里的这一场还是殷家人办的喜宴，一个执阴司里的仙官出现在这，不说触不触霉头，但这股子喜气自然就变了味。

　　　　所以现在殷家小姐脸色说不出的奇怪，因为这位王仙官还是自己找人请上来的，自己又不能当着众人面将其赶走，而且听唐轩的口气，这王仙官还是在cd府执阴司里当差的，那是什么地方？春秋府下六道执阴司总司之一，这执阴司本就是游离于世间官场权利之外的特殊衙门，更何况还是六道总司里的人物，就算是她身为殷家大小姐，没弄清深浅之前也不敢冒然得罪。

　　　　看着对方一副骑虎难下的模样，王慎心中微微一叹，对唐轩笑道：“不瞒唐兄，我已经不再执阴司里当差了。”

　　　　此话一出，那殷家小姐顿时松了口气，而唐轩则也是发现了方才场间气氛的尴尬，急忙干笑两声说道：“啊？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这时候，唐轩目光闪烁间又顺便注意到了站在王慎身边的甘心。

　　　　他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王慎旁边还站了个人，因为此人还遮头掩面的看不清容貌所以他确实未曾在意，但现在这么不经意一瞥，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甘心身上。

　　　　唐轩是习武之人，练的还是极需眼力和敏锐度的快剑，而且唐轩与甘心本就是熟识，甘唐两家是世交，虽然两人后来各自在不同地方修行极少碰面，可只要唐轩见过一面的人，一般都会留下极深印象，更何况甘心了。

　　　　所以他眉头开始挑了起来，再加上无缘无故出现在泸州城里的王慎，他很快就猜到了甘心的身份。

　　　　“甘大小姐，你怎么也在这？”

　　　　唐轩又惊呼了一句。

　　　　这句话再度让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气氛瞬间又给提了上去，唐轩进来一共就说了三句话，除了和王慎打招呼那句外，剩下那两句都让雅间内的主人殷家大小姐处于两难境地。

　　　　第一句仙官，让这位殷家大小姐骑虎难下，对王慎留也不是，赶也不是，幸好王慎机灵，自己解了围，让她松了口气。

　　　　而这第二句甘家大小姐，则着实让这位殷家大小姐有点进退两难了。这泸州城里，只有一户甘家，而能让唐轩叫甘家大小姐的人也只有一个。

　　　　所以，这毡帽面纱女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一时间，整座雅间再度变得鸦雀无声，周围一众宾客面色各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甘心和殷家小姐身上。

143　客栈（）　
当王慎和甘心从回龙阁里出来的时候，是由一位殷家长辈亲自陪同的，这位被甘心称作叔伯的殷家长辈是泸州城按察司的一位参议，论官职，一位参议在泸州城里已是响当当的人物，在殷家，此人也算是台面上的头脸人物。

　　　　然而，对于甘家来说，就算是泸州按察司的按察使来了，也不一定有足够分量能与其平起平坐。所以，在唐轩喊出甘大小姐四个字的时候，早就有府里识趣的老仆匆匆跑上楼去将一切禀报给了府里的几位大人知道。

　　　　殷家在泸州城里扎根多年，在官商两道的经营更是深谙其中五味之道，所以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甘心和王慎，连带着唐轩一起都被殷家老太爷亲自派人请上了回龙阁最顶楼的那间雅室之中。

　　　　那里坐着的除了殷家几位实权人物外，还有几个与殷家交好的泸州城头面人物，不过当得知甘家大小姐要上楼时候，其中一位泸州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大人则和殷家老太爷匆匆告了个罪，然后沉着脸从另一侧悄然离开了回龙阁。

　　　　至于之后的事，无非是家族门阀之间的尔虞奉承，面对在场这么多泸州城里的权贵，甘心也是放低了姿态给足了殷家颜面，这与方才在楼下与殷家大小姐的针锋相对判若两人，哪里还有丝毫勾心斗角的样子，整一个落落大方的豪门大小姐模样，看得一旁的王慎咋舌不以。

　　　　最后，殷家老太爷亲切拉着甘心的手，一定要邀请她留下来共进晚宴，甘心则是推脱晚上家中也备有家宴，实在抽不开身，告了声罪并保证等过几个月等殷家老太爷大寿之日定亲自过府讨一杯酒喝后，双方才算各自作罢。

　　　　出了回龙阁，那位在仕途上正当壮年的殷参议还一路将甘心送出很远，路上聊的基本都是那位泸州兵马司指挥使甘赢甘大人的事。临别之际，他更是让下人将从范家渔船上买到的所有银刀鱼全部一起送往了甘府之上，甚至还悄悄说因为得知甘大人爱吃活醉虾，将原本晚上要用来给自家老太爷做贺宴用的新鲜大活虾给拦了一半下来，放在一起送到甘府。

　　　　甘心也没拒绝，笑着道了声谢后便与这位殷家叔伯辞别，等到两人走远，始终一言不发的王慎总算是重重吐出了口气来。

　　　　甘心回头看了他一眼，挑了下眉毛，说道：“又没让你干什么活，这么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是做什么。”

　　　　王慎却伸了个懒腰苦笑道：“跟你们这些高官豪门打交道，简直比做苦力活还累。”

　　　　甘心盯着他，良久才问道：“你不喜欢这样？”

　　　　王慎摆摆手道：“也谈不上喜不喜欢，这人活着，很多事并不能根据喜好来，关键还得看你想要的是些什么东西，然后再决定你怎么去做。”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这些你难道不喜欢嘛？”

　　　　“喜欢啊，金山银山谁不喜欢？但如果得这般辛苦去经营算计，那我还是算了吧。你看那位殷大人，这明显就是想搭上你甘家这棵大树，居然把自己亲爹晚上要吃的虾都给偷出来了，那老太爷要留你吃饭的时候不是说那活虾都是百里挑一的红头大将军，一只就得花上大半两银子”

　　　　“你怎么知道这送虾不是那位殷家老太爷的意思呢？”

　　　　“哎，算了算了，管他谁的意思呢。反正这鱼也给你了，虾也送了，事情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出来这么久，你看这天色也黑了，甘大小姐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是该回去了。”

　　　　甘心看了看渐渐暗沉的天色点头道，不过紧接着她眉头一皱，盯着王慎说道：“什么叫我该回去了？你又想跑？”

　　　　王慎摸了摸肚子，无辜道：“什么叫跑？你回去有家宴吃，我可是还饿着肚子，早就听说这泸州城里五花八门吃的东西多，正好去见识见识。”

　　　　甘心眯着眼，冷笑道：“可以啊，那索性我也不回去了，一起去吃。”

　　　　“咳咳，这个，我觉得接下来几天我还是找个客栈住着比较方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小怕事，得罪了堂堂兵马司指挥使大人，再去住你家也不合适。”

　　　　王慎解释道。

　　　　见甘心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王慎急忙说道：“你看，就前面那家客栈，我就住那。你来随时能找到我，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何时要去巫山了就说一声，我肯定二话不说陪你去。再说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成天和我孤男寡女在你家进进出出就不怕被人说闲话？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你家那些下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一样”

　　　　王慎的话让甘心神色稍松，犹豫了好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