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城外的那些民团乡兵,如果让他们挑灯夜战,只怕不用李自成攻打,这些乡兵也会乱糟糟的自相践踏。如果遇上新兵常见的营啸之类的变故,这上万的乡兵也许马上会一朝散尽。
夜色逐渐过去,太阳慢慢跳出山间从东方升起,清晨的阳光洒在李自成的双眼上,让他感觉到一阵迷糊。
李自成正要继续眯一阵,忽然听见阵阵的脚步声。李自成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雁翎刀,抬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自己的侄儿李过压着脚步,手持长刀朝着自己而来。看着李过有些发红的双眼,李自成哈哈一笑,自信的说道:“补之不必担心,城外皆是土鸡瓦狗之辈,只要援军一到,大军一击,洪洞县必定安然无恙。”
李过虽然年纪与李自成相差不大,也曾经跟随李自成学过武艺。但是毕竟不如李自成胆大心细,昨日他把守西门,差一点儿出了疏漏,让乡兵占据城头,还是靠着刘宗敏及时堵住了口子,才将城头的乡兵赶了回去。
李过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有些忧虑的问道:“二叔,袁兄弟已经去了三日,不知道刘将军会不会发兵。听说官军大队已经接近了北面的灵石、大宁、永和三县,也不知道霍州方向还能不能抽出援兵。”
李自成抖了抖被露水打湿的披风,拍了拍李过的肩膀说道:“洪洞人丁十万,是刘将军最看重的地方,哪怕兵力再吃紧,刘将军也会抽调援兵,只要再过来一两个主力营,我就有把握剿灭城外的这些乌合之众。”
听了李自成这番话,李过脸色一红,觉得自己与这位二叔还是差得很远,在带兵打仗之上,自己远远不如二叔自信。
这时睡在城头的士卒已经全部起来,他们安静的整理着自己手中的武器。李自成亲兵队官党守素上前几步,轻声对着李自成说道:“李哥,城外的乡军都是乌合之众,趁着天刚刚亮,如果咱们大军一冲,定能打败城外的乡军。”
党守素此人本是横山县人,在李自成西川举兵之际加入了李自成义军,因为骁勇善战,被李自成任命为亲兵队官。
听了爱将这番话,李自成摇了摇头说道:“城外毕竟有上万乡兵,如果出城而战,必定要全军出动,到时候如果稍有僵持,只怕这洪洞县城中还会有异动。”
党守素脸上露出几分惊愕,疑惑的问道:“李哥。咱们进入这洪洞县城,先后斩杀的乡绅不下于三十户,这时候谁敢找死不成?”
李自成指了指洪洞县中的房屋,摇头笑道:“这洪洞县剩余的乡绅之所以安稳,是因为有城中上千精兵镇压。如果咱们全军出城,如果能速胜还好,如果稍有僵持,只怕马上就会丢了这洪洞县城。到时候上万乡兵全部涌进县城中,再要攻打,那就非常艰难了。”
“你们看看宗敏兄弟,他就看的明白,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出城决战的意思。咱们第八营只要守住了这洪洞县,就算立下了大功,我看刘将军的援兵最多两三日之内必会到达,有了援兵相助,咱们定能击败这些乌合之众。”
第二十一章平乱二()
砰、砰、砰。
一阵清脆的铜锣声从城外传来,外面的乡兵也不整队,在一些看上去精壮的汉子踢打下,乱糟糟的迈过半腰高的护城河,扛着简易的木梯,朝着城墙边上杀来。
因为今年雨水不充足,洪洞县的护城河水位下降的很快,虽然并没有干涸,但是已经可以轻易泅渡了。
没有了护城河的阻拦,城外的乡兵更是有些肆无忌惮,这几天从四面八方越过护城河,企图靠着人多势众蚁附攻城。
李自成麾下的这支军队,并没有多少弓箭手,每个哨也只有两个队的火铳兵。这些火铳兵,只有一半使用射程较远的鸟铳,剩下的士卒还是使用射程差劲、便于制造的三眼铳。
而外面的乡兵,因为各家士绅的支撑,尽管只有很少的披甲兵,但是手中并不缺乏弓弩,尤其是射程较短的猎弓,更是非常普及。
靠着超过城中十倍的兵力,这些被士绅挑拨叛乱的乡兵并不害怕与李自成所部对射,哪怕在对射中处于劣势,其伤亡交换比列对他们来说也非常划算。
毕竟李自成麾下只有千余人,还损伤了袁宗第一个队。而城外的乡兵超过万人,洪洞县的男丁更是超过三万,他们有足够多的后备兵员可以随时补充。
很快这些四散的乡兵跌跌撞撞越过了护城河,他们没有任何队形,几乎一群一伙的蚁附攻城。
李自成看了看外面的乡兵,眼见这些乡兵已经进入火炮射程。他用尽力气高声喊道:“马振生,火炮准备,等乱匪进入一百五十步内,瞄准开炮。”
自从刘宣占据霍州城,有了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加上刘宣俘获了延安府的工匠,武备司能够生产的武器也大大增加,李自成麾下也多编练一个炮兵哨。
这个炮兵哨装备了八门虎蹲炮,人数大约有一百二十余人,哨长正是马振生。
马振生本是延川县人,在董家堡时期加入了刘宣军中,刘宣组建炮兵队时,马振生就是最早的炮兵。因为其头脑灵活,很快学到了一手精准的炮术,在扩编炮兵时脱颖而出,被提拔为炮兵哨长。
刘宣麾下的炮兵,现在虽然有了单独的编制,但是比起欧洲军队,在炮兵射术上还是非常差劲。现在也只能直射发炮,更多的还是依靠炮手丰富的经验开炮打仗。
相比起欧洲炮手已经能够使用铳距、射表等先进的手段,刘宣麾下这支炮兵水平还相当原始。尽管如此,这支炮兵因为平时的严格操练,其表现也远远超过官军炮手。
因为洪洞县承平已久,城头上的火炮已经超过百年没有更换,况且这些火炮缺乏保养,在李自成攻破洪洞后早已不堪使用。
所以现在洪洞城头只有八门虎蹲炮,每一面城墙只能分配两门。靠着两门虎蹲炮当然不可能遮蔽一面城墙,所以这些乡兵尽管连续溃败了几次,但是却仍然有余力组织进攻。
而且这些乡兵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打造了简陋的松炮,建造了投石机、八牛弩等远程投射武器,尽管比不上火炮好用,但是还是能给城头上造成一些伤亡。
眼见城外敌军已经进入射程,马振生亲自操炮,点燃了火绳,大喝一声:“开炮,快开炮。”
虎蹲炮虽然轻便,威力也算不得很大,但是却能发射数量极多的散弹。这两门虎蹲炮一开火,只见一片弹丸呈扇形从城头倾泻而下。
城外的乡兵只有很少的盾牌,几乎没有几具甲胄,根本不能有效的防备发射的散弹,顷刻间就被打伤不少人。
这些乡兵没有多少训练,几乎全是征集壮丁编练而成,他们的核心就是各家乡绅的家丁打手。这些家丁打手除了鱼肉乡里外,根本没有多少战场经验。
面对突如其来的杀伤,不少乡兵惊叫着弃械而逃。而后面督战的家丁虽然斩杀了几人,但是还是不能阻止这种溃败趋势,很快这些乡兵就乱成一团,逃回了护城河对岸。
见打退了敌人,党守素、李过二人面露兴奋,而李自成本人却面无表情。他指了指兴奋的党守素说道:“你去其他几面城墙上看一看,让他们不要大意,千万小心。”
城外乡兵溃败之后,一上午也没有异动。到了午饭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李自成登高眺望,看见外面军营中杀牛宰羊,看起来恢复了几分士气。
等李自成吃罢了午饭,城外的铜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外面的乡兵不再乱跑,一团一团的扛着厚厚棉被、木板等物资慢慢前进。
等乡兵度过了护城河,在岸边就地组装,将棉被用水打湿,裹在大大的木板上,很快就组装了不少简易的大盾。
然后这些乡兵五六个人抬着大盾,将身子藏在大盾之下,开始接近城墙。后面的众人继续扛着木梯,木梯的一面包裹了浸水的棉衣,将身体藏在木涕下,慢慢悠悠的朝着城墙杀来。
很快,乡兵再次进入了虎蹲炮射程。
这一次不用李自成下令,马振生就下令开火。
但是这一轮炮击的效果却非常差劲,虎蹲炮的威力差强人意,根本打不穿这种简易的大盾。眼见炮击毫无效果,城外的乡兵一阵欢呼,身体的力气仿佛大了几分,不到片刻功夫,他们接近了城墙,将木梯搭了上去。
眼见敌军已经开始登城,李自成面色虽然严峻,却并不慌乱。他一动不动站在城头,毫不避讳城外射来的流矢道:“火油金汁准备。”
“起,落”
城头的士卒听到命令,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大锅烧得滚烫的火油金汁泼在木梯上。然后丢下一根根火把,将木梯上滚烫的火油点燃。
火油、金汁都是守城的利器,刘宣当年攻打延川县城时,就有不少士兵死于金汁之下。很快木梯上就燃起熊熊大火,仿佛一道道火幕,将登城的士卒活活烧死。
面对这种惨况,城外的乡兵再也不能支持,哪怕面对督战家丁的刀剑,也不愿意靠近城头,再一次溃退下来。
第二十二章平乱三()
“这一次兵败,城外的乡军损失不小,看起来应该已经丧胆,今日应该安稳了。”眼见又一次打退了敌军,李过面带笑容有些高兴的说道。
李自成听了侄儿这番话,心中默默无语,他看了看乱哄哄的城外,心中想道:“城外的乡军经过几次作战,已经积攒下一些经验,看起来越来越难以对付了。如果援军在十日内不来,我也要当机立断,做好出城决战的准备了。”
打退了敌军,城头上的将校都非常高兴,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自发的整理城头上的武备,救治受伤的军兵。
自从离开霍州城后,这一个月来,李自成这支军队先后已经减员三百多人。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征集本地的壮丁,补充入自己的军队中。因为赵城守备哨的叛乱,李自成将洪洞县的守备部队全部缴械,一部分遣散,一部分打乱分散到各个哨中。
眼见城上士卒各个高兴,李自成也不将自己的忧虑表现在脸上,他大手一挥,命令宰杀一些山羊,决定改善伙食、犒赏三军。
李自成不理会兴奋的士卒,带着亲兵队官党守素等二十余人,直接来到了东门刘宗敏处,与这位外表粗狂,内心精明的好兄弟商讨军情。
李自成来到东门后,刘宗敏正在指挥士卒打扫战场,见李自成前来,刘宗敏抖了抖身上的浮土道:“李哥,城外的这些嫩娃子越来越奸猾了,咱们也要做好几分准备,免得在这洪洞县栽了跟头,折了老本。”
李自成点了点头,看到刘宗敏也想到了这一点,也有些欣慰的想道:“我掌管上千精锐,但是真正能商议大事的只有宗敏一人。”
李自成也不避讳,与刘宗敏坐在城墙的台阶上说道:“依我之见,如果援兵要来,十日之内怎么也会来。如果十日之内援兵还是来不了,只怕北面情况就有些不妙,怎么也不会来了,咱们现在也应该两手准备,到时候看看是什么情况。”
刘宗敏脸上有些踌躇,仿佛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他看了看李自成身边的党守素,最后还是叹息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李自成与刘宗敏配合默契,马上发现了刘宗敏的难言之隐,他指了指党守素说道:“你们在这里把守,我与宗敏兄弟有事相商,不要让外人过来打扰。”
说完李自成站起身来,与刘宗敏走了几步,走下了城墙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李自成指了指刘宗敏道:“宗敏贤弟,你有什么话,现在尽可直言。”
刘宗敏长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道:“有些话本来不必说,但是为了兄弟们的出路前途,宗敏不得不谈。”
“洪洞县是刘将军现在最看重的城池,在他心中的地位还在霍州之上。咱们进入洪洞县后,刘将军的书信几乎每日一封,由此观之洪洞县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如果等不来援军,只怕北面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即便咱们这支军队突出了洪洞县去北面增援,只怕也改变不了大局,不如大军向南,到时候打破一些集镇,裹挟青壮,咱们也未必不能有一个好前程。”
听了刘宗敏这番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李自成狠狠拍了拍双手道:“宗敏兄弟,哥哥今日说几句交心的话。你这番想法,哥哥心中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觉得跟着刘将军干更有前途。”
“第一,刘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咱们第八营虽然老兄弟不少,但是如果要脱离刘将军,只怕马上就会有一场残酷的火并,到时候实力大损,未必能在山西南部站住脚跟。”
“第二,我老李看人很准,咱们未必有那个才能,即便靠着裹挟的青壮横行一时,只怕也打不过朝廷官军。”
“第三,刘将军对咱们恩重如山,哪怕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应该报这个恩情。况且事情未必到了那个地步,咱们还是放下心中的杂念,好好打好这一仗。”
李自成与刘宗敏通过气,马上抽调了精兵充当总预备队让刘宗敏指挥,开始做好了大一锤子买卖的准备,这时候,刘宣派遣的援军已经来到了赵城县外。
赵城县户口两千,人口不足万人,远远比不上五十里外的洪洞县城。三日之前,在本地乡绅的蛊惑下,赵城守备哨的士卒突然叛乱,与城外的士绅里应外合之下,一举夺取了赵城县,而袁宗第赵城守备哨的士卒也死伤惨重,只余下三十余人。
这些叛乱的乡绅以杜举人为首,杜举人名叫杜连章,在万历年间高中举人,后来屡试不中,眼见功名无望,返回家乡隐居乡中。
杜举人为人颇为正直,在乡民之中威望很高。刘宣进入山西后,因为苛待士绅的政策,让杜举人打心眼里痛恨。因为杜举人在乡间威望较高,加上没有恶事,所以在李自成攻破赵城后,杜举人也受到了善待。
等李自成大军离开了赵城,杜举人马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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