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麦香- 第4部分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最单纯又简单的，对于四岁的小福全来说，偶尔能有个鸡蛋吃，便是最幸福高兴的事了。

　　　　哪怕，平日里表现的那般乖巧懂事，此时却还是没有忍住，将这个藏在心里的愿望表露了出来。

　　　　王氏猛然间觉着眼睛有些发涩，使劲眨了眨，才将刚刚泛出的泪花眨掉，低下头，接着搓起了盆里的衣裳。

　　　　气氛莫名的突然间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杨麦香亦是一言不发，沉默的低着头数着地上的韭菜，一根接着一根的摆放整齐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解心头的酸涩……

第八章　童趣（上）（）　
头顶着已有些烈性的阳光，杨麦香手里挎着个小篮子，跟在王氏的身后，一路往村里的小河边走去，后头还跟了个小尾巴全哥儿。

　　　　小河蜿蜒曲折，几乎贯穿了整个村落，村人们为了用水方便，整条小河的岸边，早就修了好几处石阶搭成的埠头，分散在各处。

　　　　杨家住在村子的东头，王氏每回洗衣洗菜啥的，都是在小河下游的最后一个埠头上。

　　　　三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王氏接过杨麦香手里的篮子，挎在自个儿的胳膊上，转脸对一双儿女嘱咐道，“岸边湿滑，你们就在这上头别下来了，麦香看着点弟弟，别让他不小心滑了啊。”

　　　　说完，便挎着篮子，端着木盆，下了石阶，蹲在水桥上洗刷起来。

　　　　杨麦香听话的，领着弟弟找了个树荫下的位置，随手揪了几根草叶垫着，坐了下来。

　　　　出神地盯着王氏不停劳作忙碌的身影，眼里透着一丝复杂……

　　　　一只手下意识的隔着衣料，摸了摸兜里似乎还残留了一丝温度的鸡蛋，杨麦香此刻内心显得有些矛盾和纠结。

　　　　经过短短时间的相处，她发现，王氏好像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冷漠，完全忽视与她，或是跟前世的父母那样极度重男轻女。

　　　　晨起仓促间被突然塞过来的两个鸡蛋，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也不免生出了几丝温暖，顷刻间，也不是没有过想要与这对父母真心相待的念头。

　　　　可，转念想到自己满身的伤痛，即便非是这对父母亲手直接造成，但无疑也是由于他们的疏忽，才会让事情发生了。

　　　　又想到昨夜，自己孤单单一人躺在那张小木床上，三更半夜还要被郑氏使唤起来端尿壶。

　　　　再想到王氏夫妻两带着小福全睡在一个屋里的情形，杨麦香莫名的觉着自己似乎是被舍弃了的那一个。

　　　　今早跟着小福全看了看王氏夫妻的屋子，虽看着空间是狭小了一点，但炕上再挤个人睡着，也不至于全然不行。

　　　　可，偏偏一家子亲骨肉，却唯有她一人被拎了出来，更可恨的是，竟然把她丢到了狠毒的郑氏屋里同睡，以至于原主长期以来受着非人的虐待。

　　　　倘若真是个心疼闺女的，又怎会允许让此类事情发生呢？

　　　　或者说，若真是有心的，又怎会共处在一个屋檐之下，却丝毫都不曾发现自己闺女，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虐待了呢？

　　　　还有，昨日两次碰面，亲爹杨长生看着她时，一丁点也不热切甚至有些冷淡的态度……

　　　　总之，杨麦香怎么都觉着，这对父母不是一对称职的爹娘。

　　　　胡思乱想间，杨麦香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了一团纠结之中，还是没有做好用心融入这家人的准备……

　　　　“姐姐，你快看，二狗哥他们捉到野鸭子了！”杨麦香胡思乱想间，突然感觉被人扯了下袖子，随即便听到身旁的小福全，一脸激动欢喜的叫喊道。

　　　　顺着他小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四五个半大的小男娃，裸着上半身，几人一起在河的那面，对了三四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野鸭子包抄围捕。

　　　　这相似的画面，杨麦香前世在农村见过不少回，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夏日里天气炎热，总喜欢钻到水里去凉快凉快，有时也会顺带着摸些鱼虾，河蚌，螺蛳啥的，给家里的饭桌上添道菜。

　　　　一到夏天，那村里的小河流，几乎成了男娃子们的专属地界，到处可见孩子们三五成堆的，攒在一处游来游去的小人头，孩子嘛，就是喜欢凑在堆里赶个热闹。

　　　　转眼瞥见，小福全眼里无法抑制的那种羡慕，杨麦香突然觉得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动了动心思，突然想到了件好玩的事情，兴许可以让小家伙也乐上一乐。

　　　　“全哥儿，姐姐今儿个带着你钓鱼好不好啊？”杨麦香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小家伙一听这话，眼神倒是一亮，可转瞬便黯淡了下去，垂着眼眸，委屈的说道，“姐姐净会拿话哄我，咱们哪有钩子啊？以前，村里的石头哥倒是偷了他奶奶的绣花针，拿石块砸弯了，绑在绳子上，钓过鱼，可后来被他奶奶知道后，可是被他娘拿着笤帚追着打了大半个村子哩！”

　　　　“全哥儿要是学着石头哥那样，肯定得被奶奶打死喽！”

　　　　杨麦香看着弟弟那张小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面上止不住的发笑，她自然是知道没有钩子钓鱼的了，在乡下，一针一线都是宝贝，许多妇人都是陪嫁时带来的一根绣花针，一用就是一辈子的。

　　　　甭说是郑氏那样不好惹的性子了，就算是换个和蔼的奶奶，也不一定就能容忍孩子糟践了物件……

　　　　杨麦香所说的钓鱼，并非是那种拿着鱼竿挂着鱼钩，坐在岸边的钓鱼方式，而是另外一种属于乡下孩子的简便捕鱼方式，压根就不需要什么专业的钓鱼工具。

第九章　童趣（下）（）　
拿个竹篮子，里头投放些鱼食，篮子上系一根绳子，便将它沉放在离着岸边较近的浅水区域里，以便能在自己视线看到的范围内。

　　　　鱼儿闻着食味，便会主动游过来觅食，待到看着小鱼完全游进了自己布置的陷阱了，再迅速的将篮子拉出水面。

　　　　原本，鱼儿就是一种反应比较迟钝蠢笨的物种，一旦它游进竹篮里，一时半会儿的，却是不会轻易找到出口，所以，只要手脚够快，压根就不需担心它会溜掉。

　　　　有时，运气好的话，一回还能同时拉上两三条鱼呢，这样捕鱼的方式，杨麦香前世小时候，不知玩过多少次了，工具简单又方便，左不过费点耐心罢了。

　　　　细细的说给小福全听了之后，小家伙脸上立马染上了一丝雀跃的神采，不待杨麦香吩咐，就自个儿屁颠屁颠的跑回去拿篮子和绳子了。

　　　　至于，投放到篮子里的鱼食，倒是着实费了她一些脑筋，前世都是用烧酒伴着米饭做食饵的，特别的管用，可现实情况看来，杨家是不会有多余的粮食拿出来给鱼儿吃的。

　　　　即便，她有法子偷偷的拿些粮食带出来，但，杨麦香心里还是会心虚内疚……

　　　　更何况，在单纯可爱的小福全面前，她也不想树立起一个会偷拿家里粮食的坏榜样。

　　　　灵机一动，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个好东西——麦麸，记得前世进城以后，常常看到那些热衷钓鱼的人，专门到处寻找麦麸，拿来用作饵料拌上碎菜叶子，作为饵料，撒到河里去给鱼儿吃呢。

　　　　正好，昨儿个她就在杨家的堂屋里，看到了一小袋子的麦麸，好像是今年刚收的麦子，过磨后留下的。

　　　　这东西，除了真是灾荒时候，否则，还真就没人吃它，所以，料想，他们姐弟两抓上两把，就算是王氏瞧见了，应该也不会责怪的。

　　　　想到便做，于是，杨麦香也赶紧追着弟弟的身影跑了过去，一时脑热，竟是也没记得跟王氏说上一声。

　　　　王氏自己倒是听见了岸上的动静，站起身来，瞅了姐弟两奔跑的身影一眼，以为两个小人儿坐不住，又跑去疯玩了，便只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姐弟俩分工合作，抓麦麸的抓麦麸，捡菜叶的捡菜叶……

　　　　手脚轻快又麻利，当然，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又或者是，姐弟俩均有些本能的抗拒郑氏，两人竟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郑氏的视线，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了。

　　　　为了避免王氏打击二人的积极性，杨麦香还特意避开了王氏的视线范围，选了个旁处无人的水桥边投放竹篮。

　　　　水面波光粼粼，脚下踩着的石桥下面，都时不时的见着一群群鱼儿结伴游过，杨麦香一点儿也不怀疑，他们今日会有个好的收获……

　　　　剩下的便是静静的等待过程……

　　　　于是，姐弟两很有默契的一同双手托着下巴，蹲坐在了石阶上。

　　　　侧过脸，看着弟弟既是严肃，又是兴奋的小脸，一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面，难得的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童真，杨麦香决定，以后还是要多多的带他出来玩耍玩耍，免得小小年纪就失了童趣。

　　　　“姐姐，姐姐，快拉快拉啊，有鱼儿游进去了！”

　　　　杨麦香听见这话，赶紧快速的收了绳子，果然，竹篮里蹦着一条巴掌大的小鲫鱼。

　　　　小福全见着，立马激动的跳了起来，“喔——，我们抓到鱼喽，我们抓到鱼喽！”

　　　　日光下映照着那张幸福的小脸，杨麦香也不禁多添了几丝热情。

　　　　姐弟两又按着老方法，投放了几次鱼食和竹篮，竟是回回拉绳，都能有大大小小的收获。

　　　　待到日头快要升到正空，姐弟俩才收了玩心，提着一篮子七八条大小不一的鱼儿，欢快地回家去了……

　　　　这个时辰，王氏毋庸置疑地在厨房忙活开了，看着姐弟俩拎回来的小鱼，也是颇为惊讶，“呀——，你两这是从哪儿弄得这么多鱼啊？”

　　　　说着话，吵着菜的同时，还不忘寻着间隙，将这小姐弟俩匆匆打量了一番，见他们姐弟二人从头到脚都没有湿了的迹象才放心。

　　　　杨麦香心里仍没有别过劲来，所以，每次面对王氏，尤其是交谈的时候，都觉着别扭的不行。

　　　　正当她别扭着准备开口回答两句的时候，旁边的小福全显然是兴奋过头，一副想要将自己的成功与别人分享的样子。

　　　　抢先开口，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通，“娘，你晓得吗？姐姐可厉害了，今天带着全哥儿……”

　　　　话说完了，杨麦香倒是突然有些忐忑，今儿个为了哄着弟弟高兴，她却一时忘了先前王氏嘱咐过，不让他们接近河边的话了，记得当时，还特意叮嘱她看着小福全的。

　　　　杨麦香有些拿不准，王氏会不会为了这事责骂自己？

　　　　好在，等着小福全的话落，又隔了一会儿，也没见着王氏面上露出将要发火的神色。

　　　　事实上，起初王氏听完小儿子的话，知道这姐弟俩大半晌的功夫不见人，原来是跑去河边捕鱼去了之后，本是有心要开口责怪两句了，这俩熊孩子，胆儿也忒大了些。

　　　　可，转眼便看到闺女一脸惴惴的立在那里的模样，还有小儿子一张小脸上闪着从未有过的光亮的神采，这责怪的话语到了嘴边，却突然咽了回去。

　　　　反而，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心里也有些内疚，这俩孩子，果然是不知不觉间，被自个儿禁的狠了……

第十章　应付（）　
七八日时光匆匆即过，杨家的小院里，每日间平平淡淡的日子中，总也少不了郑氏阴阳怪气的嘀咕或斥责，还有二婶吴氏时不时咋咋呼呼的叫声，或无端端的挑剔声……

　　　　人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总是惊人的，短短数日间，杨麦香已经渐渐地将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的脾性，都摸索的差不多了，也越发的适应了在这个农家生活的方式。

　　　　当然，脾气古古怪怪的奶奶郑氏，依然每日里对她呼来喝去，当个使唤丫头似的，总是时不时的给她指派各种活计折腾与她，甚至好些次，都有要再次向她下毒手的趋势。

　　　　但，现在的杨麦香对她的种种行径，并不十分买账，待到夜里三更半夜的，再听到郑氏的唤叫声，杨麦香也只当是一阵风飘过，丝毫不做搭理，气的郑氏现在每每看着她的眼光，总是充满了十足的恶毒，似乎总憋着劲要找到机会，狠狠修理自己一顿。

　　　　且，经过观察，杨麦香发现，每当郑氏想要修理她的时候，总是背着人的，尤其是王氏夫妻两个不在家的时间。

　　　　趁着四下里没人之际，才会露出那一脸的狰狞和凶狠，伸出她的魔爪来，对付自己。

　　　　得此发现之后，杨麦香便开始有意将自己个儿，放到王氏或杨长生的视线范围里，即使这夫妇二人不在，她也总是将小弟福全时刻带在身边，姐弟俩一副形影不离的样子。

　　　　这不，今儿个王氏他们前脚才去下田，郑氏后脚就紧跟着挑了个错处，吼着嗓子在骂她了，“你个败家的玩意儿，这削皮有你这么削的吗？你咋不把这一根莴苣都削了算了呢，咱们一家子也甭吃啥子菜了，都给你祸害光了……”

　　　　说着话的时候，那手也就顺势扬了起来，准备朝着她的后背下手了。

　　　　“全哥儿，赶紧去田里找爹和娘，告诉他们，奶奶要教训我了。”杨麦香又不是个傻的，看着郑氏即将挥下的爪子，赶紧冲着站在一边一脸忿忿的小福全说道。

　　　　话说，这数日间，小福全跟自己的姐姐关系更甚从前，甚至姐弟俩的亲密程度，已经隐隐有了赶超王氏的趋势。

　　　　且，杨麦香近来总是带他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的，小家伙每天乐不思蜀，玩的又很尽兴，性子也比从前开朗活泼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般，成日拘谨又瑟缩的模样。

　　　　因此，从前郑氏打人的时候，他还只敢躲着低了头不吭不声，现在，看着郑氏又要欺负自个儿喜爱的姐姐，却是已经敢拿着眼瞪人了。

　　　　小福全一听这话，拔腿就跑了起来，也不管郑氏在后头的叫骂声。

　　　　“你个小兔崽子，赶紧给我回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杨麦香听得好笑，这样的情景，几乎每日都要在杨家的小院里上演一遍，反正，她总是不会再让自己个儿吃亏的。

　　　　扬着声，朝着小福全的背影又喊了句，“全哥儿，先跑去隔壁山子哥家里，让桂婶赶紧来救一下姐姐，顺便也好让旁人看看，咱奶是怎么在家欺负我们这些孙子孙女的。”

　　　　小福全响亮的应了一声，小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