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个铜子？保不齐——”
越说越不像话，眼瞅着就要顺嘴往王氏身上泼一瓢脏水了，杨长生再也忍耐不住，低吼了一声，“娘都在胡说些啥子呢？麦香他娘规规矩矩的一个女人，您咋能这么说她哩？我今儿个也跟着去了，他娘就是带着孩子们在镇上摆摊了，每天辛辛苦苦的，咋就被娘说成那样不堪的了？”
控诉性的话语，再加上他此时瞪着一双眼睛，颇有些煞气腾腾的样子，着实让郑氏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啥呢？冲着自个儿老娘瞪啥眼珠子？有能耐冲你媳妇使劲去，这些话还不都是外头村里人传的，我也就是随便拣了几句拿出来说说。咱老杨家的脸面，都被那女人丢到粪坑里头去了，你也不管管？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玩意儿——”
“根本就不像娘说的那个样子！孩子他娘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们，娘不体谅她的辛苦也就算了，咋能跟着外人一起说她是非哩，这得多让人心寒啊——”杨长生此刻只觉得脑壳疼，但还是坚持着开口为自个儿媳妇辩解了几声。
郑氏被他说得噎了一下，诧异的盯了杨长生半晌，这还是儿子头一回主动为他媳妇说话呢，真没想到，王氏那贱人哪来的本事，才短短一日，便把她一向老实听话的儿子收了魂，教唆的跟老娘做起对来了？
许是看到老伴落了下风，不中用了，炕上的杨老爷子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你娘说的也没错，娘们家家的，还是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的要紧。回去好好管管你那媳妇，别再把心野在外头了！”
相对于郑氏三天两头的胡搅蛮缠，杨老爷子的话，在儿子面前，显然更有威势。
“难得有个挣钱的营生，哪能说丢就丢了的？那不也是忒可惜了吗？”嗫嚅了半天，杨长生才憋出了这么两句话，算是为王氏的辩解和开脱了。
杨老爷子挥着手里的烟杆，往炕沿上磕了磕烟灰，听了这话，难得掀起眼皮子，问道，“总说是挣钱？但究竟挣了多少银钱？要只是那三瓜两枣的赚头，干脆就甭做了，咱家也不指着一个女人挣的那几个铜子发家。”
话里试探的味道极是明显，杨长生虽憨，却也不笨，何况经过这一日间与媳妇孩子的朝夕相处，共同辛苦劳作，他满心里都十分享受和渴望继续这样的生活。
因此，关键时刻，脑子里转了个弯，并没有让媳妇儿女们失望，拿着话搪塞了几句，“一天虽然没有几个铜板，但好歹也是个收入，总好过坐在家里头空吃的强吧！要是爹娘实在不同意麦香他娘出去摆摊，那从明儿个开始，我天天陪着他们一起去，这样也就不怕传出啥子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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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合力夹击（）
杨老爷子明显有些失望，定定的看了杨长生半晌，似乎想用他那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穿了儿子的心思。
杨长生实有些顶不住这样的压力，额角的汗珠子不断的向外沁出，却也不敢抬手去擦，直到杨老爷子那低沉老迈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大，你是家里的长子，就该有个长子的样子，别成日里被个女人顺着走。我跟你娘年纪都大了，日后这个家还是要由你来当的，有些事你自己个儿要拎的清楚。”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就在杨老爷子的嘴里慢悠悠的吐了出来。
杨长生好像是听懂了里头的深意，心里为难纠结了几瞬，还是硬着头皮回道，“爹说的，我都懂。麦香他娘从来做事都没有瞒着我的，就是镇上摆摊的事，也是跟我商议过后才去的。”
“是吗？那你现在也是翅膀硬了，压根儿就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家里头这样的大事，愣是没给我跟你娘透个信的！你是不是也觉得爹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咱们这个家理当就该由你们小两口来当了啊？”突如其来的发作，杨老爷子低沉的嗓音，也变得高亢了起来。
杨长生嘴唇嗫嚅了几下，愣是不知该作何回答，低着个头，眼神里多是无奈和痛苦。
此时，坐在一旁的郑氏仿似全然没有看到儿子面上的为难，丁点要帮忙解围的意思没有，反而顺着杨老爷子的意思，出了声，嘀咕着道，“这养儿养儿的，有啥子用啊？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起来，临到老了，半分儿子的福没有享到，反倒是成日里被些个小辈拿捏着受气！真不晓得养个儿子，到底有啥用的？”
“娘——，是儿子没用，没有那能耐让你享福……”埋怨的话音，落在杨长生的耳里，确实成功的引起了他的些许愧疚。
郑氏瞅着儿子那窝囊老实巴交的样，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说了这么多，竟是半句都没听出意思来，咋就这么笨哩，干脆直言开口说道，“你要真觉得对不住娘，就该挺起胸膛来，把你那嚣张的媳妇给收拾了！让你老娘我，好好平平心头的火气！”
“啊——”直白的要求从郑氏的嘴里提了出来，须臾间，便让杨长生为难的不行，只能耷拉个眼皮，看着地上的坑洼。
此刻的杨长生，真可谓是身心痛苦不堪，一整天的劳累，本就疲累的不行，却还要站在这里被爹娘训话磨缠。
翻来覆去的也都是那些话，不仅得不到一点关心，还尽是让自己为难的事儿，就算再老实的人，也难免开始起了丝不耐烦的情绪，杨长生甚至有些后悔自个儿，刚才干什么要兴冲冲的端着两碗疙瘩汤过来了？
哪怕是自个儿亲手做的又如何？压根就没得到过爹娘的半句肯定，甚至连个正眼都没有给过！
抬起眼皮，看了眼桌上那两碗已经渐渐没了热气的疙瘩汤，杨长生的一颗心，仿佛也随着它们的热度，慢慢凉了下去……
“娘说的话，你到底听进耳朵里没有啊？咱这一大家子的活人，咋就轮到让个外姓人做了主哩！你这究竟还有个出息没有了？”
喋喋不休的埋怨加唠叨，杨长生已经无动于衷，满心里只盼着老娘啥时候嘴皮子说累了，停下这样无休止的牢骚，好让他耳根子清净，赶紧回去。
“要我说，你这么大个人，难道还分不清哪个亲，哪个近？就忍心看着自个儿亲生的爹娘，被个外姓的娘们拿捏住了？”
“娘咋越说越离谱了？麦香他娘咋算是外人呢？她是我几个娃儿的娘啊，嫁进咱家起，就是咱家的人了，何况还为了咱老杨家生儿育女的，从没有啥埋怨的。”杨长生听着老娘越说越带劲，便忍不住回了几句。
没成想，只短短几句话，却是彻底点燃了郑氏，猛一下拍了桌子，扬声说道，“你这是在顶撞娘了？就那样黑了心肝的女人，把我儿教唆的，一日比一日与我离心，我还要念她的好不成？难不成，你是瞎子不成，这些天，她是怎么拿着鼻孔朝天，回回见着我，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的？这是该对婆婆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你要是真孝顺，就把她赶紧给我休了，赶出咱老杨家去——”
郑氏这会子真是气的狠了，完全忘记了先前杨老爷子交待她的事，正题还没来得及切入，一点儿话都没能套出来，只顾着发气了。
面对老娘突然的发飙，杨长生内心很无奈，垮着个肩膀，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实则是全身酸软的不行，险有些站立不住。
眼见着场面就此定格了下来，原本坐在炕上一心观望事态发展的杨老爷子，此刻也不得不再次出手了。
“咳咳——”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杨老爷子这就算是起了势，却没想到儿子压根就往他这头看，只跟个蔫头耷脑的小羊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老大啊，你娘刚刚也是气的急了，才把话说的狠了一点。其实，论良心说，你媳妇嫁进来这么多年，也没啥大错，一直倒也还算本分。只不过，最近这段日子做的过分了点，心不安分啊！虽说，前些日子，她们婆媳两个之间是闹了点误会，但一家子人，有啥解不开的仇怨的？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甭让她拿着根稻草就当梯子，顺杆爬高了，也不是啥好事。做晚辈的，哪有像她那样整天作的？”
相较于郑氏的只会撒泼发牢骚，杨老爷子的话，显然说的更有‘水准’，杨长生听了这一番话，也只得连连点头。
“待会儿回去了，我会跟她说的，但是爹也晓得，她性子倔，又是个认死理的，恐怕一时半会也说不通，还得等些日子——”杨长生斟酌着，说了几句，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杨老爷子。
“你娘说的对，你还真就是忒窝囊了，一个娘们家家的，好好跟她说两句，给个脸就行了，还要啥好好商量？咱们老杨家，可还没轮到一个女人来做主的时候呢！我看她不是啥性子倔，认死理，根本就是这些天在外头野惯了，仗着自个儿手里有几个银钱，心气也跟着长高了，这才成日里那般嚣张……”颇有些看不上长子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杨老爷子突然发了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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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醒悟（）
一番话，瞬间引起了郑氏的共鸣，当即叫嚣了起来，“对——，咱就该把她手里的银子拿过来，看她日后还拿什么嚣张？说到这，也真是不得不说一句，你这媳妇真是忒不懂事了！论理，本来就该自觉拿回来交公，孝顺你爹跟我的，哪有当媳妇的，把着一家子的钱财作威作福的？”
杨长生猛地抬头看了眼，自个儿老娘那样理直气壮的态势，还有一副老神在在的坐等着自个儿答复的老爹，瞬间心头一片复杂，兴许今儿个晚上磨缠了这么大半天的，这才是二老拽着他不放的真正的目的吧。
忽然间，觉得有些泄气，更不想再多说半句……
“老大，你别忘了，咱们家可还没分家，一笔画不出两个杨字，一家子人就该和气团结，该有的规矩体统，也万不能废了！
爹也不反对你们在外头有个营生啥的，但挣的银钱，理应拿回来交公！这是一个家里起码的规矩和体统！
爹也不是非要抢了你们的财产，只不过实在看你不像是个立得起来的，总不能让咱杨家的家业，都把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吧？你把银钱拿过来，我跟你娘先帮你存着，等到你啥时候自个儿立得住了，我再给你——”久不见儿子回应，杨老爷子便出言，软硬兼施的提醒了几句。
一番话虽听着像是合情合理，但杨长生并不是个傻的，心里头亦是个明白人儿，不会真就被这三言两语的哄骗了，说到底爹娘还是惦记上媳妇手里的那点辛苦钱了。
事实上，对于王氏手里的钱财，杨长生亦不十分清楚，只晓得似乎是赚了一些，但，十多年的夫妻，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因此，也从没过问过一句，他心里头明白，媳妇不是个只会自己享受的人，每天起早贪黑的忙活，从来都是在为了儿女们打算。
再论句良心的，媳妇也从来就没有亏过家里头两个老的，从前不管家里有啥好吃好喝好用的，都是头一个孝敬给爹娘，连孩子们都得靠后，哪怕后来，婆媳两个间有了些龌龊和矛盾，也从不阻止自个儿端了好吃的送来……
杨长生想不明白，这样明理儿又隐忍懂事的媳妇，咋就得不到爹娘的认可了呢？
这好端端的一个家，怎就不能以心换心的和气相处了，非要挑个刺儿，闹个鸡飞狗跳的也没完呢？
想到这些，杨长生无论怎么都点不下这个头，应了自个儿爹娘的要求，只闷着头啥话也不说的，就转身跑了出去……
纷乱复杂的思绪，还没有得到平复，杨长生的脚步停在自个儿屋前的窗外，屏气听了会儿屋里的动静……
“娘，我爹咋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啊？”最小的全哥儿趴在桌子上，朝着王氏问道。
王氏伸手抚了抚小儿子的脑袋，轻声说道，“咱全哥儿要饿了，就先吃吧，娘等着你爹就行了。”
“不要，全哥儿不饿，我要等爹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今天是爹做的饭，待会儿我要把它吃光光喽——”小全哥儿摇头说道。
“要不我去爷奶那屋看看？”杨福平略带些担忧的开口提议道。
王氏想了想，还是摇头，“兴许是你爷奶有事跟你爹说哩，说完了，你爹自然会回来的。咱们再等等，这是你爹头一回做饭，咋的也要一家人坐齐了，一块吃才香哩——”
轻柔柔的话语，听在窗外的杨长生耳里，瞬间就濡湿了眼眶，荡起了心底的那片柔软……
抹了把眼角，深吸了口空气，杨长生跨着大步走了进去，一家子人其乐融融的享受了，他人生第一次的厨艺劳作的成果。
夜深人静，孩子们都睡了过去，王氏才看着身旁的丈夫轻声关心询问道，“今儿个晚上，你送疙瘩汤去孩子他奶奶那屋的时候，是不是被为难了？”
杨长生睁着一双木楞楞的眼，看着黑暗中的屋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王氏听不到回应，轻叹一声，“唉——，也怪你那时候跑的忒快，我原本是想提醒提醒你的，就孩子他奶奶的那性子，指定瞧不上这粗茶淡饭的吃食。说不准就以为，我故意拿乔，下她的脸面哩！估摸着，今儿个晚上，没少拉着你埋怨吧？你也甭为难，孩子他奶奶爱说，就让她说呗，我是早就看开了的，多说几句也不会咋样！兴许让她发发牢骚，心境也能够变得更开阔一些。只要你的心别被说偏了，还跟我跟孩子们在一块就成……”
很有些通情达理的一番言语，王氏多少都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头，十多年的夫妻，谁也抵不上她对自个儿男人的了解，方才刚一进屋的时候，眼角的发红湿润，面色的不自然，统统都被她看了个正着。
不得不说，王氏是个聪明的女人，从前她是不愿在自个儿男人身上花心思去琢磨，但，今儿个一天，她原本那颗渐失了温度的心，又捂出了点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