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红色的身影在梦里来来回回,早晨起来,竟还有着梦中的疲惫。
一上午在忙碌中过去,下午来接她的不是云天,而是地松。
柳依依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着马车跟着离开。
“地松,你知道雪梅在哪里吗?”终于可以问问了,昨天其实她就想问了,但碍于南王府的规矩,是以并没有开口。南王府的暗卫和侍卫之间,不能互相打听行踪,应该是出于安全考虑吧,她想。今天正好是地松来,她赶紧问一问。
“地梅重伤,留在了沧浪山。”雪梅在南王府的时候属于地字辈的,所以地松说的是地梅。
“啊?怎么伤的?重不重?有没有危险?有没有人照顾她?”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对雪梅还是很有好感的,与灵芝一样,三个人虽是名义上的主仆,但更像是朋友。
“南王打的。”地松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说不相关人的故事一样。地梅与地松同属暗卫,出生入死都在一起,会没有感情吗?只是,即便有,他们也不敢说,不能说。他们的命都是南王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依依无语,从来没想过南王还有这么凶残的一面。暗卫相对于侍卫来讲更危险,做起来也更难。一是要隐藏自己,二是要在主子有危险的时候,以命换命,充当着挡箭牌的角色。就这么个舍生忘死保护你的人,你就给人家伤了?而且还是重伤?
“南王虽然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但他记得让地梅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当时地梅在街上巧遇管家,管家正好去太医院请太医到沧浪山,地梅知道后,便直接跟着管家来了。
自从提醒南王他忘记的事情,他就脾气暴躁,也算她倒霉吧,正赶上南王发脾气的时候,她和管家就到了,结果以抗命为由将她打伤,若不是当时正好有太医在,恐怕命都没了。”
“有没有人照顾她?现在能不能动?不行,你得帮我联系一下,我给你们狠心南王看完了之后,我去接她回来。”
柳依依一心想着雪梅的伤,她才不管什么抗命不抗命呢。雪梅也是个生命,她有自由活动的权利,凭什么要听你指挥。就算她脱离值守,我都没怪她,你又凭什么责怪她?人不是你送给我的吗?那就是我的人,欺负我的人你还有理了?
还没进南王府,柳依依就已经气的不行。让雪梅孤零零一个人在沧浪山,我却要在这里给你治病,真是没的天理了!
“临走的时候,我委托猎户帮忙给买一个丫鬟伺候她,也不知道买了没有,现在她住在山上的一间寺庙里,我走的时候已经给她备下了干粮和药。”地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柳依依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看起来,地松对雪梅还是不错的。
“我没去过沧浪山,也不认识路,所以你要帮我联系一辆马车,这边事情一完,我就过去接她。她现在是我的人,给她留在那里算怎么回事?”
地松答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今天的话貌似有些多了,身为暗卫,严苛的规矩很多,所以是时候该闭上嘴巴了。
柳依依从东门进来,入住的也是靠近东门的小院,雅园,环境很雅致。木板做的院墙,木头做的房子,古色古香,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院里的菊花开的正艳,一行垂柳紧邻东面的篱笆墙,西面则是一盆盆高大的绿植,整个院子看,更像一个小花圃。
按照柳依依的要求,不需要有人过来伺候,都了饭时送饭,再送点水过来就行。
卧房收拾的也很干净,都是全新的行李,大红色的窗帘和床幔,柳依依觉得很喜欢。院门一关,这里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安静而美丽。
这是谁用的房间?反正看起来就像个女人住的。一个王爷府,备着这么个院子,什么意思?她为自己的猜测笑了一下,然后想起某人曾说“这个王府里只有你一个女主人。”竟笑得更灿烂了些,与花儿相映,再洒上夕阳的余晖,竟是别样让人温暖的画面。
某人竟是看的痴了,眼睛久久地看着,那么专注。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觉得好像认识?
他想啊想啊想不出来,一阵懊恼!最近他也意识到了,确实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但是,他是真的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没完没了地提醒他,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很蠢。所以他总是想一个人走走,躲开他的那些暗卫和侍卫,唉,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他们!
跟什么跟!我犯病这么多次也没伤着自己,不犯病的时候,就我的身手,一般人想伤害我也不容易吧!但是没办法,即便他强调一万次,这些人该跟着还是跟着,你总不能将这些人给打死了吧。
但是,有问题就有方法。他将卧房的门反锁上,任何人不让进来。然后自己偷偷地打开地下通道,随便找个地方安静地坐坐,这种感觉很好。今天他也正有这个想法,想到雅园看菊花,结果竟然看到了有人在这里。
南王这次“失忆”也是怪事,他不是所有人都不记得,也不是所有事都不记得,而是近半年内的事情大部分都不记得了,早前的事情却没受影响。
尤其是近段时间的,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去沧浪山干什么去了,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总之一觉醒来,记忆就出现了这么一大块空白。最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心里空了许多,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被自己忽略了,无奈毫无知觉。
也不是没人提起过柳依依,但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婚约这回事,只当是皇上利用这次机会让他承认一门亲事。记忆中的半年前,皇上曾对他提起过,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回绝的,那些对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在意的不是他,而是他皇子的身份,他看的比谁都清楚。
与其与人敷衍,还不如自己干干净净一个人省事,又清净,又少烦恼,像宫里那些妃嫔们,每天争风吃醋无所不用其及,他想想就够。
85。突如其来()
柳依依在院子里面站了多久,燕天南在篱笆墙外就站了多久。直到有人过来,他才转入不远处的地下入口,回到房间。
南王府的地下已经开凿了很多年,就连南王府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些都是舅父做的,在王府初建的时候建成,后来这些人都被带到了东海,貌似没有人回来。当然这些他是不知道的。当时舅父曾对他说,这是危险时候用来逃生,但这么多年过去,他虽是遇到过多次危险,但还没有需要逃生的时候。
入夜,柳依依躺床上发呆,应该带一本医书过来就好了,可是眼下什么都没有,闲得无聊,又不能到处走,就只好到院子里坐坐,剑也是不能练的,那还能干什么?
忽然觉得在宁王府挺好的,至少还能找个人说说话,跟灵芝他们扯扯闲篇,或者在院子里走上一圈,时间过的也快一些,可是现在,唉,无聊到跟花对话,也是真没谁了。
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又为谁开?而我又所为何来?
眉头轻皱,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红唇微翘,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优美而俏皮,安静而优雅。
一袭红色长裙,外披同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月之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三千青丝随意挽住,一条红色的发带直垂到肩,一身红色与菊花的颜色相映成趣,小脸蛋如花瓣般娇嫩可爱,整个人显得越发的空灵而俊秀。
燕天南看着看着,心跳的速度猛然加快了一些,面色一红,正准备撤离,一不小心被伸出的枝桠挂住了衣衫。嘶的一声,空气像打开了一道裂缝,突如其来的声音叫醒了柳依依的专注。
抬眼望去,一个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了下去。燕天南居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睡着了
不知道燕天南在倒下的瞬间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有些尴尬?
原来得来全不费功夫!柳依依还在想着,赶上燕天南既要在王府,又要发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地松”扯着嗓门子叫了两声,但没有回音。很奇怪,地松不是暗卫吗?这次怎么没有跟来?
“喂喂喂”地叫了几声,燕天南也没反应,柳依依忍不住笑了,自己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如果能轻易叫醒,那就不是嗜睡症了。
要怎么将人抬回去呢?燕天南虽不胖,但相对她的小体重,还是显得庞大了一些。
刚刚吃过饭,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一定没有人过到这边来,出去找人吗?柳依依又怕他自己躺在这里不安全。这可真让人为难了。
同样是红衣,一如她想的那般俊朗,唯一让人不爽的是他紧皱的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一一被藏在了里面一样。
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相对舒服一些,他躺着,她坐在旁边,看那帅气的五官,竟是看不够似的。痴迷的眼神,像欣赏一件美好的艺术品,甚至连诊脉这事都给忘了。
来的目的都能抛到脑后,可见某人是很有魅力和吸引力的。就那么痴痴地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她才恍然大悟。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会武功的人吗?我去,真是被帅哥蒙了心神,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想起来。还有,就算是前世,凭自己的身手也不至于连个他都挪动不了,在军医的考核里面,野外救护也是其中的一项内容,怎么
在所爱的人面前,无论多么强大的女人都会变回本性的柔弱。不知道柳依依是否懂得,只知道她当时脑门子拍的直响。白白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要是早弄屋里,或者诊脉都诊完了。
虽是有武功有内力,但挪动起来还是非常费力气,重要的是,燕天南实在是高,相对现在还不足一米六的她,目测一米八五左右的他还真是不好挪动,背着吧,人还太长。抱着吧,还觉得不好意思。最后她还是想出了办法,卸了院门的门板,然后将人放上去,慢慢地拖到房间,再扶到床上。
累!太尼玛的重了。
趁着人还没醒,她赶紧诊治。前前后后一共听了五次,她还是无法确认。
有点儿像中毒的症状,但那种气息非常微弱,以致她判断不出来,那点儿毒性是否能促发他出现记忆缺失的症状。
前世她了解过,让人短暂失去记忆的药是有,西药最常见的就是三唑仑,还有报道称有人用这种药物当做迷药残害人的。中药只有过记载,她见过配方,应该是用于那种深度焦虑、失眠,或者是精神不正常人的用药,但药方中有好几味药已经绝种了,莫非这个时候还有?
他躺在床上睡的安稳,她就坐在床边思考,猛然间她就想起了云逸将军送给她的典籍就有记载,东海国曾被萧姓大臣篡权,并在帝位上坐了二十余年皇帝,眼见皇位巩固,幸存的原皇家子嗣却无计可施,后来有人出了一招。找人用离心草迷了萧皇帝的心神,皇帝心性大变,竟为篡权一事后悔不已,竟在遗诏中还了政权给孔氏。不久后,离心草用药量加大,皇帝就有了类似燕天南现在的症状,嗜睡、忘记很多事情,后来可能又被用了其他的毒,而后长睡不醒,直接挂了。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孔水儿曾祖重新名正言顺地拿回江山。这件事不见于正史。正史无非是胜利者的记录,她还顺便查阅过,东海国是这么记录的:二十余年励精图治,太名皇正义举兵,广招天下英雄,将乱臣萧氏彻底赶下历史舞台,从此乌云散去
吹牛和掩盖污点,是一般皇家惯用的手法。能够真实记录历史的人原本就不多。所以这件事是记录在医书典籍上的,主要是介绍离心草,顺带提了一下那段历史。
云逸将军当初给她的时候,她从外包装上面就看出这是难得一见的真本。现在看来,医书上不少这样的故事,也许就是它成为珍品的原因。
86。变故()
如此典籍,若是将它存放在家里还可以,若是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可能性实在不大。罔议朝政,而且还和正史相背离,明目张胆地在市面上销售,那他一定是活得不耐烦,嫌顶着个脑袋累,找砍呢!
传闻离心草是长在黑暗中的花,并不是草,只是这花开的样子更像一棵草,花是绿色,六瓣,如草叶向外散开,如果不是它还有着黄色的花蕊,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个花。且花蕊不是长在花瓣中间,而是长在茎的里面,是以才叫它离心草。
看着看着就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传闻中的孟婆汤是不是就用这个熬的?只是药量加大了些,从此忘记前尘旧事,让一切重头再来。
仔细地辨认脉象,玉手轻扣,持续了不知道有多久,她终于确认,这就是离心草的毒。此毒虽为毒,却无解。至少前人没有找到解药。
离心草,它的毒是不可持续的。比如,你一次用了多少,让这个人失去了多久的记忆,如果这种毒不能保持连续性,它会自行解除。失去多久的记忆,就要用多长时间来恢复。而且这段记忆会成为永久性的空白,记载中没有人会在毒消后恢复记忆。一般来说,离心草特别难找,只有持续并渐进式给药,才能让这个人毒发身亡。或者在这阶段用其他方式毒害此人。
这种毒,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做的只能是用些醒脑、促进循环之类的中药。有一句话比较适合她现在的感觉:就让时间来治愈一切吧。
呵,她自嘲地笑了,能把无能为力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就只有她了。
没办法,只能等了。
跟云天的描述不同,这次燕天南并没有很快醒来,也没有睡的那么不安稳。相反,他睡的无比踏实,以至于柳依依都怀疑,这是犯病吗?
子时已过,燕天南还是没有醒来。柳依依就悲催了,屋里就这么一个床,这个时代又没有沙发,你让我睡哪里?虽说床是够宽的,但是这样的情况下,同框貌似不合情理。这里虽说民风不那么过于封建,但男女同处一室还是不被人接受的,如果还在同一个床上,那就完蛋了。若是被他人所知,吐沫星子都能给你淹死。传