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享福不享福的,咱也就是尽一尽晚辈的本分,原本我婆婆还百般推脱着不想办的。但,敬齐他爹兄弟两个不是总感念着,我婆婆年纪轻轻的就嫁过来,一手辛辛苦苦拉拔了他们长大的情意嘛,说啥都要给她办个寿才行。
为这事,前些天还专门把素梅从她夫家接了回来,兄妹几个关着门,商议了老长时间哩——
我也就是个听从命令的,他们老爷们的动动嘴皮子,真正忙活的,还不是咱们这些老娘们。
到时候,嫂子你可别推脱啊,一定得早点过来帮我张罗张罗,有你帮着撑着场面,我这心里才踏实。”郭氏直率的开口笑着说道,话里总少不去那股子热乎的劲。
“说句摸着良心的话,二婶婶这些年可是没亏着过谁,家里家外的哪里闲过了,人也热情助人,对咱后辈的也着实体贴。
从前三五不时的总过来帮衬我们家,尤其是农忙的时候,常常过来搭把手的。咱们做晚辈的给她做个风风光光的整寿,那也是应当应分的。
要不我跟平哥儿他爹也算上一份子,这回办寿花销多少,咱也摊上一份——”王氏接话回道。
郭氏撇了撇嘴,睨视了王氏一眼,半是嗔怪的说道,“嫂子可千万甭有这想法,咱家那口子,可是说了,这回办寿的所有花销,都由他担了,说是要尽到作为长子的本分。就连敬安他爹都插不上话的,兄妹三个可是为了这花销一事,红了大半天的脸哩。可不为旁的,就因为各个都想出个心意,偏我家那口子不肯的。嫂子你要是也想来撂个份子,首先可得过了敬齐他爹那一关哟——”
“那成——,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不跟你们争了。到时候,我一定早点去,不让出钱,多出点力气总没话说的。”
“这就对啦——我最想要听的,就是嫂子这句话了。得了这话,好歹心里踏实的多了,不然,对于这寿宴究竟咋办,我还真没个准哩。”郭氏合掌一拍,神色亦飞扬了起来,爽朗的笑声便跟着传了开来。
妯娌两个说定了事儿,便又闲聊了几句,直到杨长生冲完凉回了屋,郭氏才笑着爽利的与他打了声招呼,“大哥——”
站起身告辞道,“那咱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我这个做弟妹的,就恭候嫂子的大驾喽。还有,大爷和大婶那边,我也得去说上一声,省得被老人家念叨了不识礼数。”
王氏跟着起了身相送,被郭氏拉着去了杨老爷子老两口的屋子外头,屋门是关着的,里面亦是黑漆漆一片,想是老两口已经睡了,郭氏也就没有打扰,先回去了。
“嫂子,当弟妹的今儿个有句话可得提醒你,一家子人和和气气的,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事,就甭总放在心上了,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要闹成这样哩——”妯娌俩倚着院门,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王氏苦笑一番,却没有听得进劝,“有些事能忍得,有些事却是忍不得的。我是个啥性子的人,你也不是不晓得,倘若不是真的忒过分了,我又何至于做到这一步。从前,就为了所谓的‘家和万事兴’,‘家丑不可外扬’,我都已经咽着苦水忍了十多年了。说句实话,这回我还是给大家留了体面的,不然,就冲着她做下的那等恶事,说句大逆不道的,拿刀剐了也难以借我心头之恨——”
“到底是咋回事?能把你气成这样?”郭氏吓了一跳,便开口问了问内情。
“我就没见过有她那样当奶的,把我家麦香打成那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要不是那天给闺女送衣裳,我还一直被蒙在骨里呢?跑去问,竟然连一点内疚的意思都没有……”每每说起闺女的事,王氏总免不了掉上几行眼泪。
“还有这等子缘故?怪不得哩——,我说你这十多年来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的,咋就突然发起飙犯起梗了呢?说来,这事还真是怨不到你身上了,要换了我,指不定做的还更绝一些哩。方才那话,嫂子就当我没说呗,要不是临来前,公爹交待,我也不会来多这句嘴的。”
“嫂子你可得当点心,我估摸着肯定是大爷爷跑去我公爹那里说啥了,而且肯定没说真话,或是没把事儿说全乎了。我可是瞅着公爹那脸色不是咋好看的哩——,甭无端端的又被人毁了名声。”郭氏善意的提醒道。
王氏会意的点了点头,眼里却闪过了许多的无奈,“嗯——,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慢着些啊……”
第三十七章 赴宴(上)()
眨眼一过,日子很快就到了十六这天,早前两日,郭氏就总往杨家跑来找王氏,妯娌两个嘀嘀咕咕的凑在一块商量个不停。
正日子这天,王氏也没像往常一样去镇上摆摊,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收拾整齐,去了二大爷陈满福家。
这也是早前就与郭氏说好了的,早些过去帮着忙活忙活,免得晚了手忙脚乱的。
临出门前,王氏叫醒大儿子杨福平,“平哥儿,等会儿起床后照顾好弟弟妹妹吃早饭。到了中午的点,就跟着你爹去二爷爷家吃席面啊。娘今儿个手头上忙,估计也顾不上你们兄妹几个,到了那边记得领着弟弟妹妹叫人,尤其照看好全哥儿,别让他到处瞎跑啊——”
杨福平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王氏便踩着月色的余光出门去了……
中午临近饭点的时辰,杨麦香便跟着老杨家的大部队,出发去吃席了,一大家子人一起行动,难免会与自己不想见到的人碰上面。
郑氏那利嗖嗖的眼刀子,可是没少往杨麦香身上射去,那赤裸裸的憎恶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杨麦香却丝毫不受其影响,左手拽着大哥的手臂,右手牵着全哥儿的小手,兄妹三人一路神采飞扬,有说有笑的前进。
说实话,对于今儿个的寿宴,杨麦香还真有些期待,虽说这些日,王氏单独给他们这一房开伙之后,每天的伙食比先前好了不少,偶尔也能见点荤腥子。
但,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过如此,那亮仔糕的生意也才做了没多长时间,要想大鱼大肉的吃上一顿,还真不是王氏那样精打细算,会过日子人的风格。
说来真是有许久的时间,都没有尝过那香喷喷的红烧肉的滋味了。
二爷爷陈满福,是杨老爷子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关于这老哥俩的身世,里头还真有些,有待说道的故事哩。
听说当年杨老爷子的生身父亲,也就是杨麦香这具身子的祖爷——杨大昌,是个很有理想和抱负的人。
年纪轻轻的就舍下妻儿,离乡跑去投军了,一心想着为自个儿和家人奔出个前程,却没想到才从军的第二年,就在战场上默默无名的牺牲了。
前程无疑是没有挣到,听说他牺牲前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兵卒,且牺牲的也并不伟大。
好像是当时军中两个政见不合的百户之间生出了矛盾,便瞒着长官,私下里领着手下的小兵们起了内斗,杨大昌便是他们激烈内斗之下,默默牺牲的一个无名炮灰。
好在,他领头的那个百户,还算是个存了点良知的,内斗出了人命之后,还晓得打听了杨大昌的个人家庭情况,托人给送了三十两的银子,算是安抚费了吧……
那时,杨老爷子才将将三岁不到的幼龄,亲娘赵氏也不过二十出头,族人知晓了这一消息之后,各自心里算计,要分夺了杨大昌的家财,为此不惜多次逼着赵氏改嫁。
而当年的赵氏,也真真算得上是个够魄力有成算的人物,无论族人如何威逼利诱,她就是死活没点头同意改嫁。
不仅是因为舍不得年幼的儿子,更因为,她早已识破了那些个族人的丑陋真面目,倘若她真的改嫁出户,就冲着这群人的贪婪和自私,儿子哪里还有啥活命的路?
后来,几经盘算之下,赵氏便暗地里请了娘家人来撑腰说和,道出了‘招夫养子’这一说法,其意简单理解起来,便是招个丈夫上门来,帮她养儿子。
平日里总听人说什么‘招赘女婿’,却是头一回听到了‘招夫养子’这样稀奇的说法,一时间,引来了村里人无数的议论纷纷,且,此说法才刚一道出,就遭到了那些个族人的强烈反对。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赵氏一个女人家家的,要私吞了杨家的家财,还有,说她既守不住寂寞,要找男人,又舍不得家财……
众说纷纭——,赵氏也全都充耳不闻,只私下里请了当时的村长和族长,清点了杨家的所有家财,并一一记录纸上,后又当着族人的面划了押,保证不会私占一点杨家的家财,全部代为打理保存,待到儿子年满十五成亲之后,就全由他继承。
而,之所以‘招夫养子’,不过是为了堵那些个族人的嘴,他们不是总拿着‘杨家独子不能养于妇人之手’的调调来逼她舍下儿子改嫁吗?
当然,这样的做法,固然是引起了那些贪心族人的反对,但,赵氏亦没有丝毫的退让,放言说,杨老爷子才是自己丈夫杨大昌的亲生儿子,丈夫的家财理当由他来继承才最为合情合理,旁人皆不要动了啥不该有的歪念头。
如此一说,倒也是堵了部分人的嘴,再加上当时赵氏的娘家有个什么表哥,在衙门里头当差,有娘家人的力挺撑腰,这事才勉勉强强的定了下来。
后来,赵氏就真招了个丈夫上门,那男人叫陈亮,是个从外乡流浪到青叶镇的年轻汉子,人很老实又有些胆小,两人成亲之后,家里家外的,都由赵氏说了算。
因此,他也真没私底下起过啥子贪念,夫妻两平平静静的过着小日子,哪怕是小儿子出生后,赵氏也没忽视了与前任男人生的大儿子。
且一直履行了自个儿的诺言,等到杨老爷子长到十五岁后,便当着族人的面,拿出了当初的那份家财单子,一样样的,将家财都归还给了他,并把大儿子单独分家分了出去。
事儿做得很是果决,这才惹得那些个族人没了话说。
只不过,年轻时的杨老爷子不懂事儿,总仗着自个儿有些家产好吃懒做,又沾上了赌博,没多久,就瞒着赵氏将家产挥霍的差不多了……
自那以后,老杨家便一直在贫穷中挣扎,直到现在……
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陈满福,年轻时虽也没有啥子家财,曾经受过穷,却架不住人家生的儿子有出息。
大儿子陈天江打小就头脑灵活,且是个胆大敢闯的,不满十五,就瞒着家人独自做起了走街串巷的小买卖,后来更是在镇上开起了铺子,二儿子陈天海,亦是个踏实肯干的主儿。
在两个儿子的奋斗之下,陈家的日子便慢慢有了起色,家里田地也置了二十来亩了,真算得上是村里头数得上的富户了。
所以,这回办寿宴的席面铁定差不到哪里去……
杨麦香暗地里吐了吐舌头,突然觉得自己跟个馋猫似的,尽想着吃肉的事了,实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第三十八章 赴宴(下)()
两家人都住同一个村里,路程很近,大约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大部队就抵达了目的地,由杨老爷子领头进了二爷爷家的院子。
一色儿的青砖大瓦房,院墙也是拿砖石砌成的,这样的屋子,在农村的地界,看上去十分的气派和敞亮。
院子里面已经摆满了桌椅板凳,少说也得有个二十来桌的样子,有些桌子上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上了人,都是些相熟的妇人或男人们,扎着堆的磕着瓜子聊着天。
杨麦香兄妹三个跟在老爹杨长生的后头,一齐进屋里去先给二奶奶小周氏磕头拜了寿,并每人得了个小红包,里面包着五个铜板。
二奶奶小周氏今儿个看上去十分的精神,穿了身万字纹绸布做的暗红色衣裳,脚底的鞋亦是崭新的缎子绣花鞋,听说这一身的穿扮,皆是她的亲生独女陈素梅亲手缝制的,就为了给老人家做寿这天穿的。
一双看得出早些年,经了不少劳作辛苦的双手,拢在绸布的袖子里面,脸上总带着和蔼的笑意,慈爱温和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晚年幸福的满足感……
无疑,这位二奶奶小周氏,从面容上看去,就是个安详和善又慈爱的老人。
真论起来,杨麦香的亲奶奶郑氏还是她的长嫂哩,可这妯娌俩坐在一块,却总能给人一种违和感,两个老人家比在一处,不论从面容,还是言语上,越发的显出了郑氏的刻板与深沉。
别看此时此刻,郑氏与小周氏两个坐在一处,说话时的那股子热切的劲儿,妯娌俩似乎瞧着颇为要好的样子。
但,事实上,听说早年人家小周氏刚嫁过来的时候,郑氏可没少摆她那长嫂的谱,明里暗里的为难了小周氏不少。
这些事儿,自然都是那陈年的老黄历了,杨麦香也不过是从王氏那里听了那么几耳朵……
小周氏,之所以被称为小周氏,那是因为她并非陈满福的原配发妻,而是原配发妻周氏不幸逝世之后,才娶进门的媳妇。
说起陈满福后娶的这门亲事,当年在荡水村也是一桩子新鲜事,茶余饭后的,可是没少被人拿出来谈论。
原配周氏,是邻村大河湾村的妙龄姑娘,出了名的勤劳踏实,是当年赵氏还活着的时候托人说媒,为小儿子陈满福说下的媳妇。
两人成亲之后,日子过得平平顺顺的,且周氏进门第二年就为丈夫添了个男丁,就是陈满福的大儿子陈天江。
后来,又隔三年,肚皮子再次争气,怀上了陈家的又一个男娃,即二儿子陈天海。
而,周氏的整个人生,也就是在生下小儿子的那一刻,有了巨大的转折,产后血崩而逝,临走前,只来得及抓着自个儿男人的手,殷切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便眼含千万不舍的撒手人寰西去了。
发妻的突然离世,真是给了陈满福很大的精神打击,整个人都有些茫茫然的感觉,尤其是听着刚出生的小儿子,因为饥饿寻不到奶吃哇哇大哭的声音,更是慌的不知所措。
且,当时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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